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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深秘隐殇(2)

  因为,妈妈的离婚,就代表着我要离开所有熟悉的一切。我再讨厌这里,也是我生活了七年的家。他们离婚之后,我要搬去哪里呢?我是不是也要失去那个没有血缘,却一直关心我的哥哥。而我能拥有的,只有一个没工作的妈妈,和一个刚从监狱里出来的爸爸。

  如果这样,我将要面对怎样的生活?

  我说:“妈,你给我点时间,让我想一想。”

  是的。

  我必须好好想想。妈妈摸着我的头发说:“没事,不急,咱们想好了,再做决定。”

  Memory 40:错救

  唐叶繁当天晚上就知道了我亲生父亲回来的事。周日清晨,他把我和妈妈约到外面的茶楼谈话。没想到,他竟然把我爸爸也约来了。那是我第二次见到他,不高的身材,有些微微的驼。

  唐叶繁穿着淡蓝色的衬衫,坐在桌边,严肃的样子,已经像个轻熟的男子了。爸爸在他面前,反倒显得有些拘谨。

  唐叶繁说:“我知道,我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阻止你们团聚。但是,我想说几个建议。第一,苏一已经高二了,学习上正是关键时期,如果这个时候搬离她熟悉的家,去适应新环境,会产生很大的影响。第二,苏叔叔刚刚回来,工作还没有。不如先用这段时间找找工作,等安定下来之后,再来接妈妈和小一。其实,你们已经分开这么久了,不在乎再多等一两年对吗?等小一考上大学,你们再操作这些事,不是更好吗?”

  唐叶繁停下来的时候。大家都沉默默了。我猜妈妈很想和爸爸复婚吧。可唐叶繁的建议,让人没有理由拒绝。

  爸爸看了我和妈妈一眼说:“这孩子说得对,她妈,你和小一就再住一段时间吧。我刚放出来,也需要适应一下。等我稳定了,小一上了大学。我再来接你们。”

  他重重地攥了攥妈妈的手,起身就要走了。妈妈拉住他说:“那你去哪儿啊?”

  爸爸无所谓地说:“我一个男人,在哪儿都能活。你把小一带好,等我回来接你们。”

  他回头看了看我,说:“小一,爸爸是不是有点让你失望了?”

  可以说,我对他是完全无感的。因为即便是血亲,感情也需要时间培养。儿时的记忆里,他几乎都在外面打工,没什么印象。而现在他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我面前,我只会把他当成陌生人。说心里话,唐近文再不好,也比他更像我父亲。

  但是,就在这一刻,我忽然在他无奈的眼神里,读到了无比厚重的父爱。一个考大学的理由,就让他放弃了期盼已久的团聚。他一定是深爱我的吧。

  我站起身说:“爸,你……”

  爸爸愣了一下,眼泪就毫无征兆地下来了。他说:“唉,爸等你叫我这一声,已经等了好久了。”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我站在嘈杂的茶楼上,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歉疚与难过。也许,他毕竟是我的父亲吧。

  周一到校,心情一直灰暗。唐叶繁课间会过来陪我说话。他叫我不要想得太多,一切都等到考上大学之后再说。我也只是默默地听着。父亲的“死”而复生,已经让我很难接受,而他又是个坐过牢的人。我觉得自己像在做一场醒不来,又累得要死的梦。

  晚上的402宿舍夜谈会,我把心里闷压的一切倒了出来。洛小缇从床上坐起来说:“这件事,唐叶繁没说错。现在离开最不好,没钱,没地方住,别说考大学了。活着都累死。”

  “不一定吧。”谢欣语悠悠地说,“唐叶繁的话,听起来对,但事实上就是自私。”

  “哪儿自私了?”洛小缇说,“我怎么不觉得。”

  “他为了自己的家不破碎,宁肯让小一一家不重聚。这还不是自私吗?”

  我翻了身,堵住耳朵,说:“唉,别说了,我都要烦死了。”

  她们两个也就偃旗息鼓了。

  周三的午后,学校社团活动。我在理科系列里,挑了唯一有趣的化学社。这一天的活动是用氢溴酸混合剂制造气体膨胀实验。我还没进实验室,就听见了洛小湜招牌的笑声。这在平时,是只有cosplay社团才能听得到笑声。我奇怪地走进门,才明白她现身的原因。当然是蓝桉。

  社长向大家介绍说:“蓝桉和洛小缇同学是我们社新成员。”

  洛小缇跑到我身边说:“嗨,这回咱俩在一起了。”

  “你怎么想起参加化学社啊?”

