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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昭觉:我见到了那个女孩,徐晚来,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名字了。她的样子跟你所形容的差不多,并不是特别漂亮,但是很有特点,让人能够看一眼就记得住。对了,那个玉镯子她还戴着。

  闵朗进来的时候提着两碗馄饨,用一次性纸碗装着,就是在那次他带我去的那家店买的。

  我回过头去看着他的时候,笑容还没有从他的脸上消退,虽然很快就转变为了诧异,但我永远都记得那一刻他的眼神。

  他是真的快乐,真真正正,发自肺腑的快乐。他和我在一起,和其他任何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唱歌的时候,喝酒的时候,甚至是收钱的时候,都没有那么快乐过。我觉得我的心都碎掉了,昭觉,我的心都碎了。

  随后他马上向我们介绍对方,他说:“乔楚,这是徐晚来,她前几天刚从米兰回来。晚来,这是乔楚,我一个朋友。”

  再也没有比这句话更伤人的了,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那一刻我只差那么一点儿就要问出口了:闵朗,对你来说,我就是一个朋友?

  徐晚来从楼梯上走下来,淡淡地对我说了一句你好,我也很勉强地回了她一句你好。闵朗看看她又看看我,气氛真是尴尬到了极点。

  徐晚来一定心知肚明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三个人就那么僵硬地站在一块儿,心照不宣,可是谁也没法把话继续说下去。

  我看着那两碗馄饨,是的,两碗,没有我的份。谁是多余的那个人,谁是这里不受欢迎的那个人,一眼即明。我像是被人摘掉了眼罩,世界的真相在我面前显露无遗。

  我走出来的时候,闵朗还是追出来叫住了我,我没有搭理他还是继续走我的路。

  他追上来拉住我,这个时候我才发觉自己在流泪,我简直不敢相信我居然会流泪,我觉得更加没脸面对他了,因为这等于在宣告——我玩不起。

  “乔楚,你别这样,”他对我说,“你别这样好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觉得心里更痛了,我不这样我能怎么样呢?难道我连哭一哭的资格都没有吗?我看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伤心和难过,我一直哭一直哭,哭得他终于不耐烦了。“差不多就得了,别闹了。”最后他对我这样说。

  巷子里的人还是很多的,我知道从我们身边路过的人多看我们一眼,闵朗的耐心就减少一点。

  我不傻,我也不愿意让那些无聊的人看戏,于是我走了。

  我很庆幸自己穿的是五厘米的高跟鞋而不是六厘米的,不然我的脚一定已经断了。我一直走啊,一直走,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当我抬头的时候,看到了一个麦当劳的招牌。

  我从来没有觉得那个黄色的字母M这么亲切过,于是我就进去了,馄饨没我的份,我自己买东西给自己吃还不行吗,我总得吃点东西吧!

  我真的很久没吃过麦当劳了,广告牌上的那些食物对我来说很陌生,等我前面那个顾客走开了之后,我对服务员说,我要跟那个人一样的。

  那个人好像是点了一个什么套餐,服务员说了,但我没记住,她是个很年轻的姑娘,找钱给我的时候她对我说,美女,新年快乐。

  我这才意识到,原来已经是新年了。

  我坐在靠窗的位子开始吃汉堡,很机械地往身体里填充食物,好像那个爱的伤口能够用食物填满似的。

  那个汉堡撑得我的胃很痛很痛,但胃痛的时候,我觉得我的心好像就没那么痛了。透过玻璃我看着外面的行人,大多数都面貌平庸,那些女孩子穿着一看就知道是淘宝上山寨的女明星同款、劣质的UGG,挽着跟她们一样又土又矬的男朋友,可是他们笑得很灿烂。

  我看着自己的包,Chanel2.55,是的,我有正版Chanel,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我还不是一个可怜兮兮地坐在麦当劳里啃汉堡的可怜虫。

  我决定离开那里,我想回一个能被称为家的地方。可是我没有家啊,昭觉,当这句话从我的脑袋里冒出来的时候,我感觉天旋地转。昭觉,你曾经跟我说过,闵朗的奶奶去世之后,他在这个世界上就没什么亲人了。那时候我想,他跟我很像啊,我的父母有他们各自的家庭,后来他们有了各自的孩子,我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前几天,阁楼的灯泡坏掉了,我举着手电筒看着他踩在凳子上换灯泡,当灯光重新亮起来的时候,我想,闵朗,从此我们都有亲人了。当我想起这件事的时候,我站在马路中间,所有的车灯都照向我。我终于知道了孤独是什么意思。

