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再见冥王星大结局

 [叁]

 
话剧的正式演出在期末考试后的周末举行,临上场前单影突然紧张得忘了所有台词,一群在后台帮忙的同学吓得又是端茶又是送水又是扇风
 
“怎么会紧张呢?”纪光咲在旁边无奈地撑着头,“之前不都已经准备的那么充分了么?”
 
“话虽如此……但是我完全没有舞台经验啊”
 
“欸?从小学到大学总归会有几次上台机会啊,至少参加过合唱吧,那肯定不会紧张吧?其实在舞台上人多人少不都一样吗?只要按计划把台词说完动作做对就完全没有问题嘛……你这是什么表情?”
 
“一次也没有哦”
 
“啊?”
 
“连合唱什么的也没参加过”
 
“……说笑的吧?”
 
“一个班有四十多人,但为了方阵整齐通常只需要三十六人,我每次都主动要求退出”
 
“……”纪光咲瞪圆眼睛无话可说
 
“所以说,当初邀我参加根本就是错误的决定啊”
 
“不是的!”
 
“欸?”
 
“绝对不是错误的决定!我纪光咲从小到大都担任着学校干部,从没在选角儿方面出过错,这次也不会有错!”
 
“欸?”单影被对方的自信吓呆了
 
礼堂的灯光暗下来,其他几个主要演员已经从后台走出去摆好了开场的造型。纪光咲朝外张望一眼,回头拍拍女生的肩,“单影,如果你没法相信自己,请相信我。随你怎么表演,不管最后成败我都接受那结果”说着顺势在女生背后用力推了一把
 
单影有些踟蹰地回过头,纪光咲在几步外朝自己握紧拳头,“加油”
 
朝舞台中央迈开步伐,把脑海里所有的想法全部删除,随着沉重的红色幕布被缓缓拉开,所有的光线聚焦在自己身上,那一刻,单影有种恍惚的错觉,这也许不仅仅是场话剧演出,成败也不足挂齿,重要的是这是一场告别仪式
 
借着朋友在身后推出的支援之力
 
学会在光芒聚焦点泰然自处
 
与过去那个胆小祛弱、闷闷不乐、瞻前顾后、小心翼翼、生怕丢脸出丑、压抑心情避开一切风险的自己,彻底说“再见”
 
你能相信么?
 
在这个小小的舞台上,我第一次感到自己开始【闪耀】了
 
演出没有想象得那么糟糕,相反,除了灯光方面出了点瑕疵,其余都堪称完美,大获全胜
 
纪光咲谢幕回来后在后台拥抱了单影,“就知道一定能成功的!”
 
单影激动得一时说不出话,眼泪在睫毛上闪着光,但泪水这种东西,在喜悦时流总是好过在悲伤时流
 
有一大半的功劳是光咲的
 
那个女生,从来没有承认过失败,也不惧怕任何挫折,当初也是如此
 
在水房洗衣服的那个晚上,被单影问道“经常被她们那么中伤,你难道不会感到烦恼么”之后,她露出那个“纪光咲式”的倔强笑容,认真坚定地说:“不烦恼。我觉得我应该时刻高兴着,做自己想做的事,让那些中伤我的人去烦恼”
 
单影觉得她像自己熟悉并崇拜的一个女生,甚至比那人还要勇敢坚强。这么想着,突然听站在后台门口的同学喊“单影,有人找”,单影走出门去,在看见夏秋的一瞬完全坚决地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真为你高兴”夏秋伸出双臂环住单影,在觉察到身高差距后立刻惊呼出来,“又长高了啊!”
 
“嗯”单影乐呵呵地点头,“一米六五”
 
“啊啊啊啊!一定是单影妈妈包的包子太强劲了!”
 
“你想吃就来我家吃呀”
 
“这可是你邀请的哦!到时不准抵赖!上次吃过就完全忘不掉了呀”
 
“怎么可能抵赖?我妈可是每个星期都在唠叨‘你那叫夏秋的好朋友怎么不来了啊’,要知道,可是从来没哪个女同学肯那么给她面子,一口气生吞6个包子”
 
“喂喂,那种对女生来说略显丢脸的实际数目就不要总挂在嘴边了”
 
两个女生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噢,对了,你怎么会突然跑来看我演出啦?”
 
“你要相信我的人脉嘛,我可是对你的动向了如指掌哦”
 
“……为什么听起来那么毛骨悚然”
 
“说起来也是我们学校距离太远了,几乎横跨整个城市,否则应该经常能玩在一起的说。倒是你啊!完——全——没有‘良心’可言,话剧演出这么大件事也不主动通知我”
 
“很丢脸啦”
 
“太过分了!”
 
夏秋佯装生气,单影只好笑嘻嘻地转移话题,“对了,最近看了大热的夏季档电影么?”
 
“《旋转至梦境终》?”
 
“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我看到那个‘顾旻’后也很震惊,所以回高中去问知情者,真人真事哦”
 
“真人真事?……果然是真的啊”因为确认了悲剧结局,单影的情绪一下子有些回落
 
“嗯,那个片子的导演程樊,就是顾旻姐姐的同班同学,后来我联系上一个与她们同班的学姐,反正在教室发生的那些事都基本属实,真让人唏嘘啊”
 
“亏你花那么多精力在这种事上”
 
“没办法,好奇心无敌嘛”夏秋摊摊手,“总觉得好可惜……就像你和顾鸢一样可惜”
 
“怎、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
 
“怎么不能扯到你身上去?我现在可郑重通知你了啊,顾鸢回国了”
 
“欸?那……那很正常吧。放假了吧?”
 
“完全不正常吧。顾鸢在国内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你不想想他回来究竟是为了谁?”
 
“没有亲人不是还有你们这些朋友么?”
 
“说实话,你就完全不想再见他了么?”
 
“……让我想想”
 
“果然是这样!”
 
“什么?”
 
“顾鸢说:‘如果是单影的话,一定会说让我考虑考虑之类的话’”
 
“欸?”
 
“没关系哦,他说在8月3日回美国前一直会空出时间的”
 
“……”
 
在我已经忘了与你相处的方式时,你却依然熟悉着我的思维方式
 
给我一个【根据】,证明这不是【奇迹】
 
[肆]
 
单影被夏秋拉去一同吃饭,并担任了对方游览校园的向导
 
隔了几天,单影在寝室收拾东西准备离校回家,纪光咲跑来问:“那天怎么连招呼也没打就不见了,庆功宴也没参加?”
 
“忘了,”女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高中同学来看我,所以去陪她了”
 
“高中同学?让她也一起加入我们的狂欢多好啊”
 
“嗯。没想到”女生一边叠衣服一边淡淡说道
 
“说起来,单影是什么高中毕业的啊”
 
单影手上的动作略一停顿,隔过几秒才说:“阳明”
 
“噢——和我猜的一样”
 
“欸?”
 
“都说阳明是出帅哥美女的学校”
 
“光咲呢?哪个学校的?”
 
“莘高。不过我有个初中同学在你们学校,说不定你认识”
 
“叫什么名字?”
 
