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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博西尔捕野兔子,不知克罗斯纳先生的密探在后

正如王后所希望的那样,拉莫特夫人被监禁起来了。

国王本能上就憎恨这个女人,因此这个处理办法使他从心底里感到高兴。项链一案带着希望摆脱困境的破了产的珠宝商、想为自己开脱罪责的被告和不老虎自尊心和派别偏见、手中掌有一位王后的名誉和生命的人民审判员等人所能倾注进去的热情,进入了预审阶段。

整个法国发出了一个呼声。依据这个呼声的微妙的差异,王后能够区别和估计出哪些是她的拥护者或是她的敌人。

罗昂先生自从被监禁起来以后,他固执地要求和拉莫特夫人对质。他终于得到了满足。在巴士底狱,亲王租了一处房子,象一个大老爷似的生活着。除了自由以外,他有求必应。

本案的案情性质,从开始就不上大雅,但审理的被告,却是些有身份的人。因此,大家感到奇怪,怎么罗昂家族的一员会被控告犯了盗窃罪。因此,巴士底狱的狱吏以及典狱长都对不幸的红衣主教抱着尊敬和同情的态度。对他们来说,他不是一个被告,而是一个失宠的朝臣。

当消息传出来,说罗昂先生只是宫廷阴谋的牺牲品时,公众就更加愤愤不平了。这时,公众对亲王就不止是同情,而是崇敬了。

作为法国宫廷中显贵之一的罗昂先生,并不了解公众对他的崇爱,因为他受到一个比他更高贵的人的迫害。罗昂先生,专制主义的最后一个牺牲者,事实上却成了法国革命先驱之一了。

他和拉莫特夫人的会谈又节外生枝了。伯爵夫人受命说,每当涉及到王后时,说话要注意场合。于是,她就顺势对红衣主教说:

“把其他人支开,我就会把您想知道的都告诉您。”

这样,罗昂先生就希望单独待着,并希望轻声地向她提出问题。

这个要求遭到了拒绝,但是当局允许他的顾问和伯爵夫人一起谈谈。

说到项链,她回答说,项链她很可能是收到了,但她也不清楚它在何方。

这个女人的狂妄使顾问茫然不知所措,当他大吵大嚷起来时,她便问他,她给王后及红衣主教效的劳值不值一百万利弗尔。

律师把此话传给了红衣主教,后者听见后,脸色发白,低下了头,猜到自己已经陷入了这个阴险狠毒的女人的圈套里了。

但是,假如他本人想把这件毁了王后的事情就此了结的话,他的敌人也好、朋友也好,都要促使他斗争到底。

他们向他指出,他的名誉已押在上面了,这是一件盗窃案,没有最高法院的裁决,他是不会审美观点无罪开释的。

然而,要证明自己没有犯盗窃罪,就必须把王后和红衣主教的关系诉诸于众,从而也证实了王后的罪孽。

想到这儿,雅纳打定主意,她决不主动去控告王后,也不去控告红衣主教。但是,假如有人坚持要在项链一事上追究她的刑事责任,她就不得不这样做了,也就是说,她将证实,王后和红衣主教指责她说谎是与他们的个人利害有关。

当她把这些想法告诉红衣主教时,亲王对那个谈到要把他牺牲掉的女人表示极大的轻蔑。他补充说,对雅纳的所作所为,在一定程度上他理解了,但他还完全不明白王后的意图。

这些话添油加醋地传到了玛丽·安托瓦内特的耳边,把她激怒了,她暴跳了起来。她希望对这个案子的神秘莫测的部分进行特别审讯。这时,公众对半夜幽会议论纷纷,还被造谣诽谤者和新闻制造者绘声绘色地着力夸大了一番。

这样,不幸的王后就处在危机四伏的境况中。雅纳对站在王后一边的人一口咬定说,外面谣传的事她一无所知,但当着红衣主教一派的人,她就不那么滴水不漏,总是说道:

“让我安静点儿好不好,否则,我一古脑儿要搬出来了。”