  乔楚

  “你说,为什么邵清羽要当着那么多人,那样对我?”我喃喃不清地问。

  乔楚带来的那瓶白葡萄酒早就喝完了,我们又打电话叫小区超市的老板送了几瓶二锅头上来,这么混着喝,当然很快就神志不清了。

  乔楚比我喝得更多,基本属于我喝两口她喝半瓶的节奏,可是她酒量比我好啊,喝得比我多还能井井有条逻辑清晰地为我分析疑问:“你傻啊,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她嫉妒你啊。”哈哈哈哈,酒喝多了真是听什么话都觉得好笑,况且这句话真的很好笑。

  “你傻帽了吧,邵清羽嫉妒我什么啊,我才嫉妒她呢……”我开始酒后吐真言了,“她那么有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做梦都想过那样的生活……”

  “只需要一个机会,你就可以得到那样的生活。”乔楚把一个空酒瓶子扔进了垃圾桶,发出了一声很响的声音,“正如你所说,邵清羽有钱,这些我们都可以看到,可是她缺什么呢?她内心最渴望得到的东西是什么呢,你知道吗?”

  “我知道,是爱。她一直都希望有人爱她,不是因为她家有钱,而是爱她本身。”我很平静地说。

  “没错,可是她得到了吗?没有。她前男友——你说那个跟别人去开房的那个——他花的都是邵清羽的钱吧?我不是说他一定对她没有爱,但这个爱的动机不得不让人怀疑。”

  我闭上嘴,开始专心听乔楚老师给我传道解惑,指点迷津。“他们分手了,在一起那么多年,到头来还是分手了,甚至捉奸都是你陪她去捉的。你仔细想想,她堂堂一个千金小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么多年,最难堪最丢脸最不愿意被人知道的事情,你全部都知道,换了是你,你心里好过吗?”

  我听乔楚老师的话,仔细想了想,确实挺不好过的。“可是我和简晨烨也分手了。”我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对。“那天她坐在这里哭,”乔楚拍了拍沙发,正是邵清羽来我家兴师问罪时坐的位置,“我不怀疑那一刻她是真的因为你们分手而遗憾,毕竟你们几个人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人非草木……她应该是真情流露,但是……但是当她走出这里,冷静下来,她会意识到现在很公平了。”

  “我相信这些年,邵清羽在你面前一直有一种优越感,这也不怪她,天生握了一手好牌……正是因为这种微妙的优越感,所以你们之间的友情才得以平衡。当她分手了之后,这种平衡被打破了,所以她躲着你,不愿意见到你,因为她一见到你,就会感到不公。凭什么同样是校园恋情,她的破碎了你的却完整保持了下来?

  “可是现在你和简晨烨也分手了,她失去了的东西,如今你也失去了,她曾经丢掉的面子,现在你也丢掉了。但是,她仍然比你多一个优势——她有钱。”

  我默默地听着乔楚说的这些话,不知道是我醉了还是她真的讲得很有道理,我觉得自己已经被她说服了。

  “看起来你们俩之间,她还是那个更风光一些的,她现在又交了新男朋友,在你最失意的时候,她春风得意,你没有的她都有,按道理说她不用再嫉妒你了。”

  对啊,我现在没了男朋友,还没了工作,人生简直一败涂地,那她为什么还要那样做呢?

  乔楚哈哈笑了两声,像个神婆:“因为齐唐啊,蠢货!”“我都能够想象邵清羽今晚看到你的时候心里有多震撼,她一定认为你只会穿着最多几百块钱的,就是网上那种所谓的订制礼服裙。结果居然是Valentino,哈哈哈——再加上齐唐那句差不多相当于‘就是我送的’,好啦,优越感瞬间变为了危机感。

  “其实真的很简单,昭觉,只有你自己不明白。“我说了,只需要一个机会,你就能过跟邵清羽一样的生活,而这个机会,就是齐唐——恐怕她最难接受的是,偏偏齐唐还是她介绍给你认识的,这个机会,是她自己送到你手中的。”

  夜越来越深,酒越喝越多,可是我却越来越清醒。乔楚说的都是真的吗?我觉得这一切已经超越了我的智商所能够理解的范畴,难道这么多年,我和邵清羽之间的感情,是假的?不不不,杀了我也不能相信这一点,这绝对不行。

  我依然记得高中时她住院的那个下午,她躺在病床上跟我说的那些话,还有她说那些话的时候的神情。

  那时我们都还是小姑娘,不明白“命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不知道将来我们会遭遇什么,她只是单纯地想要将心事讲给一个人听,我只是单纯地想要和她成为好朋友。

  一切都从那时开始。如果乔楚所说的这些都成立,那命运挖的这个陷阱未免也费时太久,太久了。

  我不能再顺着乔楚的话深入思考了,再想下去我的头一定会爆炸,管他们呢,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只要我倒头睡上一觉,当我醒来的时候我会发现,什么都没有改变,世界还是原本的模样。