“叫顾鸢”纪光咲注意到对方瞬间石化的表情,忐忑地问,“认识么?人很帅,长得有点像我男朋友”
 
单影彻底败倒在纪光咲的描述中,可不是么,在自己眼里,6号是长得有点像顾鸢,换成纪光咲的角度,就变成了“顾鸢长得像6号”
 
何止认识。但单影没打算将话题深入下去
 
“嗯,怎么可能不认识。是我同班同学”
 
“欸?那么巧啊!喂,见过他女朋友么?”
 
“唔,不知道你指哪个”这是实话
 
“还有很多么?唉,又是个坏孩子。就是传说中那个小小呆呆的,我也不太清楚,只在同学聚会时听男生们提起过”
 
无论夏秋和韩迦绫都不可能与“小小呆呆”这种形容词沾上边,看来说的就是自己。单影有点无语,想把话题悄悄扯去别的方向,却又受好奇心支配,只好不动声色地顺着对方讲
 
“是顾鸢那么描述的?”
 
“不是的,我们班有个家伙有一次在马路上看到,聚会时就说起‘顾鸢那家伙看女人的眼光完全异变了’什么的”
 
“异、异变?”
 
“嗯。顾鸢在初中时和别班的一些女生交往过”
 
一些!果然,高中时交往过三个还算有所收敛啊。单影郁闷地撑着额角继续听纪光咲说下去
 
“都是同一类型的。身材高、漂亮、胸大、成绩烂得一塌糊涂,脑子里只有恋爱的那种”
 
单影数了半天,好像其中只有“成绩烂得一塌糊涂”这条自己是符合的
 
“所以后来听说他在高中交往的女生是‘小小呆呆、一本正经、表情僵硬、不过还蛮可爱的’,感觉很惊奇,也很好奇,是真的么?”
 
原来自己在他的朋友们心中是这样的存在,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单影垂下眼帘,忽然有点想哭。为什么原本有着那般喜好的顾鸢会喜欢这样的自己呢?到现在也不明白
 
小小的。呆呆的。一本正经的。表情僵硬的。不过还蛮可爱的那个女生……
 
单影抬起头对纪光咲淡淡笑着说,“嗯,真的。她就是我”
 
在家里电脑的QQ上看见顾鸢的头像亮了,看IP也是上海的。有那么一刻,单影很想把状态从“隐身”调至“上线”,在对话框里打出“什么时候见面吧”这样的话,可到最后还是犹豫了
 
站在镜子前面打量自己,虽然已经比高中时好看很多了,却并不是自己的最佳状态,尤其是近两天额头上冒了个痘痘,让人看着相当别扭。于是单影想,还是等痘痘消退了再约顾鸢见面吧
 
也许要等个三四天
 
在这三四天后,又不断出现新的问题。其实都不是根本问题,单影就是缺乏勇气。就像当年,无论多么想知道“顾鸢喜欢的是自己哪点”,却到最终也没能问出口
 
曾经一起去过的地方,单影倒是利用暑假的前几天统统去了一遍
 
高中母校操场边观礼台后的草坡、一起打扫过的艺术楼和演播厅、代替别人打过工的咖啡屋天台上的小座位、无论秋季还是夏季都一如既往萧瑟着的海边、游乐园里转得晃晃悠悠的摩天轮、商店街里充满甜蜜女生气的大头贴店、傍晚时风筝会飘满整片天空的广场……以及,曾经一起读书的教室
 
原先的“二年4班”已经换成了“一年17班”,让人不禁怀疑“扩招成这个地步学校真的不会被撑爆么?”
 
尽管有被撑爆的可能性,但教室里的一切似乎都未曾改变,最后一排的桌椅,属于自己的那套旁边是属于顾鸢的,深青色的黑板上,并排写过“单影”和“顾鸢”这两个名字
 
都是曾经,都不是幻觉
 
当时站在走廊里凝视着一切的单影想过:如果能碰巧遇见顾鸢该有多好
 
但是也必须接受那个现实——
 
在同一个场景里发生的奇迹,注定只能有一次
 
[伍]
 
年少时的很多想法是会改变的
 
暑假做家教打工的单影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在某个空中有铅灰色的厚重的云的下着雨的傍晚,也曾有过非常恶毒的念头——
 
“自己成绩虽烂,但考个二类本科的师范学校还是绰绰有余,若将来真成了老师,也难保不把今天的怨恨发泄到学生头上”
 
——单影已经不记得了。当下占据整个脑海的想法是:因为高中时的自己一点也不快乐,所以不想让更多人重复自己的不快乐。如果有能力帮她点什么,就应该竭尽全力
 
“我的问题大概不是学做几道题能解决的”女生终于在一道百思不得其解的完形填空题前搁下笔来
 
单影看看时间,刚好上了两小时课,也该休息了,于是接着女生的话问下去:“嗯?那为什么?”
 
“我总觉得自卑啊”
 
“为什么自卑呢?”
 
“我在班级第15名,年级第151名。而且我考试的时候会很紧张,平时做得很好的题全都不会了。学习压力好大”
 
“还比我高二时成绩好一点呢”
 
“而且……”
 
“而且?”
 
“我爸我妈我哥,没有一个是真正爱我的,甚至,都从骨子里憎恨我。所有的朋友也都不是真心的。有时真的很沮丧,很郁闷,也有想过自杀”
 
“呐,曾宓。这种情况其实我并不知该怎么做。但我也曾经遇到过,也不知不觉就从那样的处境中走了出来。我想关键是,只有你相信他们是爱你的,相信她们是真心的,才能得到真爱与真心。你,能明白么?”
 
叫曾宓的高二女生脸上浮现出一晃而过的恍然,片刻后又恢复了与实际年龄极不协调的冷笑,“什么啊!你根本不可能理解我的处境”
 
“但是……如果……”单影被对方脸上的表情怔住了,连自己都觉得再说下去底气不足,“算了,你说得对,我不理解,所以我也给不了什么具体建议。但是,抱着好希望相信一切都会过去总是没错的。我现在想起过去的事,那些原以为一生中最伤心最绝望最不能忍受的事,都已经变得又轻又淡,一点都不重要了”
 
“可是我不一样。不可能好起来了”
 
单影没打算继续开导她,自己不是纪光咲,也许不怎么擅长做这类工作。更何况,每个遭遇挫折的女生都会坚信自己是全世界最不幸的人,并不是你空口说两句不疼不痒的话她们就能想象出存在比自己更悲惨的他人
 
家人适时地敲了敲门,宣告课程结束。单影为终于从与这倔强小女生的对话中脱身而庆幸,低下头收拾书本。听见房门被推开,远远传来一个熟悉的冷漠声音:“下课了吧?爸妈让你带老师出去吃点水果”
 
而身边的女生索性一直没有作出任何回答
 
单影好奇地转过头看向那不被理睬的人,脑海中顿时冒出一个充满愤恨的念头——呵!和这种人品有问题的哥哥住在同一屋檐下,说不定曾宓真的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呐!
 
