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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Chapter Five(2)

  楚天工大占地两千余亩,在寸土寸金的武昌区,不免遭到房地产商的愤恨。学校本来属于工科院校,受到综合化办学理念的冲击,慢慢兴办了一些文科专业。尤其是赶在百年校庆之前,申请上去的文科专业都批下来了,本来文科学院只有文学院,这两年一下子又新增了新闻学院、经济学院、管理学院、公共管理学院、外国语学院、社会学院、历史学院。学谦报考的中文系,本来是学校文科的龙头老大,因为只有两个文科专业,另外一个是人见人弃的哲学系。文学院近两年被新兴专业冲击,生源差了好几个档次,十个学生有九个是被调剂来的,这是比较保守的估计。哲学系就更惨了,连续多年没有第一志愿的学生报考,假如不调剂些学生来,那么教授们只能互相教授为乐了。相反如管理学院、经济学院,由于近几年的火爆,生源好得让传统的老大中文系艳羡,资金也雄厚得不讲道理。原本经管院未成立之前,专业都是被统一的文学院管理,不仅经费充足,而且由于院长是中文系教授,中文系的老师们眼睛都没平视过别人,引得经管学科的老师们大为不满,随着中文系的没落,经管学科的招生加大,中文系的老师牛逼烘烘的样子,就显得毫无道理了,丫头在太太的脸上撒野,就算有老爷做主,太太也是不答应的,经管学科于是提出来自立门户,文学院留不住它们,被分裂为三,势力一下子弱了下来。后来加上新闻学院、历史学院的二次分裂,老牌的文学院已经名存实亡,只剩下中文系和哲学系撑着大局,但已经无力回天,甚至在学校的话语权还不如外国语学院,外国语学院是今年新立的,典型的草台班子,老师都是四处吆喝过来的,但是学校对外国语学院的要求有求必应,甚至外国语学院的大楼就修在文学院旁边,洋气的欧式建筑,把文学院两层的木质小楼映衬得像政府大楼和山区学校教舍的对比。文学院今年又开专业“对外汉语”,好像汉语又开发出了新的门类,有专门说给外国人听似的。这专业由于带了“对外”二字,好像假冒伪劣的衬衫上印上了“老人头”的商标。

  火爆得让“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学生心生艳羡。“汉语言文学”本是“对外汉语”的娘,可是“儿嫌母丑”的惯例让“汉语言文学”丝毫摆不起母亲的威严和教导。相反儿子却嫌弃母亲“过时、古板”。

  年初的时候学谦参加过一次武昌大学的自主招生,也是报考的“汉语言文学”,不想初选就被刷下,又羞又恼,大骂老师有眼无珠。这次填报专业志愿,倒有很强的复仇意味。好像自己心爱的女人被别人抢走,自己就要追求一个容貌相似的女人来替代是一个道理。不想填报后就有悔意,同学们听说学谦报考的是“汉语言文学”,都一个态度表明以后很难找工作,难不成要去接老马的班?学谦没办法解释,学汉语确实不像学经济管理类的专业那么拿得出手,后来别人再问学谦什么专业,学谦就不再透露。心里憋着一股怨气,非要把中文学好不可。

  报到的时候,也不是那么顺利,学校报到的人本就多,各个专业的报到点都被人流包围,学谦兴致勃勃地挤了半天,终于在一个旮旯里找到了中文系的报到点。楚天工大中文系的指定报到点也寒酸得像穷秀才,比起别的专业高音喇叭、大红条幅、赞助商提供的遮阳伞,中文系接待点只有一张桌子,四五个接待人员无精打采地在旁边聊天,这些接待人员都是高年级的学生,平日抽烟酗酒,本来就袖珍的身体更加瘦小,看着他们帮着搬行李,学谦生怕行李压弯了他们的脊柱,反弹不上来,一个个用语也文绉绉的,“为天地立心,为万民请命。”仿佛搬了行李,就是一桩大功绩似的。桌子旁立着一面旗子,上书“中文系接待点”。旗杆仿佛是扫把棍里抽出来的,远看还真有点文人的铁骨傲气。

