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论应该避免被蔑视与憎恨 (2)

　　然而，佩尔蒂纳切被选立为皇帝却是违背军队意愿的。在科姆莫多时代，这些军队的将士已经习惯了放纵的生活，而如今佩尔蒂纳切想约束他们，让他们本分地生活，这让军队的将士难以忍受，于是产生了对君主佩尔蒂纳切的不满，加之佩尔蒂纳切年事已高，被人轻视，所以他在执政不久后就被推翻了。这里必须注意，恶行和善行一样会遭来憎恨。所以，正如我说过的，君主假如想维持自己的统治往往要被迫做些不好的事。当你觉得你需要支持你的群体——不管他们是军队、人民，还是贵族——在腐败堕落的时候继续支持你，你为了赢得他们，不得不投其所好以满足他们。这时，善行将会给你带来祸患。

　　现在来看看亚历山大。亚历山大非常善良，在人们对他的赞扬中有这么一件事：在他执政的十四年里，从未有一人未经审判就被处死。但是，他却被认为是一个听任自己母亲支配的软弱怯懦的人，所以他被人所轻视，最终，军队将士密谋反对且将他杀死了。

　　现在看一看塞维罗、科姆莫多、安托尼诺·卡拉卡拉和马西米诺这些具有完全相反性格的皇帝。你会发现他们全都是既贪婪又残酷的人。他们不惜对人们采取一切不公正的手段来满足军人的要求。结果这些人除了塞维罗之外，都落得个悲惨的下场。塞维罗骁勇善战，虽然他压迫人民，但是他对军人很好，所以他成功地统治着国家。由于他的英勇，使他在人民和军人眼中成为不能忽视的人，军人对他又敬又赞，人民对他又惊又畏。作为一个新君主，这个人的行为是非常厉害的，我想简要地展示一下他是怎么运用狮子和狐狸的特性的——就像我前文所提及的，君主应同时效法狮子和狐狸的特性。

　　塞维罗知道尤利亚诺皇帝昏庸无为，于是说服自己统领的驻扎在斯基亚沃尼亚的军队，让他们相信到罗马去为被罗马禁卫队杀死的佩尔蒂纳切复仇是正当的。在这幌子的遮掩下，塞维罗并没表现出觊觎帝位的野心，就向罗马进军，在人们知道他出发的消息之前就已到达了意大利。他一到达罗马，元老院就害怕了，只得杀死了尤利亚诺，选举他为皇帝。之后，塞维罗想成为整个帝国的统治者，有两个难题需要他解决：一个是西部问题，阿尔皮诺盘踞在那里执政，并对帝国虎视眈眈；另一个则是亚洲问题，在那儿，亚洲军队首领尼格罗已称帝。塞维罗认为暴露自己，而同时对付这两个人太危险，于是决定先暂时蒙蔽阿尔皮诺，对付尼格罗。

　　他给阿尔皮诺写信说，元老院把他选举为皇帝，他愿和阿尔皮诺共同分享帝王权威，且送给他“恺撒”的称号，另外元老院已加封阿尔皮诺为自己的同僚。阿尔皮诺相信了塞维罗所说的一切。然而，当塞维罗战胜并杀死尼格罗，把东方事务解决了以后，他回到罗马，向元老院抱怨说阿尔皮诺一点不顾从自己这里所得到的好处，背信弃义地想要谋杀他，因为阿尔皮诺这种忘恩负义的行为，自己不得不惩罚他。后来，他到法国找到了阿尔皮诺，将他的生命和政权一道剥夺了。任何人假如仔细研究塞维罗的行为，便会发现，他的身上同时具备了最狡猾的狐狸和最勇猛的狮子的素质，他没有引起军队的憎恨，而且所有的人都很敬畏他。他作为一个新君主却能够把国家统治得那么好，是因为他所拥有的至高无上的荣誉抵消了人们对其残暴行为可能产生的怨恨。

　　安托尼诺——塞维罗的儿子——也非常杰出，他所具备的卓越品格让他成为众人羡慕的对象。他不辞辛劳，好战尚武，看不上一切美食和其他奢侈的享受，这些性格特点让军队所接受且让他受到军人的爱戴。但是，他的极度残暴也是前所未闻的，他屠杀了大量的罗马居民，杀光了亚历山大里亚的全体居民，可以说杀人无数。于是，他身边的人惧怕他，所有人都憎恨他，以至于军队中的一个百夫长最后把他杀死了。在这里我们必须注意：这一类人的死亡，原因是他人因过分绝望而决意蓄谋，因为任何人只要不怕死就可以谋害君主，所以这种死亡不可能避免。可君主不用太害怕这样的死亡，因为这毕竟还是很少见的。君主只要注意不要严重伤害那些在他身边为国效力的臣仆和那些服侍他的人就行了。安托尼诺没在意这一点，他凌辱那个百夫长的弟兄且杀死了他，之后还经常威胁这个百夫长，但依然让他担任自己的保镖。结果他最终招来了杀身之祸，可见君主这么做是多么冒失。

