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在寒冷的腊月的夜里

　　穆旦

　　在寒冷的腊月的夜里，风扫着北方的平原，

　　北方的田野是枯干的，大麦和谷子已经推进村庄，

　　岁月尽竭了，牲口憩息了，村外的小河冻结了，

　　在古老的路上，在田野的纵横里闪着一盏灯光，

　　一副厚重的，多纹的脸，

　　他想什么？他做什么？

　　在这亲切的，为吱哑的轮子压死的路上。

　　风向东吹，风向南吹，风在低矮的小街上旋转，

　　木格的窗子堆着沙土，我们在泥草的屋顶下安眠，

　　谁家的儿郎吓哭了，哇——呜——呜——从屋顶

　　传过屋顶，

　　他就要长大了渐渐和我们一样地躺下，一样地打鼾，

　　从屋顶传过屋顶，风

　　这样大岁月这样悠久，

　　我们不能够听见，我们不能够听见。

　　火熄了么？红的炭火拨灭了么？一个声音说，

　　我们的祖先是已经睡了，睡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

　　所有的故事已经讲完了，只剩下了灰烬的遗留，

　　在我们没有安慰的梦里，在他们走来又走去以后，

　　在门口，那些用旧了的刀，

　　锄头，牛轭，石磨，大车，

　　静静地，正承接着雪花的飘落。

　　诗人小传

　　穆旦像

　　穆旦（1918—1977），浙江海宁人，原名查良铮，与著名作家金庸（查良镛）为同族的叔伯兄弟。九叶诗派代表诗人，20世纪40年代“中国新诗派”首要代表人物，20世纪80年代之后，许多现代文学专家推其为现代诗歌第一人。

　　穆旦于1935年考入清华大学。抗日战争爆发后，随校南迁至昆明。1942年参加中国入缅远征军，任中校翻译官，亲历滇缅大撤退和震惊中外的野人山战役，后根据这段经历创作著名诗篇《森林之魅——祭胡康河上的白骨》。1948年在联合国世界粮农组织救济署工作。1958年受到错误批判，停止了诗歌创作。1977年病逝。主要作品有诗集《探险者》、《穆旦诗集》、《旗》等。

　　品茗赏诗

　　穆旦的诗作，完美地融合了中国古典诗歌与西方现代诗歌的优点，有着深厚的寓意和心灵思辨力，彰显着诗歌独特的张力，艺术成就极高。这首《在寒冷的腊月的夜里》，全诗笼罩着一种博大而深沉的情感，诗句绵长，诗味酣永，诗风浑厚，形象地展现了寒冷冬季中国北方大地上的苍凉与悲壮。诗歌透过现实的表层而指向历史的深处与生活的永恒，诗句间交织回旋着诗人心中对于祖国的挚爱和那份痛切的悲哀，投射着无比尖锐又十分厚重的思想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