  对此,我深信不疑。“你和闵朗,打算怎么办?”我依稀记得这是我睡着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也不知道。”那个能言善辩的乔楚突然泄了气,一句话也说不出了,那模样窘得让我想笑,医不自治,果然是真有这么回事。

  最后我们举起酒瓶子碰了一下,乔楚说:“新年快乐,敬这个糟糕的晚上。”

  我说:“还有尊严。”

  我醒来的时候是凌晨五点,外面还是黑漆漆的一片,我头痛欲裂,口渴得要命,身上还穿着那条黑色的礼服裙。它已经皱得像一团霉干菜,真可惜,我这下知道了什么叫暴殄天物。我站起来,跨过乔楚的一条腿——她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睡在沙发和地板之间——走到了洗手间里,浴室灯打开的那一瞬间,我差点被镜子里的自己给吓死了。

  镜子里的那个女人,头发乱得像个鸟窝,睫毛膏和眼线晕得不成样子,粉底也掉得七零八落,整个面孔看起来像一面斑驳的墙。

  唇膏早就花了,可是因为没有卸妆的缘故,还有一些红色残留在干裂的嘴唇上。

  无论怎么看,镜子里的这个女人,都是一个Loser。

  手机上有好几条短信,其中两条是齐唐发来的,有一条是邵清羽发来的,还有一条来自简晨烨。

  我最先打开的是齐唐那两条:如果知道我为什么分手会让你开心一点,那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告诉你。

  叶昭觉,新年快乐。我心里没有任何感觉。

  我接下来看的是邵清羽的那条:对不起昭觉,我真的是糊涂了,你知道我一喝了酒就容易发神经的,我不是故意的,请你原谅我好吗?看到短信请跟我联系,我不敢打电话给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还是没什么感觉,大概酒精的作用还没有过去吧。最后,我打开简晨烨发的那条,他说:你曾经问我,你那么努力,难道你不配得到更好的生活吗?昭觉,你当然配。如果我给不了你的东西别人能够给你,我也为你高兴,你穿那条裙子很漂亮,真的。

  我机械地往化妆棉上挤卸妆油,狠狠地擦掉脸上的残妆,我的大脑中一片空白——只有,只有一个声音——这一切并不是我的梦境。

  我是真的,真的失去他们了。

  3

  有时候我走在大街上,经常能看到那些只有上半身的残疾人拿着话筒唱歌,他们旁边放着一个音质粗糙的音响,面前摆着一张经历了风吹日晒的布或者纸,上面写满了他们心酸坎坷的生平。

  无论真假,那的确让人不忍直视。每次遇到那样的景象,我总是会快步地走过去,有时候会在箱子里放下一些钱,更多的时候不会。我一直在心里问自己,如果是我,我还能不能活下去。

  简晨烨,邵清羽,对于我来说,他们的意义不亚于我一条手臂一条腿,而今我都失去了。

  可我还是要活下去,不然呢,难道真的去死吗?网上总是流传着很多励志的句子——那些没有杀死你的只会让你变得更强——是吗,是真的吗?适用于每一个人吗?难道大多数人不是自欺欺人地继续苟活于世吗?

  我了解我自己,我不可能变得更强,光是活下去,就已经耗费我全部的心力和精力了,我承认自己不是个做将军的料,我只是个残兵。

  这些年有过很多时刻,生活给我准备了很多转折,有些是惊喜——比如我和乔楚;有些是巨大的挫折——比如很多很多;还有一些我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比如齐唐。

  新年的第二天我便把那条裙子送去了干洗店,我要求老板一定小心。我很少送衣服去干洗,因为大多数都是便宜货,没有必要这么讲究,但这条裙子,我确实珍而重之,尽管我知道我以后再穿它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了。

  我原本可以放任自流,继续像分手初期那样和乔楚一块儿窝在家里,累了就睡个昏天暗地,饿了就打电话叫外卖,闷了就上上网或者看看电视。反正这个世界对我也没多好,我用不着出去搭理它。

  但我从干洗店里去取回那条裙子的时候,我看到它那么平整那么优雅的样子,我忽然觉得有点儿鼻酸。

  这些日子以来我哭得太多了,实在哭不出来了,这种鼻酸仅仅是因为感动——生命中还有些美好的东西,确实不多,所以更加不该辜负。在这个时候,我接到了齐唐的电话,他的语气有点小心翼翼,像是排雷似的:“你……愿意出来见个面吗?”我握着手机,好半天不敢说话,回想起跨年的那天晚上,从头到尾我的表现,我实在是没脸见他。“如果你不想见,就等你想见了再说。”我想了想,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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