　　接下来，让我们说说科姆莫多吧。科姆莫多子承父业从他父亲马尔科那里继承了王位，他保有这个国家并非难事，只要他沿袭父亲的足迹前进，就能使人民和军队满意。但是，他生性冷酷残忍，他收买军队，以纵容他们的放纵行为的方式腐蚀他们，以方便自己可以任意鱼肉人民。再者，他不顾自己的尊严，下到角斗场同角斗士格斗，且还做出了其他的与君主身份极不相称的卑劣的事情，所以，他受到了军人的轻视。军队这一方轻视他，人民这一方憎恨他，最终双方合谋反对他，并杀死了他。

　　现在，我们探讨一下马克西诺的性格。我们前面已提到过，马克西诺是个非常崇尚武力的人。军队厌恶亚历山大的软弱怯懦，于是他们杀死了他并选举马克西诺为皇帝。但是，马克西诺并没能长久地维持统治，这是由于他做的两件事让他备受人们的憎恨和轻视：第一件是他曾经在特拉恰牧羊，出身卑贱，这让他受人轻视(这件事众所周知，且每一个人都认为这是极不体面的)；另外一件则是在他继承罗马统治权时，并没有立即去罗马继承帝位，而是假借他的行政官之手，在罗马以及帝国的其他地方做了非常多的残酷的事情，所以，他落了个极端凶恶的名声，也让整个世界都憎恶他的残暴行径，轻蔑他的卑微出身。于是，非洲首先造反了，其后元老院和所有的罗马人以及整个意大利都合起来反对他，甚至于他自己的军队也参与进来谋反。后来，他的军队围攻并在夺取阿奎莱亚时碰到了重重困难，军队憎恶他的残酷而且发现他的仇敌是如此之多，于是就无所畏惧地先把他杀死了。

　　至于马克里诺、埃利奥加巴洛、尤利亚诺等人，我就不再讨论了，他们很快被消灭就是因为他们都是遭人轻视的人。我就上面所说的作个总结。在我们这个时代，我认为，君主要让自己的军队感到满意，所遇到的困难比过去要小得多。在一定程度上，虽然君主必须关照军队，但是假如有困难很快就可以解决。这是由于我们这个时代没有哪个君主能像罗马帝国的君主那样拥有善于管理和统治地方的军队，因此在罗马帝国时期，满足军人比满足人民更为重要。而现在，所有的君主都应先满足人民，而不是军人，因为现在除了土耳其和苏丹两个国家以外，人民比军队更有力量。

　　上面提及的土耳其皇帝是个例外。因为他身边常跟随一万五千人的骑兵和一万二千人的步兵，土耳其国王依靠他们防御安全保卫国家。所以，君主可暂把对人民的考虑抛到一边，先同军队保持友好关系。苏丹王国的情形也同土耳其一样，国家完全掌握在军人的手中，所以，国王也顾不得人民怎样，必须同军队保持友好的关系。然而必须注意的是，苏丹这个国家和其他所有的君主国不一样，因为它采用的是类似于天主教的教皇制，既不能被称做新君主国，也不能被称做世袭君主国。这是由于前任君主的子孙们并非王位继承人，只是保持贵族地位的人，而王位继承人是从那些享有特权的人之中选出来的。因为这样一个古老的传统，所以这个国家不会遇到新缔造的君主国所遇到的那些困难。而且，尽管君主是新的，但是国家以接纳世袭君主的方式来接纳新君主，国家的制度依然是旧的。所以，苏丹不能被称为新君主国。

　　现在回到我们所讨论的主题上来。我认为，任何人，如果考虑到上述问题就会认识到，导致上述君主们灭亡的致命原因，要么是被轻视，要么是被怨恨，并且还会意识到，他们中的一些人以这种方式行事，而另一些人却以另一种方式行事，但每一种行事方式里只有一个人会得到好的结局，而其余的人则下场悲惨，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对于新君主亚历山大和佩尔蒂纳切来说，要想效仿作为世袭王位继承人的马尔科，不但是徒劳的，而且是有害的。同理，对于科姆莫多、卡拉卡拉、马西米诺而言，仿效塞维罗是危险的，这是由于他们远远没有可以沿袭塞维罗步伐的勇猛。所以，新君主不能效仿马尔科，也没必要效仿塞维罗，但是他们应该从马尔科那里学会适合保持一个已经稳定、巩固的国家的优秀品质，从塞维罗那里学会建立一个国家所需要的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