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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时光机(4)

  想象和现实之间的距离,你尝试过探测,但每一次都被你妈妈拦住。直到十九岁,你终于可以摆脱你的家,那是一个多么温暖的地方,而你却是在很多年后才明白这一点的,离开的时候,你只觉得那是一个牢笼,禁锢了你所有的憧憬。

  就像你妈妈的妈妈没有去寻找你舅舅一样,你的妈妈也没有去寻找你,你想应该是这样的。和你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爸爸是不会允许你的妈妈随便外出的。

  你第一次独自外出,却不是要寻找你的亲生父亲。而是去寻找你的舅舅。你固执的相信你的生父已经死了,即使有一天他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你也会觉得他已经死了。

  漫长的旅途,冰冷的车窗,你这一次看窗外的时候,突然觉得那一切风景都是属于你的了,哪怕窗外是一片黑暗,你也觉得那黑暗是你的,那黑暗里的一束光也是你的。

  在此之前你只和妈妈外出过一次,那已经是七年前了,是妈妈下了多少次跪,哭了多少次,你那名义上的爸爸才答应他们回去的。然而你知道,你爸爸突然改变的态度不是因为妈妈的可怜,而是他在外面有了一个更让他着迷的女人。只可惜那女人对他不着迷,只对他的钱感兴趣。

  你突然回想起来,在老家待够爸爸承诺的天数要返程的时候,你妈妈让你多玩几天的意思是,让你再也不要回到C城那个家了。

  可是你却选择了回去,你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回去,在那时候,你好像还没有勇气和妈妈一起承受一个粗暴的失意的男人。

  你突然发现,其实爸爸,妈妈,舅舅,外公外婆,他们的行为举措都不难理解。最难让人理解的,居然是你自己。这发现让你打了个冷战。

  你第一个目的地是L城,你不确定你的舅舅是否在那里,但是你想也许会在那里遇到只是路过的舅舅。因为他的书中曾不止一次的提到过L城。他在那里遇见过你妈妈,但是他们很快就分开了。书中也没有说发生了什么,你只能去想象。

  也许身处其中的时候才能明白他们的苦衷吧。

  到了L城,你去逛那些在脑海里已经逛过无数次的街道,茫茫人海,没有你要找的那一个。你开始借助网络。舅舅的书就像一张寻宝图,他不断的提示着你,漂泊,网络,只要不离开关键词,终有一天,你会遇到他,尽管你知道那并不是你的终点。

  五年过去,你已经快要淡忘你的初衷了,这光怪陆离的世界,那些献媚的男人,生存和生活,使你不停的打着转。你以为已经走了很远,你已经走得很累了,可是低下头,却发现起点就在脚下。

  二十四岁这一天,又是你的本命年,就像一个轮回。十二年前你在老家发现你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十二年后的今天,你会遇到什么呢?

  你待在酒吧里,小口的喝着红酒,这个时候你不希望任何人来搭讪。你知道黑暗中有很多男人盯着你看。你虽然不了解自己,却太了解他们了。他们就像你名义上的那个爸爸一样。

  也许你此刻正经历着二十四年前你妈妈所经历的事儿。你想,你一定不会像妈妈那样傻。

  可你还是像你妈妈一样喝醉了。这时候终于有一天鼓起勇气走过来。

  那个人很瘦,还有一张忧郁的脸,有那么一瞬间,你觉得他就是你要找的人。

  “你是我的舅舅对吧?”你笑着问他。

  “是的,我是你的舅舅。”他也笑着回答。

  “你能抱一抱我吗?终于找到你了,我好累。”你哭了,无声的哭了。

  你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你感到很冷,你希望身边躺着的这个男人能醒过来抱一抱你,和你一起就这样坐着等待黎明到来。你突然觉得,一切都只是你的臆想。你根本没有舅舅,更不会爱上他,你只是一个中毒的少女。这毒药有一个美丽的名字——文学。

  时光机

  我相信,我会一直记得你们的。

  ——题记

  六月临近,教室里的空气突然变得稀薄,拼了命大口大口地呼吸,还是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按照常理,我实在不能昧着良心将自己归于“好学生”的范畴。你知道的,好学生不会在这样兵荒马乱、草木皆兵的时刻还挖空心思去计划怎么才能逃掉所有的课。后来我发现逃课这回事像吸鸦片一样是有瘾的,哪怕会为挥霍掉大把的时间而觉得良心不安,但也会有一种小优越感的幸福。

  逃课的日子里,我每天凌晨三点睡,中午十二点起床,然后裹着被子窝在乱得像猪窝的床上看柯南或蜡笔小新。也是登陆QQ的,但总是隐身,一是因为在班上长久的沉默导致我的语言中枢退化到了与别人无话可说的地步,二是因为那点可笑的好胜心,即使无药可救,仍旧不想在这样紧张的时刻将自己暴露出来,接受众人鄙视或怜悯的目光。

