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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迟昼朋友的店开在市中心。我打开二楼的窗子却看见正对着一条没什么人的小巷。规模并不大,矮矮的两层楼。而且楼上没什么商品,倒是摆了冷气机家庭影院沙发茶几之类的物件。

江迟昼把我带进来,做了个介绍说:“她叫江回锦,我哥们儿。”

他的朋友就开始起哄:“还哥们儿呢,没看人家是女生么。和你那桑槐不相上下啊,原来你就喜欢这一型的,难怪我给你介绍的你都不要。”

江迟昼看着我一本正经地解释:“你没见她姓江么。我妹,你们别打她主意,有男朋友了啊。”

边上几个人嘻嘻哈哈笑作一团。一个个子不高的男生走过来跟我说:“我们这店平时人也不多,位置有点偏,楼上有个家庭影院,你要无聊就上楼看看片好了,我们在楼下喝酒打麻将,有事就叫我们。”

我于是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上楼了。说真的,我一点都不想看什么家庭影院。江迟昼十分相信我的生存能力和人品,于是我上楼之后就无人问津一个人待在那。我在心里愤愤不平,如果是夏时忆在这,江迟昼一定一直跟边上嘘寒问暖,如果是桑槐在这,就算江迟昼不嘘寒问暖也会有别人关心,美女嘛谁不爱。偏偏倒霉在楼上的是我,于是我这没人疼没人爱的孩子只好一个人待着了。

我在桌子上找了一部法国片塞进DVD机,《天使爱美丽》。女主角长得古灵精怪的,从小一个人长大,性情乖僻,也许很寂寞。我看着看着,便无端地想起了苏云乐。同时还想起了刘黯,不知道为什么。然后猛然觉得如果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一定很适合,因为刘黯细心,苏云乐又有点,嗯怎么说呢,敏感吧。

我从沙发的另一头拿了一张毯子盖在身上,毯子上有淡淡的烟味,和CK香水的味道混在一起。我在沙发尾巴上缩了一会就睡着了,然后做了一个非常长非常完整的梦。我梦见村子里连续发生凶杀案,所有的人都离奇失踪,几天后会在各种毫无关联的地方发现尸体,死法各异,尸体的第一发现人也都不同。案件唯一可联系的线索就是每件案件都没有任何关联,从案发时间,到找到尸体的时间,到被害人的死法,到使用的凶器,没有任何关联。判案的是一个叫做江迟昼的知县,我是他的得力助手,是他府上的师爷。我和江迟昼每天为了案情吃不下睡不着十分烦恼。案发了很长时间最后一个偶然机会,我们发现犯案人在行凶,被我们人赃并获了。但犯案人却有系统的不在场证据,这个人只是凶手的替罪羊,是个幌子。我们发现这案件远远没有想象中的简单。查到最后越来越复杂,上面就放话说叫我们不要再查了,以免牵连太多,江迟昼很生气,却不能违背圣意。可是他还是在偷偷查,最后他发现,凶手不是别人,就是我。他非常伤心,告诉我他最信任的人居然是最不该信任的人。我很伤心想解释。江迟昼想杀我却杀不得,因为我背后的靠山是当今皇上最喜欢的公主,刘黯。而我是准驸马。如何凭借一个师爷身份成为驸马,那是因为其实我的真实身份是朝中某重臣的儿子,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皇帝安排的,死掉的人都是前朝的重臣或者拥护者。江迟昼从此一蹶不振,受到重大打击,失忆了。我内心其实非常愧疚,想帮他却帮不了,于是决定带着他隐居山林,陪伴他不让他再受任何苦。可是天不遂人愿。我们最后还是被人找到了。那些人将我们逼到一个山崖,江迟昼忽然在那里恢复了记忆。他看着我百感交集,我不顾一切地为他挡了一剑,他十分感动,明白了我的身不由己。我们约定来世若是一男一女便要做结发夫妻,若是两男便做兄弟,两女便做姐妹,永不言弃。

最后我在跳崖的过程中醒过来了。我知道我们俩都摔死了。醒来的时候我还在强烈的震撼中恢复不过来,感觉就好像刚看完了一部耗资巨大的大片一样。所以我一抬头发现自己靠着江迟昼的肩膀的时候突然感觉很愧疚,连忙往后头退。

江迟昼看了我一眼,挑挑眉说:“我在这看也觉得有点冷就和你一起盖毯子,你没必要这么紧张吧。”

我连忙摇手:“不是不是,我刚才做了个噩梦”

“那你醒来看见我应该觉得欣慰啊,想想还好是梦。”边说还边做了一个展望未来的手势。

我有点尴尬地告诉他:“我梦见你了。嗯。”

他吓了一跳看着我诡笑:“哦。”故意拖长了语气又问:“那梦见我什么了?”