  学谦更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名字居然不在名册上,急得自己也顾不得形象,手舞足蹈的在报到点叫嚷着,险些还爆了粗口,此时一个念头萦绕着他:“完了,原来真的掉档了,弄了半天,自己还是没学上,辜负了今年的好运气。”倒是工作人员显得耐心许多,核对了学谦的通知书发现没问题后,又看了学谦的分数条,不禁放松大笑,“原来你是增补的,也不早说,不用瞎找了,在另一本名册上登记。”学谦老实告诉接待人他不知道什么是增补,接待人耐心地解释道:“增补,就是在原定分数线招生完后,又追加名额招的学生,这些学生属于计划外招生,学院要做个记录的。”学谦羞红了脸,感觉自己像是被脱光衣服,被人往胸口盖了个戳子“次品,尚可用”。工作人员递过来另一本登记簿。学谦发现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赶紧填上去,领了学院发的一些新生须知之类的宣传册,便去缴费了。这个意外的插曲,烦恼了学谦好长时间。

  缴费过后,就是领钥匙分寝室了。学谦的寝室楼本在湖畔,湖是人工湖,本是学校准备盖楼打的地基,不想资金跟不上,挖了坑工人就撤走了,日过一日,这里就成了湖泊,以前的学生总是欢天喜地地入住,风景宜人,谁不喜欢?不料学校不识趣地在旁建了一座锅炉房,烟囱像也是资金不足修的半成品,只盖了一半的样子。冬天还好,学生们都把窗子关上,到了夏天就难受了,黑烟滚滚,学生晾衣服都害怕被黑烟涂鸦。现在尚未开学,锅炉房也没开工,一切蓄势待发,只等学生入住就开火。学谦没意识到,还觉得大学果然是大学,楼旁边必须要有湖泊,太人性化了。

  寝室里已经来了两人,进门右手边的是一个黑脸小个儿,像是从南洋逃难过来的难民,学谦想他不是广西人,也至少是福建人。最后才知道是河北人,大为诧异。原本自己以为北方人都是大个子,这人的样子让人怀疑他一定移民过去的。学谦向他问好,他直来直去地说:“你是河南人吧?”学谦心里惊异而愤怒,辩解道:“我怎么会是河南人呢?你也太瞧不起人了。”说罢不再去理这黑脸小个,连名字也没问。

  这时候左手内侧床上,正在忙活的家伙发话了,语音浑厚但是不乏温柔地问学谦道:“那么你是哪的人呢?”这样的问法让学谦觉得善意多了,虽然这人长得并不善意,至少比黑脸小个长得霸道许多,黑脸小个除了脸黑些,让人先天觉得有些不适,就像是先天黑人就受到人们感官的歧视一样,除了这个,脸倒是长得收敛,五官也有秩序地坐落在自然划分的区域里,从不越界,眼睛不大,鼻子不大,嘴唇不厚,一笑还有两个女人似的小酒窝,他干瘪,自然不会给人压迫感,要不是他问话问得突兀而“冒犯”,学谦绝不会对他印象不好。

  那正在铺床的伙计就大不一样了,他虽然蹲着,但是腰间的肉由于地心引力的作用挂在外面。他脚臭,不过这也说明他肾好。他脑袋大,鼻子大,跟黑脸小个完全是相反的长相,学谦心想两人调和一下就好了,没准成了一对双胞胎。他白,白里透着血管的脉络。他胖,大胖子往往是小心眼,这话绝对有道理,胖子往往因为自己先天视觉上给人压迫,就夸耀自己内心宽广,好像内心也随着体重增大了容积,实际上比谁都嫉妒瘦小的人;要不是他语气温和,学谦一定对他不喜欢。可见胖子应该先天学会交流的艺术。

  学谦忙冲他笑道:“我是湖北人,湖北襄樊,有听说过么?

