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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2

小,说,T,xt,天,堂

不斗争化钱

"看不看电视?"我在电话上问倪匡兄。

"看,但是只看新闻。其他时间只是在电脑上浏览。什么书都有,连亦舒小说大陆人也把。已刊入电胭,伺口死世上上巴目"。匡兄一笑一定四声。

"有没有看过中央台拍查先生的《笑傲江湖》?"我问。

"拍不好的!"倪匡兄大叫,"从前的电视剧还能看看,最近的没有一部行。尤其张卫健的韦小宝,更是狗屁不通。"

我也同意。倪匡兄愈说愈激昂,话像机关枪一样没有停过:"毛病都是出在电视台要改查先生的作品,其实为什么用着编剧去改?查先生的小说本来都像电影剧本一样,完全分了场。一场一场照拍就是,最多删掉一些与剧情无关的枝节或几个次要的人物,其他改来干什么?"

"查先生说过,电视台编剧不改的话,拿不到薪水。"我也笑了。

倪匡兄滔滔不绝:"那么自己拍好了。琼瑶也怕人家把她的作品拍坏,自己当出品人。如果查先生肯当出品人,大把人会拿钱出来拍的,而且一定能赚个满钵。"

"怎么你这么有信心?"我问。

"小说让人看得如痴如醉,电视连续剧也会相同吸引观众。不能改,一改就分神。平铺直述去拍好了,也不必太多镜头技巧。"

"像小津安二郎那么平稳?"我问。

"对呀,"倪匡兄说,"成本也不会太大,反正在大陆拍,实景多的是,花钱的是在武打的设计。人人以为武侠片一定要打,其实大家对打已经看厌了。要打的话,只要制造打以前的气氛。高手过招,三两下就决胜负。而且金庸小说最好看的是说情,细膩描写,愈看愈入迷。拍我爱你,你爱我,花得了什么钱呢?哈哈哈哈。"

缔菜资料

回到香港,接名导演电话:"我要拍一部科幻片,想找倪匡写剧本,你可不可以把他的电话告诉我?"

倪匡兄的电话岂可随便给人?我向他说:"我问过之后再联络你。"半夜起身写稿,是三藩市天明时间,挂个电话。倪匡兄说:"剧本我是不写了,但是他有没有说他想要改编我哪本书?"

"我从来不多问。"我这个名誉经理人不抽佣,也没废话。

好,倪匡兄说,"你把我的号码给他。请他打来,我不打给人家的。今天在网上看你写莼菜。莼菜,亦作尊菜, 名水葵,又名凫葵。"倪匡兄像一本字典,把许多莼菜的资料告诉我。

回到案头,把稿写好,倪匡兄所讲的莼菜有些东西已记不得,用电脑上网,打了一个电邮给他,问个清楚。这是我第一次尝试中文。

倪匡兄即刻回覆:"蔡样:尊菜在二三月时,初出芽,叶尖未开,如雉尾,亦叫雉尾尊,到五六月间,长出粘液,叫为丝尊。倪匡0529。"倪匡兄写信时,学日人叫我为"样"。0529,五月二十九日之意。读完又回案头,把莼菜的资料依倪匡兄所说补充。写东西发表有个好处,那就是抛砖引玉,也提醒自己知识的不足。

记起倪匡兄在电话中谈到晋朝人当官,想起故乡名菜尊羹和鲈鱼脍,干脆不做官,回家去也。晋朝人实在开放。宋辛弃疾也提道:意倦须还,身闲贵早,岂为尊羹鲈脍哉。

书至此,又去看电脑,出现一封电邮,写着:"蔡样:尊菜到了八九月,称之为猪尊,因为过时太硬,只能喂猪了。"

真假卫斯理

倪震小弟来电邮,说他用的是中文快码,九方的兄弟产品。

九方为梁立人兄发明的汉字输入法,他本是名编剧家,但现在看来,他在电脑零件上的创作,远超他在演剧界的成绩,这又是一个人应该有多种兴趣和嗜好的道理,死守老本行的时代,已经过去。

倪匡兄本来只懂得用英文上网。什么仓颉或拼音他一窍不通。前者难记,后者以他的宁波口音,哼哼!

