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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乱心(1)

  他说帮她做事,果然扎扎实实陪她忙了一个下午,到了晚上,两个人的成绩比岳好平时忙碌一个星期的还要可观。

  岳好盯着总算空出来的一块屋地,忍不住对他笑道:“真是多谢你了,想不到你手脚这么快。”

  他笑笑,将炉火压熄,将岳好的大衣拿过来帮她穿上,方道:“要是真想谢我,进屋之后,马上给张树辉打电话,说你不要他的钱,行吗?”

  岳好本想反驳,可是看了他脸上的神色,轻轻嗯了一声,答应了。“我先回屋,你随后就进来?”他问她。话虽然没有明说,可岳好还是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她点点头,看着他走出门去,她关了电脑,在书房大门处怔了一会儿,听见主屋的房门响了,方才回身关灯,向林家大屋走去。

  进门挂好了衣服,在玄关处换了鞋,经过客厅门口的时候,岳好看见林家四口团团围坐在沙发处,刚进门的林风坐在母亲谢芳旁边,有说有笑,而对面的林嘉树原本脸色甚好,及至目光扫到了站在门口的自己,顿时一沉。岳好在他不善的表情下走到谢芳身边,随口说了几句话,打过招呼,借口自己头有些昏,转身上楼去了。

  到了屋里躺在床上,才发现借口并不是借口,她头确实有些昏,在山里风吹雨淋长大的身体,在林家住的这些年显然养得娇贵了,只是没穿大衣在街上吹了一会儿风,竟然也会感冒。晚餐时她勉强自己下楼吃了点儿东西,陪着谢芳说了会儿话,就跑回楼上,喝了点儿热水,正打算去取一本书一边休息一边看。床头的电话突然响了,她接起,那边张树辉的声音响起来道:“岳好吗?”

  岳好答应了一声。“今天中午不好意思,李雪找我有急事,没帮上你什么忙。”

  “没关系的,我——”她忍不住轻声咳了一下,头昏脑涨中知道自己确实着凉了,想到刚才林风的叮嘱,有些为难,但仍说道,“我刚刚找到了一个帮手,以后你不用来帮我了,至于你说捐的那一万块钱,我心里非常感激。但是你还是跟你未婚妻商量了,如果她同意捐钱,我再收吧。”

  张树辉哦了一声,好一会儿没说话,这沉默让岳好知道他是个心思灵透的人,已经领会了自己话中的意思,而他再说话时,举重若轻间毫无被拒绝的尴尬难堪,这也让岳好知道在社会上历练过的人就是不一样:“没问题,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我本来还想捐了钱,可以让我们厂子家属区的孩子免费去你那儿看书和玩儿呢,现在看来不行了?”

  岳好忙道:“没问题的,我本来就打算小孩和学生免费,你让他们尽管来好了。”

  张树辉笑了笑,说声以后聊,挂了电话。岳好放下电话,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走到外间吃了点儿感冒药,回来换了衣服早早躲在被子里休息。她中午没有休息,着凉之后体虚,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及至半夜,迷迷糊糊中被自己的咳嗽声吵醒,恍惚中睁开眼睛,就看见躺在自己旁边的林风,正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盯着自己。

  她闭上眼睛,再睁开,他还在这里,知道不是自己的梦境,人在迷糊中低声问了句:“你怎么在这儿?”

  “听见你咳嗽,我就过来了。”他伸出手,摸着她的额头,说,“你发烧了。”

  岳好嗯了一声,抬手把他的手拿开,起身道:“柜子里有药,我去吃点儿就好了。”

  林风伸手将她按下,说了句:“在哪里?我去帮你拿。”

  岳好说了位置,看他起身走进书房,过了一会儿手里拿着药端着水走了过来,自己吞了药,躺下闭上眼睛,听见暖气的流水声中他将杯子送回书房的声音。隔了好一会儿,她迷迷糊糊地将要再次睡着之时,感到自己身边的床一沉,她警觉地睁开眼,果然看见一身睡袍的林风抱着被子躺在了自己旁边。

  她吓了一跳道:“你干什么?”