我于是把我做的梦讲给他听,当然最后一段来世的,就省略了。他看我讲得绘声绘色,哈哈大笑起来。我看着他的笑脸呼了一口气,他却突然停下来,转过头看着我。

我见他一直看着我有点纳闷,问他怎么了。

他转过头看着前方正准备说话就听见楼下有人在大吼他的名字。他对我比了个等等的手势就跑到楼梯口问怎么了。

下面的人说:“我们先走了,钥匙之前给你了吧。”

江迟昼点点头:“给了给了。”

那个人又说:“那我先锁上店啊,这样你们在上面看片也比较放心,走的时候记得关电源还有窗户啊。”

江迟昼应了声好就回来了。我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都九点多了,于是发了个短信跟我妈妈说朋友开店今天迟点回家。我妈也没说什么就让我打车回去不要太晚。我发完消息抬头就看见江迟昼看着我打探道:“发给刘黯啊?”

我矢口否认:“不是,我妈。”

江迟昼摆出“我真不了解你”的眼神:“你不给男朋友发消息给妈妈发,你真有意思。你们俩这也叫谈恋爱么,我和你联络的都比你和他勤。没劲。听说下午还去约会?”我点点头,他看着我问:“怎么样?你们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我如实相告:“牵过。算不算。”

江迟昼的表情就像踩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一脸不可思议,但憋了半天又憋不出个所以然,他只是交代:“江回锦,我把你交给他了,他如果不好好珍惜你,对你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我,会替你废了他的。”

我被江迟昼搞得哭笑不得,只能安慰他:“兄弟只是谈个恋爱,别搞得拿命拼了一样。”

他的表情一下就淡下去了,在嘴里若有若无地嘟囔着:“对啊,只有我这么蠢。”

我忽然想起这孩子刚刚把自己的初恋报销了,原因还是第三者插足,心里应该多多少少有点受伤吧。我连忙安慰他:“会有更好的适合你的人的。真的,你条件这么好,人又好,样样都好,谁都喜欢你,别吊死在一棵树上。”

“我也不想这样。”

“不开心就说出来,你还有我呢,别憋着自己心里难受。”

江迟昼转过头看着我非常认真地告诉我:“其实我并没想掩饰什么。只是习惯了。如果真的不想别人知道,我就不会找你出来了。我真的没想到夏时忆会这么快和我提分手跟沈年和好。她如果没想清楚为什么要答应我?我的感觉就是,我付出的真心被她卖了,被她糟蹋了。”

我拉拉他的手:“你不要这么说。她不懂得珍惜是她的错,你何苦这么让自己难受。”

他苦笑:“我都不知道还有什么人能信了。”

我觉得江迟昼已经有点走极端了,我忙不迭地说:“我呢,不管出了什么事,还有我。”

“我是有点偏激了,我当然知道还有你。还好还有你。”

“还有刘黯。”

他点点头,若有所思的样子。拉着我站起来:“回家吧。挺迟了。”我点点头,江迟昼关了电视和我一起下楼,我到门口拉了电闸,走过去看他打手机,好像挂了好几通电话都没接通,然后就一动不动站在门边。

我问他:“怎么了?”

江迟昼转过头,在黑暗中看着我,两只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我不是成心的。但是江回锦”我看着他,他继续说道:“我好像并没有拿钥匙。”

我一听连忙过去开门。拨了半天也没动静,他拉住我“:要用钥匙开的。而且,我找不到他们,都关机了。我想,我们俩得在这过夜了。”

我看着他,觉得天寒地冻都不在话下,因为哪里有江迟昼哪里才是真正的寒冷。我只想劈头盖脸揍过去。

江迟昼不是个安分的人,这一点我很清楚。而且他是个生活多姿多彩像电影一样千奇百怪无所不在的人,这一点变成了毋庸置疑的法则。是我,回锦和江迟昼,不是回锦和刘黯,不是江迟昼和夏时忆,偏偏是我和江迟昼,没有半点逻辑,对生活发展不起到任何推进作用的两个人,被戏剧性地关在了一家服装店里。

如果是演电视剧,我们俩会相依为命在服装店里,相拥而眠。可是这不是,所以我指着江迟昼破口大骂:“人家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检查一下你的口袋?你到底有没有记性啊,啊?东西给没给你会弄不清楚?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自己无聊成心想找点事来折腾啊。”

江迟昼看见我发脾气,表情有点胆怯,我们相对无言地站了很久,他怯生生地跟我说:“对不起啊。我那时不是忙着和你说话吗,之前他们一直说钥匙给我一把,而且我也喝了酒,有点昏,感觉好像给了就没多想。你别生气了。我那个什么,我们”

我不理他,径自走到楼上,给我妈打了个电话,说太迟了在夏时忆家睡。我妈非常生气,她在电话里用高了八度的声音对我吼着:“回锦你太过分了,怎么说也是高中生了,你看看你这个周末到底干了什么事,明天还要回老家。你实在太贪玩了。”

我本来心情就不好,被她这么一吼就更烦了:“那人家朋友开店我难道说不去吗?”

