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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到林暖知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星期天晚上。她穿着深蓝色的校服,一手插在上衣口袋里,另一手拿手机在发短信,黑色长发落落地垂到胸口,嘴角还勾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整个看起来阴森森的。我看着脑子里就冒出了“地狱少女”,然后猛地打了个寒战。我很意外她为什么会这么自然地出现在我家楼下,如果不是我偷偷跑下楼要去找江迟昼,估计都不会碰到她。

我问林暖知:“你在这干吗?”

林暖知被突然出现的我吓了一跳抬起头望着我:“哦,我今天搬来这里住了。”

“啊?为什么?”

林暖知的爸爸和很多做生意的人一样都特别爱他的房子,他们家在市中心最早的一个豪华社区买的房子。房子很大,复式,而且房子里摆满了家具啊书啊,东西特别多。我当时问林暖知才知道他们已经在这房子里住很久了。他爸爸觉得这里坐北朝南,景观又好,阳光充裕,日晒充足。后来好像林暖知不读书以后就一个人搬到世贸街租了个小房子,离她的茶馆挺近的,具体在哪我也没去过,这些都是从她的朋友那道听途说的。

林暖知说:“我不是跟你说了我爸公司周转不灵么,他说换个地方换个风水吧。”

我的脸都拉长了,如果她以前的房子太大了卖掉周转也就算了。我很严肃地问林暖知:“你家到底怎么如火如荼,还有钱换风水?”

“我家是有祖业的,怎么可能穷到连买房子的钱都没有。”

“可是……必要买个新房吗?难怪你从小就这么铺张,真是什么样的背景生出什么样的人。”

她耸耸肩不做声。过了一会儿问我要不要上楼去坐坐,她家正好也没人。我有些为难地告诉她我约了江迟昼。没想到地狱少女一听到江迟昼三个大字嘴角就开始上扬,若有若无地坏笑,吐出来的却是清清楚楚:“你说你要去见他呢,还是上我家?”

我听完林暖知像是从外太空飘来的恐怖声音,连忙作罢,赶紧告诉她:“不见不见,除了你谁也不见,去你家,赶紧吧。”

她心满意足地搂着我的肩膀:“这就对了。”

我心里很苦恼,早知道就不要偷溜出来了,闹了半天还是没见到人。还得去林暖知家,这个人的高压政策我一向吃不消。

林暖知坐在沙发上开始沏茶,我却如坐针毡。看着墙上的钟时间一分一秒向后飘,我知道今晚是注定见不到江迟昼了,只好平静地端起茶杯喝茶。林暖知端着一杯茶坐到我身边,问我:“最近怎么样?”

我反问她:“什么怎么样,我们不几乎天天都能见上面还有什么怎么样啊。”

林暖知看着我哈哈大笑:“是不是见不到江迟昼,你现在特别心烦意乱啊,那也别在前任面前表现出来啊。不怕我难受么。”

……我看着她凑近的脸于是莫名其妙地觉得脸上发烫。她淡淡地喝了口茶,房间里一片安静,只剩下墙上的挂钟不停止地前进,我却很郁闷。我承认自己道行不够,一和林暖知在一块我脑袋就反应迟钝。我觉得我之所以现在成绩这么差和我初中跟着她混了两年多绝对有脱不开的关系。

我叹了口气,挑了更敏感的话题以逃避林暖知对江迟昼的言语轰炸。我问她:“你现在有喜欢的人么?”

林暖知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侧开头笑了一声:“我们这个年龄即使有喜欢的人也很正常吧?”

“那你不追吗?”

“……追也不一定追得到吧,而且,弄僵了更难受。”

我小心翼翼地问她:“那,是男生还是女生啊?”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回答道:“我不喜欢男生。”

我的脑袋上开始“腾腾”地冒着火花,内心特别澎湃。林暖知的倾向一直如此,以前别人跟我说,如果想好好过日子就千万不要找T,因为很少人是真的同性恋都只是跟风随流而已,自然就更少有真感情了。所以我经常觉得碰见林暖知其实挺幸运的,虽然我把自己的幸运建立在了她的不幸之上。我安慰林暖知:“没事的,你看我当年那么折腾了几下就接受你了。你肯定能追到的。”

林暖知看了我一眼说:“可现在有几个女生能接受跟女生在一起,压力会很大吧,我也不想她尴尬难受。”

我继续鼓励她:“会的会的,真爱能打倒一切。”

她看着我喝了口茶:“你忘了吗,起码你自己就接受不了。”

