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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刘黯在教室的第一排坐了多久,为什么要坐在那里。看样子他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一言不发地牵着我走过那条林荫大道。其实我很想告诉他,这几天我天天在这个时间回家,我已经不再害怕这些树了。

或者说,我已经长大了。

可是我什么都没说,只是任由他牵着。我已经忘记了到底有多久没和刘黯手牵手安静地走着了。

走到我家楼下的时候刘黯适时地放开了我的手,然后不紧不慢地说:“不好意思,习惯了。”话虽这么说嘴里却听不出任何一点道歉的语气。

我脸上立刻冒出了三条黑线,心里不住地诧异,但仍然很配合地说了句:“没事,我也习惯了。”这话一说出来就换成刘黯无语了。

“最近降温了。你就穿件校服和单衣冷不冷。”说罢刘黯指了指我单薄的暗色校服。

“在班上就不会,人多嘛,而且大家也不爱开窗,现在有点冷。”

于是他利索地脱下了外套递给我,指示:“披上吧。”

我拿着外套,里面还透着他身上的热度,犹豫了片刻:“可是都要回家了,还穿”

刘黯笑笑:“我不是没打算让你回家吗。”

我看着他觉得彻底晕了,分别没多久再见面,你已经变得我都不认识了。这调调和他以前差太多了。我心不甘情不愿地披上他的外套,和他一起在那张椅子上坐下来。我觉得有越来越多人知道我家住在这,我和越来越多的人在我家楼下相会,坐在这张椅子上聊天。这种感觉真是奇妙。

他不慌不忙地问我:“听说你和夏时忆吵架了?”

我脸一沉吐出了个“嗯”字。

“听说原因有我一份?”

“其实我还挺高兴的,没想到你还会为了我和她吵架。”

我很想告诉刘黯,事情和你想的并不一样,可是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你坐在这里和我聊天桑槐不会生气吗?”

刘黯的表情还是很平静,他问我:“你不知道我和桑槐分手了吗?”

我觉得啊,你还真不能把感情太当回事,现在的人分分合合已经成了大势所趋没人再把它放心上了。只有我,傻乎乎地为一个苏生天天把自己忙得死去活来,生怕别人不知道我过得很充实。我问刘黯:“你为什么和她分手?”

“没为什么,在一起就说好了到12月分手,今天是12月2号。”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是12月?”

刘黯保持着他的完美微笑硬是不肯透露一个字:“你马上就会知道为什么了,我今天找你不是为了说这个的。”

我吓了一跳,本能地问:“那你是要说什么?”我的潜台词是,你不是要跟我和好吧。

刘黯看着我说:“跟夏时忆和好吧。不管是我还是江迟昼,都不值得你俩自相残杀。”

我的脸一下就垮下来了。

“和好啊。再说吧。”

刘黯笑着从包里拿出一瓶绿茶递给我说:“晚上回家喝,明天学校见。”然后作势就转身站起来,我连忙拉着他。刘黯回过头看了我一眼,我以为他一定会一脸坏笑可是却没有。他有点诧异和其他复杂的东西包含在眼里,然后柔声问:“怎么了?”

我说:“陪我再坐坐吧。”

刘黯于是又坐了下来。我想着刘黯的温柔,果然丝毫未变。这些都是唐显之、苏生没有的,连江迟昼也没有。可惜当时的我注意不到。

我们就这样沉默地坐了许久,刘黯还是先开口了:“回锦,最近过得还好吗?”

“还好吧。”

刘黯就笑了:“你说过得还好的时候,就表示过得不好。”

我转过头看着他,心里想哭的冲动特别明显,他却耸耸肩不多说话。

刘黯的生日是1月19号。2008年1月19号是个周六,是他17岁的生日。我和夏时忆还有刘黯三个人一起买了个生日蛋糕、一些啤酒,还有点零食到了世贸街边上的世贸广场。那广场很大,有很多片空地和草地。空地上晚上总有老年人在跳舞,还有年轻人在滑冰,草地上就什么人都有了,有偷情的年轻人,翻跟斗的小孩,还有打牌的大叔。

2008年年初的冬天其实没那么冷,所以我和夏时忆还有刘黯坐在草地上铺了块野餐用的大桌布,就心平气和地喝着啤酒。1月18号周五夏时忆刚好和沈年分手了。原因是沈年告诉夏时忆:“我好像有点喜欢三班的那个女生。”夏时忆非常崩溃,两个人以及我这个电灯泡一共三个人都由一开始愉快融合的相处模式,变得疏忽冷淡。我们坐在饭店里不动声色地吃饭,沈年由始至终都在用手机,一言不发。最后夏时忆站起来大声宣布:“我们分手。”然后就拖着我往外走。沈年拦住了夏时忆,把手机递到她面前解释:“我在看网页而已。”夏时忆看了沈年一眼还是拉着我头也不回地走了。路上夏时忆跟我说:“你说沈年幼不幼稚,他一直玩手机不就为了气我。好,现在气到了,然后呢?”