  “跟你一起睡。”

  “胡说,谁要跟你一起睡!”岳好瞌睡全都没了,坐起来看着他。他也坐了起来,没有开灯的房间,光线很暗,微弱的光映在他乌黑的眼睛里,仿佛黑暗中幽亮闪耀的宝石,她听见他低声说:“小好,我们是夫妻,你忘了吗?八百年前你就属于我了,你忘了你是怎么嫁进这个家门的?”

  岳好瞪着他,不敢相信两个人做了七年兄妹之后,他竟然提起夫妻这个茬儿。她赶忙摇头说:“我一直当你是二哥,你也当我是妹妹,我从来没觉得我们是夫妻啊。”

  “你确定自己一直当我是哥哥?”他的眼睛盯着她的,二人目光纠缠片刻,岳好脸红了。想起今天在前院书屋的书架当中,自己跟他拥吻抚摸的那又热切又饥渴的情状,她脸上发热,因为本就发烧,大脑顿时一阵眩晕。

  “怎么?”他不依不饶地看着她,追问。

  “以前确实一直当你是哥哥的,真的,我没骗你,就是这次……这次……”岳好咳嗽了一声,捂着嘴,接下来的话难以启齿。

  “这次什么?”

  “就是这次回来,觉得你变了……”她伸手拉起被子,披在自己身上,指着书房的门道,“快点走吧,趁着没人发现,不然就糟了。”

  “没什么糟的,你别怕。”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将披着被子的岳好拉倒,抬手将她紧紧裹住,让她丝毫动弹不得,俊朗至极的脸跟她的相对,鼻尖的距离几不盈寸,再说话时,他的声音有点儿喑哑,“小好——”

  她嗯了一声。“你总算长大了……”声音里似乎带着叹息,他低低地说道。你总算长大了——岳好的心怦然而动,内心深处最细微隐蔽的角落都因为这句话而柔软起来。想起如寄送给自己的那本《长腿叔叔》中的那个杰维少爷,他等啊,等啊,经历了好些年的等待与渴盼,终于等来了长大后的小朱蒂的爱情。《长腿叔叔》——她最初的爱情启蒙读物,翻看了无数遍的文学经典,心中最美爱情的典范……因为心中的这点儿触动,她终于没有挣扎开来,任凭他抱着自己良久。在他目光的海洋中放纵地迷失了一段时间,她才将头扭向一边,狠下心催促道:“走吧,别让你爸爸知道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将她抱得更紧,额头抵在她微热的额头上,轻声说:

  “那我们就不让他知道好了。”

  “这种事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爸爸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被瞒住?”

  “那就他反对他的,我们做我们该做的,小好……”

  岳好的手被他裹着,动弹不得,否则她真想朝他脑袋打上一拳,把他打醒,什么叫他反对他的,我们做我们的啊?不等他把下面的话说完,她已经怒道:“胡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们在你爸妈的眼皮底下偷情吗?”

  他看着她,一点儿不受她怒火影响般地笑了,抬手在她怒瞪的眼睛上抚了一下,说话时的热气扑在她脸颊上,痒酥酥地让她心乱如麻。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这天底下再没有另外一个人比我更愿意拿你当妹妹了,我妈一直想要个女儿,我本该简单地当你是家里收养的女孩,这样既安全又方便,可我发现这样做越来越难,每次看见你,我都没法想象家里要是真多了个妹夫,我该怎么办?”

  他的话让岳好的眼睛定在他的脸上,他的目光先是跟她对视,慢慢地下移,停驻在她的脖颈上,然后在她吃惊的目光中,低下头去,轻轻地啮咬她露在外面的肌肤,起始的轻触在瞬息之间变为微痛的吮吸。岳好大惊之中,险些张嘴惊呼,声音还没发出去,双唇已经被他含在嘴里,迷迷糊糊中听见他说:“把感冒传染给我吧,这样我们俩就可以天天在楼上躲着不用下楼。”

  岳好硬是把头扭开,呼吸因为他的这番胡为而困难急促,喘息着道:“别胡说了,你要是感冒了,你爸爸立即就会知道我们偷偷摸摸做了些什么。”

  “那我们就不偷偷摸摸,就像你奶奶说的,正大光明地圆房好了。”

