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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CHAPTER-04 (1)

  壹

  硕北极把我背回寝室第二天,在食堂门口,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帅气身影。

  然后吃饭,然后散步,顺理成章地走在校园里勾着硕北极的小拇指。

  接受全校女生的嫉妒目光。

  那时候,我仿佛拥有了全世界的温柔。

  我告诉自己:

  梨七七,有人真的爱你了。

  对你好,在乎你,让你撒娇。

  可是为什么,这一切,现在全部没有了。

  像细小的沙子从我指缝溜走,像午夜12点的钟声响起,华丽的灰姑娘就被打回原形。

  什么都没剩下。

  老师在课堂上讲着原子分子,我脑子里一直在回想每一件和硕北极在一起时候的事。

  立起身子偷偷朝后瞄一瞄,硕北极趴在课桌上,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不想听课趴着而已。

  我拿出笔记本,撕了一页,用钢笔一笔一画地写着:

  “北极,游乐场里我是骗你的。Calvin只是在帮我出气。”

  接着我顿了顿,很艰难地写出最后一句话:

  “孩子,是你的。”

  然后我小心地把纸折起来,折成一个方块,放进兜里。

  下一节是体育课,我借口大姨妈来了躲到一边。

  练了几节简单的运动操,就解散自由活动。

  男生篮球,女生排球。

  我眼睛一直盯着硕北极,看他的背影消失在篮球场,然后在操场看台上出现。

  我握紧衣兜,慢慢走了过去。

  站得离硕北极几步远的地方,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这时,背对着我的硕北极突然转过来,愣了一下。

  显然没想到我会站在他身后。

  硕北极有些吃惊地把耳机摘下来,眯着眼睛看我。

  风吹着他的刘海,我看到那双露出的黑眼睛中的陌生。

  我们就这么盯了几秒之后,硕北极从我身旁走过去。

  “北极!”

  我叫了一声。

  天台的风更大了,我听见呼呼的风声穿过我们之间,吹灭一切温暖。

  硕北极停住了。

  我迅速把手里已经濡湿的纸团塞进他手里,转身跑下看台。

  隔着一道护栏,我抬头看见硕北极攥紧手,再松开,手中的白色已经被揉成一个皱巴巴的纸团。

  接着手一扬,纸团在半空划出一道修长劣弧,准确地落进操场看台下的垃圾桶里。

  藏在树丛下一直向上看的我瞬间钉在了原地,喉咙里什么在猛烈地翻涌,要冲上来的强烈热量却窜进眼眶。

  没来得及告诉自己一句“没什么大不了”,透明的水珠就啪嗒啪嗒从眼角滚落下来。

  贰

  我是怎么了,梨七七是怎么了。

  变成一个如此没有自尊没有廉耻的人。

  居然会一次又一次想着一个人,一次又一次找机会接近一个人。

  但是此刻所有的骄傲和自尊,哗啦一声全部垮掉,我听见整片天空阴暗的雷声滚滚而来。

  我注定是不属于光的。

  我是一定要在阴冷潮湿的地方生长的。

  我没有得到幸福的权利。

  这是我梨七七的命运。

  叁

  下课铃响了,全体集合。

  男生两排,女生两排,面对面。

  我的正前方,正对着硕北极。

  我迅速抹掉自己眼角的水,抬起头站在队列中。

  扬起脸微笑。

  响亮而甜美地喊“到”。

  硕北极目视前方,没有表情。

  我心底涌起一片苍凉。

  我们之间,到此为止吧。

  肆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时候,头突然无比剧痛。

  老天作证,我真的是头疼。

  从后脑一直钻进眼睛里,半边脑子疼得要命,另一半却无比清醒。

  “如图所示,实线表示两个相干波源S1、S2发出的波的波峰位置,则图中的哪个点为震动加强的位置?梨七七,你回答一下。”

  老师指着我。

  我强忍着半边剧烈的疼痛站起来,习题集上的字开始在我眼睛中上下跳动。

  “呃……”

  使劲看,还是看不清。

  突然,一个极小的声音传过来:

  “A点。AAA!”

  是坐在我前桌的男生末百颜。

  这家伙别的科目一塌糊涂,唯独物理好到吓人。

  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A点。”我清脆地回答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

  老师点点头,收回眼镜片后的目光,让我坐下。

  突然旁边桌上的女生发出一声尖叫:

  “血啊!”

  全班人的眼睛都转了过来,看我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恐。

  我下意识摸摸鼻子,接着发现满手的鲜血。

  鲜红的血染透了整本习题集。

  什么时候流鼻血了我自己还没发觉。

  “梨七七同学,你去看看校医!”

