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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2

    是潘多。
    没有回答,她的嘴唇热情地吻向了他。
    天哪,潘多跟这儿胡思乱想一下午了,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热情。张晓辉刚要敲门,听到一个熟悉的男孩子的声音:“周蒙,过来啊。”
    下意识地瞥一眼门口的左侧,有两双鞋,一双大一双小。
    是谁呢?声音那么耳熟,眼珠从左到右骨碌了一下,张晓辉了然地,也是冷然地一笑:原本以为,她周蒙真的不食人间烟火呢。
    这天晚上,周蒙失眠了,她还不习惯和别人一床睡。
    潘多折腾累了,睡着了。
    周蒙轻悄悄地起来,按亮一盏射灯,既然睡不着,就把文案写了吧。
    铺开纸,拿起笔,她却写不出一个字。
    按照潘多的办事步骤,昨晚就该上床的吧?
    昨晚,是她没让他进来。
    平时不觉得,他睡着了,摘掉了眼镜,眉眼长长的,嘴唇特别端正,乍一看上去竟有几分像女孩子。睡着睡着,他的嘴角微微一弯,如同水面划过了一道涟漪,悄没声儿地笑了。他笑什么?他怎么可以笑得如此无邪又满足,就像一个小孩子得到了一颗心爱的糖果?以后的日子里,只要想到这个笑容,不管潘多做了什么,周蒙都可以不往心里去。只要想到这个笑容,她就无法离开他,那是多么孩子气的笑容。
    关上灯,她刚躺下,他的手臂已经揽过来了。
    闭上眼睛,明天又是平安夜。
    元旦刚过,一夜的风雪延误了好几个航班,新修的西安机场因此显得特别拥挤杂乱。李然在候机厅里转着,想找个座位。
    一个小女孩儿冲他直招手:“叔叔,这儿这儿。”
    李然看她指的座位上有个漂亮的旅行包,笑笑,摆摆手。
    小女孩儿急了,用身子推搡旅行包,嘴里嚷嚷:“妈,把包移开把包移开。”小女孩儿的妈妈从报纸上抬起头,先往地上扔了一张报纸,然后把旅行包放在报纸上。“坐吧。”说着,小女孩儿的妈妈视线又转到了报纸上。
    “坐呀,叔叔坐呀。”小女孩儿催着。
    “谢谢。”李然给这一冷一热的娘儿俩弄得挺尴尬。
    李然一坐下来,小女孩儿背着手一本正经地问:“叔叔,您去过美国吗?”“没有呀,”李然从口袋里拿出几块果仁巧克力,“你去过吗?”
    “我没去过,我爸爸去过,而且,我爸爸马上就要从美国回来了。”小女孩儿大大方方地从李然手里接过巧克力,“谢谢叔叔。”
    小女孩儿的妈妈板起脸直跟她瞪眼。
    “咦,”小女孩儿翻翻眼不以为然地说,“我谢过叔叔了。”
    “是小孩子吃的东西。”李然解围地说。
    “您太客气了。”小女孩儿的妈妈终于放下了报纸。
    “我也有个女儿。”李然提了一句。
    小女孩儿的妈妈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也有女儿?你结婚了吗?”
    说完,她自己都笑了,怎么问人家这么可笑的问题,当然是结了婚才有女儿的。可对方实在不像,倒不是说他特别年轻,而是特别不像有家有室的人,两手空空,一个小小的背囊,一看就知道是长年旅行的。李然也笑了:“我女儿才一岁多,刚会说几个单字。”
    “哦,再过半年就什么都会说了,小嘴不停,说出来的话能吓你一跳,我们点点就是这样。”点点现在被巧克力占住了嘴,暂时放弃了发言权。
    “女孩儿是学话快。”李然的语气俨然是个有经验的父亲。
    点点的妈妈又感到好笑,因为他俨然的口气。
    此时,候机大厅里盘旋起一个女高音:“旅客同志请注意,飞往杭州的318航班航线已开通,将在十点五十分起飞。”
    点点的妈妈侧过头注意地听着。
    “您是这趟飞机?”李然问。
    “不是,不过离杭州也不远,我是121,到江城的。”
    江城!“您是在江城工作还是到那里出差?”
