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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云泥 (1)

  你如阳光普照大地,而我如蝼蚁。

  死不足惜。

  01.

  一个星期后。

  因为在图书馆,所以林朝阳接连给我打了十多个电话我也不知道。直到我走出图书馆翻出手机时距离她找我已经过了好几个钟头,我按了回拨刚接通便是林朝阳中气十足的声音。

  “夏昕,你怎么一直没有接电话?刚刚你爸爸来了!带了好多好多特产给我们吃……”

  我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在林朝阳“喂”了好几声之后我才听到自己略微颤抖的声音:“那他现在呢?你帮我稳住他,我马上就回去。”

  “你说谈叔叔呀……”

  接下来的话我没有听清,我知道整个学校的人都在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我在学校里狂奔着。我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强烈的念想:一定不能让他们见面,一定不能让他们见面!

  我像龙卷风一样跑到宿舍时,宿舍里除了正准备去洗澡的周舟就剩下正在对着一堆我所熟悉的特产胡吃海喝的林朝阳,还有坐在电脑前视频的季柯然。她见我进来,突然站了起来把放在她桌子上的特产扔到我面前:“谈夏昕,把这些破东西拿回去!我不需要你们的东西!”

  “我爸呢?”我懒得与她计较,直接问,“我爸去哪里了?”

  季柯然今天的表现异常激动:“我怎么知道你爸去哪里?爸爸是你的又不是我的,关我屁事!有爸爸了不起啊?只有你一个人有爸爸吗?”

  我理都不想理这只疯狗,问林朝阳,回答我的却是林朝阳嘴巴里塞满了食物无法说话而发出的“呜呜呜”声。我已经顾不得了,将目光投向了周舟。我们还在不露山不露水地冷战,可这一刻我顾不得那么多。

  她看了我一眼,表情有些微妙。

  “谈叔叔说要去系办送一些特产给老师们,我让他等你回来一起去或者我们和他一起去,但是他说不想麻烦,就自己一个人去了。”周舟放下手中的毛巾,走向我,“夏昕,你在害怕什么?”

  我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不停地撕扯着头发,烦躁得不行。周舟走过来按住我的手,“夏昕,你别这样,要是有什么事就说出来,我帮你。”

  “你根本不懂,你怎么帮我!”我的眼中弥漫着水雾,周舟的脸在我面前不甚清晰,“周舟,谁都帮不了我的。”

  “无论什么事,都一定有挽回的余地。”

  周舟的话一下子就把我点醒,我从地上窜了起来,朝门外奔去。周舟还在后面吼着:“夏昕,你去哪里?”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飞快地朝系办奔去,我此时所期望的是张诗诗不在办公室,或者他还找不到系办的位置,更或者是他找错了办公室找错了人。我就这样胡思乱想着,拼命地往前跑着,这短短的一段路接连撞到了好几个人。甚至有脾气不好者指着我的后背大骂:“你这是赶着去投胎呀!”

  暮色仿佛一个巨大的罩子将整个校园都笼住,所有的光亮在这一瞬间都死去,深幽的走廊就像一个无底洞。

  我站在走廊尽头,看着那个唯一还亮着灯光的窗口,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我没有去敲门,因为整个办公室空荡荡的,只有张诗诗纤细的影子倒映在窗上。我站在窗口朝里望,她的书桌上摆着两个大袋子,上面的Logo和二十分钟前我在宿舍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我的手机在这个时候震动了起来,信息来自谈老师:夏昕,我先回去了,你在学校里要和同学老师们好好相处。

  月光像冰一样照在我脚下,我整个人像泡在深海中一般,无法动弹。

  我如行尸走肉般走出了行政楼,天空不知道在何时下起了雨,地面上的小坑已经积了不少的水。雨滴打在浑浊的水坑里,溅起了泡沫。

  来往的行人匆匆,还有在雨中漫步嬉戏的,我走在雨中,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下,整个人跌倒在污水里。我没有爬起来,就那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

  我不知道周舟是什么时候跟来的,更不知道她冷眼旁观了多久,当她将我从地上拖起来的时候,我身上已经都湿透了。

  她用外套把我包裹了起来,扯着我就往宿舍里走。我用力地挣开了她:“你放开我。”

  “你这个疯子,现在还要闹什么小脾气!”

  “我没有闹小脾气,你根本不能理解我的心情!”