  “还不是蓝桉呗,非要来玩做实验,那我只好跟着来了。”

  蓝桉的实验台就在我旁边。小缇一惊一乍的声音,时不时地跳跃在教室里。而我心事重重的,只在旁边看同伴男生操作。可是那个男生比我还糊涂,竟然把A试管里的溶液,错倒进B烧瓶。结果烧瓶里的混合溶液中了魔咒般翻滚喷溅出来。我的搭档立时尖叫着躲开了,可我却惊慌错愕地愣在那里,想救急又不知道怎么办。

  我忽然感到有人从身后扑倒了我,随即就传来“砰”的爆炸声,一股酸臭味的烟雾,伴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迅速弥散开了。

  扑倒我的是蓝桉。他的左脸颊被碎开的玻璃划出一条血口。我吓得惊叫出来,却又被刺激的空气呛得猛咳。他在耳边说了声:“憋住气。”然后横抱起我,飞快地抢出了教室。他把我放在走廊里窗口的时候,我才猛地吸了口气。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几乎要脱出胸口。或许是因为令人窒息的空气,或许,也因为蓝桉透衣而出的滚热体温。我看着蓝桉脸上,依然流血的伤口,心疼极了,慌忙找出纸巾轻按他的伤口上说:“要留疤就麻烦了。”

  蓝桉却拂开我的手,冷冷地说:“男生有点疤怕什么,倒是你,有心事就不要来做实验。”

  他是在关心我吗?可是他的口吻听起来,却冷得足以把人冻住。

  突然有同学喊:“里面还有人!”

  我和蓝桉也循声望了过去,竟是洛小缇,站在满着刺鼻烟雾的实验室里,剧烈地咳着。可她却扶着桌子,不挪动半步。社长捂着鼻子,冲进去拉她出来,可她却死抓住桌子,就是不走。

  蓝桉轻叹了口气,拨开门口围观的人群,走进教室。这一次,洛小缇没有拒绝,乖乖地任蓝桉领了出来。

  社长说:“你这个女生真奇怪,我拉你,你怎么不动啊?”

  洛小缇却没有回答。她只是一边断断续续地咳着,一边直直地看着我。

  我被她看得心烦意乱,走过去说:“还好吧?为什么不出来?”

  洛小缇却扯了扯嘴角,说:“因为该救我的人,去救别人了。”

  我尴尬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Memory 41:孤儿怨

  我想,只要有蓝桉在,我和洛小缇就无法真正融洽。他总是时不时在我们之间敲出无数细小蛛结的裂痕。

  傍晚,去食堂的路上,我忽然收到一条蓝桉的短信,上面只写了三个字——来天台。

  有了下午与小缇的不快,我有点不想见他。可是蓝桉第一次主动找我,我又怎么拒绝。

  于是,我还是一个人跑去教学楼的天台。蓝桉就站在围栏边,有缓缓的风,吹拂着他的头发。我走到他身后,轻声说:“你找我?”

  他没有转头,只是问我:“出什么事了?”

  “小缇大概都告诉你了吧。”

  “很烦是吗?”

  我也伏在围栏上,点了点头。

  漫长的假期,悄悄弥合了我们之前的尴尬。我们又回到了之前似友非友的状态。

  我有点胡思乱想。他今天来参加化学社,是因为知道了我家里的事吗?

  蓝桉转过身说:“跟我来吧。”

  他带我出了校门,在附近的地下停场里,骑出一辆黑色的摩托。他递给我一只头盔说:“上来。”

  我犹疑地骑上,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可蓝桉没有回答,他只是发动车子,一路怒吼着冲了出去。我发现,即便我在这座城市生活了这么久,依然有许多不认识的地方。

  蓝桉带着我飞驰过大大小小的街道,最终来到一座老旧的教堂。我有点诧异。门前的牌子上写着,圣贝蒂斯教堂,始建于1923年。

  蓝桉似乎对这里很熟,带着我走了进去。

  这座教堂看起真的太老了。灰色的外墙,爬着茂密的爬山虎。高高的哥特式尖顶,直刺进黄昏的天空。教堂的主厅并不大,却极高。傍晚的霞光透过长窗的彩色玻璃,投进绚丽低暗的影。纯白的上帝石像,高高地耸立在前方,带着悲天悯人的笑容。

  我低声问:“你信天主教?”

  蓝桉摇了摇头说:“我只信我自己。”

  “那……你为什么带我来?”

  “这里是一家教会孤儿院。”蓝桉一边说,一边带我走进了侧门。门后是一条幽长的走廊,有高高的拱顶,垂下老旧的吊灯。两边的墙壁上挂着大大小小的照片,里面都是小孩子的合影。蓝桉在一张照片前停下来,上面有一个梳着小平头的男孩。

  我忍不住说:“是蓝小球呢。”

  蓝桉微微翘了翘嘴角说:“我父母去世后,我一直住在里。直到两个月后,你妈妈来把我接走了。”

  “我妈为什么要来接你?”

