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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记得那时年纪小(2)

  那时候,人与人之间彼此信任,真诚是种何其寻常的品德。可是今天,当我们终于长大,我们吃着比利时的巧克力,从外形到味道都灿烂曼妙;我们一个人做陶艺,虽也是玩泥巴却清净又小资;我们独自在家看高清电视,视觉效果逼真震撼;我们发手机短信,用一条条重复了千万次的祝福语代替童年时代雀跃着敲门后说出的那句“爷爷奶奶过年好”……我们早就从家属院里搬出,我们在高尚住宅区里看碧海蓝天、绿树红花,我们拥有最高雅的生活却独独没有了邻里的亲近。就好像家属院是个多么普通的概念一样,今天的“单身公寓”,不过是个寻常的区域、简单的符号。那么多的单身男女,或孤独或自由,带着对于“单身”的不同理解走来走去,穿高档的衣裳,穿名贵的鞋子,看上去光鲜诱人,可是内心里是否充盈、温暖?办公室里的一个个格子间,看上去是团队精神的彼此依靠,却用若有若无的屏障阻隔彼此。为了前途、为了薪水、为了好的未来,我们彼此提防,小心翼翼。我们三思而后行,相信言多必有失。我们谨慎行事,却仍避免不了种种伤害。这让我想起一种叫做樱桃的水果:在室温条件下,它们只能被摊开来平放保存。如果放在装樱桃的小盒子里,相互之间紧密挤压,不消两三天就会烂掉。就好像今天,当我们置身于社会汹涌的旋涡里,我们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如同那些哀怨的樱桃一样——彼此倾轧,然后齐齐腐烂。

  就这样,当我们无法抗拒地长大,我们学会了用“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标杆度量自身。不是我们不善良,也不是我们不再乖,只是我们需要在一个越来越强调物质追求、竞争需要的年代里努力生存。而那些与人分享电视、水果、蜂蜜糕、皮筋糖的年代,渐渐从我们的世界里淡出,直到定格成胶片上的一个瞬间。

  以横向的方式比较,我们与我们同代的80女子相比有着那么多的不同,可是以纵向的方式比较,我们与我们自己相比,又何尝不是变化巨大?所以,总是忍不住要怀念那个好像水晶一样的年代,阳光下清澈如水,翻检时反射出七色光辉。那个年代里的简单、快乐与真纯是现代人的追求与梦想,在今天这个浮躁的年代里,代表着某些滑过了就再也找不回来的东西。而我们的幸运,就在于那些久远年代里,那些令人感动的瞬间。那是我们的珍藏,是一些属于1980的,永恒的念想儿。

  如果我有一间房

  “如果我有一间房……”,这是每个在劣质大学宿舍住到第六年的女生都会有的愿望。目前,我们的劣质宿舍里住了三个人,猪头、周坏坏、于阿虎,猪头是我。我的绰号叫“猪头”,是因为我的一句名言。我说:“在这个世界上我最痛恨两种人,一种是不让我吃饭的,而另一种是不让我睡觉的。”说完这句话后我就在其他两个人翻天覆地的笑声中拥有了这个震撼人心的新绰号。

  不过,住过大学宿舍的人都知道,学生宿舍是培养阶级感情的天堂,也是磨炼个人意志的地狱。首先,任何一间学生宿舍都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公共空间,这不仅是因为四处晾晒的各色内衣花枝招展出一片曼妙风情,也是因为每到夜半时分磨牙的、打鼾的、吧叽嘴的、梦游的都有可能环绕在你四周。而设若你像我一样有着轻度神经衰弱的话,你会在每个深夜,在被邻床声震寰宇的呼噜声吵醒后都有用枕头捂死对方的冲动。所以,我想有间房,我只是想在通往女子监狱的道路上拯救自己!其次,自己的房里可以有一张柔软、宽敞的床。这个念头每到晚上,到我躺在属于自己的那片2×1.2=2.4平方米的领土上时都会变得无比清晰。尤其是当你住的不是有书桌有书架的标准公寓的时候,你就必须用你床内侧20公分左右的宽度摆放一个多层置物架放你形形色色的化妆品,再在其旁边放上几摞随时都有可能倒下来砸死人的大部头,然后还要放点随身听、CD一类鸡零狗碎的东西。伴随空间逼仄而出现的是学校发的被褥过不了多久内部就会凝结出坚硬的块状物体,所以学生宿舍里永远出现不了豌豆公主。当然,有了自己的房你还可以有一间任你挥洒豪情的厨房。