    “我在江城工作,到西安是出差。”点点的妈妈不经意地答道,“真急人,121到现在还没信儿。”“我也在江城工作过。”
    “是吗?哪个单位?”还是不经意地。
    “省报社。”
    “那太巧了,就在我们单位对门,我是精仪所的。”
    “精仪所有一位方德明教授,她——好吗?”这句话,李然问得特别慢。“方教授?你认识方教授?你采访过她?”
    李然点点头。
    “方老师去世了。”
    “去世了?什么时候?”李然失控地站起身。
    “我想想,对了,1993年12月,点点他爸爸出国,我送他到北京,我们在北京参加了方老师的追悼会。”“对不起。”李然坐回到椅子上,“她女儿……”
    “你是说周蒙?她去北京了。”看他一眼,点点妈说,“好像结婚了吧?”她北京家里的电话他的电话本里还有。
    李然在机场打过去,电话通了——哪怕,只是,听一下她的声音。
    李然不是没有设想过,可是他无法设想她母亲就在那个时候去世了。这是让他最受不了的。“哪位?”是个男人的声音。
    拿着话筒,李然说不出一个字来。
    以前,即使是在外面跑,即使是长久地长久地见不到她,他总知道,她在等他。元旦后的第一个周末,周蒙第一次带潘多回家,一家人正在包饺子,周离接的电话。“哪位?喂?”周离问了又问。
    曹芳手里擀着饺子皮,眼睛狐疑地盯住丈夫:“谁呀,这是?”
    王心月说:“打错了吧?”
    “喀哒”,那边把电话挂了。
    周蒙根本没注意到这个电话,她爸爸正询问潘多关于出国的打算。
    潘多说托福、GRE他都考过了,也联系着呢,不过今年大概没什么希望。明年准备再考一次GRE,争取能上2200分。
    李然回到昆明的家,从箱子里翻出她给他的信:……我觉得,西藏你还是去对了,我很高兴不曾阻拦过你。我想,如果不是为了我,你不会再回到江城吧?“骏马秋风冀北,杏花春雨江南”,你是用镜头说话的,两年之后你又会去哪里呢?可是,亲爱的,你要知道,无论怎样我都会等你回来的。
    走在校园的梧桐树下,路人迎面而来又擦肩而过,没有你的世界也并不寂寞。如果能在无人的路上散步,无思无念,沉入一种静谧,让时光从肩头缓缓流过,那也并不寂寞。
    有路灯打开了夜的黑衣,照绿了一枝残叶,那一角像一个脆薄的梦,经不起一碰也经不起一想,像爱情。在无人的路上散步,寂寞就在一回头间看到了。
    春到深处就不见了,我也渐渐地习惯了没有你的日子。
    今天,陪戴妍办事儿路过火车站,从上海到江城的火车刚刚进站。我知道,你不会在这趟列车上,只是,望着出口处纷攘的人群,我久久地不能移动脚步……
    有一回,在北京的公共汽车上,她看见了他。
    他就站在桥栏杆边上。
    汽车一驶而过,他温和的面容在她眼前一闪即逝。
    车停了,她迫不及待地要下车,潘多拉她:“你干吗?还没到站呢。”
    周蒙收住脚步,是看错了?也许仅仅是长得相似?
    他温和的面容在她眼前一闪即逝。
    当然,人是可以爱很多次的,可是爱情的酒,你只有一杯。
    一向阅读19世纪和20世纪的外国爱情小说,感受最不真实的是:处女太容易受孕。碰一下,毫无例外地就怀上了,由此走上人生悲剧的不归路。
    周蒙不以为然,哪儿就那么巧?
    没想到,古典作家的创作态度也许不够聪明,但足够老实,人物及事件都具普遍意义。——是的,周蒙怀孕了,她白看了那么多小说,不曾借鉴前辈血的教训。也不是没采取措施,除了头一两次。
    周蒙在这种事情上是糊涂的,她永远不记得自己的经期,等发现了,坐下来拼命回忆,她才想起,上个月她的老朋友好像没来。
    怎么发现的?还不是有了妊娠反应!
