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能被遗忘的初心(1)

　　进入五月后，教室里笼罩着一种无形的紧迫感。与窗外明媚灿烂的春光相比，这种看不见摸不着却能时刻感受到的压力就像风雨欲来前密布的乌云，使人沉闷与焦虑。

　　“怎么办，这回考得这么差，我是不是又没戏了？”

　　许和音吃完饭来到花坛边等莫菲菲的时候，却听见成芯躲在树后小声地哭。模拟考试成绩刚刚出来，成芯的分数突然下降了，这给了她很大的打击。一拿到成绩单，许和音就看见成芯绷着脸一言不发地冲出教室，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喜欢开玩笑，但在关乎自己前途的事情上还是很谨慎的。

　　“又不是你一个人考得不好，班里有一半同学都下降啦。老师不是说这回的模拟试题难度很高，目的就是让我们不要松懈，再加把劲高考时成绩就能上一大台阶了！”平时都是缠着成芯讲题的顾翼，这回竟反过来安慰她。

　　“你当然说得轻松啦，好歹你还提高了十几分呢！”

　　时间再一次回到原点，不知道这次能否抵达最初向往的世外桃源。

　　“十几分算什么，就算提高了十几分也没有你平时成绩好啊！

　　你就看着吧，等高考时你的成绩一定会比我高的。”

　　“你哪有那么差，今年你比去年努力得多，连老师都说过本科线你应该没问题了。”

　　“就是，连我都能过本了，你怎么也能上个二本呀！”顾翼不知从哪变出一个大苹果递给她，“你还没吃午饭吧？这是我妈早上给我的加餐。算你运气好，我上午忘记吃了，现在便宜你吧！”

　　“苹果皮都皱了。”成芯抽噎着瞪着苹果说。

　　“当然了，都放了一个上午了。”顾翼指着苹果皮说，“不过，这上面有 ‘幸运’两个字，你吃了一定会很幸运的。你看，我很大方的，不介意把自己的幸运分给你啊！”

　　“你就吹吧！”成芯破涕为笑，接过顾翼递过来的苹果，乖乖地啃了起来。

　　“喂，是不是羡慕人家有苹果吃啊！”莫菲菲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许和音身后。

　　“那还不是因为等你啊！都几点了，比约定好的时间晚了半个小时。”许和音着急地说，“要是晚了，我们就白白计划了。”

　　“喂，你不要说得好像我又溜去自己玩了。”莫菲菲笑着指了指背后的一个大书包说，“去看朋友当然要准备礼物了。”

　　莫菲菲现在已经接到了美术专业考试合格的通知，就等文化课考试了。今天趁着下午学校开家长会的时间，许和音与莫菲菲有了一个特别行动。

　　“哎，方季晚，这里！”两人走到路口，看见站在马路对面一脸焦急的方季晚，忙向他挥手示意。

　　“我还担心你们来不了呢！”

　　“我也担心你等急了自己先跑了呢！”

　　“好了，你们别瞎操心了，一切都有我呢！”莫菲菲拍着胸脯说。

　　“可是，我还是好担心，万一碰到了周阿姨怎么办？”许和音

　　一想起周阿姨发火的样子就觉得十分可怕。

　　“上个月我偷偷去过医院一次，可是没找到周景优的病房，也没看到她妈妈。”方季晚说，“要是她妈妈生气了，我们就回来，最好不要影响周景优休息。”

　　影响周景优休息？

　　许和音叹了口气，也许周景优根本就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她和妈妈去探望过多次，医生也建议病人的家属朋友经常与她说说话，也许能唤醒病人的意识。莫菲菲和许和音觉得也许周景优会愿意见到方季晚，索性就约了他一起去看周景优。

　　许和音了解莫菲菲的用意。若是方季晚的出现能刺激到周景优，让她恢复意识当然好了。可是万一他们的“冒险”失败了，会不会带来副作用啊？周阿姨不是一直想知道跟周景优一起逛街的男生是谁吗？

　　“没事的，万一周阿姨出来阻挡，我就说我是代表其他同学来送祝福的。”莫菲菲掏出一张卡片，上面写着许多人的签名。这是春节后莫菲菲利用各种机会见到以前的高中同学时请大家写的祈愿卡。许和音的目光扫过一个个名字，在看到“应远”两个字时，她笑了。