  这年头大学里防火意识都超强,学生宿舍里甭说炒菜,连用“热得快”都是做梦!在现阶段我们宿舍的三个人充分发挥了劳动者的主观能动性,用暖瓶打来热水“闷”粥、煮鸡肉丸、煮青菜、冲蛋花汤……用领袖的理论说就是“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吃”!我们三个人每到写论文至深夜需要泡方便面吃的时候,都会咬牙切齿地说:等将来有一天,咱有了自己的厨房,咱就天天都用锅煮方便面!咱还要放上黄瓜片、肉丝,打上一个鸡蛋,咱每次煮两包,吃一包,倒一包!与此同时,有自己的房还可以天天躺自家浴缸里洗泡泡浴。大学的公共浴室永远只能洗淋浴,然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最最可怕的是:在我们学校,女生一三五洗澡,男生二四六洗澡,分开洗的原因是——男女共用一间浴室!马丁·路德·金说“我有一个梦想”,没错,我有一个梦想:我梦想有那么一天,我有自己的房子了,我天天都洗澡!我站着洗、我坐着洗、我躺着洗、我蹲着洗!我洗泡泡浴,我买薰衣草的浴盐,我用玫瑰芳香的精油,我洗完澡就钻到被窝里舒舒服服地躺着看电视!还有,等咱有了自己的房,咱就想写论文的时候写论文,想放DVD的时候放DVD,想听音乐的时候就开着音箱听音乐,想熬通宵的时候就彻夜不关灯,想煲电话粥的时候也不必捂在被子里……想咋地就咋地!

  而且,最关键的是,有了自己的房你可以在面对爱情时底气十足地挑三拣四:现时代的独立女性,靠自己的薪水养自己的房,那是受伤害时的避风港,是孤独时烤火充饥的地方。是因为这一亩三分地带来的安全感,让我们可以在这个现实的年代里,那么理直气壮地对眼前这个自己不再爱或不再爱自己的男人下逐客令——为什么?因为这是我的房!于是,怀着这样的梦想,我在挣钱、攒钱、求房的路上奔波得不亦乐乎。现在,我是我们班著名的欧也妮·葛朗陈,还是著名的房产报告员。

  我不放过任何挣钱的机会:给杂志写文章、给出版社写书、给本科生做辅导员、给专科生讲古代文学……我还对自己的消费进行合理规划,一些不必要的消费能免则免了。现在同学们中间流行着我的新名言:啊?这个小东西这么贵?有没有替代品啊?省个三五元就是卫生间里的一块地板砖啊……然后,情不自禁地,我开始关注各类房产广告,对框架结构、复式结构、错层、承重墙等概念了如指掌,对开元山庄、阳光100、SOHO数码港等楼盘实地勘探,我以饱满的热情描绘着我有房的幸福生活!虽然知道仅仅是“想”,可是,想想碍着谁啦?

  我的脑子我做主!我现在一闭上眼就是满天的房契在飞!我们是80的女孩子,是因为刚刚大学毕业积蓄不多而只能梦想的年纪,可是也是尚未被现实的残酷打垮而依然有期待有冲劲的年纪。所以,一起来设想一下吧:当我们捏着那么一只小小的钥匙,以貌似不经意,实际却骄傲自豪的姿态打开一扇防盗门,小小的空间里盛满了我们私密的愿望。这里没有任何你不欢迎的眼神的关注,只要关上门,你甚至可以不穿衣服走来走去!