后来,由倪震小弟在电话上传授九方输入法,他五分钟就学会,你说犀利不犀利?连我也有点不相信,不过读倪匡兄的中文电邮,已证明他是熟手了。

九方输入法是设计给手提电话用的,一个人用一只手按电话上的十个键,就可以冒出许多字眼,虽然说每次都要选字,但一熟了就很快。日本字可以用假名来拼音,更容易,当今的日本孩子都是一只手按键,给他们一张纸,他们不会用笔写。

我本人也学过九方输入法,在Palm电子记事簿上用,但是我一向智慧低,学个老半天还是学不会。

我现在的中文输入只纯用手写板,这零件已证明得认字能力很强,不管我的字有多潦草,一一出现。毛病出在左右二字组织成的汉字,像三点水或人字旁,经常变为两个字。

一切,都是熟与不熟的问题,运用日子一久,都能成为专家。

大陆有个卫斯理网页,倪匡兄从前用英文打字时,也曾经上过网。他写:"我是倪匡!"

对方回应:"冒充!"

现在他纯用中文输入,从他写作的语气和手法,网页人一看,知是不假,才接受了他。

才 华

打电话向倪匡兄问好。他大笑四声之后,谢谢我送他的整套《今夜不设防》的VCD。

"想不到现在看,还没过时。"他说。"当年大家都年轻。"我说。

"才十三四年前的事,变化真大。"他说,"十岁看的小孩子,现在都是大人了。"

"还有什么你想看的吗?"我问,"替你寄去,一点也没问题。""你帮我找些苏州弹词吧!"

"好。"我口轻轻答应,自己不是江浙人,对这一个项目不熟悉,各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不妨告诉我。

转个话题,我问:"陈东去世的消息,你听到了吗?""乍么死的?"

"据说是肝有毛病。"我说,"看过他脸色不好,也曾经劝过他。"

"都是喝酒喝出来的。"倪匡兄说,"古龙、哈公都死前脸色发黑。他多少岁了?"

"四十多。"

"古龙死的时候也差不多这个岁数。他们有他们生活方式,要喝到死,是他们自己决定的。我们劝他们,都是多余。"他说。

是的,倪匡兄说得对,陈东不但烧得一手好菜,还会看风水,也懂得行医,的确是他自己决定的事。

"每天还看报纸上的专栏吗?"我问。

"看。"他说,"但是有些作者看了不知道他们要讲些什么。明明白白的七八百字,每一个字都看得懂,但是讲什么看不懂,这也需要很大的才华呀!"

"你讲过有个旅游作家,写了一辈子文章,看了没有一个地方想去。又有一个饮食作家,写丫一辈子文章,看了没有一样好吃。"

倪匡兄又笑:"这需要更大的才华!"

声 控

"你有没有在电脑上找资料?"我电话中间倪匡兄。

"有。"他说,"昨天上了Google,打了金鱼两个字上去,竟然出现了三万多个网页,谁知道哪一个是你要找的?"

"也许《国家地理杂志》供应的比较可靠吧!"我说。"这本杂志的资料也太多,够你瞧的。"

"现在打中文,还是用九方格?"我问。

"唔。"他说,"我用得很顺手了。不过不是按键的,用的是滑鼠,很快。""比手写快?"

倪匡兄笑了:"当然不及手写快,我回答电邮,也不过是一两行那几十个字。怎么慢,五分钟之内也搞掂,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有没有装宽频?"

"我早就装了。"他说,"找资料主要是看图片,普通电话线要等个半天。宽频一下子就出来,不装宽频怎行?""镜头呢?"

"可以装,但是我没装。"他说,"我也有一副可以看到对方面孔的电话机,不过我不会用。听到声音已经够好了,看样子来干什么?"

"写小说呢?用九方格或者用声控?"

"那么多字嘛,还是用声控。"他说,"我的那套系统已经没人用了。一个电脑专家来我家里,看到了哈哈大笑。"

"粤语声控的有很多很新。"我说。

"广东话我怎么会用?"倪匡兄有自知之明,"我说的广东话一点也不准。"

我听了肚子中直笑,想说:"你的国语也不是很准。"

但是,倪匡兄的国语和广东话我还是听得懂。我想,我这么笨的人也听得懂的话,新的粤语声控,应该听得懂吧?