虽然顾鸢也有过不计其数的女友,但至少和单影相处时是专一的。“经院的6号”不一样。单影大学阶段认识的两个关系较近的女生都被他伤害了。旦不论纪光咲是怎样委曲求全地维持着和他的感情,就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说出“我哥甚至从骨子里憎恨我”那样的话
 
所以,即使男生主动提出送自己到车站,单影也还是气不打一处出
 
“喂喂。以前没发现你这么热爱竞走运动”
 
男生一边说一边拉住单影的胳膊,被女生想都没想一把甩开。但看到他脸上一瞬间的委屈表情,单影又硬不下心,真的稍微放慢了步行速度
 
“我还是想不通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好惹你不高兴了”
 
“不说哪里做得不好,你自己说,你哪件事做得好了?”
 
“嗳——听起来像积怨数年了一样”男生顿了片刻,说道,“我知道,一定是小光跟你说了什么”
 
突然听到“小光”这个称呼,单影反应了好几秒才明白过来,“你还知道自己对人家不好啊”
 
男生受到质问,倒反而毫不介意地笑起来,“你和她是朋友?”
 
“那当然”
 
“你人挺好”
 
“……”
 
“小光平时就拜托你照顾了”
 
“哈?你在外面拈花惹草,女朋友拜托给我照顾?这、这算什么?”
 
“如果你能说服她恨我离开我就更好了”
 
“啊?”单影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抬脚就往男生小腿骨踢过去,“人渣!不用我说,她也总有一天会恨你的!连你亲妹妹都恨你!”
 
不知是不是自己下脚过重,总之单影清楚地看见自己在说到“你亲妹妹”的时候对方的脸色陡然一变
 
好像做了涵养不足的举动。为了掩饰慌张,单影迅速转身朝向前迈出几大步,却没想到须臾后身后又响起男生那种满不在乎的声音
 
“不知道我们家事情的人可没有资格对我们兄妹关系评头论足哦”
 
兄妹俩完全一副德行啊!
 
单影是真的生了气,转身几步跨回男生面前,把包里的参考书掏出来一股脑砸他身上,“你自己的妹妹自己教吧!你也该学会承担些责任!”
 
“喂喂,至于这样么?”男生捡起掉在地上的书跟上来赔着笑脸,“我怎么说也是被你甩掉的可怜男人啊”
 
不提倒忘记了。单影突然停住,男生刹车不及差点撞上
 
“欸?怎么?”
 
男生还一头雾水,只看见女生抬起头朝向自己,孩子气十足地、一字一顿、冷冷地说道——
 
“我喜欢的人,比你强一百倍”
 
[陆]
 
事后回想起来还是会脸发烫。不管在何种情况下,对别的男生说出“我喜欢的人,比你强一百倍”都是万分厚脸皮的举动,难怪当时男生“哈”了一声就愣在原地做不出反应了。   
 
后来单影也没勇气辞那份家教工作,只好每次都偷偷摸摸尽量避免与“6号”见面。好在男生似乎也有躲着不见自己的觉悟。没再发生正面冲突,但是从曾宓那里又不断听说了一些她哥的劣迹。 
 
这天从曾宓家回自己家,刚走到楼下,一辆红色轿车突然朝自己冲过来,单影被吓了一跳,连忙跳上单元台阶躲闪开。却没想到车窗放下,里面开车的竟是夏秋。   
 
“ 唉?什么时候学会开车?”单影松了口气笑起来。 
 
夏秋表情严肃地一边挥着手一边俯下身去开另一边的车门,“傻笑什么?快上车。”   
 
“唉?”单影有点茫然,但看在对方“生死时速”般的语气的分上,也没来得及多问就上了车,“出什么事了?” 
 
夏秋回过头倒车上了车行道,把车开得差点飞起来,“出什么事?你还好意思问?你到头来还是没去见顾鸢吧?” 
 
“……是还没见面。”   
 
“他今天回美国。”   
 
“啊?这么快么?”   
 
“这还叫快么?小姐,你已经浪费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 
 
“不过,也不是非要见面吧。”   
 
“……”夏秋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单影一眼,“我不好怎么说你了!” 
 
“见了又能怎样?”单影把脸别向车窗外,有点情绪低落地喃喃道。 
 
夏秋沉默半响,“如果要这么说的话,我们这些人都太不值得了。”听语气像是动怒了。   
 
“唉?”单影没明白对方话的意义。 
 
“你话剧演出的那天顾鸢也去看了,本来想给你个惊喜,可是顾鸢他拿不准你的想法,最后还是希望即使要见面也应该由单影来决定。” 
 
单影目瞪口呆。 
 
“和单影分手后,顾鸢就没有再和别的任何女生交往过,不是他身边没有更优秀的人,你想过么?即使今天通话时,顾鸢还是说‘让单影自己选择吧’,可是我听得出他语气很失落。他的失落你明白么?如果当初就知道单影会伤他这么深,我绝对不会把他让给你!” 
 
用了“让”这个字眼。   
 
单影一句话也说不出,头脑中空空如也,盯着夏秋的侧脸,甚至忘了呼吸。   
 
“不是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也好,不是他全部感情的归属也好,至少我不会再让顾鸢有被人抛弃的感觉。单影你实在太差劲了!我根本不是输给你,而是……输给了……”   
 
两年前那个月光弥漫的夜晚,单影被尹铭翔送回家,并不知道发生在几公里以外自己喜欢的人与夏秋的对话内容。 
 
转弯后,道路突然因重修被封锁了。 
 
连绵几十米的蓝色路障横贯在视野里,再往前,有黄黑相间的警示牌。白色月光描摹着它们模糊的轮廓。男生感到意外,站了两秒,转过头朝向夏秋。 
 
“非要经过这里吗?” 
 
女生没把男生的问话听进去,自顾自地小声嘟囔着:“……怎么会封了呢?上周经过时还好好的呀。”有点不知所措。 
 
男生无奈地把书包往肩上拢了拢,单手轻轻一撑翻了过去,回过身朝女生伸出手说“过来”的瞬间,连自己也愣住了。 
 
如出一辙。 
 
隔着栏杆,男生朝女生做了个招手的动作。 
 
夏秋微怔,并没有去拉男生的手,翻身敏捷地从路障上自己跳了下去。落地后拍拍手,笑着看向出神的男生。 
 
“其实,并没有话要对我说吧?” 
 
“唉?”回过神来,“对了,你和尹铭翔没在交往吧。” 
 
“……没。只是想让尹铭翔送……”在男生提醒道“她叫单影”后继续说下去,“单影回家么?” 
 
“嗯。你们没交往就好办多了。” 
 
“哈啊?”无法理解对方的逻辑。有什么关系? 
 
“尹铭翔是单影初中起就喜欢的人。” 
 
“……是么?她告诉你的?” 
 
单影当时不知道,自己听见的回答是超越了自然而真实存在的。顾鸢的声音,弥散在月光映照下的空旷街道中央,“她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 
 
夏秋沉默着超过男生往前走出一段距离,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没有回头,“你喜欢单影?” 
 
“喜欢。” 
 
“为什么?”夏秋不甘心地回过头,“喜欢她哪方面?” 
 
“全部。” 
 
“唉?” 
 
