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坠落云端(2)

　　待到路易莎完工，三个人惊奇地发现，塔碧莎又睡着了。她呼吸清浅，若不可闻，一看就是重病患者。

　　“要不要叫醒她？”杰奎琳用无声的口型问。

　　希达太太犹豫不决。

　　路易莎想得周到，怕塔碧莎着凉，拿来一条宽大的葱绿织锦披肩，给她盖在身上。

　　这时，门铃响起来。

　　塔碧莎受到惊扰，眉头蹙了下，可是没有醒，身体陷入软枕中，采取了一个更舒服的睡姿。

　　杰奎琳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男子，穿深色西装，衬衫洁白如雪，扎着一根细细的小领带，像一个公司白领。杰奎琳认出，他名叫小宋，是眉月赌场的高级客户经理，负责接待塔碧莎和杰奎琳。

　　“杰奎琳小姐，”他用悦耳的嗓音说，“现在是晚餐时间，我们该去餐厅了。”

　　杰奎琳说：“不好意思，塔碧莎奶奶睡着了。”

　　“她什么时候醒来？”

　　“不清楚。”

　　“她不打算用晚餐了吗？”小宋又问。

　　“除非她能梦游去餐厅。”事到如今，杰奎琳发现自己仍有心情开玩笑。

　　小宋却明显地忧郁了：“看样子她也不能去赌场了。”

　　“你好像在担心什么。”杰奎琳察言观色。

　　小宋也不隐瞒，实言相告：“许多贵客听说子爵夫人将以蓝眼睛玛丽岛为赌注，都大感兴趣，从世界各地赶来，参与今晚的豪赌。如果子爵夫人爽约，他们都要失望了。”

　　“哦，怪不得呢！”杰奎琳总算明白了。

　　怪不得今晚眉月旅馆客满，充斥着达官显贵、富商巨贾，原来都是冲着塔碧莎的豪奢赌注来的。

　　“也许她一会儿就醒来。”杰奎琳只能这样安慰小宋。

　　塔碧莎继续睡，希达太太和路易莎去餐厅吃晚饭。

　　杰奎琳叫了米饭、宫保鸡丁和麻婆豆腐，待在房间里吃。她总是这样，心情不好的时候，胃口特别好。一边打开小笔记本电脑，登录聊天工具。菲茨在线呢。她立刻发个哭脸过去，告诉他塔碧莎的抽风决定。

　　菲茨说：“我同情你。”貌似他已经对继承蓝眼睛玛丽岛不抱希望了。又问，“她还在睡吗？”

　　杰奎琳侧耳听了下隔壁动静：“她的房间非常安静，但愿她就这样睡过今晚去。”

　　“明天醒来，她仍可以去赌场。”菲茨指出。

　　“也许她明早会改变主意。”杰奎琳天真地说。

　　菲茨说出另一种可能：“也许她手气好，到了赌场，偏偏输不掉蓝眼睛玛丽岛。”

　　那一声惊叫如匕首般尖锐，划破杰奎琳的梦境。她猛地坐起来，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床头的小台灯发出藕荷色的微光。

　　是噩梦？

　　她尚在怔愣中，希达太太和路易莎来不及敲门，仓皇闯入她的卧室：“杰奎琳小姐，大事不好了！”

　　“塔碧莎奶奶怎么了？”杰奎琳直觉地感到是塔碧莎出事了。

　　希达太太的眼中溢满泪水：“子爵夫人去世了！”

　　杰奎琳从枕头下摸出腕表来看，是凌晨六点五分。

　　希达太太惊魂未定，一边啜泣，一边断断续续地说：“昨天晚上我回来，子爵夫人还在长沙发上睡。她一直受病痛折磨，难得睡个好觉。我不敢打扰，给她加盖了一条毛毯，熄掉灯，就走开了。直到刚才，我去喊她吃药——她每天早上六点钟要吃一次药，发现她已经——哦，天哪！真没想到事情会来得这么突然！”

　　“叫过医生了吗？”杰奎琳问。

　　“没有呢，”希达太太说，“不过我确定，她已经过世了。”

　　杰奎琳拿过电话，联系旅馆医生。

　　小宋和旅馆医生同时赶来。经医生检查，塔碧莎在前半夜就已经离世。小宋说：“需要什么帮助，尽管开口。”

　　杰奎琳说：“已经电话通知家里，莫里斯先生正在来金雀花岛的船上。有他主持一切，万事无忧。”

　　“就让她一直躺在这里吗？”小宋望着沙发上的塔碧莎问。

　　“哦，”杰奎琳也意识到不妥，“塔碧莎奶奶躺在这里太不舒服了，我们得把她搬到床上去。”

　　“我去叫两个服务生来。”小宋提议。

　　“不必了，”杰奎琳说，“我们自己来好了。”

　　塔碧莎有洁癖，一定不喜欢陌生人触碰她的身体。好在她体轻如燕，塔碧莎和希达太太、路易莎没怎么费力气，就把她抬到了床上。这时，她依然穿着昨晚的酒红短裙，妆容精致，表情安宁慈和，看上去几乎可以算漂亮。

　　“你真勇敢。”小宋佩服地说。

　　杰奎琳笑着说：“我是无神论者。况且，这是我的至亲祖母，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没过多久，金雀花岛的领主戈登男爵同老男爵夫人也赶来了。戈登男爵府和莫扎特子爵府是远亲。男爵是个很能干的伯伯。有他帮忙照应，杰奎琳和希达太太的心更加踏实了。

