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摆手说再见 (1)

　　冬天总是过得很快，不会像夏天有着被影子越拉越长的半透明尘埃。伊子清闭上眼睛的时候会想时间过得真快，这几年，真的一晃眼就过来了，静下心来听着高三离我们越来越近。初三和高三，原来也像夏天到冬天一样的距离。站在高二的的台阶上再俯首去看那些学弟学妹们，总会看到一些似曾相识的面孔，一如自己刚刚踏进翰林中学时候的样子。固执的，倔强的，快乐的，忧伤的。时间就这样流逝了，带着神秘的笑容离开。今要选择怎么过？开学的第一天，隔着一个半月再重新踏进教室，周围吵闹的声音是自己熟悉的。她径直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路过一个座位的时候看见一个女生拼命地使眼色摇着另两个女生的胳膊，而还没来得及阻挡的话语是：“你也知道啊！我听说了，伊子清亲生爸爸、妈妈早死了。”“我当然知道了！怪不得她那样怪，她就是没人要的小孩，就算家里现在有钱又怎么样。”话语里是秘密交流八卦后的幸灾乐祸。伊子清迅速转头看了眼卡卡的座位，卡卡笑靥如花地朝她摆了摆手。

　　然后她僵硬地笑了下，转过头，在对面还讽刺她讽刺的很快乐的那两个女生中，面无表情地穿过，她没有回头去看她们是什么样子，当声音尴尬地停止时，伊子清就可以预想到此时女生倒吸凉气的脸。伊子清把脸深深埋在胳膊下的书桌上，高二上半学期的时候，卡卡就跟她不再是同桌了，而与她同桌的是平时很少说话的一个女孩子，不过她后来也转学，伊子清并没觉得有什么，自己一个人不是更安静。而那句话，被印在心中，沿着声音的轨迹无限延长。她是没人要的小孩吧。她是没人要的小孩么。没有任何怀疑，把尾字去掉，她就是没人要的小孩。第一堂课伊子清一个字都没有听，胳膊被长时间的倾压弄得酸疼，可是她还是保持原来的姿势。心里重复的仍然是在阳光下不可磨灭的句子，她就是没人要的小孩。卡卡下课的时候坐到她身边说：“你怎么了？”伊子清抬起头，眼睛睁开的时候有些微疼：“没什么啊，卡卡你假期过的好吗？”阳光顺着窗洒进来，卡卡身上被镀上一层金黄色，伊子清有些眩晕，这真的是天使么。卡卡张口说：“我一直在家，很想你啊！你过的还好么？”伊子清点头，“还好。我也很想你，我去了上海。”然后上课铃声就响了，卡卡摆了摆手说：“我先回去了喔，拜拜。

　　”伊子清在心里想：“卡卡以前都不会跟我摆手的，她说过，亲密的人都不摆手，那预示着再见，微笑地离开。难道她都忘了吗？换作以前，卡卡也一定会摇着她问，上海到底是个什么样子。那现在，她对那些都不好奇了么吗？”老师叫到伊子清回答问题，她站起来没说话，她根本都不晓得上节课老师讲的是什么。这学期换了新的任课老师，她脸上不情愿地表情说：“你都在干什么，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会，上节课明明讲过的，站到下课吧。”伊子清仍旧没有开口，直直地站在哪里。周围有细碎的声音在小声议论，带着侥幸的味道。“咳咳，这么简单啊。”她暗笑，原来同样一句话，说和听是那样的不同。她记得她曾经跟那个女生说：“这么简单你都不会吗？”现在她自己听到了同样的话，心中起伏着那句，“这么简单你都不会吗？”她望了那个女生一眼，女生笑了。她扫过身边的人，她们都是那么爱笑，她们都在看着她笑，全世界都在看她的笑话，对吧。卡卡回过头，在伊子清紧咬着嘴唇的那一刻皱了皱眉头。下课的时候林佳渝又倚在门口说：“好久不见啦，子清。”一个假期不见，他又变得帅气了，伊子清摇摇头，他可真是个阳光少年啊。但这个阳光少年嘴里永远吐不出好话。