何 止

"九一一"恐怖事件之后,一直想挂个电话给倪匡兄,向他请安。但知道他人在三藩市,离纽约一东一西,他本人又绝少踏出门框

一步,相信一定无事。拖丫又拖,至到今晚。

"哈哈哈哈。"他大笑四声之后,"我根本不接触美国人社会,当然不要紧。"

"真的一点影响也没有?"我问。

他想了一刹那:"有的,那就是今后看灾难片,一定不够好看了。哈哈哈哈。"

"打电话来之前,你干什么?""在上网看你的专栏呀!"他说。受宠若惊:"偶尔看看吧?"

"不。"他说,"每天看。"

"真的?"

"刚刚看完你写的《旅行设计师》这篇东西。"他说,"李瑞芬我也认识,是旅游界响当当的金字招牌。"

"你认为有得做吗?"

"当然有得做。全世界那么多华人想去旅行,零点零几巴仙也做不完。哈哈哈哈。"

"要收费的话,恐怕无人问津。"我说。

"现在这个年头,不收费人家以为你有什么目的。"他说。

"你不知道中国人对收费的看法,有些人以为请你吃一顿饭,你什么都得教他。"

"叫他们去吃西北风好了。"

"左丁山有家顾问公司。"我说,"他也说经常有人这么打秋风。听了之后,他说吃饭自己会吃,不必别人请,即使要吃饭,也和蔡澜一齐吃,至少吃得好一点。"

"哈哈哈哈,他说得真对。"倪匡兄又笑了,"有你们的经验,谁来找,都有好处,而且照你们的话去做,一定比他们本人去玩便宜。安排得吃得好、住得好,何乐不为?美国也有这种行业,一进门先收五十块美金,不算贵。找律师的话,何止?"

证 实

"转一个话题。我问倪匡兄:"除了看报纸,周刊看不看?"

"能够在网上看的,都看。"他回答,"最近看到吃大闸蟹的,连壳都为你们剥好,炒成一大碟,像什么话?""你不赞同这种吃法?"

"做小孩子的时候不会吃,大人才给你吃蟹粉。大闸蟹只有一种吃法,那就是边剥边吃。《红楼梦》里面的人多会吃,也是边剥边吃的呀!"他一口气说。

"但是天香楼的蟹皇翅不错呀!"我说。

"那我宁愿吃他们的蟹皇拌面了!"我也同意他这个说法。"现在的大闸蟹,都是养的吧?"他问。

"唔,"我说,"到处都养,养了之后拿去阳澄湖,浸浸湖水,就算数了。""中国有两种东西,都是给养坏了,一是大闸蟹,一是对虾,什么虾味都没有。"

"我们从前吃的虾,多么鲜甜,虽然当时卖得贵。"我说。

"可不是!"他愈讲愈兴奋,"单单一条青斑,拿来滚汤不知道多甜!""现在的黄脚鱲也是养坏了。"我说,"好不容易在流浮山吃到一条不是养的,那味道又香又甜,完全不一样。"

"可不是!"他又赞成,"我们从前在小榄公,在庄团吃到的黄脚鱲,只当普通鱼吃,苏眉连碰都不碰,那是好日子。"

"现在的老鼠斑也不好吃。"我说,"都是印尼或菲律宾来的。"

"那是热带的海鲜。鱼的种类完全不同,样子像罢了,真正的老鼠斑,有一股兰花的味道。"

"是呀!"我说,"说也没人相信。"

"你快点写下来,说我倪匡证实的确有此事。"他叫出来。

时 机

倪匡兄问:"你人在不在香港?"

"刚从悉尼回来,机场检查得好严,指甲钳不能带上飞机我还能理解,徐燕华的手提行李中有支小小的拔眉尾的钳子,也被没收。""杯弓蛇影嘛。"倪匡兄说完问道,"直飞香港吗?"

"不。这次带的是大陆人的旅行团,随他们齐在汫下飞机。""是不是坐直通火车?"他问,"你们应该有很多行李怎么办?"。"直通火车有托运服务,行李倒不是问题。不到两个钟就抵达,"我说,"不过那天赶不上最后一班。白云机场转机到赤鱲角的也没配合得好,只有搭面包车。"

"大陆过关后,又待过香港关,再要坐黄颜色巴士,不是累死人?"倪匡兄不踏出门,但对行程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说:"这次我才发现有一种很豪华的七人车出租,通行深港两地,在黄岗停车场接我们。人不必排队过关,和行李一齐在车上搞掂。""那可真舒服了,要多少钱?"

