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高二A班4．一壶菊花茶

　　林子瑜自从被分到总务处宿管科，郁闷了整整七十二个小时，但这种郁闷很快便烟消云散了。因为他发现，宿管科确实是一个可以近距离接触学生的好地方，能够变换一个新的视角去观察眼下的这些独生子女。比如，从每天例行的宿舍卫生检查中，通过每个学生床头摆放的服装、零食、书籍，就能推断出这个学生的基本消费以及他的兴趣爱好。他立刻想出了一个新的课题《关于青少年消费心理的研究》，他很想把这个想法告诉美女。因为美女是教政治的，这种研究肯定对她有帮助，但是，他去敲了几次卢小波的门，都吃了闭门羹。

　　这天，林子瑜检查完食堂卫生，路过教学楼，突然一只鞋子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的头上，把他砸得眼冒金星。他抬起头，发现三层的一扇窗户敞开着，估计作案现场就是那间教室，于是，提着鞋气哼哼地去寻找肇事者。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一壶菊花茶说起。

　　课间休息时，政治课代表李莹为准备上课的李永和冲了一壶菊花茶，放在讲台上，然后出去拿作业本。就在这时，刚刚打完球汗流浃背的张彬和班花陈枫同时走进来。

　　要说张彬和陈枫可谓高二A班的一对活宝。张彬是靠搞房地产开发的老爸咬牙割肉破费重金进的宏远，他除了学习不行，样样都行，爱好极为广泛，更重要的是为人豪爽，出手大方，仗着孔方兄做坚强后盾，时不时做东请客，施舍化缘，在班里人缘极好。而陈枫所以能选为班花，并不是因为她漂亮，而是因为她有味道，这种味道主要来源于她的任性，但男生们无一不愿为她的任性付出代价。

　　张彬和陈枫只要碰在一起，百分之九十会整出点动静。这不，陈枫看到张彬把肉墩墩肥乎乎的脚丫子直挺挺地伸在桌上，当即捂着鼻子提出抗议：“张彬，你知道不知道中国是《国际反化学武器条约》的缔约国？”

　　“在下才疏学浅，就一粗人，亏您提醒，这才知道。”

　　“知道还敢放毒！还不赶快把鞋穿上！”

　　张彬非旦不听，反而摇动着脚丫子：“陈枫，我这可完全是为了投你所好呀！”

　　“投我所好？你以为我是苍蝇呀，专门喜欢那些又脏又臭的东西。”

　　张彬嬉皮笑脸：“这你就不知道了，网上的心理测试表明，多数欧洲女性认为，体味刺激的男性最具性感。你不是最喜欢有味道有气质的东西吗？你闻闻我这两只脚，那是要味道有味道，要气质有气质……”

　　“你……shit（混蛋）！”

　　张彬看陈枫真的生气了，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陈枫，你想让我穿上鞋也行，你去给我买瓶可乐。”

　　“你敲诈，想都别想。”

　　张彬只好掏出钱来：“要不这样，我出钱，你跑腿，多买一听，算我请你的。”

　　“别想好事了，我的腿就那么贱！”陈枫说完，目光不由落在了那壶菊花茶上。她知道这是李莹每日的功课，灵机一动，决定把祸水转嫁给李莹：“张彬，要可乐没有，马屁精的菊花茶倒有现成的一壶，就看你有没有胆量喝了！”

　　陈枫和李莹是班里的一对冤家，这已成为尽人皆知的秘密。尽管李莹事事处处都让着陈枫，从来没抢过她的彩头，但陈枫就觉得李莹哪哪都不舒服，特别是李莹的学习成绩，每次测验，所有的老师像约好了似的，统统把高分打给她，致使她的成绩单上AAA总是连成一片，格外锦绣山河，让陈枫不能不从心里妒嫉。于是，便变着法地踩乎她，“马屁精”的绰号就是陈枫最先叫响的。开始大家不敢叫，但时间一长，见李莹没有什么反应，人们也便不再有什么顾忌，“马屁精”便成了李莹的品牌。