隐藏句是,没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我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伸手拍了自己一巴掌。那种感觉就像参加奥运会,踢足球一比一打平最后几分钟,打平就可以进决赛,结果我一不留神把一个乌龙球踢到自己的门里了,然后裁判吹哨,时间到,GAME OVER,你没戏了。

我在心里琢磨着到底该怎么安慰安慰林暖知,让她对将来充满了希望。我想如果她告诉我是谁,说不准我还能帮她说说好话,虽然有些事情不是说一两句好话就可以接受的。就像我以前,完全没办法心平气和,甚至和她牵着手都觉得恶心。那种感觉现在回忆起来只觉得又愧疚又难受,然后只好不断退缩。其实真的,林暖知只是喜欢女生,并没什么其他不好的。唉。

我张张嘴才整理清思绪,却听见门铃响了,林暖知漫不经心地喝着茶,指挥我:“开门去。”

我于是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打开门,江迟昼站在门口对着我怒目而视。我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林暖知的家,她怎么会让我去开门,多不符合常理啊。我看着门口的江迟昼,再回头看看林暖知,她耸耸肩“我发短信告诉他的。:”我转回头想对江迟昼解释一下,不想江迟昼一把抓住我的手就把我往外拖。我被他拉得东倒西歪只记得从地上抓起我的鞋,连句再见都没说就直接被拖进了电梯。

江迟昼丝毫不手软,对着坐在地上系鞋带的我一阵狂轰滥炸,问我:“为什么在林暖知家?你不觉得你一个有夫之妇半夜随随便便去会前任很不合适么,你这样叫我怎么放心去悉尼?你肯定在这里拈花惹草。”

我心里真的很好奇:“为什么我和刘黯来往你都不担心,却担心林暖知啊?”

“我知道刘黯不是你喜欢的那种,可是林暖知就不好说了。我搞不清楚你们以前怎么回事,而且,我不想女朋友再和前男友旧情复燃甩了我。”

他说完并没有立刻看着我。过了一会儿随着整个电梯的寂静,他低头看到我绑好了鞋带,却还是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抬头看着他,表情就好像一口吞了个小笼包一样憋得慌。他蹲下来问我:“你怎么了?”

我一摆头:“没事。”

“你都这个表情了还说没事,到底怎么了?”

“知道夏时忆是你初恋,可是你如果这么放不下找我干吗,找你国外的女朋友干吗?”

“我也就随口一提,没别的什么意思。再说这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了,我根本就不在意了。我现在在一起的是你,跟夏时忆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太敏感了。”

“不是我敏感,如果你不在意就不会不经意之间提到她了,你自己没注意可是真的经常从你口中听到这件事。你说现在在一起的是我,那你悉尼的女朋友呢,谁知道你说的有几句真心几句假的,是不是出了个国就都变得很开放啊,你知道开放和随便是有分别的。”

江迟昼看着我冷笑了一声,随着电梯“叮”的一声响,我和他一起走了出去,他问我:“我哪里又随便了?”

“你以前谈一次恋爱都那么认真,会同时和两个人在一起吗?”

“我不是和你说了,我跟悉尼那个女的其实没什么感情。只是大家在一起陪陪对方而已。我喜欢的不是你吗?”他坐在石椅上朝我摊了摊手,表情里透着不耐烦的躁意。我知道我已经把他惹火了,可是仍然不休不止地问他“你既然和她没感情,:你为什么要和她在一起,你以前是这样的人吗?”

江迟昼看着我的样子非常无奈。他问我:“反正现在我怎么说你都有意见,你直接告诉我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是我问你才对,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会和她说清楚,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起码现在不能说。你也知道初恋很重要,我不想让她难受,这还不仅仅是难受不难受的问题,她根本承受不了。过一段时间吧,真的就再过一段时间,好歹好不容易回一次国,让她开开心心过个年吧。”江迟昼说完伸就侧过头盯着我的眼睛,我坐在位置上被他眼里炙热的感情盯着,心里的紊乱忽然就宁静了不少。夏时忆曾经问过我:“江迟昼这样你就不会生气吗?”

那时候我挺无所谓地告诉她不生气,我看见江迟昼手机里的短信,眼神里对别人的关怀,心里就觉得过去真的只存在过去了。江迟昼走了整整一年,一日不见尚且当刮目相看,那么一年不见,用物是人非来形容都不为过了。我一直在原地踏步,却怎么能要求生活有那么大改变的他也像我一样等在原地呢。甚至即使是我,也喜欢过苏生,到现在都释怀不了。那更何况是他呢?