　　“哈？卡卡说你站了一节课？真难得咧。”伊子清拿着水杯，里面装着刚刚倒满的热水。手一直紧紧握着，灼热融入到手心里。“嘿，你看哈，年级我还是第一喔。这次考试你还在我后面。”少年用夸张的样子比画着。“哎，至于这么幸灾乐祸么，我对保送没那么大兴趣。”语气明显提高了几度。“哎，你怎么了啊！第一也不一定可以吧！要是跟风纪之类有联系的话，不一定非是成绩第一。”“喔，知道了。”伊子清缓缓地说，最后一句话说得变了腔调，眼睛失神。林佳渝看得出来，当初只是想逗逗她的，但看她现在这样子，他便不再多说话。“我先走了，你好好上课别发呆。”伊子清点了点头，看着少年奔跑的身影。回到班级把水杯放下，看到两只手的手心都红红的，像染了色一般。班上关于她的话题传得异常的火热，卡卡拉着伊子清露出厌恶的表情说：“他们怎么这样呢。”伊子清不说话，她看到一个女生站起来，带着嘲笑的口吻洋洋得意的样子说：“哈，那些没父母的孩子怎么会体会到被人心疼的滋味呢？！她的爸爸、妈妈还不一定会什么样呢！什么样的父母生出什么样的怪胎。”周围的一些男女生听了话都很配合地打闹起来，并挑衅地看着她。

　　那个时候女生的眼睛闪过伊子清，轻哼着笑了起来。真有意思，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不埋着脑袋学习，竟然喜欢研究别人的过去。正好，喜欢研究别人就要承受起别人给的耳光。伊子清面无表情走过去，“啪”的一声响，女生的脸上出现了印痕，女生捂着脸，满脸不可置信的神情，呆了。整个班级都安静了，针掉下来都能听见的样子。刚刚那一巴掌伊子清用了全力扇了出来，手火辣辣得疼，不只是看着打得狠，是真狠。她依然笑容淡定，不表现出任何情绪来。五，四，三，二，一，伊子清默数，她总是相信自己的倒计时，时间无比精准。看着女生瘪着嘴，“哇”的一声哭了，正欲还手，老师却在这时走了进来。女生楚楚可怜的样子与刚才嘲笑别人的不可一世成了鲜明的对比，伊子清厌恶地压住气。有能耐表现出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模样那就别装清高啊！办公室里，老师扶了扶眼镜，对于这个校风严谨的学校来讲，学生间的暴力行为是绝对要杜绝不被允许的。伊子清就是犯了大忌。“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什么你要动手打人呢？伊子清你说。”伊子清在沉默中摇摇头说：“没发生什么事，是我不对，我们就是因为一道题，我东西掉了，正准备捡，一扬手就打到她了。

　　”用最简单的谎言强烈地维护着自尊的底线，“但是对不起这句话，绝对不能说。”老师看了看她，觉得没面子到了极点。“我知道你学习好，但是打到人这件事就是你做得不对，为什么不向同学道歉，你看她的脸，一看就打得不轻吧。”伊子清不说话，一直安静地等待着她说完。老师到了极限，“你要对你傲慢的行为负责。一周之内让你家长来。”伊子清礼貌地点头说：“好。”她转头看了看站在离她一米处的地方的她，她还在哭，只听到哭音，却不见眼泪掉下来。这是她第一次与她对视，而听到女生心里的声音是，你输了。走出办公室，女生朝她莞尔一笑说：“你是斗不过我的。”伊子清歪着头看着她发红的半边脸，揉了揉手：“你还想我把你眼镜打掉么。”女生吓得不敢再说话，加快脚步离开了。伊子清站在走廊的窗边心想：你们可以笑我，都可以笑我，我就是这样一个没人疼爱的小孩。但是我的爸爸妈妈，你们没有去资格批判！只有我……可以！那些我怨恨的东西也只有我才能发泄。只有我！因为他们是我父母。你们算什么！你们什么都不是。你们这群混蛋。林川站在老师面前，听着老师说的那些话，微微叹气。

　　在他心里，子清的一些事情总是超越她能接受的限度，但是他始终保持着理解的姿态。她太敏感，太坚强，很多话不愿意对别人说。临走的时候，林川塞给老师一个鼓鼓的信封说：“老师费心了。”开会到晚上11点才到家，杨菲已经睡了。林川上楼看着房间里微弱的光，他知道伊子清还坐在电脑前。轻敲门，门被拉开，黑暗里是伊子清看似疲惫的脸。“进来吧。”林川环顾房间的摆设，他很久没上来了。摆设改了一下，开着WORD的电脑边，林川眼神抽动了下，那白色的盒子是中南海。“你怎么还有这东西？”伊子清愣了下，径直向前走了几步随手拿起它放进抽屉里，“路上捡的。”林川神情落寞，对于经常抽烟的人来说，屋子里的味道已经证明她在撒谎了，但既然她不准备说，林川也不勉强。“你……”刚刚在空中散出音调来，就被淡然的女声打断。“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昨天的事，我不会无缘无故地惹事，肯定是有原因的。”伊子清坐在床上，眼神朦胧地望着窗外，不远处人家漆黑的房间玻璃上反射出折射灯光的颜色。“嗯，我知道。”他声音迟疑了下，“你不想说，我就不会问。”走到她面前，轻吻下她的额头说：“乖，早点睡觉。”他用心疼的语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