　　由于自己没有去参加同学会，因此以前朋友的消息都是从莫菲菲那里知道的。

　　应远春节没有回来，他和几个朋友利用春节短工少的机会找了兼职，忙得不可开交。他说他希望以后可以用自己的力量来帮助朋友。也许对欺骗许和音的事情还耿耿于怀，他在见到莫菲菲时再三拜托她向许和音转达自己的歉意。

　　“哈哈，我猜应远为了还上你的钱一定过了一段‘艰苦生活’！”看着若有所思的许和音，莫菲菲把祝福卡收好后感叹了一声，“短短一年，大家变化好大！不知明年的此时此刻，我们会在哪里呢！”

　　“瞧你，果然是学艺术的，真是多愁善感。”许和音向窗外望了一眼，“不管考试是否顺利，明年的这个时候，至少我们又大了一岁。”

　　“是啊，我的裁缝铺也开张一年多了，如果能一直坚持下来，就是我的最大愿望了。”方季晚也插了一句。由于当了裁缝开始接触各种类型的客人，他比以前健谈多了。

　　许和音不禁陷入沉思。去年自己的愿望是能考上应远提议的那所大学。而今年的自己，愿望又是什么呢？

　　虽然目标仍然是考上大学，但是周围有很多东西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改变了。

　　病房里，周景优静静地躺在床上沉睡着。许和音觉得是不是过去一段时间里周景优太累了，所以她才舍不得醒来，决定偷个懒好好休息一下了。

　　“没人，快进来。”向病房里探头打量的莫菲菲转过身招呼着许和音与方季晚。

　　“周景优，我们来了。”许和音推开门，站在床边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大家都知道你摔伤了，复读学校的老师与同学们都希望你赶快好起来。”

　　“周景优，我的裁缝铺已经开了几个月了。开始客人很少，不过在我给第一个老奶奶改好衣服后，她拉了好多邻居来。周景优，你要赶紧好起来呀，到时带你参观我的铺子，我还有惊喜送给你呢！”方季晚也有些急切地说着最近的生活。

　　“好了，该我了。”莫菲菲从自己的书包里拎出几块色彩艳丽的布料抖了抖说，“周景优，我是莫菲菲。你知道有我在的地方肯定不会寂寞的。年初我去考专业课时认识了一个动漫社团的学姐，他们经常搞COSPLAY的活动。你看，我把我们的道具都带来了。这

　　些布料我会委托给方季晚加工，如果你现在睁开眼睛，就会发现我此刻已经变身为一位神秘的巫师了。”

　　莫菲菲挑拣出一块黑色的布，把它当成斗篷围在身上，摆出一个神气的造型。

　　“周景优，你赶快醒过来，就不会错过莫菲菲的表演了！你看，我们可是都准备好了呢！”许和音慢慢红了眼睛。

　　此时，病房门被突然推开，周阿姨拎着一袋子日用品回来了。

　　在看见许和音他们三个人时愣住了。莫菲菲也是一惊，手忙脚乱地将“斗篷”拆下来站好，表情有点尴尬。

　　“周阿姨，我和同学来看看周景优。”许和音率先打破沉默，一边说一边给莫菲菲使眼色。

　　周阿姨没有说什么，她的眼神平静地扫过莫菲菲与方季晚，冲大家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

　　“我们想说点开心的事情，希望对周景优有帮助。”许和音又继续说了一句。

　　周阿姨拿起一旁的手巾轻轻为周景优擦着脸和手，专注的神情仿佛是雕刻家在看着自己心爱的作品。趁着这个时间，许和音帮莫菲菲把布料收进包里。

　　“你们有空就多来看看优优吧！跟她聊聊天，别让她这么孤单。”周阿姨说出的话令许和音长舒了一口气。

　　“那好啊，我时间比较多，以后我争取每周来一次。她一定会喜欢我给她讲的事情的。”莫菲菲笑嘻嘻地拉着许和音和方季晚走出病房。

　　“方季晚，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你了。布料可是我们自己凑零用钱买的，浪费了就没有了。”莫菲菲转身把书包扔给方季晚。许和音这才明白刚才莫菲菲提到的让方季晚加工社团的衣服并不是在开玩笑。