  周舟手中的伞被风吹倒在地,她冷冷地看着我,那些尖锐的话语就像一个个巴掌一样狠狠地往我脸上招呼:“你总是说我不能理解你?那你又试过让我们去理解吗?总是什么话都不说,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谈夏昕,有的时候你得承认,世界上并非每个人都是你的父母,可以毫无保留地爱着你,宠着你,任你为所欲为。”

  “我十五岁的时候我爸爸有了外遇,外遇的对象是他的学生,气得我妈妈自杀!”我对着她吼,丝毫不顾现在有多少人在看着我们,“所以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那么反对你和路放在一起了吧!”

  雨越来越大,将她的影子打得支离破碎,她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才拾起地上的伞,朝我走来。

  “对不起。”我听见她说,“我不知道你有这样的过去,但是夏昕,我是真的爱路放,不以任何物质思想为转移。”

  周舟一身白衣都被溅上了泥污,我没有再挣扎,任由她牵着我一步步朝宿舍走去。我攥紧了她的手,像在汲取最后的温度。

  “你不是一直说我和张诗诗不对头吗?我好像忘记告诉你了,她就是我爸以前的学生,他外遇的对象。而在一两个小时前,他们还见了面,就在张诗诗的办公室,他带来的特产还放在她的桌面上。我保证他们见面了!他们一定见面了!他们会不会再复合?你说呢?周舟!周舟!”

  周舟顿住了脚步,目光就像火花一样要把我融化,“你想说什么?你要我做什么?”

  我闭上眼睛,不敢看她澄澈的眼睛。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我才听到我自己颤颤巍巍地开口,“周舟,你帮我,我知道你肯定可以帮我的。”

  朦胧的烟雨把世界幻化成一场梦境,一切都是虚幻迷离。

  “夏昕,我们还是不是朋友?”

  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当然是。”

  “好,那我帮你。”

  02.

  我看着手机上周舟发来的号码,小心翼翼地在公共电话上按下数字。许久之后,电话那头才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

  “喂,你好。”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手指轻轻地敲打着电话亭的窗玻璃以缓解我的紧张,干咳了两声后我问:“你好,请问你是张诗诗老师的男朋友林一昼先生吗?”

  那边的声音有些急切:“是的,请问你是哪位?是不是她在学校里出了什么事?有没有大碍?”

  我的大脑出现了三秒钟的空白,但很快我便反应了过来:“不是,她没有什么事!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女朋友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她是你的女朋友你就要负责看好她,别让她整天到处勾引男人!”

  “你说什么?”

  “我说张诗诗,她是狐狸精,第三者!好几年前就勾引她的老师,破坏他人家庭!现在还死不悔改!你是她的男朋友,好好看好自己的女朋友,别到时候戴了绿帽子都不知道!”吼完之后我马上挂了电话,走出电话亭时电话还在锲而不舍地响着,我索性把电话撂了。

  出了电话亭后我在草坪上坐了很久很久,下了一整夜雨后整个草坪都是湿润的水汽,水珠渗透我单薄的衣服,亲吻我的皮肤。

  在过了一个小时又二十分钟之后,我心中的忐忑才慢慢地被压下,我掏出手机给傅亚斯发了一条短信:我做了一件事情,我知道它可能是错的,但是不做我想我会后悔一辈子。

  我在十分钟后得到了傅亚斯的回复:只要你做了,就不要后悔。

  在我打了这个电话的第三天,张诗诗没有来上课,据林朝阳的小道消息报道,张诗诗的男友来学校接她下班,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两人吵了一架之后,张诗诗晕倒了,被送到了医院。

  她对我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在给钢笔抽墨水,一个不注意墨水便甩到了旁边的周舟的脸上。她平静地抽出纸巾抹了一把脸,然后继续低头看书,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

  有时候我甚至想,若是我杀了人,周舟可能也不会皱一下眉,最多只会帮我擦掉手上的血迹。我和她又开始像以前一样同进同出,每天一起上下课,一起吃饭一起讨论八卦,看起来与从前毫无差异,就连我都是这样以为的。只是我们之间出现了一道无形的沟壑,谁都是战战兢兢的,就怕踏错一步,一不小心摔得粉身碎骨。

  路放,便是我们之间不可触碰的雷区。

  我知道周舟是真心把我当朋友,否则像她这种连骨子都透着淡漠的人是极少会对什么事表现出关心,更别说像那天一样大发雷霆。一如现在,周舟听到张诗诗进医院连眼都没有抬,继续翻着手中的我连名字都读不懂的外文书。

  “你是从哪里听说的?”我漫不经心地继续手中的事情,问:“有没有这么夸张?”

