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囊中羞涩实在是件殊堪一提的事情,我坐下来,满心想着写点儿既聪明又别致的事情,可就是一辈子也想不出什么既聪明又别致的事情来。此时此刻我唯一能想起来的,就是囊中羞涩了。我之所以会想到囊中羞涩,想必是因为我把两只手揣进了衣兜里。我坐着的时候总把手揣在兜里,只有当着我姐姐、表姐和姑妈时例外。她们对我那么做发起猛攻——其实我应该说她们对我痛加针眨才确切——所以我只得束手投降,将其弄出去——我这里指的是我的两只手,而不是她们。她们异口同声地反对我把手揣在兜里,理由是此举有悖绅士风范。就是吊死我,我也弄不明白这么做怎么就不合绅士风范。我只知道:你的手要是揣进别人的衣兜里,尤其是别人的手揣进你的衣兜里,那可不会被视为合乎绅士风范。不过且住,你们这些规矩人哟,把手揣进自己衣兜里,怎么会有辱绅士风范呢?算啦,你们也许自有道理。对了,我想起来了,我听说,一些人为慈善事业捐款,他们把双手伸进衣兜掏钱的时候都怒气冲天的,不过他们大都是些老先生。而我们这些年轻人这时照例除了把双手揣进自己衣兜,就再没有轻松自在的时候了。我们这时往往尴尬窘迫,躲躲闪闪,假如能想象出来的话,那情形就活像歌剧院男歌手上台忘了戴戏帽。还是让我们把双手揣进裤袋里吧!让右边的裤袋里有几枚零钱,让左边的裤袋里有一大把钥匙吧!这样一来,那些冰冷尖刻的玩艺儿就会使我们想起态度同样冰冷尖刻的邮局女职员。

衣兜里若是空空如也,即使把手揣进去,要想知道让它们在里面干什么也有些困难。几年以前,我的全部资本偶然跌落到了城里人所谓“只有一点儿小钱儿”的地步,我往往毅然决然地从中花掉一个便士。那完全是为了化整为零,全是硬币,让它们了当作响,兜里揣11个便士,你就不会觉得像只有1先令时那么拮据了①。我要是个死要面子,装模作样的家伙(我们那些上等人对此类穷愁潦倒的青年非常不以为然),甚至还会把1便士换成2枚半个便士的硬币呢。

①1镑=20先令;1先令=12便士。

对囊中羞涩这个题目,我最有发言权。我当过乡村演员,如果还需要更多佐证的话(我想多半不需要了),我还可以补充一句:我曾经在新闻界混过一些时候。我曾经靠15先令维持过一星期的生活,有一回只领到了10便士,我也凑合了一个星期,我还曾经用一件大衣连铺带盖地过了两个星期呢。

真正的经济拮据赋予你观察家庭经济的眼光实在是了不起啊。你想弄清钱的价值,那就靠15先令过上一星期,看你在衣着和消遣上到底能省下多少钱吧。你会发现,那找给你的几文零钱,值得让你耐心鹊待;为省下1个便士,值得跋涉一英里之遥;极难得喝上一杯啤酒,那已经堪称奢侈;一条假领,可以足足戴上4天。

在你结婚之前,你就试着过过这种日子吧,那将是绝好的实习。送你的大儿子上大学以前,让他试着过过这种日子吧,这样他就不会因为每年只有100镑零用钱而满腹牢骚了。这种紧日子对一些人极有裨益。有一种娇嫩已极的花朵,94年以后的红酒,他一滴也不沾①,他宁愿把吃不蘸盐的烤羊肉想象成吃粗劣的猫食。不过凭良心说,你确实会时常碰上此类倒霉蛋,他们大都被限制在只有女小说家们才知道的那个奇妙而可怕的圈子里。我从未听说此类娇花中有哪位讨论过menu(菜单),不过我极想把他们拖到伦敦东区一些普通酒吧的柜台前边,在他们喉咙里塞进一顿价值6便士的晚餐,包括火腿布了,4个便士;马铃薯,1个便士;外带半品脱黑啤酒,l个便士。将来回忆起这番体验(啤酒,烟草,加上烤猪肉的混合香气大多会给人留下生动的印象),他们对面前的任何东西不屑一顾的次数也许就会减少。还有些家伙十分慷慨,他们是叫花子们的宠儿,他们对找给的零钱满不在乎,但从未想到过还上自己欠的债,连这种人也会从那种体验里学得一点儿常识。有一天,我和一位年轻的政府官员在摄政大街共进午餐,他对我说:“你知道,我每次总是给堂倌1个先令,给这种家伙小费,最起码也得是这个数。”我赞成他的看法,因为根本就不可能用11个半便士当作小费。不过我当时就打定了主意把他骗进一家餐馆,我记得它离考文垂花园不远。那家餐馆的堂倌干活时不穿外套和背心,只穿衬衫,那是为了更加恪尽职守——到了月底,衬衫自然也脏得要命。我认得那个堂倌,我那位朋友给他的小费只要超过1个便士,他准会当场立即握住施主的手,久久不撒开,以表谢忱,对此我深信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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