　　张彬被陈枫一煽乎，果然中计：“嘿，将我！不就是李莹给李警察拍马屁冲的菊花茶吗？他喝得，我就喝不得？！”于是，上前抓过茶壶，咬住壶嘴仰头痛饮，不光动作豪放，表情也十分夸张：“好喝！那叫爽！”

　　张彬大过嘴瘾，不想让菊花茶冲昏头脑，得意忘形，错将茶壶当篮球，随手抛将出去，顿时激起一道冲天波浪，声音惊天动地。李莹似乎听见茶壶哀鸣，心急火燎赶回教室，可惜晚来一步，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茶壶四分五裂，尸横遍野。

　　张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李莹会在这时出现在面前，不免心生内疚，想借助孔方兄摆平，于是掏出一张百元大钞，慷慨地递过去：“李莹，壶是我打的，我认了，没用的废话我也不说了，这么着吧，这一百块钱你收下，算我赔礼了，拿它去买一斤菊花，两个茶壶，多余的就算精神损失费了，您看，这么着不委屈你吧？”

　　见李莹不为所动，张彬误以为她要狮子大开口，忙把这个念头堵死：“嫌少怎么着？！我说李莹，你办事可得讲良心，就你那茶壶，在地摊上二十块钱能买两个还带找零，一百块你赚大发了……得了，钱就这么多，要不要您自己掂量着办，反正我是仁至义尽对得起你了。”

　　张彬将手一松，那张粉红色的纸币旋转着打了两个圈，落在那堆碎玻璃片上。

　　李莹仿佛没看见，蹲下身去默默地收拾那些玻璃碎片，与此同时，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无声地滚过。

　　张彬刚要走，突然让一只手臂挡住去路。张彬见那手指白晳修长，并未在意，只当是哪个女生恶作剧，想轻易扳开，熟知手臂像是特意研制出的纤维材料，外表普通却劲道十足，丝毫扳不动。张彬方知碰上硬碴，见上面青筋暴露血管凸起，猜测主人定然臂力了得，在整个高二A班，能拥有这杆手臂的唯有常青一人。常青也算得上高二A班的人物之一，素有“音乐王子”之称，符合帅哥酷哥双重标准，就是性格有点孤僻，从来不愿理人。

　　常青本不愿搅混水，他对李莹素来没有什么好感，更谈不上交情，一分钟之前还打定主意置之度外，是李莹的眼泪使他改变了主意，于是跳将出来，充当了鲁提辖的角色。

　　张彬深知有胆量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者，往往都是高人。见常青插手，气势上先输掉三分，硬着头皮向常青乞求，不必多管闲事。常青却决心将闲事管到底，坚持要他向李莹赔礼道歉。张彬不想让步，终于激得常青火起，一把抓起他脱掉的鞋子，顺手从窗口丢了下去，这才有了先前的一幕。

　　张彬心痛欲死：“我靠！你要我命呀！那可是乔丹十三代！四位数的价！”

　　张彬急忙要下楼捡鞋，常大侠仍然板着脸不放行：“给李莹道歉。”

　　张彬看常青那脸色恐怖得吓人，他本想说一句“英雄救美”的玩笑话，但话卡在喉咙里硬是没敢吐出来，怕一旦说出口，下次被扔下去的将是自己。张彬碍于常青的威严，恭恭敬敬地朝李莹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李大小姐，I服了you，对不起。”

　　李莹收住泪水，悄然向常青投去感激的一瞥，常青却漠然回到座位上，对李莹送来的感激只当没看见。

　　就在这时，林子瑜提着鞋子走进来。张彬以为林子瑜是来给他送鞋的，感激不尽又是搂又是抱，哥们长哥们短，弄得林子瑜憋了一肚子的火，反倒不知道怎么发了，索性做个顺水人情了事，也是因为这只从天而降的鞋，使林子瑜和高二A班从此结下了不解之缘，那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