　　“又不是第一次接你的单子了，我明白的。”方季晚将书包扛在肩上说，“看了你们的COSPLAY造型图，我就选中了一款，打算

　　以后做出来送给周景优。”

　　“啊，是哪款造型？”莫菲菲兴趣大增。

　　“要等周景优醒来才能揭晓呢！”方季晚故意卖了个关子。

　　就在他们三个人说说笑笑地准备离开医院时，许和音在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后愣住了。是爸爸！许和音紧紧盯着那个把车停稳后才绕到另一边开车门一脸温柔的男人。很快，他将阿珍从车上搀扶下来。阿珍的腹部明显鼓起，人也比去年见的时候胖了一圈，看样子她快生了。他们没有看见许和音，慢慢向候诊大厅走去。

　　整个世界似乎都在正常运行，笑声、谈话声、脚步声、车辆的喇叭声不绝于耳。只有她一个人像武侠片中被世外高人点中穴位那般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她想喊点什么，可是“爸爸”两个字似乎被堵在喉咙中，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就这样，曾近最亲密无间的人在匆匆一瞥后，竟是错过了。

　　从医院出来后，许和音决定先回外公家看看。妈妈已经利用业余时间把外公家收拾得差不多了，决定等高考结束后就搬家。

　　家里的窗帘又换上了妈妈与许和音都喜欢的海蓝色。看着随风摆动的窗帘，许和音想起了初三那年备考时的事情。

　　当时也是模拟考，许和音的成绩非常糟糕，她害怕妈妈的责备，于是直接跑到外公家来躲避。

　　心情不好的许和音在楼下碰到同样背着书包犹豫不决的周景优。原来周景优也是因为担心自己的成绩会让妈妈生气而来向外婆求救的。

　　“有什么难过的，你不是班里第三名、全年级第六名吗？”许和音咬咬嘴唇说。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不同，有人正在为刚过及格线的分数忐忑不

　　安，而也有人为没有拿到第一名而哭泣。

　　“可我答应了妈妈，一定要拿到第一的。”周景优都快哭出来了，“爸爸不在了，我不应该让妈妈失望，我答应妈妈一定会成为她的骄傲的。”

　　周景优的哭声搞得许和音心烦意乱，得第三名的同学都这么痛苦这么伤心，那么像自己这样的中等生是不是就别活了？

　　虽然那天许和音还是被妈妈说了两句，但是周景优却被周阿姨严厉地训斥了一番。

　　听着周阿姨的大嗓门，许和音忽然觉得自己要比周景优幸福多了。

　　可是现在，她却觉得周景优与周阿姨都很可怜。

　　打扫完卫生后，许和音才发现自己夹在书里的两张咖啡厅的优惠券，依稀记起这是迟修过节时送给自己的。虽然优惠时段早已过期，可是许和音对迟修的好奇心却没有停止。

　　自从搞清楚了步小沫死亡的真相后，迟修并没有马上离开。他在那家咖啡厅继续做服务员，因为外语流利，又有国外生活经历，老板很喜欢他。而他很想好好感谢一下许和音，因为是她的出现让自己有了追溯过去的勇气。

　　后来，他和妈妈一起去爸爸的墓前拜祭。

　　当着爸爸的面，迟修郑重地说：“妈妈，当年花盆里的钱真的不是我告诉爸爸的。我知道那对你很重要，所以一直都没有说，你相信我吗？”

　　原来，他还是对妈妈冤枉自己的事情耿耿于怀。

　　“傻孩子，妈妈当然明白不关你的事。只是当时我被你爸爸气昏了头，只能拿你来出气了。迟修，我知道我抛下你不对，不过妈妈也有苦衷，希望你能理解。”杜美玲望着高高大大的他，有些动容，“看到你长这么大，又健康又懂事我很高兴。”

　　“妈妈，过去我是埋怨过你，不过要不是你的钱，我也不能去留学，完成爸爸的心愿。”迟修说，“等我学成回来，我一定会把

　　钱还回来的，不会让步叔叔埋怨你的。”

　　“钱？你认为留学的钱都是妈妈出的？谁跟你说的？”

　　“爸爸说他利用癌症的借口向你要的！”

