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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初恋那桩小事:[美]约翰·沃尔特斯

  我记得,就是在那间嘈嘈嚷嚷的五年级教室里,阳光透过窗户,轻轻地触摸着她的秀发。她转过头来,我俩的目光相遇了。我的心底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爱慕之情顿然而生。初恋就这样开始了。

  她叫雷切尔。我稀里糊涂地读完了五年级和中学。在此期间,只要见到她,我就动心,有她在场,我就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今天,谁还会在黄昏的阴影下,像可怜的夏季昆虫那样,被她的窗户里淡淡的光线所吸引,而驻足观望,流连忘返呢?过去那种如痴如狂的激情,虽非性爱,但却异常迫切,难以摆脱,并使我局促不安,说话哑声哑气,如今这一切像是一场难圆的梦。我明白我是在自作多情,但我实在无法抹去我固执的记忆。那的确是一种煎熬,令人坐卧不宁,难以言表。

  通往学校的小路树木成荫。来来往往于那绿色的长廊之中,我总要瞅她几眼,日复一日,我变得神魂颠倒,不知所措。而她看上去却总是四平八稳,冷静自若。回到家里,我总要在脑海里重温与她每次相遇时的情景,一想到自己不善于交际,就深为苦恼。可是,随着我们跨进少年时代的门槛,我就觉察到:她对我温情脉脉。“结成情侣关系?”那意味着成熟,可我们仍缺乏那种成熟。她的犹太教的教养和我的天主教徒的自责心,迫使我们惺惺作态,如同独身者,连亲吻一下也成了望梅止渴,尽管那种欲念如春花芳草,撩拨人心。在一次舞会上,我设法拥抱了她,当然是有成年人在场监护了。我们紧紧地拥抱,她咯咯地笑出声来,那笑声是那么纯正,我真后悔当时我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呀。

  不管怎么说,我一直不是单相思。高中毕业后,她步入高等学府,继续深造,而我却穿上军装,辍学从戎。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了,我们被无情地卷了进去。我被派往海外。一段时间里,我们鸿雁传书,互诉衷肠。在那烦闷而漫长的日子里,她的来信可真算得上特大喜讯。一次,她寄来一张快照,身着泳装的她使我如醉如痴,想入非非。我立即给她回信,提出可能结婚的事。几乎是马上,她的来信就稀少起来,更少了缠绵之辞。

  回国后,我所做的头一件事就是去看望雷切尔。她母亲应了门,雷切尔已不在那里住了。她结婚了,丈夫是她大学时医学系的一位同学。“我还以为她写信告诉过你了。”她母亲说道。

  她的“绝情书”终于在等待复员时到了我的手中。她婉言解释:我们不能结婚。现在想起来,我一定很快就振作起来了。尽管在当时最初的几个月中,我痛不欲生。后来,和雷切尔一样,我也找到了意中人,我学着对她百般体贴,万般温存,我对她海誓山盟,天长地久,直到如今。

  40多年过去了,有关雷切尔的事我一直毫无所知。最后,我又收到她的来信,她丈夫死了。她路经此地,从一位朋友那里得知我的住址。我们约定见面。

  我感到莫名其妙,又有些按捺不住。这些年我并没有想到过她。一天早晨,她突然打电话,我如梦初醒。亲眼见到她时,更叫我震惊。难道餐桌边坐着的这位白发老妪就是我曾魂萦梦绕的雷切尔?难道她就是那张快照中体态柔和的美人鱼?

  岁月仍然为我们提供了许多共同关心的话。我们互相敬重,融洽地交谈,如同老朋友一般。可是,我们立刻发现,我俩都已经是有孙子孙女的人了。

  “你还记得这个吗?”她递给我一张折叠得破损了的纸条,那是我上中学时写给她的一首小诗。我仔细地看着那缺乏节奏感、韵律死板的诗稿,她一眼也不眨地盯着我的脸,一把夺了过去,又放进她的皮包里,好像怕我要毁掉似的。我给她讲了那张快照的传奇。在硝烟与战火中,我是多么珍爱它,并一直带在身边。“你知道。”她接过话碴儿,“我们就是结了婚,婚姻也是不会幸福的。”

  “你怎么这样肯定呢?”我反问她,“啊,姑娘,我有爱尔兰人的良心,你有犹太人的自疚心,也许我们的婚姻会很幸福的。”

  她和我都爽快地笑了,惊得旁边桌上的人大眼瞪小眼。分手前,我们不敢正视对方。我认为我们从对方身上看到了全然否定我们一直保留在心中的印象。

  我送她上计程车时,她转过身来说:“我只是想多看你一眼,告诉你一句话。”我俩的目光交织在一起。“我也只想感谢你曾那样的爱我。”我们亲吻告别。她走了。

  我站在一家店铺的玻璃窗前。我的影子凝视着我——黄昏里,一位年迈的老人孑然而立,晚风吹拂着我灰白的头发。我决定要走着回去。她的亲吻还火辣辣地留在我的双唇上,我只觉得浑身无力,便一下子瘫坐在公园的长凳上。周围的草坪树木在梦幻般的晚霞中闪闪发光。初恋时的衷情升华了,爱的帷幕降落了。我眼前的景色那么迷人,我深感快慰,我要欢呼,我要跳舞,我要歌唱。

  世间万事,皆如过眼烟云,那种快意很快就消失了。不一会儿,我支撑着站起身来,挪动双脚,向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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