她这种引而不发、欲语又止的态度抬高了自己的身份,把案情大大复杂化了,以致最高明的办案人,读了卷宗后,也望而生畏,没有一个检察官敢对伯爵夫人深究下去。

红衣主教会更软弱些?更坦率些?他会向某个朋友吐露他所说的爱情的秘密吗?这点,大家不知道,但也不应该想到有这样的事,因为亲王是一个高尚的、忠诚的人。但是,他无论如何保持缄默,他和王后幽会的消息不胫而走了。普罗旺斯伯爵说过的一切,夏尔尼和菲利普以前知道的或是看到的一切,除了另有企求的国王的兄弟以外,对任何其他人,或是对象菲利普和夏尔尼这样的情敌来说,所有那些难以捉摸的奥秘,所有这些审美观点以讹化讹的、实质上又是如此纯洁无瑕的神秘的爱情,都象香水一样扩散出去,溶化在污浊的大气里,失去了原有的高雅的芬芳了。

人们在想,王后是否找着了热心的辩护人,罗昂先生是否找到了忠诚的捍卫者。

问题不再是:王后偷没偷钻石项链?

光这个问题已经够卑劣的了,然而这还不够。现在的问题是:

王后是否不得不听任某个人把项链偷去?因为此人洞悉她的奸情。

这就解释了拉莫特夫人是如何成功地化险为夷的,这就解释了王后是怎么会置身到一条除了身败名裂之外别无出路的死胡同去了。

她是不甘束手就擒的,她决心斗争到底,国王支持她。

内宅大臣们也竭尽全力在支持她。王后想到,罗昂先生是一个正直的人,他是不可能无缘无故去毁掉一个无辜的女人的。她想起来了,当他发誓是被迫同意在凡尔赛的御花园里幽会时,他的神情是真实的,充满自信的。

于是,她得出了结论:红衣主教不是她直接的敌人,在这件事中,他象她一样,只是牵涉到个人的荣誉问题而已。

从这时候起,人们就把案子的重点放在伯爵夫人的身上了,开始积极地寻找丢失的项链的线索。

王后同意对她的奸情的指控进行辨论,同时,却强烈地指控雅纳犯了偷盗的罪行。

一切都对伯爵夫人不利,她过去的经历,她的悲惨的童年生活,她那奇特的成长过程;贵族圈子不接受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贵族夫人,庶民不愿意承认她,因为他们本能上就憎恨冒险家,即使这些冒险家得法了,他们也不能原谅。

雅纳发觉她走错了路子,王后勇敢地对付着指控,不怕把问题宣扬出去,并敦促红衣主教也照着她的样子干,雅纳发觉这两个正直的人总有一天要握手言欢,会发现事实真相,即使万一他俩摔倒了,他俩摔下来的份量也会把这个可怜的小瓦卢亚、这个盗窃悲巨款的亲王夫人压成齑粉,她手头甚至连向法官行贿的钱也没有呢。

情况发展到这一步,突然又节外生枝,改变了原来的格局。

博西尔先生和奥利瓦小姐正在乡间的一所隐蔽的房子里过着宽绰而悠闲的日子。有一天,这位先生把情妇留在住所里,自己去打猎,不慎被克罗斯纳先生手下的两个密探盯上了。克罗斯纳先生为了这件案子搞个水落石出,在整个法国撒下了天罗地网。

这两个探子对巴黎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们除了自己已外,别的想得很少。奥利瓦小姐就象谷仓里的鼬那样,养得肥肥胖胖的,而博西尔先生因小日子过得舒服,也就不再紧张不安,疑神疑鬼的了。其实这是偷食的鸟儿和贪婪的人类明显的特征,造物主把这种性格赋予前者和后者本是想让他们永远维持下去的。

我们说,这一天,博西尔出门想打野兔子去。他看到一只竹鸡腾空而起,就穿过小路去追。该找的东西他不去找,不该找的东西他去找,结局就是他最终找到了他不想找的东西。

密探正在找奥利瓦,却找到了博西尔。这种变幻莫测的现象,在打猎的行当中,是屡见不鲜的。

密探中的一个是一个有头脑的人,当他认定这是博西尔以后,并不马上把他逮捕,因为这样对他毫无好处,而是和他的同伙说了正面一段话:

