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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爱无界碑(1)

  Memory 49:危险的迷恋

  高二余下的日子,变得格外平淡。或许,也因为孤独。

  卓涛自从结束了理论课之后,变得忙碌起来。只有周末,我们才会见面。显然他很爱修汽车这件事。我们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和我聊汽车。很牛的引擎怎么叫,很贵的漆要喷多少遍。常说环境的改变,会让彼此陌生。看来一点没错。他从我固有的生活里跳了出了去,因此,除了回忆,我们渐渐没了共同话题。我成了他的听众。

  洛小缇常常夜不归宿,于是402宿舍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我把谢欣语送我的SD娃娃,摆在床头。它坐在寒冷的月光里,皮肤莹亮,像有了呼吸和生命。我给它取名叫“蓝”,睡不着的夜里,我会和它说话。

  蓝,今天考得还不错呢。谈恋爱确实耽误事。以后就要少谈恋爱多学习。

  蓝,今天卓涛没给我电话。都说汽车是男生的第二女朋友,一点都没错。

  蓝,小缇今天又没回来。看来我只有我陪你了。你会不会烦?

  蓝,我遇到唐叶繁了。我……我……我真的好想和他说话。我真的好想再叫他哥哥。真的。不管怎么说,他对我是真心真意的关心对不对?

  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精神病。应该,也许,不是吧。很多人都有人偶朋友不是吗?在自己孤独的时候,陪自己说话。

  周二,上午的最后一节是物理试验课。物理试验室就在顶楼。下课出来,我看见走廊尽头,通往天台的门开着。我不由自主地走过去,一个人伏在围栏上,发了会儿呆。从前这个时候,卓涛、唐叶繁、欣语、小缇……我们应该一拥而上,奔赴食堂。现在呢,突然就变得四分五裂了。都说中学时代的友情最长久,可是当友情经历了乱七八糟的爱情,以及各种小自私、小背叛之后,真的没有传说中那么坚强。

  冬天的风,凌厉寒凉。我突地打了寒战。

  忽然有人在我身后说:“怎么一个人?”

  是蓝桉。他穿得极少,半敞的校服下,只有薄薄的衬衫。

  我好像很久没和他单独见过面了。因为,谢欣语那句“另有所爱”让我不敢面对他。

  蓝桉轻轻一跃,就跳上了天台的围栏。那么窄的一条,他连手臂都不用张开。我看得有点眼晕。

  我说:“下来吧。太危险了。”

  蓝桉却不在意,迎着阳光和风,留给我一个背影。

  我又说:“你不冷吗?总是穿那么少。”

  “你很怕冷和危险吗?我喜欢。因为,这两样东西,会让我时刻保持清醒和警惕。”

  “拜托,上学还用警惕吗?”

  “那你为什么总在警惕我?”

  “我……”

  我被蓝桉问住了。他却一个漂亮的翻身腾跃,跳在我面前说:“是因为我让你感到危险吗?”

  他离我那么紧,逼得我心跳加速。我不敢抬头看他,因为我怕他看透我潜藏在心里的喜欢。

  蓝桉却扳过我的肩膀,对围栏外说:“危险这个东西很有趣。你面临的时候,害怕无比,可当你闯过去的时候,却又万分迷恋。”

  “我……可没那么变态。”

  说完,我就后悔了。眼前可是蓝桉,不是卓涛。他突然一手抓起我的腰,一手提起我的脚踝,然后把我半个身子,直送到天台外面。

  我吓得紧闭起眼睛,声音都变了。

  我说:“你放我下来。蓝桉,蓝小球!”

  “这可是你让我放手的。”他做势要松开抓住我腰的手。

  我惊叫着喊:“不、不、不,是拉我回去!”

  “那……你得把眼睛睁开。”

  我看不到蓝桉,却听得到他语调里的笑意。我胆怯地半睁开眼睛。六层的高度,让我全身都软了。

  我说:“睁开了,我真的睁开了,快拉我回去。”

  蓝桉这才慢悠悠地把我从外面拽回来。

  当我双脚踏在地上的时候,突然感觉世界好美好啊。我重重捶了蓝桉一拳说:“要死啊。吓出精神病了。”

  蓝桉却无言地笑了。

  我有一瞬的呆。他的笑容真的很好看呢。细长眉眼,弯出完美的弧度。

  “看什么呢?”