  林朝阳一下子就激动起来了,顾不得是在自修室,站了起来,手舞足蹈就好像她当时就在现场一样:“你不知道呀!这事传得全校皆知呀,那天在她的办公室,他们吵得闹翻了天,她男朋友走了之后张诗诗就晕倒了,还来了救护车!我没有看到她晕倒,但是我看到了那辆救护车了……”

  周舟把手放在嘴唇边嘘了一下:“这是在自习室。”

  她讪讪地收了声,但还是不死心地扯着我的袖子压低声音告诉我:“你可得相信我,我以我LEN歌迷会分会长的身份保证,我说的都是真话。”

  林朝阳说的并不是空穴来风,接下来的好几天,张诗诗都没有来上班。

  我以为我可以心安理得,谁知开始不停地做噩梦。我总是梦见一条深幽的长廊,还有一个黑色的瘦弱的背影,但转眼间,背影又变成了一个长发獠牙的女人,伸着长长的指甲朝我扑来。

  梦醒之后我在床上像烙饼一样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索性从床上坐了起来。

  睡在我对面的林朝阳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梦话,来来去去我只能听见她喜欢的那个选秀明星Len的名字;而季柯然则是把自己整个人都包裹在被子里,包括头,望过去就像一个团子;周舟的睡相最好却诡异,她直直地躺在床中央,连手都规规矩矩地放在两侧,若不是她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躺在棺木中的尸体。

  睡眠不好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白天迷迷糊糊没有精神,在出现了三次吃饭被鱼骨头噎到,四次走路撞到人和五次半夜尖叫把全宿舍的人吵醒之后,周舟把我推进了傅亚斯的酒吧里,直接给我点了两打的啤酒:“喝,喝醉了晚上就不会做恶梦了。”

  傅亚斯不在,酒保小葱谨遵他的嘱咐不给我喝酒,但他最后却还是败在了周舟的杀人视线下,老老实实给上了酒。

  我并不会喝酒,奇怪的是这个晚上喝了一瓶又一瓶意识却始终还是清醒的,就连途中周舟有事离开交代小葱好好看好我有事给她打电话我都清清楚楚。喝到第八瓶时,我全身都虚软无力,干脆趴在桌子上小憩,打算休息一下再起来把剩下的啤酒干掉,谁知道这一趴,就睡着了。

  我是被傅亚斯的怒骂声吵醒的,头昏脑胀的想要从桌子上撑起来,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听着他大声地指责着谁:“我说了让你不要给她酒喝!这人喝不了酒,一喝就醉,醉了还发疯!你们一个两个拿我的话当耳边风!”

  对方嘟囔了几句什么,却又换得傅亚斯更大的怒吼。

  我努力了许久也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只能感觉傅亚斯轻轻地蹲在了我的身边,他的手亲昵地点了点我的鼻尖:“傻货,不会喝酒还硬要喝,这不是又醉了。”

  我正想反驳一句“谁醉了”,但话语却被他接下来的动作生生地扼杀在了喉咙里。

  他吻了我。

  他柔软的嘴唇从我冰凉的唇上扫过,稍纵即逝,但我却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他吻了我。

  只是这一个动作,我就已经完全苏醒,但却不敢睁开眼睛。

  若是你在此时剖开我的脑子肯定会发现里面没有脑浆,只有一滩浆糊。我任由着傅亚斯把我像扛大米一样扛上他的后背,背着我一步步朝学校走去。

  夜色如霜,我看着慢慢靠近的熟悉建筑物却始终没有勇气开口,直到他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有些恼怒地骂了一句:“谈夏昕,既然是醒着的就下来自己走,老子累了。”

  03.

  我讪讪地从傅亚斯的背上滑下来,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醒的。”

  他睥睨了我一眼,鄙夷道:“在亲你的时候就知道了,你的睫毛颤动了。我只不过是想试试你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没有想到你还真能装。”

  我不知道该怎么应答,只好“哦”了一句便不再说话,对着天上的那半轮明月发呆。

  傅亚斯目光灼灼地盯着我,他那窥探一切的目光让我有些毛骨悚然,让我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他看着我冷笑道:“谈夏昕,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是你太聪明还是太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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