第二天,也就是刘黯的生日,就有了坐在草坪上狂喝啤酒的夏时忆。

夏时忆一边喝啤酒一边对刘黯道歉:“对不起,打扰你和回锦的二人世界了。”

刘黯莫名其妙地看着夏时忆,一边打开了生日蛋糕:“没事,回锦也特别爱当你和沈年的电灯泡。”

的确这是我的一大爱好。我和刘黯很少中午一起吃饭,不知道为什么,每天中午我都屁颠屁颠地跟着夏时忆和沈年,这也是我这大半年来做的最有毅力的事之一。我们给刘黯点了蜡烛,然后唱生日歌,刘黯的脸在烛光里映着很好看,一曲唱完他睁开眼睛看着我。我努努嘴:“你看我干吗?吹蜡烛啊。”刘黯笑笑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吃蛋糕的时候夏时忆问刘黯:“你许什么愿了?”

刘黯却转头对着我说:“我就希望你能亲我一下。”

我看着夏时忆朝我媚笑觉得很尴尬,只好搪塞“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刘黯大概没料到我会这么说,先是一僵,然后微微摇摇头不再说话。

夏时忆看着我们叹了口气:“唉,你们还是趁甜蜜的时候好好甜蜜吧,我现在已经是孤家寡人想甜蜜都甜不起来了。”

刘黯笑:“沈年这人毛病是挺多的,不然我帮你许个愿,祝福你们百年好合怎么样?”

“谁稀罕啊,自己的愿望都实现不了。”夏时忆满脸的不屑。

刘黯的表情一下变得很失落。我看着觉得挺不忍心的,于是一咬牙就凑过去亲了他一下。我推开刘黯的时候看见他震惊的表情望着我,连夏时忆也惊呆了,嘴巴张得合不上。刘黯最先反应过来,指指我的嘴:“你一嘴蛋糕味。”

我听得又尴尬又气愤,于是顺势抓了一点奶油往他脸上砸。夏时忆在一边哈哈大笑说砸得好,刘黯不甘示弱也拿了奶油朝她砸过去。夏时忆正准备还手,我大喊:“等等。”夏时忆看着我大笑:“怎么,舍不得啊?”我摇摇头从包里拿出三件雨衣,本来是想下雨了可以穿着踩水,现在派上用场了,于是我们三个穿上雨衣拿着蛋糕砸成一片。最后还把啤酒使劲摇了摇,然后打开像喷香槟一样朝对方身上喷。刘黯当时连连夸我:“你带雨衣真是太聪明了。”我哈哈大笑。

送我回家的路上,他问我:“你开心吗,今晚?”

“很开心。”

刘黯没想到我会回答得这么直率,刨根究底:“真的吗?”

“如果我觉得不开心会告诉你还可以,如果我真的很开心,我会说,我很开心的。”

那时候刘黯笑着回应:“我也很开心。”

而现在时过境迁,刘黯看着我,透着夜色的僻静,没人知道为什么同样是2008,年初和年末的冬天却差了这么多。我缩着脖子坐在椅子上。刘黯对我说:“其实做了这么多铺垫,我只是想说,分手这么久了。我都想开了,我不会再对你有任何苛求,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认识了那么多女的,偏偏死在你手上。连对桑槐我都能轻易说出分手,看她哭我都没感觉,可是你还惦记着你。”

我把慌忙地把视线放远,假装随口地问:“你为什么要让桑槐哭?”

“我本来就不是很认真和她在一起的。在一起前她追我,有个过程,我答应了,说到12月,她也同意了。而现在就是12月了。”

“可是没必要吧?如处得来非要分手吗?”

“并不是真的喜欢。小时候那叫做迷恋,长大了才知道不是喜欢。而且我有非12月分手不可的理由。”他看着自己的手指突然笑了一声,我迷糊地看着他,他解释道:“你还真是挑不到重点啊。”

我很好奇:“等等啊,你那个理由是什么?”

刘黯眼睛带着笑意:“说过不能说了,你真的马上就知道了。”

我其实很想现在就知道,但觉得分手那么久刚刚开始有交集不宜做些容易使人生厌的事。刘黯小声地跟我说:“回锦,你别这么要强了。你根本就比谁都软弱,出了事就懂得自己躲起来不管不顾,你也不是一个会被伤心打败的人。而且你觉得你真的适应得了一个人独自生活吗?为什么每一次一碰到挫折不想着解决只是想着一味逃避呢?难道非要江迟昼才行,我和夏时忆都不能起任何一点作用吗?”

我避开他问江迟昼的问题,却壮着胆子问刘黯:“你还喜欢我吗?”

刘黯听到这个问题并没有任何一刻的惊慌:“我也说不清,只是看你这样我挺难受的。”

我终于忍不住了,抱着刘黯哭了起来,把这些天的委屈和独行的寂寞一起都宣泄了出来。我告诉刘黯:“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刘黯笑着拍拍我:“你这样讲,别人会误会的。”

我这一宣泄,导致的结果就是第二天唐显之上下打量着我问:“怎么?回锦,今天心情很好?”

