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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漩涡(2)

  “你教的好女儿,你自己去问她吧!”

  艾妈从巨大震惊中晃过神来,疾步向前,对准艾米莉的脸,就是一巴掌甩摔过去,打得她脸颊一歪,脸上五个红指印赫然显出。门在这个时候被推开,章鱼闪身拦在艾米莉身前,一把截住艾妈再次挥过去的手掌。

  “章鱼,这是我们的家事,你走开。”艾妈语调中全是颤音。

  令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章鱼在下一秒忽然跪在了艾爸的病床边,静静地开口:“艾叔,孩子是我的,你要打,就打我吧。”

  “章小鱼……”站在门口的明媚目瞪口呆。

  “章鱼!你在干什么!”一直低着头沉默的艾米莉猛地抬头,眼神中的震惊不亚于明媚。

  “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艾爸的惊讶也同样不低。

  “我说,莉莉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章鱼一脸郑重地重复道。

  “你……你们……”艾爸的脸瞬间憋得通红。

  章鱼却再次静静地开口了:“艾叔、艾婶,我知道我们做错了事,但我从小就很喜欢莉莉,我一定给她也给你们一个交代,我们可以先办喜酒,等年龄到了,我们立即就去领证。”

  “章鱼,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艾米莉满面怒气地走过去,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这是我的事……”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章鱼打断,“我知道我前两天做了惹你生气的事,对不起……”

  “滚出去!你们都给我滚出去!”艾爸怒吼,又对艾妈低喝了句:“打电话给老章两口子,让他们立即过来!”

  走出医院,艾米莉才停下来对章鱼怒吼:“这是我的事情,谁让你多管闲事的!你这是在同情我吗?我告诉你,章鱼,我不需要!不需要!”

  “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你被你爸妈打死吗?”章鱼依旧很沉静,“而且,这不是同情,我在你爸妈面前说的那些话,都是我的真心。”他一字一句,认真而真挚。

  艾米莉忽然笑了,却是极为嘲讽的笑,“章鱼,你还真是伟大,你要给别的男人的孩子做爸爸吗?你可真伟大呀!”

  章鱼脸色微变,但只一瞬,他依旧镇定而沉静地说:“我不介意。”

  明媚站在旁边,想插话却又插不上,而且现在这个混乱的场面,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做梦都没有想到,章鱼会忽然站出来将所有的事情揽下来,在震惊过后,她心里更多的是感动。为什么同样是男人,一个那么冷血无情,另一个却如此仗义痴情。

  “去你妈的不介意,我介意!我告诉你,就算全天下只剩下一个男人,就算我被我爸爸打死,我也不会嫁给你!”艾米莉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章鱼的脸色在那瞬间变了又变,明媚拍拍他的肩膀,轻声说:“你知道她并不是那个意思的,你先回去吧,我会照顾她的。”说完,便去追艾米莉了。

  艾米莉沿着街道一路疾走,明媚静静地跟在她身边。两个人顶着寒风,不知道走了几条街道,明媚只感觉双腿发软,加之昨晚在医院里坐了一整晚,体力已渐渐不支。她一把拉住艾米莉,在小广场的长椅上坐下,“你别这样,身体吃不消的。”

  艾米莉任她拉着,双眼愣愣地望着广场上来往的行人,过了许久,她才轻轻开口:“你说,那只臭章鱼怎么那么傻呢,真是没有见过比他更愚蠢的人了。”

  明媚握了握她的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这世上,聪明的人那么多,总需要一些人,来做傻瓜。如果说享受爱是一种幸福,那么有时候,付出何尝不是一种快乐。重要的是,你是否心甘情愿。

  “明媚。”

  “嗯。”

  “我打算生下这个孩子。”

  “你疯了!”明媚瞪着艾米莉。

  艾米莉摇摇头,手缓缓抚上小腹,“没有,我现在很冷静,从未有过的冷静,为了他,我的世界在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失去了那么多,我要留下他,跟那个人没有关系,他是我一个人的孩子,我会生下来,我会独自把他养大。”

  “艾米莉!你给我醒醒!”

  “明媚,你别劝了,你知道我的,一旦下定决心的事,是不会改变的。”

  正是因为太过了解,明媚才会如此担忧,她想都不敢想,一个才满二十岁的女生,大学还没有毕业,没有工作,怎么去养活一个孩子?她以为养小孩跟养只小猫小狗一样吗?

  “你现在完全是不清醒,走,什么都别想,先回去睡一觉。”明媚几乎是强拉着艾米莉到街边,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径直朝家里去。

  这一天一夜是真的太过疲累,艾米莉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明媚躺在她身边,睡了没多久便又醒过来。抬眼望向窗外,天已经快黑了,她轻巧地起床,帮艾米莉掖好被子,她走到浴室将门关上,才拨通程家阳的电话,明媚毫不客气地冷声开口:“你在哪里?”