  “放屁,谁跟你圆房!”岳好气得口不择言,因为病中没有力气,挣脱不开他裹挟着自己的双臂而大感沮丧,心中正在难过,不想身上仿佛铠甲一般密不透风的羽绒突然松了,她被钳制着的手总算稍微能活动了。她心中一松,正要挣脱他的怀抱,他整个人已经钻了进来,强壮有力的胳膊紧紧地抱住她,说话时嘴角边的笑容仿佛一只大灰狼在骗爪子底下的小白兔时嘴边露出的笑容。他信誓旦旦地说:“睡吧,我保证绝对不会碰你一下。”

  岳好被他抱得头都没法抬起来,鼻子窝在他的睡衣中,愤怒的声音听起来倒像是哼哼:“我不习惯跟人一起睡,你快点儿走,不然我要喊你妈妈了!”

  “我妈早就休息了,她心脏不好,你这么大的人了,别为了这点儿小事打扰她。”他的声音听起来竟然正气凛然。

  岳好气得用手狠狠地砸了他胸膛一下,怒道:“你要是不走开,我现在就到走廊对面吵醒林姑姑,我跟她换房睡,看你还怎么偷偷溜进那间屋子。”

  “小好——”

  “嗯?”

  “小好,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想不想听?”岳好挣扎的动作停了,翘着耳朵,既不肯说听,也不舍得说不听。“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是我们家这些长辈中,我姑姑是最有可能赞成我娶了你的人了。”岳好好奇了,纳闷问:“为什么?”

  林风莫名地叹了口气,棱角分明的下颌抵在她的头顶,轻轻摩擦着她的短发,说话时声音很是低沉:“因为她觉得我得对你负责,你那么小,就被我……被我娶了,她说我错了就要承担后果,加上她回来之后跟你接触的这些天,觉得你虽然没上过几天学,可是做我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的老婆绰绰有余,所以她这几天一直在劝我爸别再反对我们俩。”

  “不学无术?”岳好奇怪地抬起眼睛,跟他俯视自己的目光对视,不解道,“你不学无术?难道拿到了麻省理工学院的文凭也能算不学无术?”

  林风眨了眨眼,先是没说话,后来低下头,将嘴唇凑近她的耳朵,低声说:“傻孩子,你不知道的事情还真是多啊?”

  岳好不理解他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什么意思,正在琢磨,感到眼皮上一沉,他的手指抵在自己的眼睛上,听他道:“睡觉吧,我感觉到感冒病毒正在我的体内以指数级的速度增加,这都是你连累的我,还不快点儿休息?”

  岳好被他这句话气得用力甩掉他的人工闭眼手,愤然说:“你快点儿回你的屋子睡,不然我就跑到楼下书房去,被你爸爸看见了也无所谓!”

  “你让我回哪个屋子呢?这不就是我的屋子?我既是林风,又是林岩,你不知道吗?”他盯着她,声音很轻地说。

  “你若是林岩,我这辈子都不会跟你说话,更别提让你碰我了!”她的话音一落,就感到了他的异常,室内温暖的空气仿佛在骤然间下降了几度。没等她抬起眼睛看他,身边的床一轻,他已经起床下地,在她的茫然不解中走到书房门口,头也不回地进了那边的屋子,那重重的关门声让她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他生气了?

  为什么要生气呢?难道只因为自己说了一句他哥哥的坏话,他就这般恼怒?

  她素知他们兄弟感情极好,过去的七年,她跟二哥之间很少提及她与林岩的往事,她对他的恨意除了林岩本人以外,应该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也正因为林岩知道自己恨他,恨到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他,所以过去的七年,他才一直不曾回过家,让自己安心在这里长大,这是他当初离开之时亲口许下的保证……岳好拉紧被子,躺在床上,想到林岩,想到林风,想到刚刚林风那不羁狂放的情潮,和之后变脸之时让人难以捉摸的怒火,她在心里微微叹息,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直到虚弱的身体实在扛不住了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醒来时她的额头不再发烧,但感冒咳嗽的症状反而加重,只早饭在楼下随便吃了点儿,整整一天都躺在床上休息。午后睡醒,正在倚床读书,她的房门轻响,一会儿谢芳脚步轻轻地走了进来,摸索到岳好床前坐下,问她:“好点儿了吗?”