“博西尔在打猎,这就是说,他很自由自在,并且是相当富有了。眼下在他的兜里,可能只有五、六个路易,但在他的家里,很可能他有二、三百个,让他回到家里,我们再冲进去,再向他索取赎金。假如把博西尔遣送回巴黎,按照惯例,我们只不过能得到一百个利弗尔的酬劳,别人还会把我们骂一通,说是把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塞进已人满为患的监狱里来。我们还不如在博西尔身上敲一笔钱。”

于是,他们就象博西尔先生那样打起竹鸡、野兔子来了。猎物是野兔子,就把狗放出去,要打竹鸡,就在苜蓿丛中扑打搜寻。总之,他们对他们的对象寸步不离。

博西尔看见陌生人参与他打猎,起初很吃惊,接着便火了起来。他象任何一个小财东一样,对自己的猎物是不容别人染指的,但是,他又对陌生人疑心重重。因此,他自己不上前去问这两个萍水相逢的追随者,却径直向一个他在平原上看见的护林人走去,托他去问问这两位先生不象是本地人,并说他并不希望他们再继续打猎。他去干预了,但这两个陌生人回答说,那边的先生是他们的朋友,他们是和他一块打猎的。

说着,他们就指着博西尔。护林人也不顾这个打猎的绅士愿不愿意和他们直接打交道,把他俩领到他面前来了。

“兰维尔先生,”他说,“这两位先生说,他们是和您一起打猎的。”

“和我!”博西尔生气地大声说道,“啊!活见鬼!”

“什么!”其中一个密探低声对他说,“您改名叫兰维尔先生了,我亲爱的博西尔先生?”

博西尔抖索了一下,在本地,他的真名是没有人知道的。

他惊惶失措地看看说话的探子,又望望他的同伙,觉得这两副面孔似曾相识。为了不把事情搞糟了,他把这两位先生打猎的事情拉到自己身上,打发护林人走开。

“那么您是认识他们的?”护林人问。

“是的,我们刚刚认出来。”两个探子之中的一个回答说。

这时,博西尔就和这两个猎手待在一起了,他觉得很尴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怕说漏了嘴。

“请我们吃一顿午饭吧,博西尔。”两个探子中较机警的一个说,“到您的家去。”

“到我的家!可是……”博西尔大声说。

“您不会对我们不讲礼貌的,博西尔。”

博西尔晕头转向了,与其说他是在领着他们走,还不如说他是在跟着往前走。

两个探子一看见博西尔那幢小房子,就象两个行家那样,称赞起房子美观,地点适宜,树木葱茏,环境优美来了。事实也是如此,博西尔选中了这块优美的地方,是想在里面筑起一座爱情的小窝。

周围是一个树木茂盛的小山谷,中间穿过一条小溪,这幢房子坐西朝东、建造在山坡上。有一个哨所,就象一座没有钟的钟楼,博西尔把它作为观察所,在他意志消沉的日子,不再有兴致谈情说爱,并且觉得在每个弯腰扶犁的农夫身上都看到有警察影子时,他就登上这哨所监视着田野。

这座房子的一面暴露在外面,外表悦目大方,另外三面都被树林子和一层层的土地遮掩住了。

“躲在这里面真不错呀!”一个探子以赞赏的口吻对他说。

这句玩笑话,使博西尔不寒而栗,他在院子晨几条狗的吠叫声中,首先走进了屋子。

两个探子礼貌周到地跟着他走了进去。

87一对年轻的情侣被送进了牢笼

走进院子的门时,博西尔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念头:他想故意把声音搞响些,引起奥利瓦的警觉。博西尔虽然对项链一串一无所知,但对有关歌剧院舞会以及麦斯麦木桶的事情知道得不少,因此他也怕奥利瓦让陌生人看见。

他这样做收到了预期的效果:那个年轻的女人原来躺在她的小客厅里在读一本无聊的小说,听见了狗吠声,朝院子望了望,看见博西尔带了陌生人走进来,她就没有再象往日那样迎着他扑上去。