我妈妈冷哼了一声说:“随便你,读书是你自己的事情。”然后“啪”地一声挂了电话。我看着手机屏幕,心中觉得无奈。过了30秒不到她又发了个短信来说,明天要回老家,早晨就回去。我拿着手机全身疲惫地倒在沙发上,感觉和江迟昼在一起世界就充满了意外。我永远无法预知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很有可能江迟昼一回头,火星就可以住人了;江迟昼一皱眉,美国总统就下台了;江迟昼一句话,五大洲又连成一片陆地了;江迟昼一个眼神,汪洋大海变沙漠。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为什么有的人可以平静过一生有的人却不行,那就是因为有的人认识江迟昼有的人不认识。

我仰面朝天靠在沙发上看着皱巴巴的天花板感叹人生苦短。

哎。

江迟昼走上来拿了两听啤酒给我:“我们看看电影什么的吧。没热水只有啤酒,渴了将就喝点吧。”

我不屑地看了一眼啤酒又看了一眼他,正义凛然地问:“我们两个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还给我喝酒,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你是不是都算计好了?”

江迟昼好脾气地把啤酒挪开,打趣地说道:“你想多啦。你看我像是对你有意思的样子么。”

我想想这倒也是,我和江迟昼之前也总少点什么味道,一清二白就差没拌豆腐了。

被关在服装店里不是什么浪漫的事。晚上很冷,我走去关了窗户,看见楼下黑幽幽的小路觉得超恐怖。转过头江迟昼却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裹着被子还缩成一团我想了想壮着胆下楼找了几件很厚的棉袄外套上来,盖在江迟昼身上,自己也裹了几件。他一转身就睁开眼了,看着我说:“还好是服装店,虽然没有水。”

我点点头,跟他说:“你困了么?”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然后自己也笑了:“我看还是别睡了,我睡了你又得怕,而且怪冷的,睡着了会着凉吧。”

我接着点头。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我,说:“你光点头顶什么用啊,找个碟看吧,咱们看个搞笑片之类的,保持清醒。”

我点点头去找片。江迟昼拉住我说:“你怎么了?干吗突然这么听话,怪怪的。”

我心想,那不是因为你突然有距离感了我不敢乱说话么,可是我憋了半天还是没说话。我发现我已经不敢在江迟昼面前直言不讳了,所以只是摇了摇头就去放碟了。感觉今天真是感慨良多,相反地忽然觉得和刘黯相处起来甚至更轻松,我又叹了一口气。

我和江迟昼在服装店相依为命地在这过夜,过程是很艰苦的。为了避免睡着太冷而熬夜,因为熬夜而导致的肚子饿,又没东西吃,只有啤酒。我对啤酒完全没兴趣,我觉得江迟昼完全抱着借酒消愁的想法一听又一听喝得特别快,可是却显得越喝越清醒,喝到最后一听的时候,他问我,要不要留着等下口渴喝。我点点头,正想再说点什么他的电话就响了,他说了几句话看了我一眼就拿着电话下楼了,过了很久才回来。问我:“手机可以借我一下吗?我欠费了。”

我递过手机就看见他飞快地发着短信。我问他“发短信给家里报平安?”:

他只是继续摁键不说话,我挺无奈,只好继续看电视。过了一会儿他把手机递给我,然后说:“我有点急事要先走。”

我一惊:“可是门锁了你怎么走啊?”

他说:“这楼又不高,二楼就跟一楼没什么两样。我从窗口跳出去,你自己在这里过夜吧。”

跳窗我是定然不敢的,这楼虽然不算高可是也不矮,跳下去的确不会有什么大事。但我没那个胆,而且我从没练过体育,这种登高跳远的事我只能说心有余而力不足:“可是你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吗?”

江迟昼看了我一眼,然后转开目光:“他们明天一早就会来了。”

“可是我一个人在这我挺怕的。”

他皱了皱眉头,表情啼笑皆非的样子问我:“这有什么好怕的,你关好窗户就是了,门都锁死了。”

我拉着他的手说:“可是我一个人,大半夜的好恐怖。”

他看着我,表情有点不屑:“到底哪里好恐怖了?女生就是麻烦。”

我定定地看着他,只好松开了他的手。又问一次“你真的要现在就走?”:

他点头。我只能推推手说:“那好吧。”江迟昼看了我一眼,把手机装到口袋里去,走到窗边,回头又看了我一眼说:“你早点休息好了,睡一觉时间就快了。”然后翻身从窗户跳下去。我跟着走到窗边,看见他的衣摆一晃就消失在暮色里。我关了窗户蹲在地上,靠着墙,心里觉得有说不出的委屈,胸闷,心口堵,总之就是说不出的难受。我拿出手机翻了翻信箱,他把信息删了。江迟昼就这样不管不顾地自己走了,他说话的语气他的表情他的眼神,我把一切串起来想了一遍,依稀还能看见我们以前如何的要好,和现在突然的莫名的生疏。我不知道到底怎么了,也不明白究竟该怎么办。终于抑制不住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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