  岳好忙应了,一边坐起来一边说:“你怎么来了?万一传染了怎么办”

  “我来看看你,这几天你早出晚归的,我们娘俩好长时间没在一起说说话了。你跟我这个儿子处得还好吗?”岳好心中微动,点头答:“还好,你怎么这么问?”

  “我看他这几天心神不宁的,今天早上一大早就跑到市区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跟我说要好几天才能回来,我还以为你们俩吵架了,他才要躲出去呢?”岳好一脸歉然,十分惊诧什么都看不见的谢芳感觉竟然如此敏锐,她想到昨晚他从自己床上愤然离开,关门时那一声巨响,是不是谢芳听见了?“不会的,我怎么可能跟二哥吵架呢?”

  “不吵架就好,也可能是我多虑了。”谢芳说了一句,什么都看不见的眼睛依旧黑白分明,思索间仿佛一切都瞒不过她,好一会儿,谢芳才接着道,“小好,你奶奶说的让你找个人家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岳好哦了一声,不知道如何回答。“我一直拿你当女儿来养,心中很舍不得你嫁出去,巴不得你一辈子留在我身边。可是你奶奶为你打算得不错,你要是心上有了看上的人,也是时候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你这个年纪再耽误下去,这附近合适的男人剩得会越来越少。”

  岳好默不作声地听着。“那个张树辉,昨天和今天都来了电话,今天早上听说你病了,他还说要上门来看看你,你觉得他怎么样?”岳好心中一动,问:“他又打电话了?”

  谢芳笑了一下,伸出手,岳好的手就被她轻轻握住,她听见这个过去七年间对自己仿佛亲生母亲一样的林妈妈说:“那孩子对你有意思呢。”

  林妈妈柔软的手温暖又舒心,岳好想了很久,低声答:“可我哪配得上人家呢?”

  “你这样想,我不怪你,这里的人家还是看重女人清白的。我的小岩真是害了你一辈子,或许……或许就像你奶奶说的,不如让他回来跟你结了婚,领了证,赔你一辈子吧……”

  岳好吓了一跳,生怕谢芳说下去,忙道:“不用,我谁都不用赔,我知道自己该找个什么样的男人,就像张榕老公那样,能养家,人本分的,最适合我了,别的还是算了吧。”

  哪知谢芳听了,却十分笃定地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谢芳叹道:“你要是找了张榕老公那样的,不过一年半载,只怕你就会干出不名誉的事情。小好,我这句话不是说你的本质有问题,而是你根本就没法忍受那种木讷愚钝的男人。你的天性都在你的眼睛里,多情、爱做梦、眼神里有太多渴望、想从生活中索取得太多,这些东西在你还懵懂无知时,或许能被压抑得住,可天长日久,你终究会有受不了的一天。与其那时候痛苦,不如现在就找一个能满足你所有渴望与索求的男人,一劳永逸,不是更好?”

  岳好听得哑口无言,一时之间,对自己的认识开始不清楚起来。

  她真的如林妈妈所说的,是个多情爱做梦有很多渴望的女人吗?嫁了一个老实本分的男人,她会因为失望而变得不满不安分甚至做出不名誉的事情来吗?

  “其实,我从始至终都不反对你跟小岩在一起,你要是愿意——”

  “林妈妈,我不愿意嫁给他。”

  “为什么?”谢芳轻声问。

  岳好没回答,她沉默了很久,才字斟句酌地慢慢说道:“我也说不清,不过我知道,就算这个世界上男人都死光了,就剩下他一个,我也不会嫁给他……”她对谢芳一向言辞有理有度,这时候为了不想谢芳接着提及此事,话说得十分决绝。

  “这句话我记得《傲慢与偏见》里达西向伊丽莎白求婚时,伊丽莎白说过,后来的结局你也是知道的,她还是嫁给了达西。我不知道你对小岩有什么误会,你……”

  “林妈妈,没有误会,我只是不喜欢他,从心里往外不喜欢。”

  谢芳听了这话,愣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什么,轻轻叹口气,低声说了句“都是傻孩子”,就站起身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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