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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绝望的凉 (1)

  九月的时候,爸爸帮我联系了转校的事。他们没有再追问我为什么要转校,也许他们觉得我从来都是不让他们操心的,这一次的任性也有着自己的理由。他们是疼我的,所以由着我胡闹了。

  他们让我去南京。N大愿意接收我的转校,并且同意我可以直接从大二开始,只要修够学分就行了。

  大二的暑假决定回成都,让我惊讶的是小曼的电话竟然无法接通。我再拨,再拨,可每一次回答我的都是一个冰凉的女声,她说你拨打的号码是空号。怎么可能?怎么会?这个号码我烂记于心。我的心里,突然变得茫然和无助。

  我以为,我的离开是暂时的。我以为只要我联系,她就会在。但我没有想到,会这样。我买了最早的火车回倒桑树街,我想要回去寻找我遗失的朋友。我亲爱的朋友,她们都好吗?火车奔驰的时候,我想起了我的十八岁。那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现在的我,终于能够平静下来,能够安稳地想起唐小泊,能够在写字的时候只是偶尔的失神,能够在望向窗外的时候只是片刻的惆怅。

  即使,我还是短发,喜欢白衬衣和篮球,喜欢看电影和吹口哨的麦凉。这两年里,与我联系的人只有泰易,他已经大四了,参拍了几个电视剧,扮演了几个配角,小有名气。我知道他一定会红的,他那么努力,那么执著。在那个让我们以为会死掉的夜晚时,他说过,他会更好地生活。现在的他,正遵守着自己的承诺为梦想而努力。而我的梦想呢?我不是一个太积极的人,我想要的生活,只是安好。

  偶尔泰易也会开玩笑地说,做我的女朋友吧!

  我会说,那你的森林呢?你会为了我这棵树放弃整片的森林吗?我可是很小心眼的。

  他就哈哈地笑了起来的,是呀,何况这还是棵歪脖子树。

  其实是明白泰易的,明白他对我的感情,但现在的我,还没有心理准备去接受他。我想,当我能够把心里对于唐小泊的感情清空了后,我会去接受一个人的。完全地接受,全部地信任,是一份很单纯很简单的爱恋。只是,当我深深地望着他的时候,他也会深深地望着我。只是,当我牵着他的手时,感觉一直朝着天堂。

  “芳邻超市”已经换成了“福华商场”,变得更大更热闹了。但“福华”这是一个多俗气的名字,而“芳邻”里有我们很多的回忆。是在这里,我们遇到了布小曼;是在这里,我们缔结了友情。可现在,这个满是回忆的超市竟然换了名字。

  可明明那个冬天我回来的时候,一切都还是原样。布小曼家已经换了主人。当门打开的时候,我的内心是多么忐忑与惊喜呀,可,拉开门来的却是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人。

  他警惕地看着我,你找谁?

  布小曼,布小曼呢?我颤声地问。

  你是找以前的那户人家?现在房子卖给了我们,不知道。他说完,就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我蒙掉了。

  芳邻超市没有了,布小曼的家没有了。布小曼,布小曼呢?她去了哪里?

  而张初初家的米粉店也已经变成了一个美发厅。我惊恐地发现,我是不是下错了站,我原本要去地球,却发现到了火星。这里的一切变得那么凌乱。那些粉色的洗头房,那些搔首弄姿的女人,还有脂粉味,怎么一夜之间就被水洗过了呢?

  我茫然不知所措地在倒桑树街行走。这还是之前的那个倒桑树街吗?是我生长,是我喧嚣的地方,每一个人的眼神都那么陌生,每一处景色都是恍惚的熟悉。隐约的是,又不是。幡然地觉察,是因为布小曼,是因为张初初不在这里了,所以熟悉感会被抽离了去。所以,这条街一下就空洞了起来。

  我决定去找段锦年。他还会在吗?我如一尾落岸之鱼,那么恐慌地觉得,也许,打开门来的又是一个陌生人,他会不会说,对不起,这里从来没有这个人。十八岁那年的岁月,只是一场漫长的想象。

  我的每一步,都变得那么忐忑。

  在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我的身体突然被拽到了一个人怀里,然后整个人被定住了,动也不动。彼时,红灯亮了,有车,在我们的身边川流不息,我的心里蓦然的疼,是很多很多的伤感。我知道,我终于回来了,我是回到了地球,回到了倒桑树街。

  麦凉。段锦年的声音,在喧闹的街头,那么清晰地抵达我的胸腔。我开始哽咽,轻轻地合上眼睛,在夏天明媚的阳光里,流下泪来。

  麦凉。他低唤。他的身体微微地战栗,他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感慨万千,他拥抱得那么紧,那么紧,仿佛只是轻轻地一松,我就会化作空气里的泡沫。

  红灯了,绿灯了。他只是抱住我,不管不顾地抱着我。

  段锦年……布小曼呢?我问。

  他的身体那么明显地僵硬了一下,有更多的不安就在我心里涌了起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这一年,是怎么了?

  布小曼……不知道去了哪里……也许是深圳,也许是上海……也或者就留在这里,只是藏了起来。唐小泊……他……他坐牢了。

  我的身体突然如雷殛般地怔住,耳朵听不到声音,只会嗡嗡地响。我不过只是离开一年,仅仅是一年呀。为什么会这样?