那个晚上,男生的回答整个静谧宇宙都能作证,它真实地存在过,只是单影一直没勇气问所以一直被蒙在鼓里罢了。 
 
顾鸢望向黑沉沉的天幕说:“夏秋你理科不错,应该记得吧……200多年前天文学家普拉斯根据牛顿引力理论预言了黑洞的存在。” 
 
“唉?记、记得倒是……记得。”女生完全一头雾水。 
 
“他说过‘一个密度和地球一样而直径为太阳的250倍的发光恒星,由于引力的作用,它将不允许任何光线离开它。由于这个原因,宇宙中最大的发光体也不能被我们看见。” 
 
男生望向依旧满脸茫然的女生缓慢而清晰地说道:“黑洞这类物质,没有人看得见它,所以他们说它不存在。可是如果你坚信它的存在,它就是宇宙中最大的发光体。” 
 
“我没有高尚到主动把喜欢的人让给你,但是那个晚上我突然明白,除了单影,已经没有任何人能接近顾鸢内心世界的核心了。” 
 
夏秋强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而一旁的单影已掩住嘴泣不成声。 
 
“呐,单影。前面出交通事故堵车了。你怎么办?”夏秋踩下刹车,迅速拭去眼泪,扭头看向小孩子模样不停揉眼睛的单影,“还有五分钟左右车程,不过……” 
 
单影抬头望着前面长长的车队眨眨眼睛,才意识到怎么回事,拉开车门什么也不顾地穿过车辆间隙往前跑。 
 
“嗳!单影等一下!鞋!” 
 
夏秋一边指着对方的高跟鞋一边脱下自己的帆布鞋示意调换。单影在原地顿了半秒,微笑着摇摇头,就穿着高跟鞋朝前跑去。 
 
汽车鸣笛声从四面八方喧哗而来,将整个人彻底地淹没。 
 
鞋跟敲击在快被夏季烈日烤化的路面上,发出坚定的脆响,疼痛感延及心脏。 
 
眼泪烫过皮肤往下滚,停不下来,一直持续不断地砸向地面。 
 
视线清晰了又模糊清晰了又模糊,温热的液体毫无章法地顺着手背,再流向手腕,没有止境地向各处扩散。 
 
已经不需要依赖任何人的帮助了。这是只属于自己的幸福。 
 
过去只是一味地想着要好好喜欢他,却从没有好好珍惜过他的喜欢。只留恋淡淡的感伤,却无法傻傻地快乐。 
 
竟然错得这么离谱。 
 
头脑中的一切曾经都虚化至空白,唯一清晰存在于寂静空间的声音,好像来自很远很远的未来。笑声与哭泣的回音弱下去,又响起来,弱下去,再响起来…… 
 
“如果你从没碰到过什么好事的话……就努力活下去,试着去求证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幸福……”原来这道关于幸福的证明题,是要用反证法才能解开。假设它存在,相信它存在,才能感知它的存在。 
 
没有人看得见它,所以他们说它不存在。 
 
可是如果你坚信它的存在,它就是宇宙中最大的发光体。 
 
全世界最浪漫的告白,要亲自听他再说一遍。 
 
一定要见到他。 
 
一定要对他说,三年后…… 
 
请一定一定,一定要回来。 
 
世界上存在这样一小撮人,他们可以努力变【勇敢】,变【坚强】,变【自信】,但到底还是【另类】。 
 
他们告别【冥王星】,辗转于整个宇宙,最终来到这里,是为了寻觅自己的【同类】。 
 
一旦找到那【有且只有】的【唯一】,他们就该宁静安好地,永远【相爱】。 
 
『THE END』
 
 
 
 
 
 
 
 
  番外  《旋转至梦境终》
响1秒,断4秒。回铃音。
 
响0.35秒,断0.35秒。忙音。
 
响0.4秒,间隔4秒,再响0.4秒。呼叫等待音。
 
响0.2秒,断0.2秒,响0.2秒,断0.6秒。长途通知音。
 
重复三次响0.1秒,断0.1秒后,响0.4秒,断0.4秒。空号音。
 
 
7秒微弱的呼吸声,7秒后突然的挂断。
 
你始终坚信,那个人一定还会再打来。
 
 
——我爱的那个女生,谁是她一直等待的最爱?
 
『响1秒。挂断。』
 
2007年八月二十四日。母校建校十周年纪念庆典。
 
当在校的小学妹将签到本递到程樊面前时,他突然被别的事物吸引了注意。
 
数不清的校友从门口涌进来,却只有一个穿校服的女生在逆人潮而动。身材又矮又小,棕色头发又软又长,作为一股微弱的、不随大流的反向力,背着书包低着头艰难地缓慢地朝校外走去,好像整个世界的喧嚣都事不关己。
 
是她!
 
程樊突然感到难以控制自己的脉搏与呼吸,不顾学妹的惊异扔下笔和本子,转身朝校门那个女生跑去。“顾……”
 
由于自己力度不明的拖拽而强行被转过来的女生的脸,却与自己的想象截然不同,程樊怔在原地。
 
认错了人,却找不回该有的从容,道不出该说的话。
 
女生在惊诧中愣了两秒,反倒比程樊更快地恢复平静,垂过眼睑,什么也没说,转过身继续往校门外离开了。
 
仔细想想,怎么可能是她?
 
顾旻现在应该和自己一样是大学生了,怎么可能还穿着高中时的校服?
 
不是她,但这女孩实在太像她,即使是最后那个半垂眼睑的小动作也能让人立刻就联想到她。
 
 
那些梦一样的、好像快要彻底消失的日子,全都因这条意外出现的线索,显露出前所未有的清晰、鲜明的色彩,苏醒了过来。
 
即使已经过去整整四年,也依然记得当时的每个细节。
 
 
十六岁的程樊长着不同于现在的稚气的脸,但却已经英气得足够成为高中女生追捧的对象,与年轻相应的,好奇心也比现在强许多。对于奇怪事物的探询简直可以用“穷追猛打”来形容。
 
那个女生,从没有人见过她始终插在校服口袋里的左手,更奇怪的是,从没有人听过她的声音。
 
程樊在她的面前坐下:“喂,你该不会是哑巴吧?”
 
这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那时的女生仰起脸看向他。男生被对方眼睛里的绝望神色镇住了。
 
夏末初秋的阳光穿梭进教室里,深绿色的树影晃过女生平静冷淡的脸。即使假装平静冷淡,瞳仁里迅速弥漫起的大雾般的悲伤波澜却怎么也掩饰不了。男生微怔。
 
她还是一句话没说。
 
 
高一进校后,顾旻三个月没有说一句话,后来慢慢好起来,却总让人觉得自闭。那个少言寡语、经常穿运动装校服、眼神清冷的少女形象,雕刻在男生的心室壁上,无论多少时光流逝,随着呼吸和血液的脉动,依然清晰得毫末毕现。
 
第一次在校外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相遇,女生穿着白色长袖外套和很旧的牛仔裤,一个人坐在店前的水泥台阶上吃关东煮。程樊和弟弟程司一起到便利店买零食,远远看见坐在台阶上自己熟悉的女生。瘦小的身材缩在松松垮垮的衣服里,远看是小小的一团,身后背景里有商店巨大又明亮的彩色招牌——
 
Family 全家。
 
显得特别孤单。
 
程樊有点落寞地在马路对面站定,从此像在血管里埋下一根荆棘,不时挑痛着自己的神经。
 
弟弟发现了程樊神色中的不对劲,挠挠头:“同班同学?”
 