  “她没和你说过吗?她是我父母的朋友,当时她正进城处理你父亲的事。原本想找我父母帮忙,没想到他们已经死了,只剩下我在孤儿院里。所以她接走了我。我到现在都记得她对我说的话,她说,我家再穷也好歹是个家,总比住在孤儿院强。”

  我看着墙上的照片,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因为我还看到许多有“蓝小球”的照片。我说:“不对吧。后来你不是被你姑姑接走了吗?这里怎么会还有你长大的照片。”

  “因为……她接我回来之后,就把我送回到这里。”

  “啊?”我失声叫出来,“她为什么这么做?你应该给我妈电话,叫她把你接回来。”

  蓝桉忽然转过身,看着我说:“小一,这就我想和你说的,在这个世界只有一个东西真正属于你。那就是你自己。没有人可以让你依赖一辈子。那么反过来,别人的好与坏,生与死,其实也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只要记住活好自己就够了。你父亲活着还是死了有什么问题?你和谁在一起,或者不在一起,又有什么根本的区别,你总归要考学,谈恋爱,然后飞出去。”

  我被他偏执的想法震住了,但我也因此有那么一点开始了解他。他在孤独与遗弃中生活了那么久,性格才会如此怪异乖张吧。

  我说:“蓝桉,其实你也可以试着相信别人的。”

  “相信谁?”

  “我。”

  蓝桉深黑的瞳孔里忽然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光彩,可是却被走廊里忽然响起的一声轻咳冲散了。远远地,我看见一条颀长的身影悄然隐匿在暗影里。我疑惑地问:“谁在那儿?”

  蓝桉用眼角扫了一眼说:“走吧。”

  这一天,蓝桉带着我去看了孤儿院的孩子,有二十几个。教会的修女们负责照看他们的生活。他们都不怕蓝桉,会拉着他玩游戏,或者干脆跳到他背上。此时的蓝桉,是从来没有过的轻松温和,甚至还会发出爽朗的笑声。看来,他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可以相信的人。他信赖这些还没长大的孩子。也许,只有在这些心无城府的孩子中间,他才可以玩得心无芥蒂。

  后来,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眨着毛茸茸的大眼睛走过来。她穿着粉色的公主纱裙,红色皮鞋,有点像儿时的谢欣语。

  她说:“桉哥哥,那个大姐姐是你的女朋友吗?”

  蓝桉转头看了看我,突然把我拉到怀里说:“对啊。她漂亮吗?”

  “不漂亮。”小女孩鼓着嘴说,“她没有我漂亮,你不是答应我,等我长大了,找我做女朋友嘛。你好花心啊!”

  所有的人都笑了,只我在蓝桉的怀里,红透了脸颊。我轻轻推开他,说:“别教坏小朋友。”

  可蓝桉眼里的笑意更盛了。

  突然,我感觉背上有尖刺的目光射过来。我警觉地转回头,却看不出是谁。

  那是一种凛冽的直觉。

  直觉里,似乎有一个人,就藏在这座老旧的教堂里,在悄悄窥探。

  蓝桉问我:“怎么了?”

  我无声地摇了摇头。

  刚才那小姑娘走到我身边,轻轻地拉了拉我的衣角。我蹲下身子说:“什么事?”

  她贴在我耳边,悄悄地说:“你叫苏一对不对?”

  “对啊。”我有点诧异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你跟来。我有礼物送给你。”

  Memory 42:礼物

  我跟着小女孩走出了活动室。外面的天空已经全黑了。肃穆的走廊,把小孩子们的笑闹隔得好远,只有小女孩的红色皮鞋,发出咔咔的回声。

  我有一点怕。

  此时的小女孩,脸上已经看不到刚才的天真烂漫了。她依然微微地笑着,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我叫住她说:“嗨,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说:“那就在这里好了。”

  说着,她就伸出手臂,摊开稚嫩的手掌。在她手里放着的,是一只黑色的MP3。

  我疑惑地拿过来说:“送我的?”

  她笑吟吟地点了点头说:“你不想播放来听听吗?”

  那是一只可以外放的MP3,我按下了播放键。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

  是唐叶繁吧。只是醉醺醺的,有些口齿不清。他大概是哭了,言语的间隙,有低低的抽泣声。

  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对苏一那么好吗?因为我曾经对不起她。她妈妈长得,和我去世的妈妈太像了。那时……她妈妈还是我们家的保姆,一次我爸深夜喝醉了,就把她给……我呢,没睡着,从卧室里溜出偷看发生了什么。她妈妈当时被我爸打倒在地,拖进了卧室。她看见了藏在沙发后面的我,一边哭,一边求我打110救她。可是我没有阻拦……更没叫人……而是……而是悄悄地把爸爸卧室的门,关上了……后来,就像我想的那样,爸爸正在升职,他清醒过来之后,怕她妈妈闹事,决定娶她。条件是把苏一当成自己的孩子养大,直到她考上大学,风光地嫁出去……”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原来唐叶繁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只为了多年前的赎罪。

  而我的妈妈,为了给我一个好的生活,竟然陪着一个强奸犯生活了七年!

  我拿着MP3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着。心里闷压的愤怒,几乎要把我点燃了。我说:“这是从哪儿来的?”

  “一个戴着白色面具的人给我的。”小女孩依旧笑嘻嘻地说,“他说,我要是把这个礼物交给你,就可以得到一根超大的棒棒糖。”

  “他现在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小女孩慢悠悠地说,“他叫……Ic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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