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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妈妈!”他叫道。“出什么事啦?”

没等他说完,她看见了那两匹黑马,连忙取下太阳帽拼命挥舞着,叫道,“喂,乔斯,乔斯,听见没有!停下!我特意来追你:“

她喘着粗气不停地说着,她循声音有一半被辘辘的车轮噪声淹没了。显然她没看见坐在乔斯旁边的陌生人。“哦,乔斯,我听到了最可怕的消息!那个叫亚历山德罗的印第安人被人打死了;被害死了;我是说,被害死了;就是这么回事。山上下来一个印第安人,拿着一封给印第安人事务局的信。”

“天哪!亚历山德罗被打死了!”费利佩脱口叫道,那声音撕心裂肺。

乔斯不知所措地看看母亲,又看看费利佩;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几乎使他难以控制自己。“哦,天哪!”他气急地叫了一声,转向费利佩,“这是我妈妈,她真正喜欢他们两个。”又转向他母亲,“这位是她哥哥,他见到巴巴,认识了我,就在那边的马路上。他正到处寻找他们。”

丽娜马上就明白了眼前的一切。她擦着泪汪汪的眼睛,哭泣道:“哦,我明白了,世界上真有他们所说的‘上帝’,肯定是上帝把你带来的。我知道你是谁,你是她哥哥费利佩,对不对?她好多次向我提起你!哦,天哪!我们怎样才能找到她呢?我以为她死了!我想,看见他被人开枪打死,她肯定也不会活下去了!他对我说,他们去的那个地方,任何人都上不去,我是说白人。哦,天哪!天哪!”

费利佩目瞪口呆、心惊胆颤地站在那里。他绝望地转向乔斯。“请说西班牙话,我听不懂你们的话。”

乔斯慢慢地从他母亲那激动的、前言不搭后语的叙述里弄清了事情的全部经过,翻译给费利佩听,费利佩大声呻吟道,“太迟了!太迟了!”他像丽婶一样认为,蕾蒙娜肯定经受不住亚历山德罗被人枪杀的沉重打击。“太迟了!太迟了!”他哭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进屋里。“她肯定当场就死了。”

“我看她没死,绝对没有死,”乔斯说;“她还有个孩子需要照料,决不会死!”

“你说得对,乔斯!”丽婶说,“我想你是对的。只要那个孩子还在她的怀里,任何事情都不会使她死去,就是野兽也别想害死她!她没有死,只要孩子活着,她就不会死。孩子是她的安慰。”

费利佩双手蒙脸坐在那里。他突然抬起头来,说,“那儿离这里多远?”

“山谷里面三十多英里,”乔斯说,“天知道他们住的那座山有多高。爹爹说,爬圣哈辛托山就像爬房子的墙壁一样。爹爹整个夏天都和亚历山德罗一起在那儿打猎。”

这些刚刚认识亚历山德罗的人说起他未竟那么熟悉,听到他的惨死,他们竟像朋友一样为他悲伤,这听起来多么奇怪,多么难以置信啊:费利佩觉得神思恍抱起来。他振作起精神。说,“我们一定得去。我们必须马上动身。你能让我把那两匹马带上吗?”

“行,我想你对它们更有权力,一乔斯用田纳西方言毫不犹豫地说,全然不顾自己;然后,他改用西班牙语说完了自己的诚意:两匹马听凭他使用。

“乔斯!他得带上我!”丽婶叫道。“那个姑娘遇到这样的难事,我待在这儿不会安心的;如果她真的死了,还有那个孩子要人照料呀。不能让他一个人去。”

费利佩为有丽婶陪伴打心底里感激,他热情地表示了谢意,说得丽婶倒怪不好意思的。

“告诉他,乔斯,”她说,“我不习惯人家叫我夫人。你对他说,他妹妹叫我丽婶,我希望他也这么叫。我希望我们能合得来。我觉得我跟他有一见如故的感觉,就像当初跟他妹妹一样。我承认,我喜欢墨西哥人胜过喜欢低贱的北佬——喜欢得多;但这个‘夫人’我可消受不了!告诉他,乔斯。我想墨西哥话里也有‘婶婶’这个词儿吧,是不是呀?也许别的语言里找不出这个词儿来:他该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如果他叫我丽婶,就像我听惯的那样,或叫哈尔太太,那我跟他一起去要自在得多;丽婶或哈尔太太,两个叫法都可以;但最好叫丽婶。”