程樊点头。
 
两个男生直到高中还仗着一模一样的长相热衷一种无聊的游戏。虽然只是十一点多,但社区内的马路上已经没有了车辆,等到信号灯由红变绿,程樊和程司过了马路走到台阶前。
 
程司笑着打招呼:“嗨!你家也住这附近么?这么晚一个人在外面呀?”
 
女生抬起头,一如既往的清冷眼神,看了看程司,然后转向程樊。男生第一次认真看清她的长相,并不是传说中“典型的智商低”、“典型的神经病”的模样。
 
眼睛很大,眉毛没有修过,嘴唇薄,头发是天然的棕色,如果脸色不那么苍白简直就能用“漂亮”来形容。她的很特别的淡然目光,落定在自己脸上,程樊有点惊讶。
 
像担心什么真相的暴露,明明是无关紧要的游戏,明明已经是百试不爽的老套路,自己却第一次紧张得连呼吸都不太自然了。
 
果然,女生放下关东煮抬头看向自己,夜幕中所有的光线聚焦在她素雅的脸上。她没有什么多余的夸张表情,指着摆出招牌性笑容的程司问站在后面的程樊:“这是……你家亲戚?”
 
两个男生同时目瞪口呆。
 
从小到大连最亲近的父母也总是搞错。因为小学初中在同一个班级给老师同学造成很大困扰所以高中被勒令分上两所学校。从来没有失败过的“双胞胎骗术”,居然失灵?
 
为什么你抬起头,一眼就毫不犹豫地认出了我?
 
这个疑问,即使后来一直想问,却终于因为各种原因没有问出来。
 
 
奇迹一般的相遇,却没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我一直想知道,单向的一见钟情,究竟有什么意义?永远悬浮在半空没有落点的爱恋,是不是一开始就根本不要存在比较好?
 
『响1秒。挂断。』
 
如果有人愿意仔细观察的话,肯定能发现顾旻并不是个麻木不仁的女生。
 
就像大多数班级一样,班里有一两个程樊这样的男生偶尔缠着老师耍嘴皮嚼舌根,活跃课堂气氛。每当大家笑得前仰后合的时候,顾旻其实也会跟着笑,但上课插嘴对她来说是绝没有可能的。
 
 
课间闹出同学的八卦,顾旻也总是跟着捡点零碎的笑料。
 
顾旻有朋友,虽然那个叫季向葵的女生是全班最活跃最漂亮的,但在这份友谊中,程樊看到更多的是顾旻的迁就和包容。
 
一直很安静,仅仅是有点内向,但绝没有到孤僻的地步。
 
尽管她有些奇怪的习惯,比如总是把左手插在口袋里之类,但程樊还是觉得她是个正常的、普通的、不时也会有可爱表情的女生,根本不符合女生间广泛流传的“她有神经病”的说法。
 
由于有如上观察结论,所以程樊比别的同学对她态度好那么一丁点。她于是就感激得不得了,十倍百倍地回报,总主动替他做值日、帮他抄作业、假如有人问起,她必然回答“程樊是好人”。几乎全班都想当然认为顾旻单恋程樊。她不计后果的态度让人心虚,同时也让人再也狠不下心用恶劣的态度对待她,像掉进了一个软绵绵的陷阱。
 
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女生。
 
真正意识到她的与众不同,是在发现她的秘密之后。
 
 
那个周五的傍晚,和往常一样,程樊结束了篮球队的社团活动,和同伴们道别,抱着一堆衣服跑进教学楼,一头扎进电梯,等到反应过来里面站着的那个女生是同班的顾旻时,这台老旧的电梯已经慢吞吞在身后阖上了门往上启动了。
 
“唷。是你。也刚结束社团么?”程樊不愧是连空气都能搭讪的角色,即使在如此狭窄的空间也丝毫没觉得尴尬。
 
女生摇摇头:“我没有参加社团。只是在这里写完作业再回去。”
 
男生刚想开口继续感慨些什么,电梯突然“哐——”的一声停止了运行,面前的女生慌忙地扶住轿箱壁才没有失去平衡跌倒。
 
“不会吧?”男生想都没想就转过身对着按钮一阵乱按,结果没有一个能亮,连紧急呼叫铃也毫无反应。最失策的是怕打篮球时丢失手机,没有把此刻必要的通讯工具带在身边。男生大喊了几声,篮球队是活动时间最长的社团之一,其余大部分社团已经在两小时前结束活动,也意味着教学楼此刻基本上是个空巢,大部分学生都回家了,根本没有能听见喊声的可能性。此路不通,男生又另辟蹊径,采取极端的办法进行“物理开门法”,企图强行扳开电梯门,努力了好一会儿不见起色后,才注意到女生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发出任何声音。
 
好奇地回过头,对方既没有昏倒也没有精神失常的迹象,只是用惊恐的眼神盯着自己,原本就显得苍白的脸色此刻更加没有血色了。
 
“喂喂。”男生忍不住感到好笑,“你这什么表情啊!”
 
女生犹豫半晌,最后还是用颤抖的声音说道:“这、这样做,电梯会掉下去吧?”
 
“诶?不会吧……大概。”经女生这么一提醒,男生也不敢再过分折腾了。
 
“对不起。电梯好像是因为我的原因停掉的。”女生低着头一副沮丧神色。
 
“哈啊?”没反应过来。
 
“他们都说,我是很晦气的人。”
 
男生一愣,继而无奈地笑起来:“绝对不是的。电梯停掉是电梯自己的原因,跟你没有关系。这个电梯,早就超过检修期了。那上面写着的哦。”说着指指轿厢壁上比人稍高一点的位置处的一行日期。
 
女生眯着眼睛仰起头看清楚,感叹道:“果然啊,学校真恶劣。可是你知道怎么还乘电梯?”
 
“对自己的运气盲目自信呗。”男生彻底折腾够了,顺势往地上坐下,耸耸肩,“这下出不去了。”
 
“打电话求助吧。”
 
“虽然是好建议,但手机不在身边。”
 
“那么手机号呢?”
 
“啊?”
 
“可以求助的朋友的手机号,你背得出么?”
 
“啊……嗯,记得。”男生一脸疑惑仰头看着女生,“可是……”
 
“用我的打吧。”
 
 
这一瞬间,程樊的状态用震惊来形容都不够。
 
伸到自己眼前的握着手机的左手,没有烧伤也没有烫伤的痕迹,小小的白白的,与其说是正常的不如说是漂亮的,和想象中差异太大,以至于男生在久久的发呆后才在女生的催促下拨通了求救电话。
 
“你是全班我唯一没有手机号的人哪,还以为你根本没有手机。”男生顺势拨出自己的手机号,屏幕上却意外的出现了自己的名字,“诶?原来你有我的号码呀。”
 
女生怔住,半晌才反应过来对方在干什么,似乎是有点恼怒了,劈手夺过手机。男生由于吃惊把眼睛都瞪大了。
 
“请你保证……”
 
“啊?”
 