  没有干扰,自由是种愉快的情绪。

  虽然是梦想,可是有梦想才有动力,有实践才有可能!我的梦想就是有间房,我的理想是在下一年的这个时候,攒够一间稍远路段单身公寓的首期款。我想,如果有一天我嫁人了,这间房我可以卖、可以租、可以闲着当别墅;如果我一直嫁不出去,那么,至少还有那么一个地方,温暖我夏雷冬雪里,寂寥的那颗心。

  读书的惯性,生活的摩擦力

  读书是种惯性,有点像一辆刹车失灵的车,在2004年的冬天一路拽着我飞奔。

  昨天傍晚我和一位师弟在学校第一餐厅吃饭,他一边大口嚼那种用酱油炒出来的黑乎乎的芹菜,一边很随意地问:师姐,你读了多少年书了?一瞬间,我有点迷糊:是啊?我读了多少年书了?或许是因为我的数学一向不好,再或许是因为真的年代久远,总之,我是在昨天晚上找了一枝笔和一张纸,同时辅以掰手指头和脚指头的方式才终于搞清楚了:义务教育是9年,高中3年,大学4年,研究生3年,它们的总和是19年!令我庆幸的是,我发现我的手指头和脚指头居然恰好够用!

  于是我很开心地边计算边咧着嘴巴笑,然后我快速跑到电话旁边给师弟拨打了内线电话,用十分忧伤的语气告诉他:亲爱的师弟,如果我读博了,再有人问起我读了几年书,我的手指头和脚指头怕是就不够用了……师弟爆笑。于是,也是那个晚上,我盯着我手中的那张纸,一路以回顾的形式浏览过去的19年,我发现出生在1980这一年的孩子原来真的很幸运:我们1987年上小学,92年将要毕业的时候赶上义务教育首班车,于是每个人都升入初中;99年我们高中毕业的时候恰逢中国首次高校大扩招,于是很多人得以升入大学;我们大学毕业的时候是2003年,又恰好是中国大学由综合型向研究型过渡,于是研究生入学人数实现了第一次膨胀……可是,幸运是幸运,幸运和幸福是两码事。

  因为,马克思爷爷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告诉我们:事物都有正反两个方面,所以看问题要客观。客观的结果就是,我们那么悲哀地发现,作为改革开放红旗下幸运的一代,从出生那天起我们就进入了一个多么美丽的赛场:我们一路走来,接受了高等教育,很多人甚至成为祖辈中第一个大学生、研究生,可是我们始终在努力地竞争——我们和同学争一个继续读书的机会、和自己争一个颠覆生物钟的夜晚、和老师争一个悬而未决的课题……我们争了19年,从走进校门的那天起,我们从来未曾放弃过这样的竞争。我们很累,很辛苦,可是我们从来都当这是天经地义,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要改变。因为老师对我们说“将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越来越多,你们不读大学,凭什么和别人竞争”,说的是要我们争一份金光闪闪的文凭;家长对我们说“社会是个竞技场,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说的是要我们争一个立足的空间;就连白居易那样的老人家都要来添乱,他说“行路难,不在水,不在山,只在人情反复间”,说的是要我们争一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能耐……每年寒暑假回母校看老师,总会看见一届又一届高三的学生满怀憧憬地来打听大学里好玩的新鲜事,那是十八九岁简单真挚的梦想,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怕跌碎的水晶愿望,是在老师的叮嘱父母的唠叨里渐渐刻骨铭心的选择——因为成为惯性,所以压根不觉得不公平。