  老师语气有点着急地对我说,刷刷给我写了一张准假条。

  这时我看到,全班,只有硕北极的脸没有挪动一丁点角度。

  好像他没听见任何声响,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妥,低着头漠然地看着眼前的算术纸。

  硕北极,你的冷漠终于要用在我身上了,是吗?

  我的死活,再也引不起你一丁点反应?

  梨七七突然变成了一个跟别人祈求一点怜悯的人。

  贱兮兮地,可怜巴巴地摇尾乞怜?

  梨七七,算了吧,你到底在做什么?

  转身冲下楼梯的时候,我边揩去飞速涌出的眼泪边在心里使劲告诉自己:梨七七你脑子进水了?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呢?

  我没去校医室,跑进洗手间洗了洗脸,仰起脸朝天,直到鼻子不流血为止。

  然后我拿着准假条出了校园大门。

  跑出校园的时候,我眼前白茫茫一片,脑子里嗡嗡响。

  再抬起手揩掉新掉出来的眼泪,想看清楚眼前的路。就听见一声吼叫“闪开啊!”接着耳畔数声刺耳的机车刹车声。我脚一软,坐在了地上。

  “泽,有人挡在前面了!”机车队中有几个人朝中间喊了一句。

  我把眼睛中剩下的泪拼命抹掉,抬起头去。

  眼泪冲刷后的视力比平时更清晰得多,于是横在自己面前的景色--五六辆色彩嚣张的机车,戴着专业头盔穿机车服少年的鲜艳画面,像粘性强烈的招贴一样“啪”地拍在我视网膜上。

  最前面机车上的一个少年单腿踩在地上,摘掉头盔,不耐烦的目光透过细碎的浅色发线钉在我脸上。

  我看清楚了对方的脸时,全身每个毛孔急剧收缩了一下,手不由得攥紧。

  南源的兄弟学校,幕北高中二年级学生。

  以“打架”“打篮球”迅猛敏捷从无败绩而在几个高中声名显赫,人称“双打第一恶少”的问题少年。

  辰泽。

  虽然不是同一学校,可是辰泽的名声却一点也没有因为距离的缘故而变小。

  四周竟然有学生聚集了过来。还不到放学时间,看来南源逃课的也不少。

  谁说重点学校的学生都是乖乖牌。

  聚集的学生也大都是穿着制服的女生。

  真是奇怪,每次在这种场合下聚集的都好像是女生。

  而且必然会有一些配音。

  “哇--辰泽诶!”

  “头发短了一点更有型了的说啊!”

  “想来想去还是不敢过去跟他说话。”

  这样的碎碎念让我本来混乱的脑子更加深一层纷杂。

  世界上总是有些逆反正常的事。

  比如“问题少年”这样一个本该跟“凶恶”“霸道”之类的形容连在一起的贬义词,一旦前面加个“长得很不错”的形容前缀,那么所有的“问题”都会被古怪的偏执软化成一滩不值一提的白灰浆,只剩无敌的魅力让人津津乐道。

  但现在好像也不是讨论辰泽魅力的时候。

  因为我看到辰泽皱紧的眉头。跨下了车,然后一步一步朝我走了过来。

  说实话,我心里没有一点害怕。

  甚至在想,出点事更好。

  我现在,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辰泽耸在众多辆嚣张的机车前,完全遮挡了夕阳余晖的高高剪影。

  浅色的头发被涂暗成界限不分明的过渡色,覆着干净的脸。

  我抬起倔强的脸,挑衅地扬了扬眉毛。

  性格中坚硬的一部分总在这种境况下迅速占据全部的神经。

  像平凡不起眼的旧车,在触动了某个隐藏在暗处的机关后,几秒之内变身为全副武装的强悍变形金刚。

  梨七七从来都是以更强硬的姿态来对待所有的敌意。

  即使是根本没有胜算的时候。

  辰泽蹲下来,跟我的视线平行,微微眯了眯眼睛,嘴角划过一丝莫名的笑意,像看见了本世纪最可笑的的笑话。

  “怎么,你拳头捏那么紧……是想打我么?”

  后面那些机车少年中窜出几声大笑,响亮的口哨混杂着“泽,不要欺负小朋友哦”的调侃扑面而来。

  我“忽”地站起来,立起眼睛。

  “对,我想打你。”

  我声音无比清脆地说道。

  随着辰泽的站起,我却发现两人差距了整整一个头的高距让平行的视线倾斜了将近45度的角度。

  刚刚够得上辰泽胸前的银质十字架。

  仰视。俯视。

  辰泽抽掉一只手套,手突然伸进外套兜,我警觉地稍微退了退。

  就在我还在为向后挪动找平衡点,一截盖着冰蓝色机车服的胳膊朝自己探了过来。袖口一只干净的手。

  手指中捏着一只绚丽颜色的棒棒糖。

  我瞪大眼珠,愣在原地。不知道对方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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