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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没想到,相处久了竟然也处出了点儿真感情。“你真的可以不走的,我给你批假,调整好了再继续上班。”我看得出齐唐眼睛里那些挽留的意味是真的,可我怎么好意思接受他的好意。“不用了,齐唐,谢谢你一直这么照顾我。”“那好吧,我就不强人所难了……”齐唐站起来,绕过工作桌,我也顺势站起来伸出手准备跟他象征性地握一下,我没想到——是的,我没想到他会说,“抱一下?”

  虽然很意外但我却没法拒绝,已经不是上司下属的关系了,朋友之间拥抱一下,这也很正常。

  于是我大大方方地说:“好啊。”于是齐唐就大大方方地抱住了我。这是我们之间真正意义上的和解,肢体的触碰所带来的安慰要远远超过苍白的语言和文字,在我的记忆中,这个拥抱的时间最少超过了两分钟,我们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拥抱在一起。

  我没有去思考如果这一幕被别人看见了会作何感想,只是顺从着一种本能,像是身体自己做出的反应,我想要得到这个拥抱,全身的意志和血液都涌向我们的手臂和肩膀,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特别恍惚。

  齐唐的衣服上有种特别好闻的香味,很淡可是很清晰,我有点儿沉迷,竟然脱口而出问了一句:“什么香水?”

  齐唐怔了怔:“我不用香水,这是一款浆果气味的挂香,一直挂在衣柜里所以衣服上沾了香气。”

  “哦,这样啊,很好闻啊。”我呆呆地说,随即回过神来,“好了,那我先走了,你继续忙吧。”

  齐唐放开我,拍了拍我的肩膀:“叶昭觉,有需要帮忙的事情尽管说,不要跟我客气,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随时还可以再回来。”

  直到这个时候我还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一头闷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意抬起头来看看周围,从前是这样,现在也还是一样。

  我太过专注地凝视着自己渴望的那些东西,害怕稍微一不留神就被分散了精力分散了心,我相信只有足够坚决的人才能实现自己的愿望,所以我打定主意走一条路的时候从来不会左顾右盼。

  我以为,只有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方向的人,才有力量。跟简晨烨在一起的时候,我的眼睛里只有现实,而当他离开了我,我能看见的只有黑暗和痛苦。我在跟苏沁他们一一道别的时候,没有回头看一眼齐唐的办公室,所以我是真的不知道,他看向我的目光中有那么多沉静的忧伤。

  时间就这样枯燥地流逝着,我把每一天都过得像是同一天。乔楚一直陪着我,有时候我过意不去也会跟她说:“别老在我这儿待着,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去找闵朗也好。”当我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神态总不太对劲,情绪也很低落,她说:“不知道他最近怎么回事,好像很忙的样子,可是问他忙什么,他又不肯说。”

  我心里一动,突然想起简晨烨那天说的那句话,徐晚来月底就要回来了。

  是时候了,再不说就真的来不及了,我有点儿可怜乔楚,她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在她和闵朗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时间造成的隔膜,还有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我有件事要跟你讲,”我终于说出来了,“我大概知道闵朗在忙些什么。”

  乔楚慢慢地放下手中的iPad,她显然是没有做好准备,连暂停键都忘了摁,一大串一大串的英语从谢耳朵的嘴里飞了出来。

  “因为我一直不知道你和闵朗的事,所以就没有跟你提过一个人……”我被她的眼神弄得心里发毛,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了下去,“闵朗和简晨烨是发小这个你知道的,但不止他们俩,还有一个人,是个女孩子,叫徐晚来,他们三个人是一起长大的。”

  乔楚的肩膀微微地垮了下去,脸上没有表情,但这更让我害怕。过了一会儿,她说:“你继续说。”我吞了一口口水:“尽我所能吧。”

  关于徐晚来,我知道的事情并不算多,但有一点我特别清楚:在闵朗的奶奶去世之后,如果说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的话他肯听,那这个人就是徐晚来。

  高中毕业之前我没见过徐晚来,她在另外一所中学,毕业那年暑假我们几个人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白灰里待着,那时候闵朗已经不上学了,奶奶的身体也已经不太好了。

  我第一次见到徐晚来,也就是在那里。时间过去这么多年了,我还是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的那种感觉,很清冷,很孤傲,有距离。不同于乔楚给我的那种惊艳,徐晚来是气质超越了容貌的那种女孩子,穿一件白色衬衫,短头发,小小的脸,眼睛里有种很灵也很傲慢的东西,让人联想到……猫。

  她是很难让人亲近起来的那种姑娘,我想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尽管那个暑假我们厮混在一起的时间那么多,最后也没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她对我一直很客气,但偶尔我们单独相处时总是不知道说什么。很难归纳我对她的看法,喜欢或者不喜欢我都说不清楚,无论怎样,这就是我和徐晚来的关系,友好,但却生疏。闵朗喜欢她一直喜欢了很多年,这是简晨烨告诉我的。其实根本用不着他说好吗。有徐晚来在的时候闵朗的精气神特别好,她一走他立马就蔫了,连他奶奶和他说话都爱答不理的。只要不是个瞎子,谁还看不出来闵朗那点儿心思。

  但徐晚来的态度,我确实一直看不明白,她那样冰雪聪明的一个人,不可能不知道闵朗喜欢自己。

  可她总是淡淡的,像一杯温开水,如果有人拿他们俩开玩笑,她就会一直盯着这个人,眼神冰凉,既不说话也不发脾气,就是一直盯着,直到这个人自己都觉得无趣了为止。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我们大二的时候,闵朗的奶奶去世了。简晨烨特意从外地回来,我和他一起陪着闵朗,但那几天闵朗一句话都不和我们讲,只管自己一个人闷在阁楼上,我们不敢上去,但又实在担心他。

  最后简晨烨说:“看样子只有等她回来再说了。”他说的这个“她”,不言而喻,只有徐晚来。我出去买饭的时候,正好看到徐晚来提着旅行箱从巷子口进来,她一脸神色匆匆,一见面就问我闵朗情况怎么样。我叹了口气说:“我真不知道,你快去看看吧。”

  徐晚来进去之后跟简晨烨打了个招呼,便噔噔噔地上了楼。

  我们俩在楼下屏住呼吸听着上面的动静,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很小,根本听不清楚。过了好一会儿我们听见了一种声音,我和简晨烨对视着,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和自己同样的震惊。

  闵朗哭了。这太让人不可置信了,我们一直都认为闵朗是那种你拿刀砍他,他也不会流一滴眼泪的人,包括他奶奶去世的时候,尽管他万分悲痛,可是脸上就是没有一点儿表情。

  我能够理解他作为雄性动物的自尊和一个成年人该有的克制,但打死我也没想到,他会在徐晚来面前哭,这个女生到底是有什么魔力?

  简晨烨抬起头看着阁楼,轻声对我说:“哎,我们走吧。”

  乔楚开始用力地揉搓自己的脸,像是要赶走某种鬼魅的情绪,力度大得我都担心她会把整张面皮撕下来。

  她的呼吸变得非常急而且重,像某种动物垂死时所发出的声音。过了好久,好久,她才问:“后来呢?”

  除了他们自己之外,没有人知道那天的阁楼上闵朗和徐晚来他们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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