可是江迟昼却仍然选择了和我在一起不是么,即使他在悉尼有女朋友我也不在意。这就类似于一件未了的心愿,眼看着越来越不可能了却忽然实现了,心里剩下的只有欢欣鼓舞怎么还有空计较别的。

只是,真的在一起了,却发现有很多问题,是不可能忽略的。还有一些事,是不可能不在乎的。

江迟昼说:“这些都是我的事,是我没处理好,太草率,不应该让你为了这些事情难受。但是我觉得其实没什么可困扰的,都是可以解决的。”

见我不说话,他接着又说:“过没几天就元旦了,31号出来玩吧,正好你们也放假。”

我点点头告诉他:“我也不想弄得这么烦,我们只这么几天可以见,还弄得你难受。我就是觉得没有安全感。”

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又开始思索到底要不要去悉尼的事。

这几天我父母完全不放弃想要让我弃暗投明趁早出国的想法。我之所以能够溜出来,完全因为他们给我找了个刚从悉尼回来的大姐,向我竭尽所能地描绘悉尼的月亮特别圆,悉尼的星星特别亮。于是送她下楼的时候我就想顺便去找江迟昼,结果被林暖知逮个正着。

那位海龟在离开前,见四下无人偷偷告诉我,一个人在国外特别自由,其实挺好的,真的。

我被她炙热的眼神看得很不是滋味,于是我在当天晚上问过江迟昼:“悉尼好吗?”

“还行吧。我也说不上,没人管是挺自由的,可毕竟不是自己的国家,没归属感。我经常觉得挺想家的,一个人生活也很累。不过如果读书什么的是比国内轻松吧。空气也好,就是无聊了点,四五点店全关了。环境倒是真的挺好的,我说不清,反正就是还成吧。”

我觉得江迟昼说了跟没说一样,我只好在第二天中午又问了问夏时忆。她坐在食堂里边吃饭边伸着脖子望着食堂的大门,我不知道她到底在看什么,便推了推她:“我跟你说个事,我妈妈想让我出国。”

夏时忆一个激灵从椅子上站起来,问我:“去哪?”

“悉尼。”

她比我还激动,摇着我的肩膀:“那快去啊,干吗不去,江迟昼在那里啊。”

“可是你不觉得到一个说英语的地方,特别难受么。而且那么远,一个人住,多累啊。”说完我自己也觉得自己特别没种。我可以老实交代我就是那种特别安于现状的人,否则我也不会在自家附近读那么多年书,如果不是迫于无奈大概也不会来这学校。而且我也不知道为了一个江迟昼去悉尼到底值得不值得,在不确定之前我一定不会轻举妄动。

夏时忆却不是这样的:“你那么喜欢江迟昼,他出国了,好不容易你也有机会出国,不去不是太傻了吗。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如果我是你肯定一口就答应了。”

我忽然发现问夏时忆是一个错错错错错的决定。我忘了夏时忆的格言就是,为爱冲冲冲。她的脑海里充满了各种不顾一切,和我恰好相反。

“而且,我说真的。你有想过吗,在国内,你又不想读书,出去也许还能激发斗志。国外的教育肯定比国内好吧,找到适合的自己,换个环境,其实是件好事。你也不小了,该为自己的将来考虑清楚了。既然你在这里读不了,为什么不给自己多一个机会?”

我点点头,觉得她说得挺有道理的。我的确应该仔细考虑利弊,而不是一口否决。我又忧虑地对夏时忆说:“可是你知道吗,江迟昼从来没牵过我手。走在路上,他最多抓着我的手拖我走。我觉得一点也不像情侣,就像两个好朋友。”

夏时忆张大眼睛眨了眨,找了个比较圆滑的理由:“他不好意思吧,可能。”

我心想江迟昼像是会不好意思的人吗,夏时忆解释:“你看他也没谈过几次恋爱,看起来也不是很主动的人。他以前和我在一起也没牵过我,虽然平时感觉很随便。”

我一听心里就平衡了。可是夏时忆脸上的表情却很不适,她不高兴地又看了一次食堂大门,不满地问:“刘黯怎么还不来啊”

我听着她忽然减弱的声音回头,看见站在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旧情人沈年。夏时忆“唰”地一下站了起来,我还没弄懂她为什么要站起来就看见她端着盘子坐到了另外一边。

沈年的目光自始至终停在她的身上,话却是对我说的:“班主任叫我们去阶梯教室筛选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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