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劫数(2)

　　“也许，所谓的预知不过是命运一手布下的棋子，只是为了让悲剧更曲折更有看点。”沈梦白的声音有些冷。他想起了什么，嘴角的笑意有了讽刺的味道。

　　乐小爱若有所觉，“沈梦白，你在生气吗？”

　　沈梦白星眸微转，恢复了那温和清逸的神情，“一起回学校吧。”

　　乐小爱侧过头看了看沈梦白，拍了拍脚踏车后座，“我搭你。”

　　沈梦白唇角微翘，“好啊。”自己也曾经如乐小爱一样光明温暖地生活过。只是……

　　后座上的沈梦白出乎乐小爱意料的轻，乐小爱愣了愣，回过头，发现沈梦白的脚尖还在地上，她笑了，“放心，我力气很大，一定载得动你。”

　　沈梦白从善如流，“好。”

　　夜晚的乐城和白天的乐城有着微妙的区别。

　　林荫道寂静得像是失去了呼吸。

　　乐小爱踩着脚踏车踏板，双手稳定。

　　她的手突然颤抖了一下，视线落在了前方。

　　那里，在那里，有什么令她有不好的预感。

　　后座一轻，沈梦白已经跳下了车，“小爱，我的头有些疼。”

　　乐小爱掉转车头，打量皱眉扶额的沈梦白，“疼得厉害吗？”

　　她的背后，原本只有路灯光照着的街道上居然浮出灯笼一般大小的绿色磷火。它像是来自异域的信号，不动声色地照着这黑夜的街道。

　　沈梦白似乎没看到眼前的一切，只是微微笑着，指了指身后，“我记得那边街角有家药店。”

　　乐小爱推着车往沈梦白身后走，“那我们过去看看吧。”好奇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街道上就没有见到其他行人。

　　沈梦白的视线掠过那朵幽冥鬼火，眼底有深藏的哀伤，他语气可怜，“小爱，我可不可以靠着你？”

　　乐小爱有些羞涩，却又觉得照顾病人是朋友应该做的事情，“好吧。”

　　沈梦白的手搭在乐小爱的肩上，发丝在乐小爱的耳边。乐小爱觉得自己僵硬得快变机器人了。

　　沈梦白的气息环绕着乐小爱，乐小爱那仿佛被凶灵注视的冰冷感觉潮水一般退去。

　　只是，乐小爱依稀记得另一个怀抱，有着草木香气的安全的怀抱。

　　碧柳当时送自己离开的时候，脸色似乎不是太好。他是不是因为医治自己，耗费了太多灵力？乐小爱想到这里，开始担心。

　　刚刚走到十字路口，乐小爱身后的幽冥鬼火融化一般消失在半空中。

　　车声，人声像是自收音机里传来一般，突然喧哗了起来。

　　乐小爱看了看街角，那里并没有药店，“咦？沈梦白，这里没药店。”

　　沈梦白笑笑，“我大概是记错了吧。不过，我的头似乎不疼了。我们还是走那边回学校吧，刚才好像不小心走错路了。”

　　他看了看乐小爱身后那隐约消失的街道。十年了。

　　×××

　　乐城大学的女生宿舍灯火辉煌。

　　深夜时分，乐小爱得以认识自己的三位新室友：米米、洛长云、衣嫣红。

　　这三个女孩子最初以为某帅哥夜袭宿舍，眼睛全部不舍得离开乐小爱的脸。

　　乐小爱帅气地抓抓短发，在三个狼女热情的视线下，无可奈何掏出身份证，“我是女的，货真价实。”

　　“我就说没有这么俊秀的男孩子会出现在乐城大学啦。”洛长云爽朗地笑笑，很是遗憾。

　　“原来你早到了，然后出去玩了一整天。”米米有着一头栗色的卷发。

　　她望着俊俏的乐小爱流口水，“小爱，你长得和我的梦中情人一模一样。你难道没有一个两个三个哥哥么？”

　　乐小爱冷汗直流。还一个两个三个。

　　“你要那么多个干嘛？我妈只生了我一个。”乐小爱问。

　　“我们寝室除了你，可是有三个女孩子。”米米很有友爱精神。

　　衣嫣红掩嘴轻笑，“我不要。小爱这么帅的男生铁定到处沾花惹草。”

　　洛长云有着男孩子的爽朗性格，“小爱，你这么高一定会打篮球，下次我们一起去打球吧。”

　　乐小爱发现自己的大学生活应该挺愉快，因为同寝室的女孩子看来很好相处。

　　米米是乐城本地人。宿舍头晚的床头夜话就由她来主持。

　　“十年前我才六岁，地震后就被埋在了瓦砾下。爸爸和妈妈在外地打工，急吼吼地赶回来，正好碰上我被挖出来。我只有额头这里有点擦伤，真是万幸。”米米的声音里没有惶恐，“我当时想，既然老天爷给我第二次生命，我就一定要快乐地活着。”