　　“根本不可能，我一个人怎么能出那么多学费？我只是为你留下一点积蓄，那也是我办离婚时你步叔叔承诺补偿给你的教育基金，何况你去留学的事情我当时根本不知道。”杜美玲想了想说，“可能你爸爸把你爷爷奶奶留下的那个独门独院的老房子卖了。

　　想当年你爸爸那么爱赌他都没有卖祖宅，为了你他可真是豁出去了。”

　　“那为什么爸爸要说谎？”

　　“他就是希望你来问我呗，也许他认为这样能维系我们母子之间的关系吧！”

　　“妈妈，你还恨爸爸吗？你还会后悔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吗？”迟修大胆地问，“你现在幸福吗？”

　　“现在想想，我和你爸爸还有你步叔叔都有问题。我那时太盲目，而你爸爸又很冲动，你步叔叔优柔寡断，总之我们那时都太年轻了，为了赌气，既伤害了自己也伤害了别人。”杜美玲搂过儿子，“好在过去的都过去了，什么时候回去上学，跟妈妈说一声，妈妈请你吃饭。”

　　迟修点点头，眼泪偷偷湿了眼眶。

　　这天，当迟修来咖啡厅上班时，领班指了指卡座上的女生说：

　　“那个女生在等你哦！”

　　许和音？迟修愣了愣，然后端了一杯咖啡笑着走了过去。

　　“你好，这是你的卡布奇诺。”

　　“可我没点啊！”许和音抬头，看见穿着制服的迟修“咦”了一声。

　　“这是我请你喝的啦！”迟修笑着说，“我去忙，一会儿再来找你。”

　　许和音喝着咖啡，好奇地观察着店里的一切。有的人在看书，有的人抱着笔记本电脑在上网，还有几个中学生在这里写作业复习功课。他们把书本摊在桌上，不时低头小声地交谈着。

　　“我找别人替了我一下。”很快，迟修又回来坐在许和音对面。

　　“这里很有意思。等我高考完也想来这里打工看看呢。”

　　“我可以替你跟老板说一下，不过我等不到你高考结束了，我这个月底就要走了。”迟修笑着说，“不过我也会在大洋彼岸为你加油的，有任何问题都可以给我发邮件。”

　　迟修把自己的邮箱地址写到了便笺上递给她。这又让她想起了步小沫那些穿越时空的慢递信。

　　其实许和音一直有个疑问，如果不是为了要向父母保密他回来的事实，如果不是为了搞清楚步小沫的事情，他还会不会理睬自己呢？

　　没有了步小沫的消息做纽带，许和音突然跟步子渡失去了联系，反而莫菲菲因为常去健身俱乐部而跟步子渡渐渐熟识起来。

　　“步子渡还在那边当助理教练？”周景优不在，许和音中午吃饭时的搭档变成了莫菲菲。

　　“是啊，我和姨妈去练习瑜伽时碰上过好几次呢。”

　　随着步小沫的事情水落石出，步子渡辍学回来的事实也瞒不住了。许和音一直担心步子渡会因此而被步捷传骂，现在知道他仍然在打工那就说明步家至少允许他留下了。

　　“那他究竟还回不回学校？完成攀岩梦想、当健身教练究竟是权宜之计还是他今后的职业目标？”

　　“咦，你不是跟他很熟吗？为什么不直接问他？”莫菲菲有些奇怪。

　　“谁……谁跟他很熟？你不要乱造谣！”许和音红了脸，目光有些闪躲。

　　“嘿，你怎么说得跟步子渡一样？”莫菲菲说，“我说要带你来玩，步子渡说怕耽误你复习！他想问你复习得好不好，又怕给你压力！”

　　许和音听后陷入了沉默。

　　什么时候她和步子渡之间也需要借助第三方来联系了？以前为了保守一个共同秘密，两人无话不谈，现在却连彼此问候都变得生疏了。

　　“许和音，你知道我最讨厌当传声筒了，尤其还是为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当传声筒！因为传着传着，我就慢慢把那个女生想问的话当成自己想问的话，或者把男生本来想对女生说的话变成对我说的了，谁让我这么有魅力呢！”莫菲菲故意盯着许和音说，“我已经被误会N次啦，你不是想让我再感受一遍吧？其实我倒是不介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