乔斯有点担心,不知道他母亲是否还记得去圣哈辛托的路。她哈哈笑了起来。

‘你尽管放心,”她说。“我敢打赌,我能顺着原路顺顺当当回到我们来的那个地方去。那条路的每个地方我都印在了脑子里,就像一条大路那么平坦。这点你们全都做不到。但我们现在要于什么呢,我们要去爬山,那又是另一回事了。这方面我懂得不多。但是办法总会有的,乔斯,这是毫无疑问的。这回上帝决不会对拯救蕾蒙娜设置障碍;我一点也不害怕。”

费利佩找不到比她再好的伴当了。虽说由于语言不通,难以交流思想,两人之间相对就比较沉默,但总的来说,这种不便并不像一开始看起来那么厉害。凭着共同的目的,一致的目标,他们相互很能理解,对于蕾蒙娜的感情,把他俩牢牢地连结在一起;这是任何语言都无法比拟的。

他们在日落后才离开圣贝纳迪诺,但是一轮圆月把路途照得如同白昼。月光刚一泻下,丽娜就指着月亮爽快地说,“真走运!”

“是啊,”费利佩答道,其实他根本听不懂她的话,“真好。它能照着我们赶路。”

“他还说他听不懂英语!”丽婶想。

贝尼托和巴巴似乎知道它们此行的目的,跑得飞快。整整四十英里路程,它们一刻也没减过速。突然,丽婶指着右边一座房子(方圆几英里他们只看见这么一座房子)说:“我们得在那儿过夜。再过去的路我不认得了。我想主人已经睡觉了;不过他们会起床接橘我们。他们常常这么做。他们很忙碌,一刻也不停。我了解他们。他们对于和他们一样的人很友好。他们劳累得要死。度正他们马上就要起床了。他们每天早晨天不亮就起床,喂牲口,准备白天的工作。我们来这儿暂住的时候,常听说他们、看见他们。我第一次见到那房子的时候,还以为屋里有人生病,所以深更半夜就起了床;但后来我们发现,不是那么回事,这不过是他们的生活习惯。我对孩子他爹说,‘孩子他爹,你可曾听说过天不亮就起来喂牲口的事?’也喂他们自己。不等天亮,他们就吃好了早饭,连碗碟都洗净了;另外还作好了祷告;他们是卫理公会教徒,虔诚得可怕。我常对孩子他爹说,他们非常信仰上帝;我不怀疑他们信仰上帝,但是他们不像崇拜工作那样崇拜上帝;没有那么崇拜。信仰和崇拜是两回事。你在田纳西肯定看不见这种事。我觉得上帝有时候就是睡觉的意思;我对上帝安排天亮的时间很满意。但是尽管我向你说了这么些,梅里尔家可都是道道地地的好人!——天哪,我说的话他一句也听不懂!”丽婶暗自思忖,突然看见了费利佩脸上那莫名其妙的神色。“对于语言不通的人来说,相互间只能用‘是’或‘不是’来表示自己的意思;只要语言不通,彼此说的话大部分都没有什么用处。”

梅里尔一家人弄清了费利佩要上山到卡惠拉村去的目的后,试图说服他不要骑自己的马去。他们说,如果他把那两匹马领上那条山路,尽管马的劲头很足,但也会死在路上的。那是一条崎岖的路。他们向他说明,那条路在峭壁间婉蜒,时常出现急转弯,简直就是一条羊肠小道。丽婶被这情景吓得直打哆嗦,但她没有吭声。

“我得跟着他走,’她咬咬牙对自己说,“我现在不能退缩;不过如皋杰夫·哈尔一块来就好了。”

费利佩本人对他看见和听到的这条陡坡的情况也不高兴。当初筑这条路是为了从山上往下运木材的,令人心怵的陡坡有六英里长。过了六英里后,它就在山脊和峡谷之间婉蜒,最后伸进一片大松树林的腹地,那里有一座锯木场。过了锯木场,它又延伸进更黑更密的树林里,往前十五英里,然后就是一片旷野、草地和绿草葱翠的小山丘,依然是在巍绕高山的北面或东面的山坡上。从这儿,又有一条陡峭的山路,比羊肠小道宽不了多少,往南向上延伸,通往卡惠拉村。从梅里尔家到那里,最短的路程也得艰苦地走上一天半3一个不认识路的陌生人如果没有向导引路,根本别想找到那个地方。最后他们商定,由梅里尔家的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带上两匹熟悉路途的骏马领他们上山。亏得这两匹马的帮助,这段令人生畏的路程他们走来竟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只是难为了巴巴,它被套上了笼头,跟在另一匹马的后面,觉得受到了屈辱,一开始又是喷鼻息又是旭厥于。

