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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坐下,怀亚特先生,”船长的回答有几分严厉,“你要不静静地坐好会把船弄翻的。我们的舷边都快要进水了。”

“箱子!”怀亚特仍然站着大声嚷道——“我说那个箱子!哈迪船长,你不能,你不会拒绝我的。它很轻——它不重——一点儿也不重。看在你母亲的分上——看在仁爱的上帝分上——看在你救助之心的分上,我求你让我回去取那个箱子!”

船长一时间似乎被画家真诚的哀求打动了,但他很快就恢复了镇静,依然严厉地说道——

“怀亚特先生,你疯了。我不能答应你的请求。坐下,我叫你坐下,不然你会把船弄翻的。挡住他——抓住他——快抓住他!——他要跳船!瞧——我早知会如此——他跳下去了!”

就在船长说话之际,怀亚特先生事实上已经跳出了小艇,由于我们当时正位于沉船的下风处,他凭着超人的努力成功地抓住了一根从前锚链上垂下的绳子。转眼之间他已经上了沉船,疯狂地冲进了船舱。

此时小艇已被吹到沉船船尾,完全离开了它的背风面,开始任凭依然汹涌的海浪的摆布。我们曾努力想靠拢沉船,但我们的小艇犹如暴风中的一片羽毛。我们一眼就看出那个不幸的画家已难逃厄运。

当小艇与沉船之间的距离急速拉大之时,我们看见那个疯子(因为我们只能这么看他)出现在升降口,凭着一股显然是巨大的力量,他把那个长方形箱子拉了出来。就在我们目瞪口呆地凝望之际,他用一根粗绳在箱子上绕了几圈,接着把那根绳子缠绕在自己身上。转眼工夫他连人带箱子都已在海里——非常突然并且永远地从海面上消失了。

我们悲哀地停止摇桨任船逗留了一会儿,大家都呆呆地盯住他沉没的地方。然后我们摇桨离去。整整一个小时谁也没有说话。最终由我冒昧地打破了沉默。

“你注意到了吗,船长,他连人带箱沉得多快?这难道不是件奇怪的事?我得承认,当我看见他把自己和那个箱子捆在一起投身大海时,我心里还产生过一丝他终能获救的希望。”

“他们当然会沉没,”船长回答道,“而且沉得和铅球一样快。然而,不久之后他们会浮上来——但得等到盐化完之后。”

“盐!”我失声重复。

“嘘!”船长止住我,指了指死者的妻子和两个妹妹。“这些事待适当的时候我们再谈。”

我们吃尽了千辛万苦,经历九死一生;不过命运对我们也像对大救生艇上的伙伴一样照顾。在危难中漂泊四天之后,我们终于死里逃生,登上罗阿诺克岛对面的海滩。我们在哪儿逗留了一个星期,没有受到营救者的虐待,最后我们搭上了一条去纽约的船。

大约在“独立号”失事一个月之后,我在百老汇偶然遇上了哈迪船长。我们自然而然地谈起了那场灾难,尤其谈到了可怜的怀亚特悲惨的命运。于是我知道了以下详情。

原来画家为他和他妻子、他的两个妹妹和一名仆人订了舱位。他的妻子正如他所描述的一样,的确是一位美丽可爱又极富教养的女人。六月十四日(我登船看舱的那天)早上,那漂亮女人突然犯病而死去。年轻的丈夫悲痛欲绝——但情况又绝对不允许他延期去纽约。他必须把他爱妻的尸体送交她的母亲,可另一方面,他深知世俗的偏见将会阻止他公开运尸。百分之九十的旅客宁可不乘那条船也不愿和一具尸体待在一条船上。

进退两难之际,哈迪船长为尸体做出了安排,他建议将尸体做局部防腐处理,然后再和大量的盐一道装入一个尺寸相宜的木箱,这样便可以作为货物搬上船。那位女士的夭亡一点风声也没走漏;而怀亚特先生为妻子预定有舱位的事已为人所知,所以必须得有人装扮成他妻子在旅途中露面。他亡妻的女仆很容易就被说服担当此任。在其女主人未亡之前为这个姑娘订的那个特等舱仍然保留。当然,这个假扮的妻子每天晚上都睡在那个舱里。而在白天她则尽其所能扮演她女主人的角色——船长早已仔细核定,船上的旅客都不认识怀亚特夫人。

当然,我自己的错误就在于我过分轻率,过分好奇,过于感情冲动。可近来,我夜里很少能睡得安稳。尽管我想避开,但总有一副面容出现在我的眼前。总有一种歇斯底里的笑声回响在我的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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