    跟潘多和他的几个哥们儿在能仁居吃涮羊肉的时候,她突然想吐。
    她忍了一会儿,不想扫潘多的兴,潘多爱热闹,才涮开了个头,他们还要喝啤酒呢。曾经听一个女孩这样介绍她的罗曼史:“我嘴馋,他老请我吃饭,请着请着,我就觉得有义务跟他谈恋爱了。”
    跟潘多也是吃饭,两个人吃,跟他的朋友一块儿吃,再跟她的朋友一块儿吃,跟他的家人一块儿吃,再跟她的家人一块儿吃,真正饮食男女。
    闻着越来越冲鼻的膻味,周蒙忍不住了,她拉拉潘多的袖子。
    “我想回家。”
    “你又累了?”潘多不高兴,看看她紧咬的嘴唇,无奈地说,“那我先送你回去吧,我再回来。”“其实我打个车一会儿就到家了,你不用送了。”
    潘多知道周蒙不是跟他赌气,周蒙没有跟人赌气的习惯,只是,她沉静着跟他说话的样子……她沉静的样子,有一层失望的影子。
    “不送怎么行?”潘多拉她站起身,在她耳边呵气,“谁让我爱你呢?”坐在出租车上,周蒙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得要死过去,她牙关紧咬,不想吐在人家车上。潘多紧张了,抱过他:“周蒙,你到底怎么了?”
    他嘴里的烟味更让周蒙闻之欲呕,她用力推开了他。
    “我想吐。”
    这个时候,两个人还没有想到是因为怀孕的缘故,也不敢想。
    “是着凉了吧?”潘多往容易处猜。
    “早上就头疼,又出来了一天。”早上她就不想跟他出来,他不依。
    “你身体也太差了。”他还要埋怨,“现在好点儿吗?”
    “说说话,好点儿。”周蒙把脸凑到车窗外,夜风刀子似的。嘴一张,她吐了。埋怨是埋怨,回到她的小屋,潘多还是蛮伺候她的,切橙子、烧热水、沏茶、灌暖水袋。周蒙倒盼着他再回去继续饭局呢,他在这儿她就不能安静。
    “好可怜哦,一下就老了五年。”潘多抚着她的脸没心没肺地说。
    周蒙纵是一脸苦相,也给他逗笑了。潘多的好处是,他就算有什么坏心眼儿也不会瞒着她,不仅不瞒,反而处处刻意表露。
    “等我真的老了,你就不要我了吧?”
    “那当然,”觑着她的脸色,他又说,“好了好了,到时候让你做大老婆还不行?”“谁做你大老婆?到时候我就跟你离婚。”
    潘多心中暗笑:离婚?我还没有跟你结婚呢。
    虽然关于结婚这个话题他是经常挂在嘴头上的:“结婚吧,结了婚跟我一块儿出国。”真的不是没有诚意,大概齐,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人,也就是周蒙了吧,潘多不止一次地这么盘算过。不过,真说要结婚,好像又太早了点儿。而且,既然结婚的所有好处他都已经提前享受到了,干吗还非得急着结婚呢?至于出国,那是要看运气的。
    大学刚毕业的潘多并不急着出国,出国,一个博士读下来就是五六年,哪有现在的日子舒服,不考试,天天下馆子?朦胧间,他拦腰抱住了她。
    “不要。”不胜厌烦地。
    “求你了,就一下,昨天都没有。”
    “我不舒服。”
    “我准让你舒服。”
    周蒙又给逗笑了。
    “吃药了吗?”
    “忘了。”
    转天周蒙十一点多才醒过来,潘多上班去了,他换下来的衣服袜子堆了一床一地。这一辈子——就是他了吗?
    对着镜子梳头的时候周蒙看出眼睛有一点儿肿,想吐的感觉却没有了。
    想想还是去上班吧,文化公司,迟到几个钟点不要紧,可一天都不去就说不过去了,云总要找她一般都在下午——上午,云总自己也起不来。
    一走到街上周蒙就不对了,虽然她对气味一向敏感,也没有敏感到一闻油荤味就想吐,联想到几年前的戴妍,怀疑像一盆冰冷的水从头淋到脚。
    周蒙支撑着到药店买了试纸,知道有这种试纸还是一次在药店里潘多指给她看过。回到家,手忙脚乱地做实验——并无发生化学反应的迹象。刚松了口气,才发现手里的试纸插反了。果然证实以后,周蒙觉得,不管怎样她需要先睡一觉,可这一次,她没有睡着。“你认识医生吗?”潘多下班一进门,周蒙就问。
    “认识。”潘多已经在电话里知道了,不过他可不敢乱出主意。
    “明天就去做,好吗?”
    潘多不回答,——这么痛快?是试探我吧?