  程家阳愣了下,当即明白她所为何事,说了个地址,明媚便挂了电话。

  出门时接到夏春秋打来的电话,她刚刚下班,听说明媚要去找程家阳,她马上说,是哪儿,我也去。

  两个人在市区一家泰式餐厅外碰了面,推旋转门进去时,明媚近乎咬牙切齿,艾米莉因为他正在遭受那么大的痛苦,他却依旧吃喝玩乐,一张卡便将所有的责任推卸掉。

  程家阳跟几个朋友坐在二楼临窗的位置,见到明媚与夏春秋,他招了招手,却看见走在前面的夏春秋怒气冲冲地跑过来,夏春秋二话不说,将他从椅子上一把拽起,一拳头就砸在他的鼻梁上,程家阳毫无防备,流着鼻血闷哼一声身体倒在餐桌上。虽然还没上菜,但碗筷水杯酒杯摆了一桌,这下子全部被推倒,发出叮咚清脆撞击声,有两只还滚落在地,幸亏地上铺的是厚厚的地毯,没有跌碎。

  明媚没想到夏春秋这么冲动,上来就动手,回过神来时,又觉得她这一拳特别解气,她走过去,操起桌子上的一杯茶,朝着他兜头就泼了过去。

  场面瞬间变得十分难堪,在座的几个男生皆是目瞪口呆的,傅子宸最先回过神来,将程家阳的头仰起来,从桌上一堆混乱中摸出纸巾,堵塞住他流血不止的鼻子,又回头冲站在不远处被震住了的服务生招手,“重新换餐具,再加两套。”

  “不用了。”夏春秋冷冷地说,“程家阳,如果你还有点良心,就跟我们出来。”说着,扯过明媚就下楼。

  她们站在旋转门外等了三十秒,便见程家阳推门出来,他右边鼻孔里还塞着一团餐巾纸,模样滑稽极了。

  明媚三言两语将这两天发生的事简单给他说了,程家阳沉默了片刻,最后说:“退学的事你让她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明媚原本就对他不抱希望,但真的见他如此云淡风轻,连问一句艾米莉好不好都没有,怒气在她胸腔里肆意翻滚,忍不住便冷笑了一声:“程家阳,谢谢你让我明白,原来一个人的心是可以冷到这个程度的。我祝你永永远远都游戏人间,这辈子最好都别懂什么是真心。”这大概是明媚活了二十年来说过的最恶毒的话了,但她一点歉疚都没有。

  明媚拉着夏春秋打算离开时,傅子宸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夏春秋见他走过来,知道他是有话跟明媚说,她放开她的手,“我在那边等你。”便走开了。

  傅子宸微微低头,目光牢牢锁在明媚的脸上,餐厅前灯光明明暗暗,她脸上的倦色与黑眼圈依旧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你昨晚没睡觉吗?”他问。

  明媚点点头,“有点事。傅师兄,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她语调清冷,听不出半丝情绪,说完便转身打算离开。

  傅子宸叹口气,一把拉住她,“你还在生我的气?”

  “什么?”

  “那天,我的语气是重了点,对不起。”这些天来,他无数次翻出她的号码,摁出去的那一秒又被他掐掉。在警局那天,他是真的愤怒了,更多的却是挫败与心伤,不管他怎么努力,她心里那个位置,始终都不会属于他。那晚他在酒吧喝了好多酒,他酒量一向好,喝到最后却也微醺,被程家阳半扶半拖着甩在床上时,他想,忘了吧。这个世间比她漂亮的女孩子有之,比她聪明的有之,比她善解人意的有之,何必拿无尽的热情去贴她的冷情。他有他的骄傲。可今晚,当她的身影缓缓从楼梯间浮现在他眼前时,他所有的冷静与骄傲都轰然倒塌,这个世间比她更好的女孩子千千万,可却只有一个她。

  “啊,那个呀,我都忘了。”明媚微微一笑,“傅师兄,你也忘记吧。”她是真的忘记了,这段日子,她所有的心思都在艾米莉身上,压根就没有时间去想其他的。

  傅子宸被她云淡风轻的一笑弄得心里不太舒服,但见她神色中带着诚恳,确实不像是敷衍,他放开她的手,“回去好好休息,记得吃饭。”  过了几天,艾米莉接到班主任的电话,让她回学校上课,只字不提退学的事情。明媚知道是程家阳实现了他的承诺,期间他有给艾米莉打过几个电话,可她却始终都没有接,到最后,他也没再坚持。

  明媚听到艾米莉说不打算回学校时,跳起来大叫:“为什么啊?还有一年半就毕业了,你凭什么因为那个男人而放弃自己的前程。”

  艾米莉摇摇头,“我不是因为他,他已经不值得。那样的学校,就算求我我也不会回去的。”

  明媚知道她心中有恨,艾爸至今还躺在医院里,他的左腿被医生下了最后通牒,瘸了。

  “听我一句劝,忍一忍,念到毕业好不好?”明媚蹲在她身边,“还有,孩子真的不能要。”