  就是诸葛亮呆过的地方?”

  那人“噢”了一下,好像把学谦看了个通通透透,也打消了他心头的疑问,他原本也以为学谦是河南人,还有些激动,以为遇到了同乡。虽然自己是郑州人,来自大城市,家里有钱。但是河南人的商标实在……太有名了。他以前去云南旅游,被大理古城里的商贩鄙夷,从此在他为河南人辩解的同时,也暗自尽力脱去河南人的商标;他常在论坛上骂河南人的帖子里反驳,但是从不说脏话,他本来坚持非暴力不合作态度,可惜河南人普遍没有这样的看法,总是操口就骂,河南是华夏文明的源头,骂人的话最初也出于河南,发扬广大的更是河南人,骂人的话糙而且繁杂,这样繁荣的骂人文明弄坏了河南人的名声。论坛上河南人越骂,看热闹的外省人越是高兴:“瞧,河南人就是这个素质。”他也觉得同乡冥顽不化,不肯呆在河南上学,想去北京,可是北京学校的分数太高了,他上不了。河南高中生时刻感受到教育资源的贫乏,他复读了一年才考上大学,去不了北京,只能来到湖北。听到学谦说是湖北人,心里的失望也变为释然,本以为学谦不是河南人就是北京人,没想到全不是,自己没有尊敬湖北人的理由。

  学谦献殷勤道:“你是哪里人?听口音像是北方人,北京的么?”

  “北京人?哈哈,我是郑州人。你叫什么名字?”语气不屑像派出所审讯嫌疑犯人。

  学谦刚对他产生好印象,本来正怪罪自己刚才说话会得罪他,听他这么不客气地问话,冷冷地把名字告诉了他,那人没听清楚,一个劲儿地问:“什么?吴雪倩?什么,那是什么。”后来他终于弄明白学谦名字的念法。文父文母也进门了,给学谦买了个电扇,文母牢骚道:“这夏天这么热,学校也不安个空调,真是。”学谦介绍父母给两位室友,文母拿出包里被压得皱皱巴巴的食物,要他们吃,两人都接过被压扁的面包放在一旁,让学谦看了更加不快,文母问学谦要不要晚上出去和他们住,学谦想,寝室关系还是要好好建设,便打发父母走了,文母走的时候流着泪,文父一个劲儿地劝说:“没事。”

  到了晚上,大家交流多了,学谦对其他二人的印象也没有刚来时那么坏了,互相都拿出了家里的特产分享。初次见面,三人之间还是透着客气,黑脸小个叫范健,学谦强忍住自己的笑。白胖的高个叫马天威,这个也明显地和名字不符,看来有些父母生孩子的时候并不自信,非要靠起一个好名字来影响孩子的发育。第一个住校的夜里,学谦还是觉得有很多不适,话题的范围也仅限于家乡的特点,范健颇为健谈,聊起自己的家乡承德,滔滔不绝,避暑山庄里的每一块砖瓦似乎都被他点评过了;马天威的郑州没什么可谈的,但是马天威喜欢旅游,家里有钱,见识也多,说了好些学谦不懂的事。比起他们,学谦就感觉到自己词汇贫乏得可怜了,想说些家乡的好,但是却无从说起,便发誓一定接室友去襄樊玩玩,为了安排大家住下,言语中把家里的房子扩大了好几倍。

  话题的最后无疑是女人,余下的几天,几个人熟悉了,加上军训的劳顿,语气也更加肆意起来。这个话题就更容易了,寝室又住进一人,名叫徐耀,湖南湘潭人,相貌帅气,为人桀骜不驯,和人说话很少抬头,学谦好几次恨不得把他的脑袋掰过来听自己讲。徐耀有女朋友,马天威也有,范健说自己没有,学谦不甘与范健为伍,但不愿意说谎,只说差点就有了。马天威的女朋友长得像是马天威的孪生双胞胎,除了生理特点看出是个女人,简直和马天威一个模样,学谦开始相信夫妻相的说法了。