  “我……你脸脏了。”

  说完,我就逃难似的跑了。我必须离开。因为我怕时间再久一点,就装不出平静和淡然。也许就像蓝桉自己说的,他身上危险的气息,却也让人迷恋。

  Memory 50:爱无坦诚

  周六清晨,爸爸找工作去了。因为他坐过牢的背景,很难做长一份工作。但他始终没有气馁。他说他好不容易找回了妻子和女儿,一定要给我们一个像样的生活。

  妈妈正在厨房给我做着早饭。我一边洗漱,一边闻着葱油饼的香气,心里有一点小小的幸福。尽管现在的日子,没有从前有钱,甚至是有点窘迫。但很像我想象中的,一个家的样子,至少没有那种让人憋闷的低气压。

  不过,这一天来个不速之客——唐近文。

  妈妈还是客气地把他让进门。我坐在餐桌旁,冷冷地说:“你怎么来了,没人给你做早点,来蹭吃的吗?”

  妈妈瞪了我一眼,转头对唐近文说:“还没吃吧。一起来吧。”

  唐近文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过来。妈妈给他添了副碗筷。很平常的清粥小菜,配葱油饼。唐近文慢慢咀嚼着,好像在品尝人间美味。他说:“还是你的厨艺好。”

  我在一旁嘲讽地说:“想说好,早干吗来着。现在才知道后悔啊,晚了。”

  妈妈呵斥我说:“喂,别没大没小的。”

  唐近文尴尬地笑了笑说:“没事没事。我来,是想和小一了解一点情况。”

  “和我有什么好了解的。”

  “是叶繁,他是不是恋爱了?你知道他最近和谁在一起?”

  我低头吃饼,不想回答。虽然唐叶繁不是我哥了。但这种“叛徒”行径,我做不出来。

  唐近文看了看妈妈说:“自从你们搬走之后,叶繁几乎不和我说话了。我们没有任何的沟通,我很担心他。”

  妈妈说:“小一,你要是知道什么,就说说吧。这也是为叶繁好。”

  我想了想,也对。再说了,我干吗帮梁子静的忙呢。我说:“他现在和一个艺校的女生交往。她叫梁子静,会弹古筝。特别爱打工。我就知道这些。”

  唐近文叹了口气说:“这孩子,变了好多。成绩下滑得厉害。昨天我就问了他一下,他就赌气一个晚上没回来。要不是卓涛偷偷来电话,说人在他家,我都要急死了。如果可以的话,你们帮我劝劝他吧。”

  妈妈说:“好。回头我打电话给他。小一,要不你把叶繁叫到家里来……”

  我突然打断她说:“妈,那是唐家的事,和咱们有什么关系?你被他们伤害利用得还不够吗?你一会儿请前夫吃早饭,一会儿又请前儿子吃晚饭。你就不怕爸爸知道了,生气吗?”

  说完,我就回自己房间了。我发现和欣语小缇相处久了,就耳濡目染了霸气。

  也许,这就是人长大的标志,学会了say no和反叛。

  这一天,我没心思看书了,换了衣服跑出去玩。我想打电话给卓涛,可一想到唐叶繁肯定也在,就放弃了。我决定转投谢欣语。

  谢欣语这个有钱人,格外奢侈,租来的房子,也要重新粉刷,换了新家具。只是她的小房子,没有了从前满天满地的公主气,都是清淡的颜色和简线条的家具。她的那只SD娃娃,放在米白的书柜里,从前的粉色裙子不见了,换了套浅灰长裙,薄薄的,伶仃清瘦。

  一个人住的谢欣语,性格变得有些孤僻。她几乎不说一句话,只是听我讲学校里的八卦。直到我讲的实在没什么可讲的时候,她才开口说:“唐叶繁呢?他现在怎么样。”

  显然她还是忘不了,放不下。我说:“他……他爸今天来找我,说他成绩下滑很厉害,也不和他说话,骂一句就离家出走了。你说那个梁子静也真够可以的,唐叶繁一世英名都给她毁了。”

  谢欣语微微笑了笑说:“那只能说明叶繁真的很爱她。”

  我安静了三十秒,不知该再说些什么。谢欣语看似无所谓的表情里,却潜藏着暗暗的悲伤。

  我原本是出门散心的,却没想到找到一个更悲催的。我说:“欣语,咱们出去玩吧。总闷在家里心情更不好。”

  谢欣语却摇了摇头说:“不了,你自己去吧。我想一个人看一会儿书。”

  我拿她没办法,只好自己离开了。

  好无聊的周末,可我又不想回家,只好随便找了个网吧,上网吹暖风。上Q之后,看见洛小缇更新了空间。不知是在哪个酒吧里放肆疯狂的照片。许多张里都有一个共同的男主角,让我惊讶得眼珠差点掉在桌子上。因为那个主角不是蓝桉,而是田中贱男!