  “明媚,你别说了,我现在脑子里特别乱,家里的事情也乱七八糟的,章鱼还非要跟着来凑热闹。”艾米莉双手掩面,长长叹一口气。

  自那天章鱼在病房里承认孩子是他的之后,艾爸将章鱼的爸爸妈妈叫到了病房,两家一直是亲厚的邻居关系,那天下午却在病房里吵闹起来,互相怨怼没教好各自的孩子,但冷静下来后,问题还是要解决的,四个人商量来去,也唯有章鱼说的那个办法最妥帖,先摆酒年龄到了再领证,总不能等几个月后艾米莉的肚子大了让人笑话。章鱼的妈妈气得血压直飙升,回到家一边脱鞋一边扬起鞋子就往章鱼脸上砸。气归气,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第二天就找人看了日子,将喜酒定在了腊月二十八。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可两个当事人却都不在场,也真够喜感的。艾米莉接到她妈妈的通知时,简直哭笑不得。挂掉电话就要找章鱼的爸爸妈妈把事情说清楚,可章鱼一句话便让她犹豫了,他说,“你爸爸受了那么重的伤,好不容易情绪才稳定下来,你是要他出不了院吗?”

  很多时候,我们并无选择。

  艾爸住院的那段时间,艾米莉一直住在明媚家里,学校再也没去了,明媚跟夏春秋轮流劝说,都没有什么用,也只得随着她了。她买了本老火靓汤食谱,每天窝在厨房里学煲汤,然后在傍晚的时候送到爸爸的病房里。起先,艾爸连话都不愿意跟她说一句,更别说喝她煲的汤了,见她送去,冷冷地对艾妈说,“倒掉。”艾米莉心里难过,但还是每天坚持,今天是鸡汤明天是骨头汤后天是排骨汤每天不重样,风雨无阻地送了半个月。终于有一天艾爸出口的话变成了,“给我倒一碗。”艾米莉的眼泪哗啦哗啦地就往下掉,跪在艾爸的病床前一个劲地说着我错了对不起。

  如果说爱情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营养液,那么亲情便是与生俱来的骨血相溶,是一辈子都难以割舍的生命之源。

  二十天后,艾爸终于出院,正好是元旦假期,明媚跟夏春秋、章鱼一起去医院里接他,看着他从病房里拄着拐杖一瘸一瘸地出来,每个人心里都特别难受,不敢去看他的脚。

  反倒是艾爸,豁达地笑说,人生无常,是祸躲不过,能活下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就算瘸着腿,我照样还是可以跑出租的。

  艾米莉别过头去,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那段时间艾米莉动不动就掉眼泪,短短一个月,哭的次数加起来比她过去二十年还要多。

  事后想来,明媚觉得艾米莉把一切早就计划好了,她的伤感、眼泪、欲言又止,一切都只是为了给她的忽然离开做了个漫长的铺垫。

  在艾爸出院后的第三天,明媚上完课回家,等待她的不是艾米莉的身影,而是压在茶几上的一只小信封,她放在这里的所有东西,都随着她一起消失了。

  信封里装了一张银行卡以及寥寥数语的一张纸,她说:对不起,说我胆小也好逃避也好,我已经没有勇气也没有力气再在这个城市待下去。不要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以及肚子里的宝宝。信的最后附了一句话:帮我把这张银行卡还给他,顺便带一句话,互不相欠,再无干系。

  明媚握着那张纸,看了又看,最后气得手指都抖了起来,姐妹一场,竟然不告而别,说走就走。

  夏春秋看到那封信时,跟明媚的反应一样,气得将艾米莉骂了个狗血喷头。可在气愤过后,更多的却是担忧。

  “她把这张卡还给了那个浑蛋,她拿什么养活自己?”夏春秋说。

  “她暑假打工存了点钱,但应该也不多。唉,我没想过她会一走了之,连父母都不管了。”明媚沉沉地叹口气。

  艾米莉的手机一直关机,她是铁了心地要断绝一切联系,又怎么会轻易让她们找到。

  章鱼每天都孜孜不倦地打艾米莉的电话,可每次都是失望,后来发短信,除了睡觉时间,每隔一小时发一条,哪怕他心里清楚,永远都收不到回音,但他依旧坚持,把这当成每一天最重要的事。

  明媚每晚入睡时,侧脸望着对面的那个空床位,心里便涌上细细密密的难过,脑海里总情不自禁浮出艾米莉还在的时候的情景。两个人总是侧躺着面对面说话,艾米莉喜欢把零食带到床上吃,总是大喊着一句接招,然后隔空将糖果饼干什么的抛到她床上,却惹来她一个白眼。

  一切场景都历历在目,那个人却已经不知去了哪儿。每天睡觉前,明媚总是在心里祈祷一句:神呐,如果你真的存在,那么就请赐予艾米莉平安吧。

  很多次,夏春秋想要问林妙,举报的事究竟是不是她做的。可都被明媚阻止了,就算是她,她也不会承认的,又何必多此一问。只是从那之后,她们两个对林妙的态度冷淡了许多。明媚难过地想,大一时她们四个人那种其乐融融,是再也回不去了。

  寒假前十天,夏春秋订回家的车票时再次邀请明媚去她家过年,这一次明媚答应了。这个冬天,发生了太多令她难以承受的事,她觉得好累好累,她忽然有点惶恐独自留在家里孤独地守岁的那种感受,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无坚不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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