我不理他:“哎你别吵好好听课。”

这节是化学实验课。其实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上过化学实验课了,老师说文科生不考化学实验,但是做做实验对那些公式的印象会比较深刻。于是我和唐显之两个动手型白痴特意挑了第一组第一排以便发生危险可以及时逃跑。到了最后剩下不到10分钟的时候,大家都坐在位置上无所事事。于是化学老师说:“那做个高锰酸钾制氧的基础实验吧,正好有高锰酸钾,初中的,大家都会吧。”

我很想告诉老师我不会,唐显之看上去也很茫然,他说:“我忘记了。”

读初三的时候我们的化学老师在前半个学期把所有的课都上完了,剩下半个学期复习。那时候我和林暖知还如胶似漆,所以化学课我们都是搭档。有她在我就从来不用自己动手,于是初中的化学实验我几乎是一窍不通,中考考实验动手的时候差点就给了我不及格。

我正想着,转过头看见唐显之已经在调整试管了。我看着那个烧杯觉得怎么看怎么不对,这时候下课铃声也响了,老师却说做完了再走。我被那铃声一响忽然反应过来,我跟唐显之说:“你是不是哪里漏气了,还是哪个步骤不对,你这个高锰酸钾倒流了,你看烧杯都变成紫色的了。”

唐显之一看也叫起来:“对对对,快把酒精灯给撤了,倒流了。”我连忙伸手去拿酒精灯,一抬头就看见苏生和一个女生一起走出来,他似乎又有了新的女朋友。我曾经在校门口远远地看见他和谁一起回家,他没看到我。尽管我心里不太舒服,可是我觉得我完全没有资格说什么,简单来说我已经出局了,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心情不好吗,那回家养着吧。

刚和苏生分手时夏时忆说了实话:“其实我早就知道苏生有很多女朋友,我们班女生十个有九个和他有暧昧。可是不知道要怎么和你说,说出来就好像要故意破坏你们感情一样。”

但是我自己知道,对我来说,最伤感的不是苏生骗了我多少,怎么玩弄感情。而是我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了解了以后,听到那首老歌里的歌词,“I'm still waiting for you in the right side.”还是会有一种心脏被人狠狠地抽了一下地疼。

我终于能理解,7月的时候,走在街上的夏时忆,为什么会对我说,她只能埋头走路,不停下来不断走,生怕一停下脚步就走不下去了。我了解那种心凉,想哭哭不出来,闷在心里,觉得自己随时会崩溃,却强颜欢笑,只是静下来的时候就好像整个人悬在天上一样难受。

刚和苏生分手的我坐在食堂里满脸的迷茫,夏时忆当时轻声说道:“我太看得起你了。”

我苦笑着回答:“我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我正想着,就看见了夏时忆。于是十分应景的,我的手一抖,酒精灯“哗”一下就沿着我卷起袖子的手臂烧了上去。我吓得大脑立刻短路,本能反应就是甩甩手,可是这酒精纯度太高了,我越抖烧得就越厉害。我站在那直跺脚,想着要不要用水冲,可是有的火不是不能用水吗?我大脑一片混沌之时,忽然一只手拿着桌上的抹布往我手上一盖。火扑灭了。

我抬头就看见夏时忆看着我破口大骂:“没知识也该有常识吧!手烧到了,那么大火你抖灭得了吗!中学实验你怎么学的啊!用布扑啊!你站那看着它烧是觉得那火特别纯特别蓝很好看吗!”

我哭丧着脸看着我一点变化都没有的手臂:“我的手怎么这么疼啊?”

夏时忆一发火拿着书就往我头上砸,我敢保证这个动作肯定是跟刘黯学的。她边砸边念:“你到底读了书没有?都要会考了。烫伤能不疼吗,用水冲啊!”

其实下课的时候教室是很吵的,大家都在忙着走路说话,没人注意到发生在第一排的争吵。化学老师看着我说:“桌子没烧坏吧,那就好,去医务室吧。”

我怒视着那化学老师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心里很生气,好歹我的手现在一离开水就疼啊。我抱着自己的手臂使劲吹气,唐显之在后面说不送,夏时忆拿着我的书和我一起去了医务室。

放学的时候,刘黯和夏时忆笑盈盈地出现在窗口,对我说:“回锦,我们俩私奔了,你好好读书吧。”

我看着他们俩觉得很难过:“你们俩是什么时候搞上的?”

刘黯拍拍夏时忆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我们俩怎么着也是昔日的同桌好吧。”

“辛苦你好好读书了。我和刘黯去世贸街剪头发,再见。”言毕,夏时忆和刘黯就亲亲密密地挽手离开了。

我按照往日的习惯一个人在班上埋头读书,直至天色渐暗的时候,才从楼梯上慢慢地走下来。到了楼梯口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喊:“江回锦!”

我朝边上看了看,看见苏生一个人靠在走廊上,身子的轮廓都埋在暮色里,却透出一股说不清的暖意。

我瞬间觉得有些不自然,就站在原地,问他:“你怎么在这里?”“我回来了,挺想你,就来看看。”他的声音里透着笑意。我觉得脑袋像打结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迎着昏暗的灯光,我模糊地看到他的轮廓,闪闪发光的眼睛。于是我知道,他不是苏生,是江迟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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