    她今天人显得特别漂亮,一定是睡了一天休息好了,不像平常,下班回来就没法看了。长长的黑头发没有扎起来,半倚在床上看电视,穿的是一件白底红花的棉睡衣。
    想到周蒙平时的娇弱,现在又怀了他的孩子,潘多有点儿动情。
    “周蒙,我们结婚吧,做我的太太。”
    她突然紧紧地抱住了他。
    “怎么了怎么了?”他板起她的脸,以为她哭了。
    “没怎么,你去打电话吧。”
    “真的要做呀?”
    “当然,越快越好,我不想再吐了。”
    潘多犹豫地看着她:“很疼的。”他知道周蒙怕疼,就没见过比她更怕疼的女孩。“有多疼?”她顶认真地询问。
    “我怎么知道?”潘多笑着说,“反正比那个要疼。”
    “可以用药物。”
    “一样疼,还不一定管用。”潘多一副权威的口吻。
    “那生孩子不是更疼?”周蒙表现出高瞻远瞩的理智。
    “那倒是。”
    这可不是他逼她的啊,是她自愿的。
    “我饿了,饿死了。”周蒙说着下床换衣服。
    就这么定了吗?就连潘多也觉得太过迅速了。
    在研究生院附近一家上海馆子点了几个周蒙爱吃的菜,吃着吃着,潘多冷不丁地问了一句:“周蒙,你就不怕把孩子打了,我一出国会把你甩了?”
    周蒙笑着摇摇头,不是每个人都会像潘多这么狠斗私字一闪念的,更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像他这样把心里的肮脏念头说出来。
    奇怪的是,她信得过潘多,可她信不过李然。
    其实潘多挺色迷迷的。他是工科大学毕业的,一般念工科的男生,在求偶意识最旺盛的大学时代,没见过几个漂亮姑娘,所以,但凡见着一个模样略为周正的就紧着念叨。
    有一次,他一回来就咂着嘴跟她讲今天在地铁里看见一个女孩儿,特别的漂亮,也说不上哪儿那么招人,后来才发现,是那个女孩儿的牙齿,特别白也特别整齐,一笑,满面生辉。
    观察还挺细致。
    男人没有不看女人的吧?区别只在说出来还是不说。
    周蒙笑起来特甜,而且,不管他跟她胡说什么她都不生气。是不在乎还是气量大?潘多说不清,她跟别的女孩儿有点儿不一样。
    她挺淡的,不怎么黏人。
    有时候潘多甚至觉得,她更愿意一个人待着。
    当然,他要是一连几天不来,她也想他,一见面会比较主动地跟他亲热。周蒙的所谓亲热,也就是抱抱。
    这也是最让潘多心怀不满的,要论床上,周蒙是太不行了,简直碰不得,都那么多次了,还疼,也绝了,她就没有不疼的时候。
    可是,要他现在跟她掰,好像又不太可能。
    也说不上什么道理,就是不太可能,如果说这就是爱的话,那就算是吧。她哭过一次。
    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哭个上气不接下气,那个委屈,他怎么委屈她了?问她,她说想她妈了。
    是想她妈呢还是想老情人呢?那个叫李然的。
    对李然,潘多真没怎么往心里去。
    谁还能没点儿历史问题?又没发生过性关系。
    没有性关系的男女关系是简单的,潘多是这么看,就算女的还会想想男的,男的早把女的忘在脑后了。这个论点他早跟周蒙说过。
    要说周蒙真是那种标准傻女孩儿,还瞪圆眼睛问他呢:“真的吗?真的会忘了吗?”他给她的回答是肯定的。
    戴妍是10月跟她老板去深圳创建分公司的,春节前才飞回北京。
    周蒙好几个月没她的消息了,不过老朋友有这点好处,不要说隔了几个月,隔了几年都不会有陌生感,一上来都是戳心窝子的话。
    在“百盛”顶楼的快餐厅一见面,戴妍就说:“哟,一脸春色的,有男朋友了吧?”
    周蒙点点头。
    “上床了?”
    “上床?都……”周蒙差一点儿脱口而出,都打掉一个孩子了。
    “都什么?”戴妍盯着周蒙的脸问。
    “都老夫老妻了呗。”周蒙转开话题,问,“你呢?”