  那些往事,那些如栀子花一样的往事,统统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段锦年告诉我,唐小泊是去年冬天因为故意伤害罪入狱,两年。布小曼也是那个时候离开所有人的视线的,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唐小泊,那个宛若王子一样的少年,那个挺拔俊朗,笑容如阳光一样的少年,他的青春突然转了一个弯。是为了布小曼,还是因为布小曼。

  在南京见到张初初的时候,她告诉了我缘由。原来,在布小曼的心里,竟然隐匿着那么浓的怨恨。她一直耿耿于怀她母亲的自杀,而她母亲的自杀,竟然是因为罗姨。十三岁那年,当布小曼和妈妈去外婆家回来的时候,赫然地发现一个陌生的女人在她们家里,她穿着暗红色吊带袜,红色丝绒胸围,黑纱的睡衣。而她的爸爸,那个有钱的男人正酣然地睡在旁边。她看到她妈眼里的绝望,看到她苍白的脸,和不住颤抖的身体。她想要抱住她妈妈,但她妈妈推开了她,一遍又一遍。她妈妈没有哭,也没有喊,只是木然地推着想要靠近她的、惊慌失措的布小曼。

  布小曼的哭声吵醒了床上的两个人。他们仓皇不已,而他直直地跪了下去,不停地扇着自己的耳光。他说,他改。

  但她却像一座失去了生命的雕塑一样,木然地望着他。这个如此优雅美丽的女人,那么深信着自己的丈夫,却在一夜之间发现真相是如此不堪。她败给了一个并不比自己年轻,并不比自己更美的女人,败给了一个在柜台卖皮鞋的女人。那个女人,是在给他穿鞋的时候让他心动的吧,从来没有人会弯下腰,为他穿鞋。即使她没有他的妻子美,温柔,有气质,但他的妻太完美了,完美得让他不敢造次。

  他们厮混在了一起。

  被布小曼母亲发现后,他是真的决心不去见那个女人了。但他的妻子不给他弥补的机会,她在三天后从十五楼上跳了下去。她用她的死来惩罚他,她永远不会给他改正错误的机会。可是,布小曼记得一切。

  她的父亲为了让她在新的环境生活,搬了家,为了弥补他的愧疚,用大把的金钱来讨好她。

  但她始终记得一切的变故,也记得那个女人的脸。当她带着她的儿子入住她的家时,她的牙齿切到了自己的嘴唇,有嫣红的血流了出来。

  恨,是一枚种子,在她十三岁的身体里蓬勃生长。所以她对一切的爱情都充满了怀疑,所以她不相信承诺,更不轻信任何人。她的世界看上去那么完美,但其实,是冰凉的,是充满了暗疾的。

  罗央柠是从十五岁开始躲避布小曼。那天,当她从热气腾腾的浴室里出来,在门口被湿漉漉的地板滑了一下差点摔下去的时候,她无意地抬起头,看见罗央柠正怔怔地盯着她,手里的杯子停在空中。那个时候,她知道,罗央柠已经是少年了。那个时候,她开始主动亲近罗央柠,和他一起放风筝,让他画她,偶尔她会不经意地去擦碰他的身体。她知道,他的目光跟随着她,隐忍而不由自主。

  后来,他开始要求住校,只有周末才回来。是布小曼的十八岁,她和唐小泊在一起。唐小泊是她见过最美好的人了。她从开始的抵触,然后一点一点地放下心去。他感动了她,让她开始相信,那是怎样巨大的深情。她突然觉得,青春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在看到唐小泊的时候,她想要放弃恨,想要放弃报复。只是在夜里,当那些早已经在心里生出芽的恨咬住她的咽喉时,她变得那么虚弱。她想要对她的朋友说,想要让他们阻止她,但她开不了口。

  当她看到她的弟弟,那个已经成为少年模样的弟弟在家门口徘徊,困顿得不知所措,她就下了决心,要毁掉那个女人最心爱的东西。因为她毁掉了她的生活,她改变了她的人生,而她,也要以牙还牙。

  那天夜里,布小曼去了罗央柠的房间。她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睡衣,她站在他的面前瑟瑟地发抖,而他更加慌乱,他说,姐。

  她的身体震荡了一下,然后拉开门奔了出去。她突然发觉自己还是做不到,做不到不顾一切。那个时候,她的脑海里想起了唐小泊。

  她矛盾,纠葛,百折千回。但是当她看到那个女人安然地享受着原本属于她母亲的一切时,她还是决定,要做些什么。

  她让罗央柠去她的房间,她说想让他画她。当他架起画本的时候,她突然撕扯掉了自己胸口的衣服,然后大声地喊叫起来。她爸,还有罗姨冲了进来,他们骇然地看着在房间里的两个人,她哭着指着他说,他撕掉她的衣服欺负他。他只是摇头,仓皇茫然地摇头。

  但没有人相信他,他们在他房间里翻出了他的日记本,翻出了他画的画。他对她的喜欢不是一个弟弟对姐姐该有的喜欢。她爸愤然地抬起手来,一巴掌扫在他的脸上。这个男人一直生活在对前妻的愧疚里,他不能让这对母子,一个毁了她的妻子,一个毁了他的女儿。他笃信他有着狼子野心。

  为了惩戒,在布小曼的坚持下,他报警了。罗姨不停地哭泣,她也觉察出了她儿子的端倪,之前的蛛丝马迹,都是一条条证据。他们给他定罪了,她为了维护自己的婚姻,无法阻止他们报警,虽然最后布小曼撤诉了,因为她只是想要报复她,做不到更彻底地毁掉他。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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