要不是想到他们去办的是一件令人伤心的事,眼前这情景真会使费利佩和丽婶赏心悦目。他们每爬上一个新的陡坡,朝南和朝西的视野就更开阔,最后,整个圣哈辛托山谷都展现在他们脚下。松树林蔚为壮观;挺立着的,犹如擎天巨柱;倒下的,那黄色圆盘也超过人头,这些树太粗了。许多的树皮上从头到脚都是窟窿,就像无数的枪眼似的。每个窟窿里都巧妙地藏着一颗林于——啄木鸟的天然粮仓。

“瞧那儿!”眼尖的丽婶叫道,“有人说他们是不会说话的笨蛋。我注意到他们相互间丝毫不沉默;倒是我们碰到外国人就成了哑巴。我承认我跟这位一起来的墨西哥先生在一起时差点儿成了哑巴。”

“是啊!”山姆·梅里尔说。“我们刚到这儿的时候,我觉得我要挖空脑袋才能让这些墨西哥人弄懂我的意思;我这该死的舌头一点也不管用。但是现在他们的话我说起来十分流利;但是爸爸一点也不会说,他一个字也没学过;他还比我们早两年到这儿呢。”

这几十英里的路费利佩觉得像有几十里格①。丽婶喋喋不休地跟小梅里尔闲聊,那拿腔拿调的声音使费利佩心烦。她多健谈啊!但是当他想到这个时,要不了多久,就会看见她暗暗地抹眼泪,他又会同情起她来。

coc1①一里格约为三英里。coc2

他们在林中空地的一个支离破碎的小屋里过了夜,一清早又上了路,午前赶到了卡惠拉村。他们的马车一进村,就看见村里人来回奔跑、一片忙乱。四匹马拉的舒舒服服的车子以前可从没进过他们村。亚历山德罗遇害引起的骚动丝毫没有平息;他们一个个提心吊胆,对每一件新发生的事儿都疑虑重重。法劳被无罪释放的消息刚传到村里,全村人都气炸了,决意要报复,上了年纪的村长费了好大的劲才压住的怒火今天早上又爆发了。因此,当马车在村长家门前停下时,四周围了一群阴沉的脸上布满敌意的人。

丽婶的脸上搀杂着恐惧、挑衅、蔑视的神情,看着真让人好笑。“在我见到的所有低贱的、叫化子似的人中,”她悄悄地对梅里尔说,“我看这儿的人是最野蛮的了!如果他们动手的话,要不了一分钟就会把我们揍扁了!如果她不在这儿,我看我们就溜吧。”

“嗅,他们挺友好的,”梅里尔笑道。“现在,他们都被那个印第安人被杀的事激怒了;所以他们脸上这么的。我看准是这么回事!吉姆·法劳做的事太卑鄙了,人家死了还朝人家头上开枪。我倒不是责怪他打死了那个人,一点也不;碰上我,如果有谁把我的好马拖到这种路上来,我也会开枪打死他的。这是我们牧场主唯一的法律。我们必须保护自已。但是人死了还往人家头上开枪,这太卑鄙了,但法劳是个性于暴躁的人,我想象得出,他看见自己的马的时候,一定发疯了,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

这番话说得丽婶半痴半呆。费利佩跳下了马车,跟老村长说了几句话后,匆匆地跟他进了屋子。费利佩显然忘了丽婶还在车上。瞧他走进屋去那样子,好像蕾蒙娜就在那里面似的。尽管丽婶气愤、发呆,但脑子里这个想法她还是清楚的;但即使眼看就能见到蕾蒙娜,她也没法管住自己的舌头,或延缓她对刚才听到的那番妙语的回答。她开口时,那些话儿似乎使她窒息。“小伙子,一她说,“我不太了解你们的习惯。我听说你们很信仰宗教。我们不信,杰夫和我;我们没有那个习惯;但是如果我听到我的孩子——他跟你差不多大,身材也差不多,只是没有你这么魁梧——要是我听见他说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就巴不得让冈电击死他,我想他遭雷打也是活该,活该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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