  我一直隐藏得很好,直到那天J装了一套什么软件,可以看到隐身的人。一开始,他发了一个龇牙咧嘴的表情过来,我以为他是给我留言所以没理他。两分钟后他发了个喷着火的表情过来,说你已经被我发现了,快点出来投降吧!我以为他诈我,依旧无动于衷,甚至在心里冷笑这种小伎俩我都玩腻了呢,然后直接关了对话框。一分钟后他的头像又跳动起来,这次他发的是一个趴在地上大哭的洋葱头,他说老同学,你真不给面子啊。我这才明白自己真的已经暴露了,再装不在线就过分了,于是赶紧发了笑脸过去,解释说刚才在看电视,没注意到QQ上有人叫。他很快回了个笑脸,算是和解。

  我问他最近怎么样,他说一般,就是女朋友家里不同意他们在一起,让人心烦得很。我说怪不得你这么晚都没睡。他发了一个笑脸过来,然后问你呢?不好。我立刻回了两个字过去。他没说话,连微笑的表情也没有了。过了一会儿发过来一个字:唉。我的手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在键盘上摸索了半天,终究一个字都没打出来。也许小林子说得对,时间会让人面目全非。

  J是我的初中同学,和我同姓,“辜”是一个很偏的姓,能在班上遇到一个同姓很不容易。尽管我们五百年前或许是同一家人,但明显我们毫无惺惺相惜之感。在我当班长那段时间,J很不给面子的惹了一大堆麻烦,我很不喜欢他,撇开他搞出的那些烂摊子不说,他的长相也实在很不讨好。那时候我在学校里可谓风光无限,成绩好,是学生会代表,在报刊上发过一点小豆腐块而引来全国各地无数表示崇拜的信件。而J是那种成绩中下等的男生,高高瘦瘦的身材,扁扁的脸型,颧骨明显突出来,像极了猴子,我自恃清高又是绝对的外貌协会会长,对他自然更加看不过眼,而他似乎也挺鄙视我的,一看到我,他那扁扁的脸就直接拉成了扁担。

  他对我的不满表现在任何时候都站在我的对立面,大概是迫于压力,所以也不敢做出太过分的事来。而我为了保持一贯的良好口碑,表面上也懒得跟他计较,只是在座位轮流到他坐我后面的时候,便常常幅度很大的进行回头运动,长长的马尾多半会扫过他的脸。毕业册上J提及此事,声诉我的那些不经意回眸给他造成了无妄之灾,我故作惊讶地说,哎呀,真不好意思。后来想起,觉得那时还真够狠心的,要知道头发狠狠的打在皮肤上可是火辣辣的疼啊。

  那时候我还是一个精力旺盛得要溢出来的元气少女,个子最矮,排队永远站在尾巴上,嗓门却大得很,只要是抽我回答问题,打瞌睡的同学形容说当即有种“当头棒喝”的感觉,瞌睡虫马上就被震跑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所以老师们每堂课都会抽到我。而现在,我永远是坐在角落里,把头埋在一摞高高的书本下面沉默不语的顽固生,一周不去学校也不会有人发觉。

  我对J说我现在已经出现老年痴呆的症状了,读了大半学期高三,班上认识的人不超过十个。J马上发了个表示鄙视的兔子表情过来,说你就忽悠我吧。真的!!!小狗才骗你。我打了三个叹号来表示真诚。J惊恐地问,你该不会把我们这帮老同学都忘了吧?!我说那怎么能,到死我也不会忘记你们的,做鬼也第一个回来找你。哈哈。我们终于都开始地大笑起来。

  我没有说谎,我想这一辈子真的不会忘记那一群出现在我生命里的最可爱的人的。愈是无助的时候我也愈是怀念我的初中:单纯可爱的雪,像姐姐一样包容我的温婉的小林子,少年老成的艳,开学第三天就陷入爱河的L,眼睛老大的机灵鬼大青蛙,暗恋了某个美少年四年的沙,被我掐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小蚂蚁,替我交班费却被我叫成垃圾桶的生活委员谢……那么多人,他们牢牢地驻扎进我的记忆里,占去好大一片领土,多年以后想起,仍是青春里那抹最鲜活的色彩。

  那时候我们那么年轻,无知无畏,不懂得耍心计,也不会玩弄小忧伤。要好团结,纯粹得没有一点瑕疵,我想我该庆幸,在人生最美丽的年华,邂逅了一群最可爱的人。

  记得有一次,为了给Z过生日,晚自习下课后,男生们故意去同门卫周旋,我们女生便趁机一窝蜂似的冲了出去,然后在操场的围墙外面等待翻墙出来的男生。大青蛙个子太小,好不容易翻了出来却狠狠地摔趴到了地上。两手两脚着地,他抬起头来睁大眼睛无辜地望着我们,那样子特别像真正的青蛙,大家都不给面子的哈哈大笑起来。