“请你保证,绝不打电话给我。”
 
“啊啊?”男生无法理解,“为什么啊?手机的作用不就是跟人通话么?”
 
女生满脸困扰地倚着轿厢壁坐下:“因为我在等一个人的电话,如果你打给我的时候那个人正好也打过来,就会占线。”
 
“什么人啊?”
 
女生没回答,但却又出现了悲伤的眼神。
 
程樊突然感到心里一紧。
 
“一直在等那个人的电话,所以从不打给任何人?”
 
“嗯。”
 
“一直在等那个人的电话,所以从不把号码告诉任何人让他们有机会打进来?”
 
“嗯。”
 
“一直在等那个人的电话,所以每时每刻都用左手在口袋里握着手机,生怕他打进来而自己错过了?”
 
“因为校服太大,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有时会感觉不到。”
 
这么一说,再回想起来,在校外碰到的那次,顾旻其实是用左手端着盛关东煮的杯子。
 
“是那么重要的人么?”
 
“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女生一字一顿坚定地说道。
 
男生一个字也再说不出。
 
心脏像被利器刺穿,酸胀的情绪从胸口迅速扩散,是嫉妒。
 
 
程樊从没想过,自己的爱恋竟会是因为嫉妒才变得明朗。
 
在日后漫长的年月中,这份嫉妒感并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消散,每当看见顾旻把左手插在校服口袋里,脑中的某根神经就被挑断。
 
因为这次意外,分享了她的秘密,认识到她的与众不同。
 
明白了她的与众不同在于——
 
在任何人眼里都普通得不值一提,却唯独在自己眼里与众不同。
 
可悲的是,她认为世界上最重要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响1秒。挂断。』 
“那么他曾经打过吗?”
 
 
“打过。7秒微弱的呼吸声,7秒后突然的挂断。什么也没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什么?”
 
 
“意味着一定还再会打来。”
 
 
“你就不能打给他?”
 
 
“无人接听。是公用电话。” 
 
程樊一直在想,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等待,多久才是极限。
 
 
却没有意识到除了顾旻对来电的等待之外,自己对顾旻的等待是另一种形式的实践。
 
 
“把那么沉重的期望寄托在一个不爱你的人身上有意义吗?”记得自己曾经这样问过顾旻。
 
 
回答是:“并不是不爱我,而是愧于面对我。”
 
 
女生的坚定让程樊觉得自己像得到了一句嘲讽。
 
 
也许同样的问题反问自己更合适。 
 
因为共享了同一个秘密,两人逐渐成为朋友。但仅仅局限在众人的视线之外。
 
所有人的眼里,程樊依旧是那个开朗活跃、颇有人气的男生,而顾旻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形单影只的女生。一个单恋着另一个,只是箭头的指向和大家想象的相反。这种局面从高一到高三都没有改变。
 
 
程樊期待某个答案,却又害怕那个答案。因此高三那年的愚人节,当同伴们提出“不如给顾旻写封情书耍耍她”的时候,没有断然拒绝。
 
 
把情书递给她的瞬间,男生看见了她眼底的欣喜。仅仅就那么一秒,程樊觉得也许一切都会变好。然而愚人节的次日,在走廊上碰见顾旻的时候,女生躲闪又犹豫的欲言又止的表情,让程樊觉得一切美好的想象都化成了梦境。顾旻有什么理由不拒绝自己呢?一直在等待着最爱的人的电话,也坚信自己是对方最爱的人。
 
想到这里,内心的妒意又翻天覆地灭顶而起。等他意识到自己说出的“你不会当真了吧?昨天是愚人节啊哈哈。”对自己而言是退路而对对方而言却是伤害时,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事件的最后,七班的林森——大概和顾旻有些交情,谁知道呢?程樊没注意过——拨开周围嘈杂的围观人群从程樊身后出现在顾旻面前,用一句“程樊,无聊得够可以啊”结束了一场闹剧,牵起那时候震惊之后被删除了表情、不知所措发着呆的顾旻往楼梯转弯处走去。
 
女生回过神,像拉线木偶一样被领走了。
 
 
完全没有听见那句微弱得近乎无声的“对不起”。
 
 
那封情书里唯一的一句话——
 
顾旻:其实我是   喜欢你。 
 
为什么顾旻你没有觉得不太通顺呢?
 
 
为什么顾旻你没有发现“我是”和“喜欢”之间异常的字间距呢?
 
 
这样宽的距离,足够凭你的感觉和想象塞进我不敢写下的“真的”二字,也足够因你的自卑和忽略拓出鸿沟让两个人从此天各一方。 
 
记得高二时同级有个女生因背靠在已经松动的窗框上失去重心而坠楼身亡。这件事成为全校唯一的话题有两个月之久。那时,程樊和顾旻关于这件事的议论仅有寥寥数语,却让男生一直印象深刻。
 
“我亲眼看见了。”顾旻平静地说,“她掉下来的时候,我就站在下面的操场上。另一个女生为了拉她也掉了下来。”
 
 
“真是……很害怕吧?”程樊不知该说什么好。
 
 
女生的脸上却还是没有出现不寻常的神色,只是淡淡地说下去:“从那以后,我就知道每个人的生命都有固定的轨迹,不会因为什么而轻易改变,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即使有人伸出援手,也最多是个陪葬。”
 
许多年后再回忆,程樊觉得这是个很不祥的夜晚,女生说出的话像隐喻。不清楚为什么当时的她会有这样的想法,但也许她说得没错,就连她的命运,也许早在那一刻——或者更早——就已经注定了。
 
 
那么,自己和她演变成这样的结局,也是一开始就注定的么?她坐在便利店前的台阶上抬起头来的一瞬就开始了一场沿固定轨迹游弋的梦境。
 
 
骄傲的自己从一开始就被固定在比自卑的她更高的地位上,不知该怎么降低自己的轨道来求得与她的同行。 
 
如果非要把顾旻比作某颗星星,程樊觉得是冥王星。孤单的,自卑的,缺乏存在感的,生活在没有光没有温暖空间里的那颗星。
 
 
那么自己呢?
 
 
应该是卡戎吧。不是她公转的中心,却是她唯一的卫星。不敢给她任何承诺,更不敢向她要任何承诺,只能日复一日,静静地守着她,绕着她公转。
 
 
可为什么后来,连这卑微的“唯一”都被打上了问号?
 
『响1秒。挂断。』
 
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个傍晚,程樊一直在楼下东游西逛地等到自己所在的四班教室的灯光灭掉,看着女生锁了门最后一个离开,距离她二十米左右走在她身后,跟着她一路到车站。
 
仅仅是想跟她道个歉,却总是犹豫着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不是公交车来得太快,就是站台上已经拥挤了太多人说不成话。
 
这天一如既往。下午上课时下过阵雨,虽然很快就停了,但却满地水洼。程樊惊讶于顾旻都不挑路走,完全是踩着水沿着直线一路向外。
 
女生最终在站台上停下来,车还没来,车站上也只有零星的几个人。程樊也在距离站台五六米开外停了数秒,等到终于鼓起勇气迈步往前走去时,他和女生同时听见了旁边传来的男声“呐,是你啊。”
 
没有称呼。是林森。
 
程樊在重新停下脚步的同时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林森和顾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亲近的?
 