　　洛长云小声问，“听说乐城当年死了很多人，我们学校外就有一条迷魂路。据说在晚上，一不小心就会走到十年前的街道上。是真的吗？”

　　米米沉默了几秒，“我也听说过。但是我没遇到过。乐城是一个新城，却有很多传说。也许那些传说的出现都是因为很多死去的人心愿未了。”

　　衣嫣红的声音低低的，“我考来乐城大学其实是因为我哥哥当年在乐城阿姨家玩。之后，他就失踪了。我们都不相信哥哥死了。可是，他为什么十年来都不找我们？”

　　“嫣红，你真的相信你的哥哥还活着吗？”米米心直口快。

　　衣嫣红无声地笑了笑，精致白净的小脸上却隐现哀伤，“我们衣家的人，但凡亲人死去都会有感应。当年我爷爷逝世，我还在上课。我突然看到他站在教室门口对我微笑道别，之后消失。我就明白，爷爷去世了。”

　　乐小爱在黑暗中开口说，“人是极其精密的生物机器，能够接受信息，分析，然后反馈。那些信息不仅仅是我们听到见到触摸到的，还包括我们感应到的。”

　　衣嫣红同意乐小爱的说法，“我妈妈将哥哥小时候常戴的玉佩给了我。她说，这玉佩能帮我找到哥哥。”

　　米米想到了什么，缓缓说，“大家要小心哦。我昨天听到了一个传言。乐城有好几起失踪案，都是人莫名其妙就突然不见了的。”

　　乐小爱回想起自己梦里见到的那幕，“我也听说了。不过失踪的人似乎全是拥有熊猫血的人，你们谁是RH阴性血？”

　　衣嫣红倒吸了一口凉气，低低回了一句，“我是。”

　　乐小爱安抚衣嫣红，“真巧，我也是。一千个人里只有三个人会有的血型。”

　　米米叹气，“我在乐城长大，却总觉得我不够了解这座城市。”有时梦里会梦到红色的光点，宛如燃烧的噩运，醒来却觉得莫名的焦躁。

　　乐小爱的手机接收到了一条短信。是沈梦白发来的：晚安。

　　手机上挂着的金色铃铛如夜里的星星沙。

　　乐小爱含笑回了一条短信：晚安。

　　天幕下的乐城陷入沉睡，而有一些东西却开始醒来。

　　3、迷路

　　第二日。

　　新生体检日。

　　九月的乐城气温仍然偏高。艳阳下，穿着裙子的女生多不胜数。

　　打死不穿裙子的乐小爱穿着长裤和衬衫出场，引起楼道里一堆女孩的惊慌和惊喜。

　　如果是猥琐男在大清早出现在女生宿舍，一定人人喊打，洗脸盆与牙刷齐飞。可是，换了梦幻美少年，女生们的表现可就大相径庭。

　　“真是美好的一天。”米米愉快地打着哈欠。

　　她的耳边飘来一句话，“那个人不是论坛里那个‘可口的梦幻美少年’吗？”

　　洛长云的眼角和嘴角都在抽搐。可口？

　　衣嫣红低下头，隐藏嘴角的笑意。

　　乐小爱早就学会处变不惊，她和寝室的女孩子们一起，施施然走出女生宿舍。

　　“小爱，你为什么不穿裙子呢？”米米锲而不舍地追问。

　　乐小爱嘴角微勾，“秘密。”

　　乐城大学校医院里是蚂蚁一样多的学生。

　　流言也如蚂蚁一般密集。

　　校草沈梦白在医院的花园里出现的消息传到乐小爱的耳朵里的时候，她正拿着手机幸福地发呆。

　　手机里有一条短信：我在楼下花园等你，我还欠你一顿饭。

　　虽然只是朋友性质的请吃饭，乐小爱还是开心不已。

　　温柔明亮美丽的生物总是令大家都乐于亲近，然后变得贪心。

　　“乐小爱——”护士在叫乐小爱的名字。

　　乐小爱走进采血室，卷起袖口。

　　护士姐姐麻利地采血，动作娴熟，“你是什么血型的？”要不是看了单子，自己一定以为眼前的少女其实是一个极品美少年。很少看到这么帅气的女孩子。

　　乐小爱静静看着自己的血被采集到试管里，唇角带笑，“我是RH阴性A型血。”