　　葬礼一结束，遗嘱公布就被提上了日程。

　　查理、菲茨和杰奎琳来不及脱去丧服，就被律师怀特先生请到图书室。莫里斯先生，希达太太，其余四岛贵族家庭的族长，以及城堡内全体仆人作为见证人和受赠者，也出席了遗嘱宣读仪式。

　　怀特先生戴上老花镜，打开卷宗，用平淡的口气读道：

　　我，塔碧莎·莫扎特，蓝眼睛玛丽岛第十三任莫扎特子爵海德之遗孀，宣布此文书为我最终之遗嘱，之前所立任何遗嘱均属无效。

　　我指定子爵府首席律师汤姆·怀特为我的遗嘱执行人。

　　自我逝后，子爵府遗产处置如下：

　　1.全部私人财产（共计310万元）赠与我的嫡孙查理·莫扎特；

　　全部私人首饰赠与我的孙女杰奎琳·布莱克；

　　全部私人信函、相册及衣物交由我的姐姐，圣玛丽教堂附属女修道院长皮娅嬷嬷处置。

　　2.特殊馈赠如下：

　　赠200万元给圣玛丽教堂附属女修道院；

　　赠200万元给圣玛丽教堂附属福利院；

　　赠50万元及墨朱村漆厂每年利润的5%给我的孙女杰奎琳·布莱克；

　　赠我的两位管家，托比·莫里斯和唐纳泰拉·希达，每人各50万元及每月5000元退休金；

　　赠我的司机亚当·斯蒂尔50万元及每月5000元退休金；

　　赠我的大厨30万元；

　　赠城堡内每个男仆、女仆、园丁、厨工等杂工，每人各10万元。

　　3.以上特殊馈赠以外之全部遗产，包括莫扎特子爵之位、蓝眼睛玛丽岛领主之位、莫扎特城堡、岛内外全部产业及投资，由我的孙子菲茨杰拉德·莫扎特继承。

　　立遗嘱人：塔碧莎·莫扎特

　　2014年8月18日

　　见证人：红缬草岛第十五任克劳德侯爵

　　金雀花岛第十三任戈登男爵

　　遗嘱宣读完毕，现场一片沉默。有人震惊，有人窃喜，有人觉得饶有趣味，有人觉得不可思议。

　　路易莎失望地大叫：“怎么会是这样？子爵夫人属意的明明是杰奎琳小姐！”

　　“路易莎！”莫里斯先生板起脸来瞪她，“你在质疑遗嘱的真实性吗？子爵夫人立遗嘱时的两位见证人，克劳德侯爵和戈登男爵都在场，你可以当面向他们求证。”

　　克劳德侯爵说：“我和男爵以我们的家族荣誉起誓，这份遗嘱反映子爵夫人的真实意思。”

　　路易莎不服气地低下了头。

　　几位爵爷、怀特先生、莫里斯先生、希达太太纷纷上前和菲茨握手，向他道贺，仆人们也争先恐后地讨好新主人。菲茨还有些蒙，不相信好运竟会降临到自己身上。塔碧莎在世的最后时日，并没有给他多少好脸色。

　　有仆人去厨房端来饮料和小食，大家说说笑笑，图书室里已经有欢庆的气氛。

　　亚当看不惯，拍拍杰奎琳的肩：“咱们出去透透气。”

　　最失落的人莫过于杰奎琳。然而，她牢记爸爸的话，越是这样的时刻，越要注意风度。

　　“我得先和菲茨道贺。”她说。

　　“贺他做什么？！”亚当哼一声。

　　“不要让人家以为我输不起。”杰奎琳说着，走到菲茨身边，朝他伸出手，“恭喜呀。”

　　菲茨面露内疚之色，说：“对不起。”

　　杰奎琳笑了：“塔碧莎奶奶选你做继承人，是她的选择，不是你的过错，说什么对不起呀。”

　　“让你失望，我很抱歉。”菲茨说。

　　这时，怀特先生走过来，对杰奎琳说：“杰奎琳小姐，方便私谈一下吗？子爵夫人还有一项遗嘱，我没有交代清。”

　　准确地说，那项遗嘱是塔碧莎写给杰奎琳的一封遗书。和她邀请杰奎琳来蓝眼睛玛丽岛那封信一样，也是用天蓝色墨水写在素白短笺上。塔碧莎有一手漂亮的花体书法。

　　亲爱的杰奎琳：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已长眠地下。然而，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会把蓝眼睛玛丽岛留给菲茨。为了不让这个疑问折磨你整个后半辈子，我觉得还是告诉你为好。

　　那是一个赌博的结果。

　　这几天我感觉非常好，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吧？

　　上帝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我的生命在倒计时中，尘埃即将落定，让我既悲伤又惶惑。为了摆脱这种消极情绪的困扰，我决定为已经注定的结局增加一些悬念。

　　明天我将带你前往金雀花岛，到眉月赌场玩你爷爷生前最热衷的一个游戏。

　　可是，如果上帝不让我活到明天，该怎么办呢？

　　我手里刚好有一枚一元硬币。正面是一朵蓝眼睛玛丽，象征你，背面是一面盾牌，象征菲茨。我把硬币抛向空中。它掉落时，刚好是背面着地。所以对不起，亲爱的杰奎琳，上帝希望我把蓝眼睛玛丽岛留给菲茨。

　　你尽管恨我，我不介意的。

　　你的祖母塔碧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