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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伤口是倔犟的孩子 (1)

  多少次又多少次,回忆把生活画成一个圈,而我们在原地转了无数次,无法解脱。总是希望回到最初相识的地点,如果能够再一次选择的话,以为可以爱得更单纯。

  有一天,我和布小曼在倒桑树街遇到了谭铭。他穿着一件格子衬衣,戴上了一副眼镜。他对我们说,他已经决定出国。他的眼里已经平静了许多,虽然他看布小曼的时候,还是掩饰不住专注和深情。

  但他说,他会试着努力去忘记她的。后来见到布小曼,她提到了谭铭。她说你还记得谭铭吗?那个做过很多疯狂事情的男生。有一回,我在地铁上碰到过他,但是他从我面前经过,竟然没有认出我来。

  她说,他竟然没有认出她来。

  时间也许真的是个仓皇的字眼,在我们以为很多事我们一辈子都无法忘记,一辈子都会磨灭不了,但当我们看过很多的景,走过很多的地方,又遇到过这样那样的人时,旧事已经像一张泛黄的照片,模糊了原样。原来,我们念念不忘的往事,已经在来时的路上,丢失了。

  但也许,那些丢失的,并不是最最重要的。

  重要的,已经刻在我们的掌纹里,已经成为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暑假开始后,段锦年非要教我游泳。他说还记得我跌进湖里时的情景,想想都觉得后怕。段锦年家的别墅区,有个私人的游泳池,但是他说,即便我学会了游泳,也必须要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才能游。

  那个时候,我们坐在游泳池边,我的脚搭在碧蓝的水里,我的手放在膝盖上,我转过身的时候,段锦年正深情地望着我。

  是澈清,是温暖,是深邃的目光。而这样的目光一点一点地逼近,我突然变得困窘。我不知所措地低下头去。

  对不起……我刚才。他的脸上是不安和局促。

  谢谢你,段锦年,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我,我们是朋友,是好朋友……他有些尴尬地笑了,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女孩。

  我拍他的肩膀,笑了起来,其实我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什么?

  我也会想,初吻。初吻是什么感觉……是不是像西瓜一样甜,还是和果冻一样清爽?

  试试?段锦年好笑地说。

  我偏着头想了想,也行。

  我们面对面,段锦年抓住我的肩膀,两个眼睛合起来,噘起嘴巴压了过来……看着他的表情,我突然噗哧地笑了。

  他睁开眼。

  你戏弄我。他没好气地说。

  我大笑着,跳进水里。是浅水区,水刚没过我的颈项。我可以蹚着水朝前走。只是每每游泳的时候,我会不由地想起齐洛天来,想起他教我游泳的样子。

  布小曼在花房里。她在研究那些植物,唐小泊会在她的旁边。有时候,她会跑到游泳池边。她说,麦凉,你们真的好吵呀。

  她说,你们在讨论什么,讨论得那么好笑?

  我在水里,走来走去。我说,我们在讨论初吻到底是果冻的味道,还是西瓜的味道?又或者是牙膏的味道?

  布小曼羞红了脸,使劲地啐我,忍俊不禁地说,麦凉,你总是忘记你是个女孩。

  在一边的唐小泊扫了一眼过来。他说,你们不是已经接吻过了吗?

  我啊一声,恍然,是呀。我自己告诉安冉的,我和段锦年已经接吻了,当时唐小泊在,段锦年在,整个篮球队的队员都在。

  麦凉的大脑少根记忆线。段锦年随即说,然后朝我泼过水来。我不示弱地朝他泼水过去,水花四溅的时候,我们笑了。

  夜色暗下来的时候,段锦年拉我到草坪上。我不解地看着他,他温言地说,闭眼。

  我轻轻地合上眼睛。

  他轻数,一、二、三,现在可以睁开眼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被眼前的一幕震住了。我的面前,是漫天的萤火虫,段锦年正在打开一个又一个瓶子,把它们放出来,而它们繁星点点地翩跹地在我的四周飞舞,那么美,那么曼妙。

  我好像置身在星空里,抬起手来,就可以触碰到星光。

  许愿,快许愿。段锦年笑着对我说。

  我慎重地双手合十,在心里许下愿望,我希望当我哭泣的时候,我会记得这一刻的幸福。

  我摊开手心去,有一只萤火虫就停到了我的掌心里。那一点闪烁的光芒,像落入我掌心的星星。

  谢谢你!我转过身,深情地说。

  这时,布小曼托着一个蛋糕过来,蛋糕上有在徐徐燃烧的蜡烛。她在唱,祝你生日快乐……

  我的眼泪,扑簌地落下来。

  生日快乐!布小曼微笑着说,快吹蜡烛,十九岁根蜡烛……是不是觉得十九根很多?等到了你八十岁的时候,我会给你插上八十根蜡烛,让你吹得假牙也掉出来。

  我擦了擦眼泪,笑了。

  我抱住布小曼。我说,谢谢。谢谢我亲爱的朋友,在我的人生路上一直陪伴着我,让我的生活充满了快乐和喜悦,让我的生活不再孤独和寂寞,让我在穿过清冷的街时,会觉得温暖。

  我们一起做过很多的事,我们一起聊天、说笑,一起晒太阳,一起看书、听歌……我们有许多共同的记忆,那是再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复制的记忆。当我们长大的时候,这些过往是我们最美的花朵,永远散发着芬芳。

