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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跟我来!”她看见蕾蒙娜还在犹疑,使又厉声叫道,蕾蒙娜踉了出去;穿过通餐室的过道,来到外面走廊里,走过整个走廊,来到夫人的房间——夫人一反常态,步子迈得又快又急,真叫人奇怪;蕾蒙娜的步子比平时慢得多,眼睛盯着地面。她们走过餐室时,玛加丽塔正在餐室里,向蕾蒙娜投去报复的、恶意的一瞥。

“她会帮助夫人在任何事情上跟我作对,”蕾蒙娜心想;她害怕得打了个哆嗦,夫人说了那么多威胁的话儿都没能使她这么抖一下。

夫人的窗子敞开着。她把窗子都关上,把窗帘拉紧。然后她锁上门,蕾蒙娜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坐到那张椅子上去,”夫人指着壁炉边上一张椅子说。蕾蒙娜突然感到一阵惶恐。

“我宁愿站着,夫人,”她说。

“照我说的做!”夫人声音沙哑地说;蕾蒙娜顺从了。这是一张低矮的间扶手椅,她瘫坐在里面,似乎失去了知觉。她脑袋搁在椅背上,闭起了眼睛。房间在旋转。她被夫人拿来帮她呼吸的浓烈的嗅盐和她冷冰冰的声音说出的含讥带讽的话儿唤醒:“小姐看来可不像她几分钟前那样健壮过人哪l”

蕾蒙娜试图使自己镇定,在这房间里,只要她一叫全家人都能听见,显然不会发生什么不测。但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怖慑住了她;这时夫人脸上带着轻蔑的神气,抓住一座圣徒凯瑟琳的塑像,把它转了半个圈,背面墙上露出一扇门来,锁眼里插着一把大铁钥匙,她去转动钥匙,蕾蒙娜见状吓得直哆嗦。她在书上看到把大活人关在夹层墙里饿死的事。她瞪着眼睛望着夫人,夫人压根儿没意识到她的害怕,她的每个动作都使这种害怕延长、加剧。她先拿出一个小铁盒子,放在桌上。然后,她跪下来,从暗柜的更里面一层掏出个油布包着的大匣子,一推,在地板上骨碌碌滑到蕾蒙娜面前停下。这段时间里夫人一言未发,脸上那凶狠的表情每分钟都在加剧。这天早晨,魔鬼缠住了莫雷诺夫人,决不会错。跟一个如此凶相的人单独关在一起,即便一个比蕾蒙娜大胆的人也定会害怕。

最后,夫人锁上了门,把塑像推回原处。蕾蒙娜的呼吸畅快些了。好歹她是不会被关进暗柜里挨饿了。她好奇地看着这两个又破又旧的匣子。这是怎么回事呢?

“蕾蒙娜·奥特格纳小姐,”夫人开口了,她拖来一把椅子,在放匣子的桌子旁坐下,“现在我要向你解释,为什么你不能嫁给印第安人亚历山德罗。”

听到这些话,这个名字,蕾蒙娜又恢复了自我——不是旧的自我,而是新的自我,亚历山德罗的未婚妻。一提到他的名字,哪怕出自她的敌人之口,也使她产生了力量。恐惧感消失了。她抬起头来,先看看夫人,然后又看着最近的一扇窗予。她年轻力壮;万一发生最坏的情况,她一步就能跳出窗子,呼唤亚历山德罗,逃出性命。

“我要嫁给印第安人亚历山德罗,莫雷诺夫人,”她说,那声音跟夫人一样轻蔑,现在几乎可以说像她一样蛮横。

夫人没理睬这句话,只是说,“别再打断我。我有许多话要对你说;”她打开区予,把一串串珠宝放在桌子上。匣子最下面是那张遗嘱。

“你要看看这张东西吗,蕾蒙娜小姐?”她问道,把纸拿了起来。蕾蒙娜点了下头。“这是我姐姐写的,也就是奥特格纳夫人,是她收养了你,并把自己的名字给了你。这是她对我的最终嘱托,关于如何处理她留给你的财产。”

蕾蒙娜的嘴巴张了开来。她向前倾着身体,气都透不过来,听夫人一句句念着遗嘱。她少女时代、姑娘时代所有被锁在心里的关于自己出身秘密的痛苦、惊奇和恐惧,现在重新涌上了心头。她像一个为自己的生死存亡担优的人一样凝神细听。她忘记了亚历山德罗。她不看那些珠宝。她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夫人的脸。夫人念完后,严厉地说,“现在你该明白了,我姐姐让我全权处理属于你的一切。”

“但这上面并没有说谁是我的母亲呀,”蕾蒙娜叫道。“纸条上就这些话吗?”

夫人目瞪口呆。这姑娘是在装蒜吧?这些珠宝简直可以算是一笔巨产,她将永远失去这些,难道她丝毫都不在乎吗?

“谁是你的母亲?”她嘲讽地说道。“没有必要把这写下来。你的母亲是个印第安人。人人都知道。”

听到“印第安人”这几个字,蕾蒙螂轻轻地叫了一声。

夫人误解了。“啊,”她说,“一个低贱的、普通的印第安人。在我姐姐收留你的时候,我对她说过,你身上的印第安人血统总有一天要显露出来的;现在我的话灵验了。”

蕾蒙娜两颊鲜红,双眼闪光。“是的,莫雷诺夫人,”她跳了起来,说道,“今天我身上的印第安人血统显露了出来。我明白了许多以前蒙在鼓里的事情。是不是因为我是印第安人,你才一直这么恨我?”