"一千港币,送到香港的家门。"我说,"坐上五六个人的话,也不算贵了。"

"现在旅行,愈来愈方便。"

"九一恐怖事件之后,天下每个国家的旅游都受影响,我们一位在澳门专做日本客的朋友,有一天竟然一个客人也没有,这是几十年来没发生过的现象。我说,"日本人怕死,现在北海道反而是他们的旅游重点,所以李瑞芬和我做的那个旅游设计师,不一定有生意。时机不对嘛。""哈哈哈哈,"倪匡兄大笑,"大家怕死,飞机票和住宿一定便宜,当今才是旅游最好的机会。检查得那么严,哪会有事?古龙说过:最危险的时机,才是最安全的时机。"

饱 死

"上次焦姣和曾江叫我寄去的苏州评弹光碟收到了没有?"我问。"你替我谢谢他们。"倪匡兄说,"真是挑选得好,张张精彩,听得我耳油横喷,眼泪直流。"

"京戏呢?"我问,"要不要?""京戏我听不懂。"倪匡兄说。"要不要《大宅门》之类的片集?"

"这里都有得卖。"他说。"近来吃些什么?"

"三藩市很少游水鱼吃。"倪匡兄说,"但是海胆有时候买得到,我女儿最近在超级市场弄了一些回来,真好吃。"

"是剥好的,还是一只只有刺的?"我问。"原只从海中捞回来的,剥开来吃。"

"膏多不多?"我问,"法国人也吃,但是他们的海胆不肥。"

"三藩市的里面的膏有五六条。每一条都有手指那么粗。"倪匡兄说。"哇。"我口中那么说,但有点不相信,倪匡兄一向爱夸张。

"都是胆固醇,哈哈哈哈。"他笑了。"你才不怕。"我说。

"是呀。"他说,"倪太一直叫我不要吃那么多,我不管。一公斤才卖十几块美金,美国人都认为太贵,吓坏了,哈哈哈哈。"

"现在有多肥?"我问。"一百八十磅。"

"不是很厉害呀!"我说,"我也有一百五六十。""依照身高,"他说,"就厉害了。"

我差点笑了出来。

"我向倪太说,胖也是死,瘦也是死,不如吃一个饱,才死。哈哈哈哈。"他说。

笑声之中,挂了电话。

朋 友

和丁雄泉先生在漆咸道散步,看到了树,总停下来观赏一番。

"树是我的朋友。"丁先生说。

我介绍他认识盛开的石栗,三分之一是叶子,其余开着黄花,飘落在地下,堆成黄雪,一整排,实在好看。

丁先生看得着迷,我们又去太子道,石栗更多,看得眼花撩乱。"这简直是树的派对嘛。"丁先生说。

经过一棵树皮光透透的巨木,样子难看, 丁先生说:"这是一位老太婆,连鸟儿也不飞到枝上拉屎。"

笑死我。在丁先生住的阿姆斯特丹,从希尔顿酒店步行到丁先生画室途中,河边有一棵大树,他最喜欢。常赞美它的活力,供应丫几千几万的叶子,把树介绍了我。从此,我到阿姆斯特丹,也常去看这位老朋友。丁先生有点沮丧,问他为什么?他回答况:"家里的花园,各种花现在刚好要开,我就离开它们,真是舍不得呀!"

更舍不得还有他才买的两只小猫,为世界猫赛冠军的子女,一只是忌廉颜色,一只是蓝颜色。

"猫有蓝色的吗?"我没听过。他的画中经常出现蓝猫,没想到现实生活中也存在。

到了晚上,我们去一家餐厅吃饭,两个人,丁先生叫了很多道菜。"够了,够了。"餐厅经理说。

"老远乘飞机来吃的,多一点不要紧。"丁先生说,"而且我们还请丁很多朋友。"

"什么时候来?"经理问。"不来了。"

"丁先生和蔡先生请客,怎么不来?"经理问,"到底请了什么人?"丁先生笑着说:"请了李白,请了苏东坡,请了毕加索,都来不了。"

丁雄泉先生回来了,我跑到他的房间。一见面,他就说:"先吃饭,还是先画画?"