  我也要拥抱。段锦年嬉笑着看我。

  我想也没想,抬起手来,重重地抱住他,我把头埋在他的胸口。我说,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还有唐小泊,段锦年说,我们在商量怎样为你过十九岁生日时,他说你会喜欢对着萤火虫许愿。

  我想起来了,是在明月山顶时,我说过的话。当流星飞过的时候,总是来不及许愿,长大了,遇见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却还是来不及。

  他是想让我知道,我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我也会来得及遇到我喜欢的人。

  可是,唐小泊,你不会知道,我已经迟了,已经再也来不及了。我喜欢的那个人,他不会属于我,永远也不会属于我。他在我最好的朋友身边,他守护着她,他默默地等待着她。

  而,于我来说,已经足够多了。这些美好的记忆,我会一直都记得,不会丢失了它。

  我抬起头来,对着唐小泊笑,我说,谢谢。

  他在漫天的萤火虫里深深地凝视着我,但我知道,这份凝望只是友情,只是单纯的友谊。

  这个生日是我记忆里,最难忘的。

  而在这一天,布小曼和唐小泊,他们终于坦陈了彼此的感情。

  我和段锦年去房间里拿东西,返回的时候,在回廊里,看到当布小曼想要站起来转身对唐小泊说话时,他们几乎撞个满怀。而他们站在那么近的距离,眼神在空气里缠绕在一起。

  是那个时候,唐小泊握住了她的肩膀,他们的嘴唇落在了嘴唇上。

  萤火虫在他们的周围飞舞,有轻柔的风扬起布小曼的长发……

  我手里的杯子掉了下去,我没有听到杯子落地的声音,我听到了,我的心,摔碎的声音。

  段锦年走了过来,站到了我的面前,他用他的身体挡住了我的视线……

  可是,我已经看到了。

  伤心是一杯从高空摔落的雪糕,遍体鳞伤。

  爸爸妈妈要去甘肃做一个科研项目。我对他们说,我想转校。他们觉得我太任性了,T大也算是全国重点,况且这里还有布小曼和张初初。

  爸爸问我到底是为什么?我只是摇头,坚决地想要离开。爸妈到底是疼我的,只说反正到开学还有些时间,可以先跟他们去甘肃住一阵子,考虑一下。

  但我决心已定,离开这里,离开我挚爱的倒桑树街,离开我熟悉的街、熟悉的商店,还有转角的那些风景。我只是想要走,走到更远,更遥远的地方。也许离开他,离开他,我就忘记心疼了。每一次见到他望向她的目光,对我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我的心始终不够宽敞,那些阴暗的地方,是嫉妒,是很多的嫉妒。我怕这样的嫉妒会伤了布小曼,也怕这样的嫉妒会伤了自己。

  还是离开好。我们会随着人海散去。也许我们的缘分就是飘零的蒲公英,轻轻一吹,就各自天涯了。这是三生石上,早已注定的缘分,只能这么多,也只能这么少了。

  我,不得翻案。不得翻生。只能擦肩而过,只能,擦肩而过。

  一整天里,我都坐在窗前发呆。窗外是那样灿烂的盛夏,灼灼明亮的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我闭上眼睛,我不想哭,可是我流泪了。

  我翻出了唐小泊冬天里送我的围巾。这条围巾有着属于唐小泊的青草的味道,还有,温暖。即使那么微凉的温度,但,它还是感动了我。

  只是,它不应该属于我。再留,再留,留下的也只是依依不舍。

  我把它放到一个盒子里,带着它出门。

  到唐小泊家楼下的时候,我给他打了电话。电话号码是问段锦年要的,而唐小泊也没有想到会是我打的电话,他在电话那边有些诧异。

  我说,你可以下来一下吗?我找你。

  很快,他就过来了。当他穿过街道朝我走来的时候,我的心里涌起了那么多的不舍。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他,再也不能听到他的声音,和他一起骑单车,我的身体就觉得荒凉。

  他穿着一件白色短袖T恤,卡其色的七分裤,白袜和运动鞋,十分俊朗挺拔。有车过,他停下来的时候抬起手示意我稍等。

  我点头。我想他也许看不到我点头,这个动作实在很无谓。但这是下意识的,如果等待,就可以等到一个人走到你面前,那还有什么等待不被期待呢。

  他终于走到我的面前,他的眼神是温暖的,他顺手递过来一瓶水。他说,天热,多喝水。

  我握住瓶子,鼻翼发酸。

  他终于把我当做朋友了,终于不再冷漠疏离,终于不再带着愤懑和怨恨的情绪。可是,我却更加地想要离开。因为他对我的温暖,对我的友好,会让我忍不住地去靠近,会想要更多,更多。我知道自己是那么的贪心,知道我心里那个狭隘自私的自己有多荒唐。我害怕,他对我的好,会让我舍不得挪开我的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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