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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无比的哀伤(1)

    拉开伤心咖啡店沉重的玻璃门,马蒂又一次被浓厚的烟味呛得喉头紧缩,音乐倒很轻柔。她稍作环视,就看见座上的琳达朝她招手。    
    穿过几个桌位,马蒂注意到今天店里生意不错,大致坐了七成满,多半都是女客。小叶一人很忙碌地在吧台上煮咖啡,他那些同伴全然不见人影。    
    “这边这边,”穿了一身紧俏小洋装的琳达拿起她的皮包,将位置让给马蒂,“天哪!这里真是个毒窟,你不是不抽烟的吗?怎么会选这一家?”    
    虽然这样说,琳达面前的烟灰缸上正燃着她的维珍妮亚香烟。马蒂坐下了。    
    “大概是店名我喜欢吧?你不觉得特别吗?”    
    “嗯,很少见,这样触霉头的店名。不过是够特别了。”    
    “琳达,你的气色真好。”马蒂衷心地称赞,眼前的琳达比以往更加明艳。    
    “你也是啊,我喜欢你的发型。”    
    “马蒂!你是马蒂Hou?”小叶跳到眼前,他的小男孩一样的表情看起来高兴极了。    
    “是啊,小叶。又见面了。”见到小叶,马蒂也很愉快。    
    “害我刚才看了半天,你跟上一次都不一样。你的礼物我收到了,真可爱。吉儿说你叫马蒂,怎么写?”    
    “做牛做马的马,花蒂的蒂。”    
    “嗯?”    
    “烟蒂的蒂。懂了吗?”    
    “收到!”小叶很活泼地做了一样接飞镖的动作,另一手拿出一个小包裹:“哪,这个送你!”    
    “送我?”马蒂惊奇极了。    
    “对呀。拆开看看嘛。我包了半天。”    
    这个包裹很扁,四四方方的。马蒂拆开一看,是一片Pink Floyd的CD唱片。马蒂非常感动,虽然她并没有CD音响。    
    “喜欢吗?你走了以后,有一天我突然想到你,就买了一片要送你。”    
    “谢谢你,小叶,很棒的礼物。可是你怎么知道我还会再来?”    
    “当然会来的,”小叶点头,他的表情很认真,“来过伤心咖啡店的人都会再来的。”    
    马蒂与琳达相视而笑。    
    “啊,有客人起毛咕了。”小叶看着隔桌对他招手的客人,他的用语马蒂和琳达都没听懂。起毛咕,马蒂想大约是不高兴的意思吧?    
    “得过去了。对了,你喝什么,曼特宁?”马蒂点点头,小叶走开了。他走时还顺手在马蒂的脸上括了一把,很轻,马蒂竟一点也没感到被侵犯,反而微笑着。    
    “我想我知道你选这一家的原因了,很可爱的男孩。”琳达说。    
    当然不是这样。至少,似乎,好像并不是这样,但是马蒂微笑着并没有反驳。    
    琳达偏过头浏览店内的景致。她的眼光停留在梁柱上密密麻麻的相片海洋,很久之后才转回过头。    
    “那天的婚礼上,看见你走开了,我很难过。”    
    “对不起。”    
    “不,我指的不是这个。我后来跟戴洛谈过了,知道了那天的情形。世界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很残酷。杰生死的时候,学校曾经给他办过公祭,戴洛去了,没见到你,大家那时候就很尴尬,不知道该派谁来通知你,另外,也没有人晓得怎么联络你。知道你地址的,大概就只有我了,可是我却没告诉他们。我在想,你可能不希望他们知道,也许你不知道这个消息更好。我帮你做主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对是错。”    
    “都过去了。”    
    “你真的这么想?如果是这样那就好。萨宾娜,我希望你过得快乐一点。”    
    “谈谈你的新郎倌吧。”    
    “我老公啊?老实人一个,他很爱我。我老妈还说我嫁给他,是我这辈子惟一做对的一件事。”    
    “他做什么呢?”    
    “小进口商。他找了条路线,专门进口安全用品,有几个门市店面,现在正在动脑筋做邮购直销,说是今日的最有潜力商品通路。简直是个赚钱机器他。”    
    “什么样的安全用品?”    
    “就是些家里用的安全器材啦,像安全插座,在婴儿用品店卖得很好;什么火灾警报器呀,浴室防滑垫啦,防暴警笛,反正那些杞人忧天型的顾客会买的东西通通都有。连狗的安全带都卖,你听过吗?就是车子里防止狗摔伤的安全带,够好笑吧?就是有人需要。”    
    “听起来不错嘛,应该很有市场。”马蒂说,她掏出准备好的红包袋,“对了,上一次竟然没有留下我的礼金,实在很荒唐,你一定要收下,这是我的祝福。”    
    琳达收下了。小叶送上马蒂的咖啡。    
    “萨宾娜,这些年来每次一看到你,就是好几年过去了。有时候我打开报纸,还想着是不是能再看到你写的诗,那么美又那么富有感情的诗。那时候大家都料定你会做个诗人还是作家的,怎么却不再写了?”    
    “不提这些了。琳达,我真的一向以为你会嫁给陈瞿生,接到你的喜帖时,我不知道有多意外。”    
    “他呀?唉,怎么说呢?一场游戏一场梦。”琳达轻轻搅着她的咖啡。    
    “可是那时候我看你很爱他。”    
    “不知道,也许吧?”琳达重新点了一根烟,“我那个时候很叛逆,叛逆得连跟自己都要作对。唉,那个年纪啊,谁都不好受。”    
    “我在想,陈瞿生对你倒是一往情深。”    
    “是吗?”    
    “不然,他干吗来做你的婚礼总招待?”    
    “是吧。”琳达的表情那么飘忽,不知道她回想着什么,抽了一口烟,烟头倏然焚起一星光亮,又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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