  我看她头像亮着,点开说:“在不在,你怎么和那个日本人搅在一起了?”

  洛小缇在另一边发来了视频邀请。她在视频框里跳出来说:“嗨,干什么呢?”

  “是我问你啊,你和那个贱男在一起,还把照片放在空间里,不怕蓝桉看见吗?”

  “看见怎么样?反正我和他分了。”

  “啊?分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好名正言顺地去喜欢蓝桉?”

  “我……”我被她呛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洛小缇却在视频里咯咯地笑了。她说:“欣语的信提醒我了。青春那么短,我为什么要把所有精力都浪费在一个根本不可能爱我的人身上。现在多好啊,找个爱我的,天天让我折磨。”

  说着,她就把贱男揪进镜头,一顿暴打又踹了出去。

  我说:“你就不怕蓝桉是真的喜欢你?只是他不会表达呢?”

  “小一,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吧。能不这么天真吗?我只是不计后果地喜欢一个人,但不代表我傻到他喜不喜欢我,我也不清楚。还记得你失踪的事吗?我从来都没问过你去哪儿了,猜猜为什么?”

  我摇了摇头。

  “因为我问过蓝桉,他十分坦诚地告诉了我一切。”

  我听着,心里有一点酸味的痛。我说:“他能这坦诚地对你,难道不是喜欢你的表现吗?”

  “偶像剧看多了吧,以为喜欢一个人就要坦诚。其实爱一个人,才会说谎,因为他在乎你的感受,会怕你受到伤害。他只有不在意你,才会用真相一遍一遍地、毫无顾忌地刺伤你。你知道我听到你们在地下厮守四天四夜的时候,心里有多疼吗?其实只需要一个简单的谎言,可他都不屑说给我听。所以,小一,我想通了。我不想再犯贱了。我要做回从前的洛小缇,不管是蓝桉,还是你,都他妈给我统统滚!”

  洛小缇的一番话,让我毫无防备地看到了真相。

  我呆愣着,无言以对。

  洛小缇却在视频里好看地笑了,她说:“小一,我现在特别坦诚地和你说了我的心里话,你觉得,我是喜欢你?还是要刺疼你?”

  洛小缇收线了。

  我看着她暗下去的头像,心里一片茫然。说谎才是爱一个人的表现吗?那些掩饰真相的谎言,才是保护一个人吗?如果蓝桉从没喜欢过洛小缇,那他为什么要和她在一起?而络小缇呢?她说这番话的意思,是要与我绝交吗?我忽然觉得自己,就在这一天,失去了两个最重要的朋友。

  晚上,我回到家的时候,发现爸爸正鼻青脸肿地坐在屋里。妈妈坐在他身边,在轻柔地给他的腿擦药。

  我惊讶地走过去,问:“出什么事了?”

  妈妈说:“唉,你爸今天刚在一个小区物业找上份工作,就有住客来闹事。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听来的,说你爸坐过牢,硬给闹黄了。你爸气不过,说了两句。他们就动手打人。”

  我气愤地说:“他们是什么小区?这也太过分了。咱们报警去!”

  爸爸却摇头说:“算了。你爸这辈子见的警察已经够多了。”

  我只能愤愤不平地坐下来说:“找工作这么难,就别找了。不如自己做点什么吧。”

  爸爸点头说:“我和你妈也是这么想的。工作不找了。”

  Memory 51:蓝桉的《圣经》

  很快就期末考试了,不久就是寒假。爸爸在小区里摆了水果摊子,生活也终于算是稳定下来。只是他被打的腿,一直没有完全痊愈,走路一瘸一拐的,站久了还会疼。我和妈妈都很心疼他,反倒他自己,却不太在乎。

  卓涛不能时常来找我了,因为他跑去汽修店打工。谢欣语回落川镇了,而络小缇和我几乎完全断了联系。

  我被爸爸送进了各种强化班。他和妈妈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我考大学这件事上。他说:“小一,你一定要努力。咱们家所有的希望就是你。你考上大学,找份好工作。我和你妈这辈子就没有遗憾了。”

  他都说得这么悲壮了,我只能默默地接受他一切的“强化”安排。

  那一天,在转战补习班的路上,公交车刚好经过长草花园。我中途下了车。

  冬天的长草花园,像个瘦弱的病人。巨大的榆树脱光了叶子,纤长的草叶,也变得枯黄脆折。好像就在不久之前,我和卓涛,谢欣语和唐叶繁,还霸占着这里,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谈着迷迷糊糊的恋爱。曾经我还天真地以为,我们会永远这样下去,然后生出N多的宝宝。可现在,我们却都背负各自的麻烦与纠葛,生疏了彼此。

  我一个人躺在干枯的草地上,忽然被一股强大的孤独感突袭了,就像掉进另一个荒芜的时空,没有一个朋友。我打电话给卓涛。听他周围的声音,好像很乱。我说:“你在哪儿呢?”