我不好意思:"吃完才学吧。"

"这个,送你。"他掏出一个信封:"在城陧庙买的。"

一看,用红字的印着一个"蔡"宇,后面写了;请问你贵姓?任何人的回答都不会错。倘若再问你的姓从何而来、始祖是谁?如何发源开基、如何演变迁移、历代有多少风云人物、何处有自己的骨肉同胞?请看姓氏来源。

出版人是大众姓氏研究会。这种纪念品不错,总比用彩色笔写上鬼佬的中文名字好得多,印刷也不俗气。

"蔡字,翻字典,是大龟的意思。"我说,"我是一只大乌龟。"

"乌龟好呀,长寿嘛。"丁先生说。给丁先生这么一说,老怀欢慰。

"快看,里面说些什么?"丁先生像小孩子一样心急。

打开密封着的信,先用阿拉伯数字写了四十四,再一个大字的蔡,说源于叔度封国的姓,在公元前十一世纪已有。啊,真古老,真像一只龟那么老。

周武王姬发灭商后,封功臣昆弟,将弟弟叔度封于蔡(今河南上蔡西南),建立蔡国。

至到秦朝,蔡氏在安徽境内繁衍。齐国有朋夫蔡朝,楚国有大夫蔡洧,晋国有太史蔡墨。这说明姓蔡的已分布到北京、陕西、山东和湖南湖北。说威水史,发明纸的有蔡伦,东汉有文学家蔡邕,他女儿甚美,叫蔡文姬。北宋有书法家蔡襄,至近代有蔡元培和蔡锷、蔡楚生等人,到当代的香港,没有一个威过姓蔡的老祖宗,真是窝囊。为什么开始时写了四十四?原来在中国姓氏史被排在四十四位也,姓蔡的还是输入一截。

晚上,丁雄泉先生带我到"张生记"吃杭州菜,当今杭州菜在上海最流行。

大厦中一共有两层楼,地方很大,挤满了客人。

"张生记"从一家六百呎的小店做起,短短十年,已发展为一王国,一共有五家店。在上海发迹,回到杭州盖一幢大楼,装修得美奂美轮。我们吃的这一家在上海肇嘉滨路。

最著名的是"老鸭煲",非试不可。上桌一看,一大锅东西之中,熬着一只老鸭和天目笋干。原来是用煤炉炖四个多钟,但现在客人那么多,怎会烧煤?本来用的金华火腿也以咸肉代替了。

最奇特的是加了粽叶进去熬,叶子当然不能吃,取其味罢了,上桌时捞起。

好喝吗?一整只鸭熬出来,加上笋厂鲜味,怎会不好喝呢?

张生记

依照丁先生习惯,一叫一定是一整桌的菜。东坡肉少不了,用小型的紫砂坛子盛着一方块的肉,酱汁很浓很黑,肉也呈深色。进口,嫌太甜。我吃过更好的东坡肉。

臭豆腐是黑的,配上火腿片。白色的豆腐之中还可以看到发绿的霉菌。但是还不够臭。我幻想下次自己做这道菜,加上羊乳芝士,臭到要浸在水中那种,一定劲道十足,菜名就叫"臭味相投。好了。

司机小王介绍我们吃苋菜。它是一种大小如荷叶茎的东西,切段后淹渍,再铺在腐皮一蒸的材料,浙江人当它是宝,我试了又试,皮硬如蔗,只吸中间的汁,一味是咸,不臭也不香。想必是腌得不好,不然沪人不会那么推崇。下次再找一问店叫这道菜,看看吃不吃出道理来。总括一句,没有香港"天香楼"那么好,试过天香楼的馄饨鸭子,老鸭煲走开一边。

重访张生记

丁雄泉先生的习惯,是吃开了一家食肆,就可以连续去几趟。"不嫌单调吗?"我问。

"餐厅像朋友,来惯了有信心。试没去过的有点新鲜感,但是失望了怎么办?"他轻描淡写地回答。

也有他的道理,我们又去了"张生记"吃晚饭。丁先生说:"试试他们的盐侷鸡,听说很好,上次来卖完了。"

