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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07 (1)

  撕掉旧日历,就可以把昨天的一切伤心、绝望、痛苦、尘埃都揉成一团丢进废纸篓?

  不,不能。

  ——宫明

  【壹】

  关于爱情有很多俗套的事情。

  比如A爱上B,B却爱上C,而C爱上了D,D喜欢的又是A。

  再比如恋人吵架,一方要死要活,另一方献上热吻拥抱甜言无数,转眼间便又如胶似漆,化身为外星连体人。

  又比如分手了,这边刚说完“你应该找一个比我更好的人”,一转身便又携了一个更活泼更漂亮的女生游车河去了。

  依然现在面对的也是一件极其庸俗的事情。

  她不知道该怎么填上宫明布置的了解他的作业。

  这个世界每天至少有上万人在烦恼,如果关于爱情的烦恼会变成实质的话,那么天空每一天都会被一层或灰色或粉色的气体所遮掩。

  依然坐在临街的高台边,用手托着下巴,目光毫无焦点。

  深夏的天总是晴朗,阳光一大片一大片地晃眼。

  手机突然在桌子上“嗡嗡”地震动,依然伸手去拿,是宫明的短信。

  “晚上一起去吃海鲜。”

  谁也不会猜到,一贯让人觉得游戏人间的花花少爷宫明其实是个有点粘人的男朋友。

  短信、电话、QQ、MSN,一个都不能少。

  明明有时候刚刚在楼梯分手,但还没等到依然打开门,手机便收到了他的短信。

  依然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男女朋友都这样,她只有米云云可以倾诉。但米云云听后似笑非笑地瞧着她说:“呦,小样,到姐这儿晒幸福来了。”

  但,不管怎样,总觉得似乎有一点被束缚,不自由。

  依然呼了一口气,手撑住窗沿便想站起来。

  傍晚的1021街道像一片闪着金色光芒的海洋,有一辆银色的MB山地车突兀地停在了路的中央。

  林箎的脸看不清晰,但光线勾勒出他的大致轮廓。

  看上去不像是在打手机。

  依然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犹豫了一会儿,打开手机通讯录,在写着“一”的通讯名单上停了一会儿,终于按了下去。

  嘟——嘟——嘟——

  “喂。”林箎的声音淡淡地出现在那一端。

  “你怎么啦?”依然低声地问,又觉得“你怎么啦”这句话似乎太过于亲昵了,于是解释,“我在楼上看到你停在路中央。”

  越描越黑。

  “没什么。”林箎的语气温和中掺着冷淡。

  隔着模糊的距离,依然看见穿着白色校衫的男生收了手机,放入裤兜中,用力地一蹬,几乎是飞一般地往前冲去。

  【贰】

  林箎的双手紧紧地抓住车把,似乎倾注了全身的力气。

  他的脸色是不健康的潮红,腹部传来一阵阵奇异的刺痛。

  是吃错了什么东西吗?

  从今天早晨便感觉腹部在闷闷地钝痛,下课的时候从班级里备着的小药箱里拿了霍香正气丸吃,但是症状并没有像预料般缓慢好转。放学的时候打电话给宫明请假不去参加篮球队集训,一个人骑车回家,但腹部的钝痛像是一把鼓槌,敲打着自己的心脏、身体、耳膜,感觉头脑都开始发胀。

  但,即使是这样,面对依然的询问,他还是竭力地做出不想理睬、毫不在意的表现。

  天空高远,一段斜坡路出现在眼前。

  这是哪里啊?

  男生的意识慢慢地模糊了起来,他觉得身体像一团棉花一般,被一阵迎面的风吹到了路面上。

  【叁】

  手机在桌沿震动,换好衣服准备出门的依然拿了起来。

  耳畔边传来一个冷静到有些冷漠的声音:

  “病者急性盲肠炎……晕倒……路人打了120急救……现在在医院……从他的手机里找出最后一个通话记录,是你打来的……”

  依然的心脏“突突”地跳了起来,急忙问了医院的名字,挂断电话后,连鞋子都没脱就跑到母亲的卧室,在衣柜的抽屉里找到了钱,大概有两千多。她胡乱地塞进了衣兜里,飞一般地出发了。

  被遗落在玄关地板上的手机,幽幽地闪着银白色的光。

  比起白天熙攘的景象,正值晚餐时间的医院空寂得多。

  长长的走廊,粉刷成死灰白。

  被家人搀扶着的老人咳嗽得快要喘不过气。穿着葛白条纹病服的孩子哭闹着不肯打针。走廊两边是封闭的,病房里的窗户开得高而小,阳台倒是宽敞。

  这景象,有着跟菜市场的热闹、街道上交通拥挤的人潮截然不同的压抑感。

  外面突然下起了雨。

  雨点挟着夜色落在地面上,仿佛是催眠一般的响声。

  交了手术费,签了字,便在急诊室外等待,听着小护士一遍遍机械地回答:“急性盲肠炎,也就是俗称的阑尾炎,病发原因不详,百分之七的人都有可能会突然发病,不是什么重症。”