不幸,这一对年轻的情侣并未能逃出秃鹫的利爪。当要吩咐准备午餐时,一个傻头傻脑的仆人——乡下人毕竟不是弗隆坦①——问了两三次,是否要去听听夫人的意见。

这句话使两个警探的耳朵竖了起来。他们就高高兴兴地拿这位不露面的夫人和博西尔开玩笑,对一位隐居的人来说,有个女人作伴,等于是在清静和金钱带来的所有乐趣上再锦上添花。

博西尔让他们取笑,就是不让奥利瓦出来。

午餐很丰盛,这两个探子饱餐了一顿。他们狂饮着,还常为未上餐桌的夫人的健康干杯。

到用点心时,大家已经酒酣耳热。这两位警署来的先生心想,再让他们的主人蒙在鼓里是不道德的,于是他们巧妙地改变了话题,说对有感情的人来说,老友重逢都如何高兴云云。

博西尔正在打开一瓶安的列斯群岛的饮料,听到这些话,便问这两个陌生人他以前是在什么地方、在什么场合下遇见过他们的。

“我们嘛,”这两人之中的一个说,“是您和几个人一起参与的葡萄牙大使馆事件中的一个同伙的朋友。”

博西尔的脸刷地变白了。当谈话涉及这类事情时,当事人总感到自己的集束上又系上了一根绳索。

“啊!确有此事,”他说着,窘迫得直打哆嗦,“而你们来是代你们的朋友来找我的……”

“总之,这倒是一个好主意。”警探对他的同伙说,“这样的开场白还是比较真诚的,替一个不在场的朋友要回他那一份,这是天经地义的。”

“况且,对其他问题,我们还保留一切权利。”这个正人君子的朋友阴阳怪气地笑着补充说,这一笑使博西尔从头到脚直打颤。

“怎么说?……”他接着问。

“怎么说,亲爱的博西尔先生,假如您能把我朋友的一份还给我们其中的一个,我们将十分庆幸。我想,数目在一万利弗尔左右吧。”

“这是最少的数目,因为还没有谈到利息。”讲究实利的同伙说。

“先生们,”博西尔回答说,他被对方提要求时坚决地口气吓得气都透不过来了,“在乡下,家里哪会有一万利弗尔。”

“这倒是可以理解的,亲爱的先生,我们也不会苛求。您马上能拿出多少钱?”

“我有五、六十个路易,多了没有。”

“我们先把这些拿走吧,并感谢您这样彬彬有礼。”

“啊!”博西尔因为他们好说话,暗处高兴,心里想道,“这两个人倒容易对付,会不会我怕他们,他们也怕我呢?试试看吧。”

他又继续往下想:这两位先生调门挺高,也不过承认是他的同伙,而对外省的官方来说,这也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情。博西尔得出结论,这两个人是会表示满意的,他们会守口如瓶的。

他越想越离奇,越觉得自己有道理,居然后悔当初不该提出给六十个路易,只应给三十个。但是,他又想,这样的话,付款后,就马上可以脱身了。

他不顾他的客人,自个儿在盘算着。这两位客人待在他的家里也很自在,他们在尽情享受口腹之欲给他们带来的舒适和愉快,他们眼下是心平气和的,因为动肝火会使他们感到疲劳。

“博西尔真够朋友,”讲实惠的那位对他的朋友说,“他给我们的这六十个路易,拿来倒也不坏!”

“我这就把钱给你们。”主人大声说,他看到这两个客人酒后胡言乱语,感到害怕了。

“没什么可急的。”两个朋友齐声说。

“不对,不对,我只有把钱付给你们后才安心。我是高尚的,要不就一文不值了。”

说着,他就想去拿钱。

但是这两位先生早已养成了狗腿子的一套习惯,这种习惯一旦生成,就根深蒂固,要丢掉也不容易。这两位先生一旦捕获了猎物,就不会松手,正如一条好的猎狗,只有把受到的竹鸡衔给猎手后,才会松口。

一个好的狗腿子,一旦掳获物到手,就会手不松,眼不离地紧紧抓住不放。他知道得很清楚,猎手的运气总是变幻莫测的,从手上滑掉的东西是再也追不回来的。

因此,这两个人虽说喝得有些头重脚轻的,都不约而同地大声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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