  马天威总是炫耀自己女朋友的照片,别人要看,他装作推脱道:

  “不要看吧,没什么好看的,还是别看了。”最后总是经不起别人的执拗:“好吧,你要看,那就看吧。”看完了,别人都大失所望,不予评价,既是维护他的面子,也是为了保证自己嘴巴的良心,马天威总是追问:“还不错吧?还不错吧?”别人只好放弃嘴巴的良心,回他道:“还不错。”

  徐耀的女朋友倒是漂亮得很,别人看过徐耀女朋友的照片,总是由衷地夸赞漂亮,夸徐耀好福气,徐耀倒是不屑一顾:

  “也就一般吧,以前还有几个女的追我,我都没要。毕竟我是个专一的人,不能因为别的女的长得好,就去爱别人,这不是我的风格。”别人更艳羡了,这么漂亮的女朋友还不满他的意,那么其他的追求者一定漂亮得没话说了。徐耀说话时,总是面无表情,刚毅木讷近于仁,这话是不错的。他没表情,别人更容易相信他说的是真话,他帅气,别人也相信有女人追他。

  马天威和徐耀同住一寝室,彼此互不服气,马天威有钱,但是没有相貌,虽然他自认为自己风流倜傥,可是大家都不承认,自己承认自己好像自己给自己打一百分,唤不起兴致。徐耀有相貌,可是没有财力,财力不像相貌一样,是相对主义的,拿得出钞票才是有钱,拿不出就是没钱,徐耀讨厌马天威在自己面前炫耀财富,而徐耀总是用别人对自己女朋友的夸奖来抗衡马天威。两人总是较着劲,谁也不肯服输。守着自己的势力范围不允许别人的进入,马天威一次偶然夸口说过曾经有个美女追求过自己,长相是凯拉·奈特莉和林志玲的组合体,徐耀冷冷地讽刺道:“那是个新疆人咯?”非得马天威跟他一番舌战不可。

  马天威胖,胖子的口才总是很好,譬如郭德纲,好像肚子才是语言智慧的仓库。每次舌战时,马天威总是滔滔不绝,不给徐耀发言的机会,每次徐耀企图发言,“但是,但是……”连说好几个“但是”,话也说不出来,马天威总是提高嗓门,增快语速,把徐耀的话生生噎回去,徐耀本来就有点结巴,和马天威形成对比,所以徐耀善于抓住重点,说出警句。以质代替量,集中力量给予敌人沉重打击,这也使得徐耀更深得女生喜欢,他话不多,但是句句在理,让人觉得他是深思熟虑来思考问题,女孩子都觉得他成熟,但是他的警句又颇有点王尔德,萧伯纳的可爱之处,或许,他总是穿一件黑色花边衬衣就说明了他的性格,稳重而俏皮。

  徐耀对自己的结巴深恶痛绝,他曾经并不受女生欢迎,因为他结巴,女生都喜欢看他急切地表达而不成的模样,一个人成了丑角,女孩子就很难考虑他作为恋人了,毕竟恋人也是一个证明自己的价值,徐耀不懂得这一点,他恨女人,天生对雌性动物的感性不以为然,他自知看透这一点,就不再想着恋爱,忙着学习了。老天爷这时却赞助了他的桃花运,他高三换了重点试验班,成绩大幅提升,再加上他真正地开始变得沉默寡言。

  不知他底细的女生反而觉得他有内涵,他这时候才悟出道理,话不能多,多了则让人觉得不稳重,话要少,但是不可以不说,那么别人觉得你过于羞涩,话要少而精,一句话是最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而一段话就难很多了,所以有那么多的警句,却没听说过有警段的。他坚信这一真理,用于实践上,成绩斐然,阅女无数,但他骨子里对女人的敌视没有减弱过。他当过爸爸,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从此他格外小心,他坚持给女人留下创伤,但是不留下实质性的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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