“你不是印第安人,我也从来没有恨过你,”夫人打断了她。

蕾蒙娜没有理她,而是继续说下去,并且越说越激动。“如果我是印第安人,你干吗要阻止我嫁给亚历山德罗呢?哦,我很高兴我是印第安人!我是他的人。他会高兴的!”这几句话像急流似的从她嘴里喷出。在激动之中她越来越靠近夫人。“你是个残酷的女人,”她说。“从前我不知道;但现在我知道了。如果你早知道我是印第安人,那你昨天晚上看见我和亚历山德罗在一起时,你那样不要股地对待我,太没道理了。你一直很我。我母亲还活着吗?她住在哪里?告诉我;我今天就去找她。告诉我!亚历山德罗爱我,她会高兴的。”

夫人回答时那眼色确实是凶狠的,而那语气更加凶狠:“我一点儿不知道你母亲是谁,她是不是还活着。关于她的一切任何人都不知道——一个低贱的、品行不端的女人,你父亲是在神经失常的情况下娶她的,就像你现在说要嫁给亚历山德罗时一样!”

“那么说,他娶了她?”蕾蒙娜语气很重地说,“你怎么知道的,莫雷诺夫人?”

“是他告诉我姐姐的,”夫人很不情愿地回答说,就连姑娘的这点安慰她也妒忌。

“他叫什么?”蕾蒙娜问。

“菲尔;安格斯·菲尔,”夫人几乎是机械地咎道。她发现自己被蕾蒙娜迫切的认真劲儿奇怪地束缚住了,不由得发起火来。不知怎么回事,她倒像吃了败仗。蕾蒙娜站在她面前,连珠炮似地提出一个又一个问题,她看上去昂然挺立,俨然一副大权在握的样子。夫人转向那只大一点的匣子,把它打开。她双手哆嗦着从里面捧出好多年未见阳光的衣服。缎子披肩和长披巾,缎带、缎子和丝绒睡衣。夫人把衣服一件件扔在椅于上,那是一堆闪闪发亮、价值昂贵的东西。蕾蒙娜做梦似地看着它们。

“这些都是我的养母穿的吗?”她问道,拎起一团缎带,凑到亮光处看着,显然很羡慕。

夫人又误解了她。这姑娘看来并非对这昂贵、美丽的衣服毫不动心。也许她会受到这些东西的引诱。

“这一切都是你的,蕾蒙娜,你该明白,如果你嫁人嫁得正当,得到我的允许,那么这些衣服就让你在婚礼上穿,”夫人现在的语气不像先前那么冷酷了。“我念给你听的话你都明白了吗?”

姑娘没有回答。她手里抓着一块皱巴巴的深红色绸手绢,这手绢先前塞在珠宝匣的一个角落里,打了许多结。

“那里有珍珠,”夫人说;“是夹在你父亲死后送给我姐姐的东西里的。”

蕾蒙娜两眼闪光。她开始解那手绢上的结。手绢是旧的,结打得很紧,有多少年役解开过了。她在解最后一个结时,摸到了硬石头,便停了下来,“那么,这是我父亲的罗?”她说。

“是的,”夫人嘲讽地说。她以为她又从这姑娘身上发现了一个卑劣的特征。她想占有一切原属她父亲的财产。“这些东西是你父亲的,还有这些红宝石,黄钻石,”她把盘子推向蕾蒙娜。

蕾蒙娜解开了最后一个结。她小心翼翼地捧起手绢,把盘予垫在底下,把手绢里的珍珠拿出来。绸手绢散发出一股奇怪的、异样的香味。珍珠东一颗西一颗地滚动着,混进了红宝石里,在雪白的珍珠映衬下,红宝石显得更红了。

“这块手绢我要保存起来,”她说,并且敏捷果断地把手绢塞进胸口。“能得到一件属于我父亲的东西,我很高兴。这些珠宝么,夫人,如果萨尔别德拉神父认为送给教会好,你就送吧。我要嫁给亚历山德罗;”她把手绢塞进胸口后,一只手仍然捂在那里,然后转身走开,又在椅子上坐下。

萨尔别德拉神父!这名字像一根长矛使得夫人透不过气来。过去的二十四小时里,夫人居然始终没有想到要问问自己,这件事萨尔别德拉神父会怎么说,他会有何吩咐,这足以证明夫人激动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在对蕾蒙娜而发的突如其来的怒火中,她连宗教信仰和表面上受其束缚的长期习惯也弃诸脑后。现在意识到这一点,她可真的发怵了。

“萨尔别德拉神父?”她口吃地说;“他跟这事毫无关系。”

但蕾蒙娜看出夫人听说萨尔别德拉神父的名字后变了脸色,她乘势紧逼。“萨尔别德拉神父跟任何事情都有关系,”她大胆地说。“他认识亚历山德罗。他不会禁止我嫁给亚历山德罗——如果他禁止——”蕾蒙娜停了下来。想到自已要违背萨尔别德拉神父的意旨,她也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恐怖慑制住了。

“如果他禁止,”夫人尖刻地盯着蕾蒙娜,重复道,“你打算违背他吗?”

“是的,”蕾蒙娜说。

“我要把你说的话告诉萨尔别德拉神父,”夫人反唇相讥,“免得他给你下指示遭到拒绝,怪丢人的。”

蕾蒙娜嘴唇颤抖,眼含热泪,以前夫人的任何奚落嘲笑都不能使她这样。她深深地喜爱那位老修士;从她记事起就爱上了他。他的不快比夫人的不快更要使她觉得可怕。他的不快使她伤心;而夫人的不快充其量使她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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