  正相反,因为更加相信竞争的美好前景,便每天都以竞争的方式想要给自己一点生活的资本。就这样,读书成为了我们彻底的生命组成,一路从小学到中学到大学,过了英语四级过六级,考上了研究生考博士,好不容易可以工作了,还要继续学职称英语考各种各样的资格证书——什么心理咨询师、注册会计师、职业速录师,以及医师资格证、司法考试证、微软认证……这是一个有趣的现象:我们那么幸运地搭上了一次又一次扩招的列车,却正是因此发现自己丧失了作为“知识分子”的优势。一茬又一茬壮大的大学生队伍啊,开运动会时看看操场上黑压压的脑袋是那么壮观!于是,我们只能再次奋起前行,带着某种含糊的梦想,带着更多读书的惯性,走在去学校或是各种社会教育辅导班的路上。

  “建设学习型社会”,这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口号,也是一个我坚信可以实现的目标——不是吗?我们这么多从小就知道要竞争的孩子,这么多以读书为惯性的孩子,我们把自己的各种毕业证书拿出来摆满一张桌子,单从纸张和封面装桢的变化都可以看出改革开放25年来科学技术和制造水平的进步!所以,比比那些因为没有享受9年制义务教育而可以少读一年小学或初中的哥哥姐姐,比比那些因为没有赶上大扩招而就业环境相对宽松的前辈同仁,我们1980的孩子是幸还是不幸,这是一个问题。

  于是,我们这群80年出生的孩子们啊,我们如此幸运地获得一次又一次貌似光鲜的机会,似乎那扇通往金光大道的门越来越宽,可是门那边通往幸福的红地毯却也越铺越长。是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就这样,对我们来说,1999年考大学是天经地义,因为考了大学就可以有好的职业;2003年考研是大势所趋,因为本科生在很多领域压根没有竞争机会;到了2006年,我看看身边那群读研的朋友,居然考博成了人心所向!因为我们哭笑不得地发现:假如说某些工作机会在2003年还肯向研究生开放,那么到了2006年我们毕业的时候,就只肯向博士开放了!于是,决定考博的那天,我坐在学校操场的看台上一边发呆,一边看大学一年级的孩子们上体育课。内心里的滋味千奇百怪:曾经我希望做一名大学讲台上的专业课教师,于是我努力考取了硕士研究生,并为此放弃了本科毕业留校做政治辅导员的机会。可是到我终于要读完我的研究生课程的时候,才发现有那么多的高校同时宣布“招聘专业课教师,要求有博士学位”?!我绝望极了。

  是在这个时候,一所大学的负责人为了表示对部分“才华横溢”青年的“赏识”,热情地向我建议说:“你来我们学校做政治辅导员吧,以后读了博士,可以再转做专业课教师嘛……”敢情折腾了三年,熬皱了自己的细皮嫩肉、熬出了一对黑眼圈、熬得连男朋友都找不到了,我转了一圈,还是回到本科毕业那年的起点,要做政治辅导员?!哈!哈!哈!我在心底大笑三声,然后忍住自己想要继续笑下去的冲动,直到憋出内伤。

  这个,就叫做生活的摩擦力——惯性再大,可是总是有突然的变化产生,使劲地把我们的脚向后拖。比如,因为读书的惯性,我们中的一部分人离社会总还有那样现实的距离——每到我想要亲近社会的时候却总是发现自己获得了继续求学的机会,于是继续象牙塔里安闲淡然只是饭菜劣质床板过硬的生活。所以我很内疚的发现自己的文字越来越单调,缺乏生活的阅历与社会的锤炼,缺乏深远广阔的气度与更加鲜明的人物,缺乏引人入胜的内容与婉转复杂的情节……从学术的角度上来说,我们关注的不仅仅是小人物,而且还是小人物中的无名氏——有名有姓的我们看不见摸不着,只有那些模糊的共性与浅显的个性才是我们抓得到的安慰。所以,我们手中牢牢把握一些大众文化中快餐一样的“文字”,那只是因为我们力气不够,我们抓不到沉重若斯且有千钧责任的“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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