盐炯鸡?从来没听过沪菜、杭菜有这一道。上桌一看,是把鸡肉拆骨,吃进口,甚咸,但肉又软又香,已不必再点酱料,特别的是把鸡皮切成长方形,只选最薄部分,铺在肉上。盐炯后,这层皮最好吃。

想不到这道广东菜竟然给上海人改良得出神入化。香港的粤菜师傅应该引进这些杭州菜,看看是否可以做得比他们更好。

叫了一客毛豆下酒。毛豆就是黄豆,许多人还搞不清楚。这道菜上海人很喜欢,日本人在夏天也大吃毛豆。连壳,煮熟丫点些盐下啤酒。张生记的毛豆用一个小小的紫砂坛子上,浸着盐水和黄酒,扮相漂亮,酒味十足,价钱可以卖得更高。

蒸桂鱼是留着鱼头,起骨,把鱼身片片,片得还是相连,刀章十分厉害。淋上酱油,蒸法和香港人一样上乘。这种鱼在香港卖得价钱很贱,我们嫌味淡不太吃它,但是依足他们的做法,效果也不差,只是上桌时把鱼头翘起,塞丫一颗红樱桃在嘴里当装饰,看起来,可以套一句上海话:"恶形恶相"。

最后的叫化鸡就大失水准。这道菜是吃塞在鸡内的蔬菜,好过吃肉。张生记做的,是把猪肉丝酿在里面,分量不少,烧出来后又是水汪汪。看旁边的客人也叫,吃得津津有味。无他,没试过香港天香楼的之故。

花 钱

和丁雄泉先生相处数日,从闲谈之中,得益甚多。

"有些人一赚到钱,就说自己有多少财产也算不清楚。一了先生说:"我的钱不够他们多,我知道我有多少钱,但是,问我画厂多少幅画,我也算不清楚。"

吃饭时,见菜单上有醉蟹,即叫一客。

"您不怕生吃有细菌吗?"做陪的人间他。丁先生瞪了他一眼,好像在说这种问题你也问得出,照吃不误。

看着醉蟹的膏,他说:"你看,多么像海胆。"

侍者拿了一个吃大闸蟹的铁夹子放在旁边。-先生一下子把整碟醉蟹吃光,剩下蟹钳,就放进嘴里把硬壳咬个稀烂,七十多岁人厂,牙齿还那么好,我叫侍者把铁夹收回去。

画展之中,丁先生感觉和客人交谈已经乏味。我们两人就偷偷跑到隔壁的一家餐厅去,看到酒牌中有香槟,叫了一瓶。我只喝一杯,其他的由他包办。画展完毕后又回去同一家餐厅,慰劳工作人员,再开五樽香槟,他一人乘机又喝了一瓶多。

来了一位台湾老大哥,开夜总会的,丁先生说:"盗亦有道,比很多高官好得多。"

老大哥请去吃晚饭,丁先生又和他干了满满的数杯白兰地,面不改色,饭后老大哥招待我们去他的夜总会,我说:"这种地方的女人庸俗得很,你酒喝多了,还是回旅馆休息吧。"

"有女人的地方,总要去看看。"丁先生说,"对女人有兴趣,才有生命力。"

"做人要应该懂得花钱。"丁先生裤袋中总有一大叠钞票,"人家说花钱容易,赚钱难。我说花钱更加不容易,你看许多人死了,都留下一大笔钱,这不是一个好例子吗?"

国航

看完丁雄泉先生的画展,从上海赶到北京办一点公事就走。来不及见当地友人。

早上八点起飞,十点半抵达。车子来接,直奔目的地,开了一时会,折回机场。本来订好下午三点四十五分的港龙。是否有更早一班?国航是一点二十分,刚好赶上。

更改班机需要在原订的航空公司盖一个许可印章。港龙的办公室真不好找,拖着行李兜了几个大圈才知道在什么地方。更觉得处理这种手续,应该在离境柜台就可以代办。不过每一家公司都不想把生意让给别人,故意这么刁难吧?当然这是说笑而已。我还是港龙的支持者。

从来没有乘过国航,以为所有大陆航空公司都叫国航,原来是叫AirChina。候机室的食物很简陋,有什么吃什么算了。看见有"好味道"杯面,就泡了滚水来一杯,有如其名,味道还好。飞机餐靠不住,还是上机之前吃饱它。