　　护士姐姐愣了愣，“少见的熊猫血，刚才还有个女孩子也是。”刚才那个女孩子叫衣嫣红。很特别的名字。

　　乐小爱按住止血的棉签，礼貌地点头，“谢谢你了。请问洗手间在哪里？”有时候，稀有也是一种罪。

　　护士姐姐被她的眼睛放出的电流电了一记。眼前的女孩子有一种特别的中性的魅力，令人心生亲近。

　　“……啊，在走廊尽头……右转！”护士姐姐迷惘了几秒，回过神来。

　　乐小爱转身离开。

　　护士姐姐揉了揉眼睛。乐小爱的背影似乎带着一种白蒙蒙的光，宛如阳光里的天使。夏季的太阳实在是太耀眼了。

　　校医院修建已有十年。

　　乐小爱穿过走廊，往右转，却发现眼前并不是洗手间，而是光线暗淡的新走廊。

　　她没有在意，走进了新走廊，一种令人心脏发麻的怪异感觉自乐小爱的脚底升了上来！

　　乐小爱下意识地回头，她心底一紧。高高的窗户外，刚刚还明媚的天空突然变得阴沉沉的。

　　她有些迟疑，转身往回走。才走了几步，乐小爱猛地站住，刚刚那条热闹的走廊居然凭空消失掉了！

　　这感觉比才到乐城那天在13楼遇到的灵异事件更诡异。

　　来时的路完全消失掉了。

　　乐小爱转身踏进光线黯淡的走廊。她知道，必须按照游戏规则来行动。

　　光线暗淡的走廊里，门全都静悄悄地关着，似乎怕什么东西闯进去。

　　空气里有消毒水的气味，夹杂着经年的尘息。

　　乐小爱的耳朵了听到了轮子和地面摩擦的“吱吱”声。

　　光线悄然转亮。

　　走廊里所有的门都打开了，突然出现的人各自忙碌地进进出出。

　　乐小爱有些无所适从。

　　她侧过头望了望，发现墙上的时钟居然指着下午三点半。

　　时间和空间都不对了！

　　乐小爱隔着衣服按了按奶奶的安魂玉，她定了定神，在一旁的长椅坐下。

　　长椅是存在的，那么眼前的这些人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呢？

　　乐小爱打量着来来去去的医生护士和病人。

　　是谁把自己拖到了这个时空，它想告诉自己什么？

　　乐小爱按亮手机，手机果然没有讯号。她翻看着最后一条短信：我在楼下花园等你，我还欠你一顿饭。

　　突然很想看到沈梦白呢。乐小爱无奈地笑笑。

　　随着年龄的增长，乐小爱和灵界的接触越来越频繁。这样的她真的能够如普通女孩子一样读书、玩乐……以及恋爱吗？

　　就在这个时候，乐小爱看到走廊尽头站着一对母子。年轻的母亲非常美丽，充满母性的光芒。她牵着的小男孩大概有八九岁的年纪，洋娃娃一般可爱，只是，那眸子冰冷得如同无机质的玻璃，没有丝毫人的情绪。

　　那小男孩似乎看到了乐小爱，他的视线直直地穿过人群，落在乐小爱的身上。

　　乐小爱发现，他那双幽深的眸子突然活了起来，沾染上了人的情绪。

　　小男孩从口袋里掏出玻璃珠，蹲下，将玻璃珠弹出。

　　玻璃弹珠直直地向着乐小爱滚了过来，奇迹般地没有被奔忙的人群踢到，直达乐小爱的脚边。

　　乐小爱俯下身子，拾起玻璃弹珠。这是一颗普通的玻璃弹珠，却被人用利器在弹珠上刻了一个小小的标识。一只眼睛的图案。

　　似曾相识的图案！

　　乐小爱想起了自己在网上回答问题链接上的那个网页。非凡协会！

　　她握紧弹珠，细细地打量四周。

　　走廊上所有的门都是那种简单涂着白漆的木门，病人的衣服的款式看起来有些老旧。

　　乐小爱站了起来，径直走向那对母子。

　　她蹲着身子，和小男孩平视，“你想告诉我什么？”

　　小男孩墨黑的瞳孔里是金属兵器一般幽冷的光。他指了指乐小爱的心脏。

　　所有活动的事物在刹那间静止。

　　乐小爱的眼前，小男孩微笑着消失。

　　乐小爱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她正站在洗手间的门口。

　　窗外，阳光依然灿烂！

　　她摊开右手。掌心里，玻璃弹珠在阳光下异常耀眼异常美丽。非凡协会么？

　　俊秀如少年的乐小爱深思地望着弹珠。总觉得，乐城的一些东西想告诉自己什么讯息。

　　医院的花园里，原木搭成的长廊上攀爬满美丽的紫色牵牛花。

　　半透明的花瓣染着深深浅浅的紫，似乎能听到人内心的声音。

　　沈梦白安然站在长廊下，思索的样子令人的心变得柔软。

　　他似乎感觉到了乐小爱的视线，转过身来，“走，去吃饭。你现在还没吃早饭吧？”

　　乐小爱将掌心里的弹珠放进口袋里，若无其事地笑笑，“好呀，我很饿呢。”

　　两个美少年并肩离开医院，引得众人唏嘘不已。

　　“怪不得沈梦白没有女朋友。原来，他喜欢的是男孩子。”附近站着的一个女生仰天长啸。

　　流言自此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