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后来我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我需要新的生活，我理智地辞去了编辑的工作，决定离开北京，重回广州。在广州，我就职于一家叫“跑酷”的前卫汽车杂志，依然是做编辑。在离公司差不多有十五分钟路程的公安局家属楼里和公司的一个同事合租了一套房子。早上九点上班，晚上五点下班。上班的时间，我努力工作。下班后，我和同事去附近的一个足球场踢球。晚上睡不着觉，就凌晨三点出去喝粥，看见大排挡里全是人，我感到很温暖。同事有一个女朋友，在深圳工作，每到周末，我的同事就会坐车去深圳。而我呆在家里，靠看电视，打扫卫生浪费时间。也偶尔会来到珠江边上，吹吹风，抽一根广州本地产的香烟。在心底有时还会想到梦阳，但已经没有那么痛苦了。我的心如止水，对感情再也提不起一点兴趣。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了史磊的电话，她兴奋地说她正在撒哈拉沙漠拍外景，那里很美。我隐约地想起我好象曾经和史磊说过要领她去撒哈拉。但一切都过去了。无论是我和史磊，还是我和梦阳。她问我在北京过的好吗。我说我已经在广州开始了新生活。她说有空来看我。我明确地告诉她我再也不想见她，我希望和她象庄子说的，相忘于江湖。史磊问我为什么。我说因为我已经不爱你了。放下电话，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从这以后，史磊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再也没有给我打过电话。我一个人在广州，几乎断绝了和所有以前朋友的联系，慢慢地真的过上了新生活。

　　春天过去了，夏天来了。夏天过去了，又到了秋天。一天中午，我正在公司的会议室吃饭，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陌生的号码，我接起来，是史磊。她平静地说她刚出广州火车站就被抢了，现在身无分文，等我去接她。我放下电话后只好请假下楼打车赶往火车站。对于史磊的突然到来，我并不感到很意外。史磊这个女孩，她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我都不会感到奇怪。我知道她早晚会来的。我和她之间的纠缠不可能用电话这种方式彻底解决。在广州火车站巨大的钟表下，我看见了史磊，她与半年前和我一起在骨头馆喝多了的那个史磊没有什么两样，她还是那么漂亮。我领着她回到了租房。她说要洗澡，我就给她把水打开。洗完澡后她说热，我就给她开空调。她说饿了，我就领她去吃饭。史磊对于自己被抢的事并没有过多的抱怨，她也看出了我对她机械服从下的冷淡。她很开心地告诉我，电影已经拍完了，已经进入后期制作阶段，全部完成后她准备让朋友拿到日本还有法国去参展，如果获奖的话就很有可能在国内的电影院公映，如果真有那一天，史磊神秘兮兮地说她会告诉我一个秘密，让我感到一份惊喜。而我对于她说的秘密或是惊喜，已经不再感兴趣。拍电影只是她的理想，而我只是喜欢看电影，不会去计较那电影到底是谁拍的。我问她来广州干吗。她说来看我。我说我不想见你。她笑着说但是我想见你啊。我知道，史磊既然来了，如果她不想走，我用什么样的言语刺激她，她都不会走的。我只好当她不存在。她来了的变化就是，我把床让给了她，我住沙发。我该上班上班。而史磊，她每天就呆在家里看电视，我给了她一点钱，中午她饿了就自己吃点什么，到了晚上我回来她就跟着我出去吃。同事问我她是谁，我说是我妹妹。史磊笑着说，我是他亲妹妹。

　　我和史磊在暗暗地比较各自的忍耐力，谁先受不了谁就输了。种种迹象表明，史磊呆的很开心，只要我一下班，她就冲我笑。她还告诉我，她天天跟着电视里学粤语，生活过的很充实。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走，我所能做的就是继续忽略她。有一天晚上，她光着身子把睡在沙发上的我弄醒，让我跟她一起回屋睡，我不去，她就拽我的胳膊。我终于愤怒了，我冲她大喊，史磊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已经不是你大学的男朋友包北宁了！我们大学已经毕业了！是你甩了我！不是我甩了你！我新处的女朋友也因为你的关系分手了！她妈妈死了！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没有在她身边！我在和你喝酒！我已经不爱你了！我求求你！你能不能放过我！史磊站在我的面前，她明显是被吓着了。这是我认识她六年以来第一次冲她发火。她被我吓哭了。她哭着说，包北宁，对不起。我说，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我求求你不要再破坏我的生活了，我真的累了，我不是一个疯狂的人，我再也陪你玩不起了，我也玩不动了。我坐在沙发上，史磊站在我的面前哭。客厅里的黑暗随着清醒的时间慢慢地变淡。史磊哭个没完，看着她伤心的样子，我只好给她一点安慰，和她说对不起我喊的声有点大，吓着她了。我把她劝回屋，让她躺到床上，给她盖上被子。她还在哭。我只好坐在床边一边抽烟，一边听着她哭。在我的印象里，史磊哭的次数屈指可数，她不是一个爱哭的女孩。在她有限的那么几次哭泣中，也从来没有哭过这么长时间的。如果以哭的时间长短来算伤心程度的话，这一次她应该很伤心。她哭的都快抽过去了。我只好躺在她旁边，让她趴在我怀里哭。她哭的泣不成声，一句对不起要说好多次才能颤抖地说出来。我只好说我不是怪她，只是我真的累了，再也不能陪她玩爱情这个游戏了。我希望和她做很好很好很好的朋友。朋友是大米饭，一辈子也不会烦。史磊在哭声中接受了我的意见，她说以后不会再烦我了，要和我做纯粹的朋友。听见她这么说，我很欣慰。她渐渐地不哭了，后来我搂着她就睡着了。

　　天亮以后，我从床上醒来，发现史磊已经穿好衣服，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床边。她对我说，她要走。我说，我去送你。她说谢谢。她突然之间对我很客气，就象变了一个人似的，我有点不适应。我起来后打电话回公司请了一天假，我领她去买票，和她一起坐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等车，史磊象一个淑女一样安静地坐在我的旁边，那是一种从来没有在她的身上出现过的安静。我和她说等过年回家我请她吃饭。她安静地说，好的。如果是以前，她听见我这么说，就会表现得很开心。而现在，她不会了。我看见她随着人流安静地走向剪票口，她安静地回头，和我安静地招手。我的心里突然有一点自责，史磊变得这么安静并不是我想看到的。我把手放到耳边，远远地对她做了一个打电话的动作，她安静地冲我点了一下头，就消失在了拥挤的人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