  即使是如此,但刚刚看着担架上的林箎眼睛紧闭着,脸像一张灰白的纸片,额头上渗出密密的汗珠。

  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依然的手指绞着衣袖,整个人陷入了灰蒙蒙的雾气中。

  【肆】

  宫明仰头望向面前的大楼,白炽灯的光透过成排的窗口,像是一株能开出密集而冷漠花朵的植物。

  已经七点四十九分了。

  依然迟到了近一个小时。

  从一开始的“要有耐心再等多一下子”,然后变成了焦躁,“等她来了一定要骂一顿或者是冷着脸”,但是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在打了十几个电话之后,宫明终于忍不住搭了的士到了依然家的楼下。在路上,因为心情烦躁还和司机大叔顶了几句嘴。可是依然家里的门铃按了好久也没有人听,当“依然会不会出了什么事”的念头逐渐地清晰起来,又没什么办法可以找到对方时,宫明强压下到附近派出所报案的念头,觉得自己快要被折磨疯了。

  担忧。

  焦虑。

  忐忑不安。

  类似的负面情绪像一个个声音,在大脑里反复地循环着。

  又过了一个小时,依然家的灯亮了起来。

  依然母亲惊讶地看着门外这个气质有些妖艳的男生,下意识地问:“你找谁?”

  “我是依然的同学,叫做宫明。”男生礼貌地介绍自己,然后恭谨地说,“伯母,您好,依然在家吗?”

  不是直接地问“依然去哪儿了”、“我找不到依然”,而是用了最平常的语气。

  母亲瞧了瞧空荡荡的客厅,皱起眉:“应该不在吧,今天晚上我和老同事聚餐了,打电话叫她自己解决晚餐。”虽然刚开门,还没进去,但是若有人在家一定不会这么寂寥的。

  “我打一下她的电话。”母亲从皮包里拿出手机,按下快捷键。

  叮叮铃铃的音乐声在玄关处响起。

  “这丫头,忘记带手机了。”

  【伍】

  胃里空荡荡的感觉。

  像是有一把钝钝的刀在里面。

  林箎从手术室出来了,麻醉药效还没过。病房的灯光亮晃晃地照着,这对睡眠不好。依然按下了开关,单人房一下子暗了下来。

  窗边树影婆娑,一小片月光照了进来,正落在林箎的眼睫毛上。依然有一瞬间的恍神,她坐在病床边,渐渐地觉得视线模糊起来。

  咔嗒。咔嗒。咔嗒。

  在第四声的时候,依然睁开了眼睛,她刚刚居然睡着了。在醒来的此刻,她看见了林箎被一小片月光浸出了光芒的眼睛。

  某种奇异的感觉突然袭来。

  明明是应承了宫明,要给他一个机会,也要给自己一个机会,夜深人静时候一遍遍地说“我不喜欢林箎”,在心底构筑了一道又一道的城墙,但没想到,已经可以用坚固来形容的壁垒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坚不可摧。

  像是打翻了一整瓶香水,在片刻的空白之后,馥郁的香味汹涌地侵入了鼻、胸、心腔。

  没有办法抵挡。

  但七彩的气泡突然被戳破了。

  醒过来的林箎记得的第一件事是:打电话给宫明,叫他来。

  林箎早已换了病服,他的衣服被小护士挂在了病房的衣架上。

  书包。上衣。裤子。

  沉甸甸的裤兜里放着钥匙、学生证、钱包。

  翻了一会儿,依然摇摇头,说:“没找到手机。”

  大概是还放在打电话通知她来的医生那里,依然犹豫了一下,本想说我去找,你自己一个人能行吧。但终究还是没熟到可以言不拘语不束的地步。

  当依然轻轻地掩了门出去,林箎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个不知道是痛还是笑的表情。

  而依然,拉紧了门把,靠在病房外灰白色的墙壁上,她在听到林篪被送院后当机的脑袋忽然清醒了。

  像是有一个钟在脑海里响了起来。

  忘记了忘记了忘记了和宫明约好一起去吃海鲜。

  忘记了忘记了忘记了打电话给宫明,告诉他自己失约的原因。

  听到医生的电话后,自己被满满的担心占据了,居然忘记了宫明。

  这——好像是一件不可原谅的事情啊!

  【陆】

  你把我放在了什么位置?

  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宫明终于在晚上十点钟接到了依然的电话,在接起电话的那一刻,他把所有的责问都压到了心底,听着依然不太连贯的讲述,用最快的速度消化,然后大脑深处似乎发出“啪”的一声,他全身的力气流失得精光。

  论起关系,林箎在这个城市恐怕和自己最亲近,感情最深厚了。而依然呢,是“一个学校的同学,说话没超过一百句的朋友,林箎最好的朋友的女友”,如果还要加上一个修饰词的话,那就是“曾经暗恋林箎”。

  发生了这样的事,为什么通知电话却是第一个打给了依然呢?

  最好的做法是,依然打电话给他,由他去奔走,不是吗?但依然却忘记了他,自己一个人跑医院陪了林篪四个多小时。

  这算怎么一回事?

  ——这一家的海鲜很好吃,特别是清蒸龙虾,又香又嫩。

  ——太贵了吧。

  叫依然去吃海鲜时有过这样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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