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皖南二题

　　我的朋友老金忽然说，这么好的地方，可惜了。我知道老金在江湖上游走了多年，有过复杂的经历，的确懂得一些风水八卦之类，但我并不希望他在此处卖弄。柯老板却听出老金话里有音，便谦恭地说，希望金老师能指点迷津。老金说，如果我没说错，你这地方最多也就维持正常开支，钱并没有赚多少。柯老板说，的确如此，这么些年，也就维持个人员工资和水电费，这也是我想把这花园别墅卖掉的原因之一。老金说，柯老板您的属相是？柯老板说，我属龙。老金说，你最好找一个属鸡的人做你的总管，龙凤呈祥，才能事业发达。柯老板说，金老板的建议有道理，我会采纳的。老金又说，当然，现在的总管你也不要辞掉，和气方能生财嘛。柯老板说，好的好的。老金又说，水能生财，水活了，财就活了。他指着那一块空地说，那地方应该有一方水池，水池里应该养一些鱼，鱼最好是单数，七条或九条，有了鱼和水，这一方八卦就活了，这么好的地方，你柯老板何愁赚不到钱？柯老板说，金老师言之有理，我也觉得那块空地可惜了，但不知道拿它派什么用场，现在金老师这么一指点，我今年冬天就办，也花不了多少钱的。老金说，你就按我的去办，明年这时候绝对不是你现在这种状况。

　　我不好说什么，对于八卦风水，我并不懂得多少，也不是很感兴趣，但我知道，世界上有许多我们未知的领域，正应了一句古话：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

　　车再次启动，向着安庆的方向。这是一个明媚的早晨，秋高气爽，耳畔是柯老板的奥迪车轮与平滑的柏油路相互摩擦的细密的声响，后座上的老金正发出轻轻的鼾声，柯老板一边开车，一边与我聊起来。我终于知道，柯老板与我有着十分相似的经历，文革前的老三届，下放插队，工厂，不同的是，当改革开放的大潮将一个旷古未有的机遇摆在所有人面前的时候，柯老板抓住了它，抓住了这一难得的机遇，他也终于明白，人是不能永远受穷的，但他同时又不明白，钱，这折磨了他大半辈子的东西为什么那么好赚？但是，就像老闵一样，他一共也只干了十年，立即见好就收了。有那么几年，他在上海发疯地买房，看到好的房子就要买。而等到上海的房价开始像被人打足气一样地往上飙升时，他又把那些房子一处处卖掉。也就在这种背景下，他接手了这位于天柱山茶庄的“上海花园别墅”，做了这山庄的老板。

　　柯老板说，我现在并不缺钱花，全世界几乎我都跑遍了，我穷惯了，生活上并没有多少消费，我赚的钱，这辈子也是花不完的了。他说，当初从别人手里接手这片花园别墅，并不指望它来赚钱，只是把它当作一个事业，当作一个全家以及朋友们消闲休憩的住处，没想到会有这么多麻烦。柯老板说，如果我不卖它，希望黄先生能经常到我的别墅住住，写作，休闲都可以，他说他会把最安静的房子腾出来让我住。我笑了，赶紧说，那我就希望你不要卖它。柯老板又说：“你也可以把你的作家朋友带来住，我保证一分钱也不收你的，你们的到来，只会给我在精神上带来满足。”他说他正考虑联络所有下放时代的同学，让大家在他的花园别墅来一次大聚会，以纪念插队落户四十周年。

　　“钱绝对不是好东西，它折磨了我大半辈子，可我现在终于悟出，虽然有了钱，人如果仍然活得不明白，那折磨人的东西依然还会折磨人。”

　　作为同时代的人，我相信柯老板这番发自肺腑的话一定有他自己才真正明白的深意，但我还是被他的这番话感动了。的确，钱并不能让人愉悦，让人愉悦的东西只深深地埋藏在每个人的心底里，正如佛所说“只是一时被尘劳所蔽”，就像金子被灰尘蒙蔽一样。但是，柯老板原先没有悟出这些是因为钱，现在悟到这些，难道不同样是因为钱吗？那么，对于更多被“钱”所困，在“钱”的问题上手足无措的人们，该怎样悟出其中的道理呢？

　　2009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