看见飞机,居然是大波音七四七,我坐的是商务位,登上二楼。一睡到达,抵港之前被坐在对面的空姐叫醒。没事做,和她聊了几句。

"住不住香港?"我问。她摇头:"同一班机回北京。"

我一算,每程三个钟,前后工作超过八小时,也够受的。她说:"有时会更长。二十多小时也试过。"

"待遇呢?"我又问。

"生意不好,已经减了两次薪水。"她说,"不过飞惯了,和生活脱节,也做不了其他事,还是呆下去。"

那么辛苦,薪水又不高,还一直保持笑容,也真难为她了。国航服务不错,飞机也新,下次可以考虑再乘。

阳光房

人住阿姆斯特丹的希尔顿酒店。

此酒店系已经没落,在亚洲剩下没几间,过往的光辉不复再。阿姆斯特丹的这一间还算是市内最好的酒店之 ,连侬和大野数十年前在这里搞大被同眠,名噪一时,至今还有不少游客专为住同一间套房前来。与上几次同样的噩梦又发生了。清晨六点钟抵达,房间还没准备好,得等。

前来接我的的士司机雷蒙已是老朋友,叫他带我去最地道的餐厅,跟的士大佬吃早餐,错不了的,一定又便宜又好吃。

雷蒙在一家小食肆前把车子一靠,不锁门就开车。阿姆斯特丹很安全,不像罗马那么多吉普赛小偷。

橱窗中摆着各种荷兰小食,雷蒙点了简单的鸡蛋和火腿三文治,我看见有青鲱鱼。即刻叫了几条,抓着鱼的尾巴,举高手,抬起头,张开嘴,就那么把一大尾青鲱鱼吞进口里。

不够喉,再来碟生火腿。生火腿欧洲诸国都会做,不只是意大利罗马。但做得好坏有天渊之别,好的话比新鲜猪肉还好吃,坏起来有股腐烂味,又臭又硬,像嚼埃及木乃伊。

各要杯茶和咖啡,加起来不过二三十块港币,在一个地方住久了总产生生活智慧,再穷也活得下去。

回来,经理先借个没整理好的房间给我休息,见上网的电线齐备,就开始玩起电脑来。我只学会打英文,中文还是不行,要请人代劳,称之秘书输入法。

房间内还有无线键盘,可在电视荧光幕上网。东方的旅馆。这方面还是落后,尤其日本,要插条电话线都不易。

好歹等到房间,四面壁中有双面落地玻璃窗的角落房,最喜欢这种设计,六十年代多得是,当今已经罕见,我们已经不懂得欣赏阳光。

上 课

等到上午九点,打丫一个电话给丁雄泉先生。他早已起身,催我过去。

住阿姆斯特丹希尔顿酒店,皆因靠近丁先生的家。走路过去,不消十分钟。

过了马路就是那条河,河边的大树,已是老朋友,每次都向他打招呼。带所有的人去看过,大家都惊叹大树的生命力。

河边另有一棵杨柳,枝干垂人河面,又往上翘起来,像一位少女出浴时把脚缩起。万物造化,皆不可思议。

丁先生的画室没有门铃,轻轻敲三声他就听得到,欢迎我进去。

画室依然充满大葱味道,来自花盆中种满的鲜葱花。天花板上那两百枝光管不管昼夜地开着。传播的不是荷兰各种鸟类的啼叫,就是蟋蟀声。丁先生最喜欢蟋蟀,在上海的时候酒店房内养了十几只。

这次上的课,并没有实际下手画画,而是颜色的概念。丁先生说:"先下最强烈的颜色,然后再涂沉一点的。这么一来,就不会把光芒抢走。"这几句话已受用不已。

丁先生知道我爱喝普洱,专为我准备了一些,他自己喜欢喝龙井和香片。

拿着茶杯走进花园,园中三株大树开满了淡红的小花,飘落满地。问起来才知道是栗子树,从来没注意到栗树会开花。

五月底也是欧洲牡丹的季节,花园中有棵深红色的,花朵有沙田柚那么大。

走到小池子旁边,丁先生大力把鱼粮扔出,落在池面,但是鱼儿没有出现。

等了好一阵子,有一尾够胆出来吃,接着便是一大群来抢。

关于这一池子的鱼,引起一场大骚动,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让我慢慢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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