  “我在汽修店呢。你补习,我打工啊。找我什么事?”

  “没事了。就是想听你说话。”

  “好老婆,这会儿正忙,一会儿放工给你电话。”

  “好。”

  电话很快就挂了。我看着手机发了会儿呆,心里空落落的,像刚下过暴雨的操场。

  我从地上爬起来,打起精神准备去上课。可是很意外,我看见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蓝桉。

  我有点诧异,没想到会这里遇见他。

  我愣了一下说:“你……怎么来了?”

  他也有些意外,反问我说:“你怎么在这儿?”

  “这里我的地盘。”我理所当然地说。

  蓝桉却说:“很快就是我的了。”

  “什么意思?”

  蓝桉指了指公园旁,两幢内部没有装修的双子大厦说:“我们计划买下这个烂尾楼和半个公园开新酒店。所以我先来看看。”

  “不行。”我连忙反对。

  “为什么?”

  “因为……因为……因为这里是长草花园。”

  “什么地方?”蓝桉迷惑地问。

  于是我把长草花园的重要意义,和他讲了一遍。

  蓝桉听了,却不在意地说:“上亿的项目,我也停不了。”

  说不出为什么,一谈起酒店的蓝桉,就会现出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那种自信稳健的气息,和平时的桀骜不驯,判若两人。我忍不住偷瞄他帅帅的侧影,黑色贴身的夹克,搭低腰仔裤,天蓝色的耐克,点亮他暗沉的颜色。

  蓝桉忽然转过头,看着我说:“嗨,有时间吗?”

  我花痴的表情被他抓了正着。

  我结结巴巴地说:“啊?什……什么?”

  “问你现在有没有空。”

  “有。干什么?”

  “陪我去孤儿院看看。”

  “好啊。”

  他瞥了眼我的书包说:“不用补课吗?”

  “不用。”我坚定地摇了摇头。老爸苦心经营的“强化”系列,瞬间败给了蓝桉。

  那天的蓝桉没有骑他的摩托,我们一起搭公交车。

  不是上下班的高峰,车上空空的,没什么人。我们并排坐着,阳光透过树枝照进车窗,一格一格地闪动着。

  也许是没了小缇的芥蒂,我开始有点收敛不住地心猿意马了。其实,他也不全是冷冰冰的,至少对我的时候不是。他就这么端好地坐在旁边,就会让我有种没来由的幸福感。

  其实对上一次教堂之旅,我还是心有余悸。不过白天的圣贝蒂斯教堂,看起来威严而圣洁,抚平了我心里隐隐的不安。

  孤儿院的孩子正在上课,看见蓝桉,一窝蜂地跑出来。我在一旁仔细地看了看,没发现上次那个送我Mp3的小女孩。

  我低声问蓝桉:“上次要长大嫁给你的小女孩呢?”

  “她……已经被人领养了。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没看到她,问一问。”

  蓝桉从小孩子圈里脱出来,说:“去吧。都上课去。”

  小朋友们才不情愿地被讲课的修女带回去。我问他:“你经常回来吗?”

  蓝桉摇了摇头说:“我只有想不清问题的时候,才会回来。”

  “什么意思?”

  蓝桉带着我走上一条老旧的楼梯,声音在暗沉的通道里,变得空旷。他说:“你不觉得这里很适合让人思考问题吗?”

  “是吗?”

  “空旷、安静、离上帝那么近。”

  “你不是不信上帝吗?”

  “我是不信。”

  “听过马太福音里那个著名的故事吗?”

  “什么故事?”

  “故事说,在很久以前,有一个国王,远行之前把一些钱币分别给三个仆人,第一个五千、第二个两千、第三个一千。分到五千的仆人拿去做买卖,赚回了五千。分到两千的,也去做买卖,赚回了两千。而最后一个,最老实。他怕做买卖赔了国王的钱,于是把银子埋起来。国王回来之后,你猜,他怎么对待这三个仆人。”

  我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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