  那晚大家都玩得很HIGH,喝了酒的男生醉意显现出来后,光着膀子在台上集体飙歌,那真叫一个鬼哭狼嚎,一开始我们不想扫他们的兴,后来实在忍受不了了,艳带头扔蛋糕把他们给砸了下来。

  第二天,团委会的老色鬼把我们一拨人叫了去训话,最后还是刺猬头来领人的,老色鬼说张老师你可要好好管管你们班的人啊,刺猬头只好一个劲的笑着赔不是,然后灰溜溜地带着我们出去了。一进教室,大概回到了自己的地盘,大家都叽叽喳喳地讨论老色鬼的种种恶劣事迹,骂他上课只抽女生回答问题,叫我们做作业时便盯着漂亮的女同学看。作为邻居的L跟大家爆老色鬼在家如何“妻管严”的料,逗得大家乐得不行,刺猬头忍住笑说不许搬弄人是非,我们齐声回答:遵命,老大!然后开始上课,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快乐的时光一直持续到初三,为了增加重点升学率,学校决定把全校前六十名集中到一个班里重点培养,剩下的再重新分班。刺猬头在班上宣布这个消息时,大家犹如晴天霹雳,我们班前十几名基本上都是全校前六十名,难道就要这样分开了吗?

  这个消息震动了全校,几乎所有人都不愿意要重新分班,我们班表现得尤其强烈,后来由我代笔写了一封信,所有人联合签名,最后交到校长信箱,也许这封信起了一些效果,分班的事学校再没有提,刺猬头打探到上层领导决定不分班了,我们像经历了一场大劫难一样深深舒了口气。

  可是过了两个月,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学校突然宣布全体初三学生集合。直到分班名单念完我们都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我记得当时我们在上化学课,只上到一半,而剩下的半堂课却永远的不能在一起上了。

  搬桌椅离开的时候,连最要强的男生W也哭了,可是胳膊扭不过大腿,分班的事已成定局。之后我和小王天天跑去办公室守着刺猬头哭,说老大,你把我们弄回六班吧。其实刺猬头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因为一直纵容我们,学校领导早就看不惯他了。尽管在分班之前,我被评为优秀班干部,刺猬头被评为县优秀班主任,而我们班也是全校唯一一个县优秀班集体,但是终究,都过去了。

  年少的我们以为分班就是全天下最惨绝人寰的事了,直到后来才明白这只不过是一段小插曲。初三下班学期开始的分流,才真正将我们这个集体分崩离析。

  小林子等一大拨人都被分流道了中专,J也包括在内,他们收拾好东西离开学校的那天,我正坐在重点班教室里做数学综合题,后来我一直后悔没有去送他们。如果能预料到有些人这一次分别之后一辈子都不会再相遇,我想哪怕逃课劝退我都会义无反顾地去的。

  临近中考的时候,刺猬头找过我,让我好好学习,这一次我没叫他老大,而是毕恭毕敬叫了一声“张老师”。哪怕明白分班分流他都无能为力,可是潜意识里还是觉得他没有保护好我们。他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盒营养品给我,说你拿去吃吧,考试重要,身体更重要。然后我又当着他的面哭了,那是我初中最后一次流眼泪。

  高中我在县城的一所重点中学上学,褪去了所有的锋芒,学着低调。小林子和其他很多同学都嫌中专太烂而且花费高,于是退学去了大城市打工。平时联系很少,但每次打电话也不会觉得生疏。他们拿了工资之后会寄礼物给我,衣服、睡衣、吃的,还有手链等等小玩意儿,每次收到我都会特别开心。和J的和解也是顺其自然的事情,他也去了广州学厨师。我没话费的时候,他马上去给我充了一百块,还说以后没钱了就跟他说,这点话费他还是能够帮我搞定的。我自然不肯,深知出门在外的艰辛。然后觉得特别窝心特别感动。

  最让我惊讶的是,班上最老实巴交的雷也从北京给我打电话来,他是那种羞涩寡言的男生,平时我们几乎没有交集,我握着电话惊呼真的是你吗?他浅浅地说,嗯,老班长,我来跟你报到了。

  妈妈说这些同学都是我一生的财富,要好好珍惜,也许是的,我们一生中最会遇到很多很多人,有好的,有坏的,有善良的,有阴险的。有为了某种企图而利用你的,也有默默付出不求回报的。感情不分先来后到,而记忆却会。大多数人不过是某段旅途的过客,经过便也就烟消云散了,而有那么一些人,却是从相识起便注定要用一生来铭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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