    “他今年会送我去读深圳大学的MBA,以后我就长驻深圳了。”
    他,没有例外的,是戴妍的老板。
    “周蒙,知道怎样才能绑住一个男人?”戴妍咬住吸管飞着眼角,“做他的partner,从他床上做到他事业上。”
    ——“葛俊给我打过一次电话。”葛俊到底傍了个有钱的女人,年纪是大了点儿,可你总要用你有的去换你没有的。
    “说什么?”
    “还不是说你。”
    不约而同的,戴妍和周蒙都没有让自己的现任男友见自己最要好的女朋友。也不是不放心,有一句话,不怕贼偷还怕贼惦记呢。
    这是周蒙最后一次在国内见到戴妍,她忙她也忙,而且戴妍的眼界、交际圈子今非昔比。五年之后,2001年,在美国田纳西州的一个小城,周蒙在她和潘多贷款十二万买下的房子里接待了戴妍。像大学时代一样,她们不是互相嫉妒的两个女子,而是相互羡慕。
    周蒙有的戴妍没有,比如丈夫比如孩子。另一方面,戴妍多的也是周蒙少的,比如男人比如金钱。1996年3月,就在潘多准备再考一次GRE的时候,钱都缴了,他意外地接到了美国佛罗里达大学的录取通知,他拿到了该校电子工程专业的全额奖学金。
    同年4月,按照他跟周蒙认识以来一贯的办事速度,他俩把结婚证领了。
    领结婚证的当天晚上,他俩请张晓辉在玉泉路的“全聚德”分店吃烤鸭。晓辉要“衣锦还乡”了,火车就是今晚十点的。
    鸭子还没片好呢,凉菜也才上了两盘,张晓辉已经跟潘多干了好几扎啤酒了,只听她话里有话地说:“多多,我走了,你可别欺负我姐们儿。”
    潘多冲周蒙挤挤眼,说:“哪儿能呢,我潘多多最怕老婆了,老婆说一我绝不敢说二。”周蒙抬抬下巴,神情让人有点儿捉摸不透。
    晓辉想起第一次在研究生院门口见到周蒙,她从出租车上下来,脸上的神情也是这样,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好像在任何一个瞬间她都有可能陷入自我的内心世界无法自拔。
    周蒙打掉过一个孩子,晓辉知道,周蒙也是大意,病历就夹在几份报纸里乱堆在桌上。这是让张晓辉看到了,要是让周蒙的家里人看到了可怎么办?也不知道她对潘多是怎么个打算,要是潘多不出国呢,他们就这么同居下去也行。不过,同居时间越长,结婚可能性越小。现在,潘多说话就要出国了,走前如果不结婚的话,谁都会认为周蒙是给甩了,第一个,就是周蒙那嫂子。一转眼,鸭子片好上桌了。
    晓辉夹了几块脆鸭皮,抹上甜面酱卷上饼,送到嘴边,不忙吃,慢悠悠地问了一句:“多多,开始办护照了吧?”
    “不急,8月底才开学呢。晓辉,我说干脆今晚你就别走了,过两天我要开车到天津吃海鲜去,没你可就不热闹了。”
    “护照还用他去办呀,”周蒙在一边说,“他们家那么多亲戚,堂姐夫就有五个,老太太一声令下,早有人张罗去了。”
    “那你们自己的事儿呢?”
    周蒙一笑,没回话。
    “我们自己的事儿,已然办好了啊。”潘多说着得意洋洋地从兜里掏出两本红色塑料皮包着的结婚证,“昨天下午做的婚前体检,今天上午领的证儿。”
    “这么快。”张晓辉推了周蒙一把,“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有什么好说的。”周蒙淡淡的,“又不指望你送礼。”
    晓辉这才注意到周蒙左手无名指上添了一圈细细的白金指环。
    秀气是秀气,像这么细的白金指环不到300块钱就能买一个吧?
    说到婚戒,晓辉又不大中意白金指环,款式是简洁的,坏在太像顶针。
    不过,晓辉这辈子大概不会再戴婚戒了。
    北京这边的朋友没人知道她嫁过,晓辉嫁过的,远在她从四川来北京以前。当时因为两个人都不够岁数,还是走后门领的结婚证。
    对于婚姻的体会,晓辉有一个:一个女孩子,为着种种的不如意去嫁人,嫁了,只有更委屈。打个比方,结婚哪,有时候就是一件饮鸩止渴的事儿。
    周蒙以后要吃苦头了,晓辉心里这么想,嘴上说的却是:“来,干了,祝你们白头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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