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节：第四十二章 梦断离宫(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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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一个宫女捧着一个白铜脸盆，里面盛着不凉不热的清水，一位宫女捧着一个白银托盘，上面摆着一条雪白的剪绒脸巾、一个青玉口杯，口杯里盛着青盐漱口水。另一个宫人捧着一个白铜水盂。

　　她撂着水，轻轻地洗了脸，漱了口。被宫人恭敬地请到一个偌大的铜镜前。

　　她静静地望着镜中自己那美艳惊人的脸庞，两个宫人轻柔地抖开了她那一头长长的、乌黑的卷发。

　　两个宫人一面夸着她的头发美，一面谦笑着，为她一下一下梳着长长的头发。

　　她微微一笑。

　　啊！能有这一天，她愿意付出冒险。为了长久的、无望的等待之后，这终于看到光亮的一天，即使牺牲性命也是值得的！

　　正沉浸于巨大的幸福中的明月，突然从镜子里发觉：正在为她梳头的两个宫人突然像是看见鬼似的，一下子扔掉梳子、变了脸色，倏地退到一边去了。

　　她转过脸去--

　　独孤皇后！

　　尊贵无比、富丽无比、威仪无比的大隋独孤皇后！

　　此刻，她就站在那里，站在初升的晨曦中。仍旧还是那样美丽，仍旧还是那般气韵高贵、灼灼逼人。

　　那是一种自信，一种智慧，一种在王公命府中享尽了荣华与富裕，被闲逸和权威浸润了多年而生成的无与伦比的华丽和尊贵之气。

　　她才是明月！她身后，则是一大群捧月的群星，身着三品文武官服的宫监，卫士，女官，宫人。

　　尉迟明月有一种骤然落水的感觉，从头到脚骤然一凉！

　　怎么没听见门前的御卫拦挡他们？

　　自己好糊涂啊！自己眼下什么都不是，而御卫原本是人家的御卫，谁家的奴才敢拦挡自家的主子呢？

　　始终沉浸于美好的梦境中的明月，直到此时才开始骤然惊醒--

　　她转过脸来，再次静静地望了望镜中的自己--年轻，美丽，如花，似玉。

　　然而，比起高贵富丽的大隋皇后，自己的风采和气韵无论如何还是显得浅薄，卑微，萎琐……

　　可是，自己怎么能够拥有大隋皇后的那份尊贵和威仪？自己只不过是在山寺茅庵中长大，在粗布大炕上滚爬，在呵责训斥中看人眼色活着，在屈辱中做梦的微不足道的罪人之后，不过是任人驱使、任人生杀、任人作践的奴婢罢了！

　　而她则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后！

　　高高在上者，永远都是最炫目的。

　　正是这种炫目，遮挡住了她流逝的韶华，自己又怎么能够与面前这尊贵无比，至高无上的大隋皇后争斗？

　　她的手儿和脸庞仍旧那么细嫩，这是常年优越生活，从不做浆洗烧厨，从不事捣练臼磨的手儿。

　　她的发髻乌黑，这是食物美好的原由；头上拢着衔珠吐翠的金步摇，身段依旧丰美而动人，眼睛依旧明亮有神威，满月般的面庞依旧皎洁而年轻！这是锦衣玉食、膏腴脂粉的滋养使然。

　　她的衣裙光芒犹如天上的霞霓，衣饰上的珠钏宝石玎咚婉若筝弦。朝野所流传的恭俭不过是哄人的谎言--相传，说什么陛下求二钱胡粉做药引，满后宫竟寻不到。

　　一座富丽堂皇的仁寿宫，耗费了多少民脂民膏？值多少胡粉？因建这处离宫，死了多少无辜工匠？拆散多少百姓骨肉？

　　相传她不肯为自己花钱买一箧明珠，说要用那些钱奖赏将士。一箧明珠价多少？从长安帝宫迁都大兴，得耗费多少银钱粮谷？又要多少年的民役赋税？

　　皇后的三皇子秦王，一座水上宫殿，玉砌金阶，穷极侈丽，耗银数百万，他的银子都是从何处而来？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么？哪一两银子不是皇家搜刮民间百姓所得？

　　据说，大隋国仓廪银库眼下已经积蓄下了几十年支不完的银钱米粮。哪一枚铜钱、哪一粒谷米不是百姓的血汗堆积？

　　哪一家普通百姓农家又有隔年的余粮？

　　别人相信，我尉迟家却是什么事都看得透透澈澈！

　　同是女人，同是王公之后，同样美丽聪明、才华过人，凭什么她就该拥有一个女人所渴望和所梦想的一切？

　　而自己为什么竟然连一间小小的茅屋、半垅的田园和一个属于自己的男人和家都没有？

　　她尉迟明月原本是比她独孤伽罗出身更高贵的女孩子啊！

　　尉迟明月原是公主之女，公主之孙，皇帝之甥，是一门数十人垂朱拖紫的蜀国公之后、皇后之妹啊！

　　是谁，夺走了自己的一切？

　　是谁，使自己沦为奴婢之身？

　　此时的尉迟明月，恍恍惚惚，竟不知自己此时是谁？是尉迟炽繁？还是尉迟迥？尉迟佑？尉迟勤？

　　她扬起头，同样高傲冷漠的目光，与至高无上的独孤皇后冷冷地对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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