“唔。你们班也刚放?”
 
并且顾旻也没有对这种亲近感到不适,很自然地把话接着说下去,同样的没有称呼。
 
彼此直接以“你”相称。
 
程樊曾以为这是只有在自己和顾旻之间才会出现的对话方式。
 
以为自己是她的唯一。
 
其实她没有自己也许会更加幸福。
 
那个晚上,程樊一直站在人行道的边缘,与交谈着一起等车的林森和顾旻相隔不远不近的距离,目光始终没有从女生脸上移开。短短十来分钟,可能比那还短,在程樊感觉却比几个世纪还要漫长。女生的脸有时被车灯打亮,被描上愉悦的色泽。
 
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内容,而动作本来就不多,只看见最后林森借了她一张公交预售票。
 
原来除了自己,还有别人能够让她快乐给她关怀。
 
程樊心凉到底,觉得自己世界的某些东西开始瓦解了。
 
而真正到支离破碎的地步,是在高考完毕业旅行的那天清晨。
 
全班都已经集合,除了顾旻。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她还没出现,班里的几个男生不停地催促司机开车,清点人数的班委也好像把顾旻的缺席当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再等一下吧。”当程樊发出这样不和谐的声音时,所有同学都回过头差异地看过来。男生摆出一贯的狡猾笑容,指指身后其他班级的大巴:“如果我们到得太早的话,可能会在集合地站很久等别的班哦。”
 
暂时说服了大家。但雀跃的心情是无法仅凭这种程度的劝说就平息下来的。过了不到五分钟,又开始有男生嚷嚷着“快开车吧”。
 
其实顾旻并没有迟到,只是其他同学都太激动,比规定的时间早到了很久。
 
拖延了一会儿,等到男生终于无法再说服大家的时候,只能抢在大巴启动之前下了车:“不好意思,家里突然有点事,去不了了。”
 
“搞什么啊?出了什么事?”季向葵从窗口伸出手拽住男生肩部的衣服,“快点上来啦。”
 
“真的有事不能去了。”
 
“你不去的话一点都不好玩啦!快上来嘛!”如果是在平时,女生这样发嗲的语气是绝对叫人吃不消要屈服的。
 
可这次绝对不行,男生陪着笑脸往后退了半步,从女生的手里挣脱出来。“好了好了,你好好玩啊。”
 
“过分!太过分了!”女生好像真生了气,旁座的几个女生也吵吵嚷嚷地出来帮腔,但依然改变不了巴士以加速度前行而男生笑着留在原地挥手的现实。
 
直到终于连汽车的尾气都看不见了,男生收起笑容,才突然听见越来越近的声音在不停叫着“顾旻”。
 
转过头,很快就捕捉到顾旻拖着旅行箱背对自己的身影,以及一边挥手一边朝她的方向走近的林森。
 
程樊愣住了,突然觉得自己无处遁形,下意识地退回到教学楼的走廊里。
 
又变成了远远的观望。
 
两个人把搁在中间的行李箱拉扯了半天,最后林森放了手,走回他们班的车边,却没有上车,只站在车窗边像自己刚才那样朝上面说了几句话,就又走回顾旻身边,这次是不由分说地提过了女生的行李,朝身后的教学楼方向指了指,这时七班的大巴驶过两人身边,学生突然哄闹起来,整个车厢像个噪音桶,车上还伸下几只手。
 
等到汽车和人朝两个方向分开,程樊才明白,林森也为了顾旻没有参加毕业旅行。
 
距离太远,程樊看不清顾旻的表情。
 
但是能够想象,她是笑着的吧。
 
不知为什么,对方在自己眼里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明明还没有走出视线范围,却已经看不清了。
 
完全看不清了。
 
『响1秒。挂断。』 
一个人要积累多少幸运才能与另一个人相遇呢?
 
 
这同样是个无解的问题。 
 
选择命运的那个时候,由于程樊不是独生子,父母对高考志愿比一般家长看得淡一些,说着“挑你自己喜欢的学校就行了”把决定权完全交给了男生自己。但男生偏偏没有考虑过自己。
 
 
阳明中学所有人的高考志愿是保密的,除非学生本人说出来。
 
 
因为“愚人节事件”,程樊找不到理由再去和顾旻交谈,更别提询问高考志愿,只能凭借老师们的态度揣测。
 
 
四次。班导找她谈了四次话。可以猜到她一定填了个一类本科危险系数过高的志愿,而且不肯更改。
 
 
第五次时,程樊佯装不经意地从他们身边经过,只听到“天文系”这个关键词。
 
 
报这种冷门专业?着实让人意外,可这事发生在顾旻身上就另当别论了。
 
 
男生回家反复翻看当年的《高考志愿填报指南》,开设天文系专业的一类本科大学只有北京大学和南京大学。
 
 
但究竟是哪一个,再没有其他线索,只能猜,概率对半。
 
其实概率也并非对半。
 
 
当看到班导第八次找顾旻谈话时,程樊几乎是毫不怀疑毫不犹豫地在自己志愿表的第一行写下了“北京大学”四个字。
 
 
连自己都不禁想笑。
 
 
如果自己能考上北大就是奇迹了。
 
 
如果顾旻能考上北大就更是奇迹了。
 
 
双重奇迹发生的概率又是多少呢?如果这样都能再次相遇的话,程樊也许就会相信命运这种东西可以通过努力改变。
 
 
但程樊从没有考虑过,连自己和顾旻最初的相遇其实都是奇迹。
 
 
奇迹连续发生三次的概率是零。 
 
领毕业照的那天,程樊从老师办公室走出来,一眼就看见顾旻一个人站在空荡的中庭对着手里的毕业照发呆。
 
 
男生不免疑惑,仔细在照片里寻找顾旻,好半天才发现。原来是正在苦恼自己拍照时侧过头了没留下正面相。果然她还是会被这种程度的苦恼左右情绪。程樊忍不住,笑出声来。
 
 
谁知引起了女生的注意。顾旻的目光转向自己,男生突然不知所措到想逃。
 
程樊脊梁上甚至渗出了冷汗,直到女生满脸沮丧又迷惘的表情转化成一个毫无保留的微笑。就这么轻易地被原谅了?那一刻,男生非常想哭,又想上前紧紧抱住她,但终究还是什么也没做,只是带着歉疚回以一个相似的笑。
 
 
“我听老师们说了。恭喜你啊。考上那么出色的学校,好厉害。”
 
 
“唔——”程樊不知该怎么回答,知道对方肯定没考上北大,又不敢直接问“掉到哪一档去了”。
 
 
正踌躇着,还是女生把话题接了下去。
 
 
“我也已经拿到通知书了。虽然没有你那么强,但是我的第一志愿。”
 
 
“诶?第一志愿?”
 
 
“南京大学。”
 
 
男生感到突然间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原来从一开始,自己的选择就完全错了。 
 
无数次和她一起走向车站,唯有这一次是走在她的身旁。可是程樊却很长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直到快到达目的地了,才想起开口。
 
 
“我说,你等的那个电话最后接到了么?”
 
 
女生微怔,转而露出一种无奈又疲惫似的神情。
 
 
程樊在听见她说“其实他经常打来”时惊讶得停在斑马线中间,忘了前行。
 
 
“不过我一次也没接到。”女生一边继续走,一边缓缓地说道。
 
 
“怎么可能?”
 
 
几乎是二十四小时高度戒备状态,一直把手放在口袋里感受手机的震动,至少在程樊的观察中没见她和任何人通话。这么可能接不到呢?
 
 
“因为每次都只震动一下就挂断了,没有给我接起来的时间。”
 
 
“……这、这算什么啊!”男生忍不住惊呼。
 
 
“那个人,虽然愧于面对我,却经常想念我,会忍不住打电话给我,可是却又总是慌乱地马上挂断。”
 
 
“你是不是理解不了?”女生在表情错愕的男生面前抬起手背不断拼命擦去突然像泉涌一样不断流满脸颊的泪水,“其实我觉得已经足够了。”
 
 
“因为这样我已经知道世界上有一个人,有唯一的一个人是爱我的,是最爱我的,永远都是最爱我的。只有唯一的这个人永远都不会改变,永远是我的世界里唯一的光线。已经足够了。”
 
 
“不是的!顾旻,我也……”
 
 
程樊的话梗在喉咙里,而130车在此时晃晃悠悠地靠站了。男生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帮女生擦干泪水,让她上车回家。车门关上后,程樊朝从上往下望着自己的女生笑着挥挥手:“再见。”
 
 
“再见。”女生吸了一下鼻子,也很努力地挥挥手,竭尽全力地挤出一个微笑,说道:“谢谢你。” 
130路公交车缓慢加速,最终驶离了站台。 
 
再见。
 
 
如果当初程樊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机会和顾旻再见了,一定会不计任何后果地在站台上把那句话说完整。 
那是程樊最后一次见到顾旻。
 
『响1秒。挂断。』
 
 
校庆日这天,程樊也没能见到顾旻,甚至没听到任何关于她的消息。好像全世界都遗忘了这个人的存在似的。
 
 
可是程樊无法忘记,得知冥王星被开除出九大行星的那天、得知七班的林森也考进南大的那天、得知同班的季向葵在大学交往的对象竟然是林森的那天,以及十年校庆返回高中母校的这天,都没有办法不想起那个女生。
 
 
那个在站台上止不住哭、说着“世界上只有唯一的一个人是爱我的”的女生,那个总是把左手放在校服口袋里感受手机震动的女生,那个在电梯里尽管惊慌却任由自己过分折腾的女生,那个深夜在彩色“FAMILY”招牌前一个人吃关东煮的女生,那个被伤害后还轻易地原谅对方、最后仍对他说出“谢谢你”的女生。 
 
所有关于你的一切,都有一个人永远地历历在目。
 
 
你是否如他希望的那样,尽管不为人知,却在他看不见听不见的地方幸福地生活着呢?
 
 
你是否幸福? 
 
从一如当年嘈杂的班级中逃脱出来的程樊在校园的一角莫名地被个戴口罩和墨镜的人拖住,等对方取下眼镜才认出是高中时关系很好的学姐。“我知道你现在是偶像歌手,不过不用打扮得这么夸张吧?学校里又没有狗仔。”
 
 
“不是狗仔,是路源。”指的是程樊也认识一个当年的学长,“拒绝他以后觉得非常不好意思,见面也很尴尬,但是他好像没这种觉悟,还在找我,拜托你帮忙给他指个反方向。”
 
 
程樊无奈地笑着摇摇头,走出去把这个棘手问题顺利解决再折回来:“真是够麻烦的。喜欢一个人就非要告诉对方么?”
 
 
“诶?”
 
 
“我觉得真喜欢一个人能够看着对方幸福自己也会感到幸福的。他连这点都想不到么?”程樊在台阶上学姐身边坐下,“就算是喜欢的女生,知道是不会有结果的也就算了……就在能够帮助她的时候尽全力好了。” 
说完这话,足有三四秒,身边一点动静没有,转头去看,正迎上对方瞪得浑圆的眼睛,被吓了一跳。
 
 
男生没来由地心虚起来:“怎,怎么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学姐认真得把口罩都摘了下来,“上帝之所以把人分男女就是因为希望一半人能比另一半人更勇敢更有担当。连当面告白的勇气都没有的男生超级差劲!还没付出就患得患失的男生特别差劲!因为害怕失败就畏首畏尾的男生差劲得不能再差劲!比努力后最终失败更差劲!程樊,你居然连这点都想不到么?”
 
 
被反问得哑口无言。 
 
其实早就知道自己的结症在哪里,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对方的幸福什么的,根本就是借口。
 
 
只要不遇到变态狂,世界上没有一个女生会因为多一个人爱自己而感到困扰。
 
 
那些言不由衷的托词,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全是为自己准备的。
 
 
始终没有自信、始终在踌躇犹豫、始终没有勇气去索取一个答案的人,一直都是自己。
 
 
一直在怀疑——
 
 
单向的一见钟情,究竟有什么意义?
 
 
永远悬浮在半空没有落点的爱恋,是不是一开始就根本不要存在比较好? 
 
夕阳逐渐褪去,天空转变成透露微薄亮光的蓝色,程樊把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拐了个弯,把高中校园美丽的建筑群遗留在身后。可是一切都已经映在了脑海里,他不可能不在空旷的夜色中看见她恬淡的容颜。每一次都会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重复又重复地将她记起。
 
时间的刻度在夜色中模糊不清。
 
 
女生抬头看向自己,夏末初秋的阳光穿梭进教室里,深绿色的树影晃过女生平静冷淡的脸。即使假装平静冷淡,瞳仁里迅速弥漫起的大雾般的悲伤波澜却怎么也掩饰不了。
 
 
直到今天,程樊才真正明白,爱一个人,绝不会没有意义。
 
 
没有边际的宇宙空间,一个人与另一个人像两颗星一样相遇。
 
 
即使最后是分离的结局,也无法抹杀相聚时所有共同经历的记忆。即使两颗星的运行轨迹从一开始就注定背离,也无法无视轨迹相交时的那段距离。
 
『响1秒。断4秒。响1秒。断4秒,响1秒。接通。』
 
程樊在压抑沉重的夜幕中掏出手机找到顾旻的名字,第一次拨出她的号码。
 
响0.35秒,断0.35秒,响0.35秒……
 
以为拨错了,确认后重新拨出。
 
响0.35秒,断0.35秒,响0.35秒……
 
挂断,再拨一次。
 
响0.35秒,断0.35秒,响0.35秒……
 
——我知道世界上有一个人,有唯一的一个人
 
——是爱我的,
 
——是最爱我的,
 
——永远都是最爱我的。
 
——只有唯一的这个人永远都不会改变,
 
——永远是我的世界里唯一的光线。
 
已经足够了。
 
原来你已经等到属于你的幸福了吗?
 
可是忙音结束后,我还是想要一个答案,哪怕不是我等的那个答案。
 
即使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我也想陪你旋转到梦境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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