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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5

    星期一早上,江利子来到阶梯教室,先就座的雪穗一看到她,便睁大了眼睛,表情顿时冻结,似乎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了?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声音难得有点走调。

    发生了很多事。江利子在雪穗身边坐下。几个认得她的学生也满脸惊讶地朝她这边看。感觉真好。

    头发什么时候剪的?

    星期五,那个雨天。

    江利子把那天的事告诉雪穗。向来冷静的雪穗一直露出惊讶的表情,但不久,惊讶就变成笑容。那不是很棒吗?筱冢学长果然看上了你。

    是吗?江利子用指尖拨弄侧面剪短的头发。

    然后你们星期六去了哪里?

    星期六

    星期六下午,筱冢一成带江利子去了高级名牌的精品店。他熟门熟路地走进,和那家美容院一样,向一名看似店长的女子表示希望帮江利子找适合的衣服。着装高雅的店长闻言便铆足了劲,命年轻店员拿出一件又一件衣服,试衣间完全被江利子独

    占了。

    知道目的地是精品店时,江利子心想买一件成熟的衣服也不错,但当她看到穿在身上的衣服的标价,不禁大惊失色。她身上根本没带那么多钱,即使有,也不敢为几件衣服花上那么一大笔。

    江利子悄悄将这件事告诉一成,他却满不在乎地说:没关系,我送你。

    那怎么可以,这么贵的东西!

    男人说要送的时候,你不客气地收下就好。你不必担心,我不求回报,只是想让你穿得体的衣服。

    可是,昨天美容院的钱也是学长出的

    因为我一时兴起,剪掉了你心爱的秀发,付钱理所当然。再说,这一切也是为了我自己。带在身边的女孩,顶着不适合的圣子头,穿得像个保险业务员,我可受不了。

    平常的我有这么糟糕啊

    坦白说,的确有。

    听一成这么说,江利子感到无地自容,她向来认为自己在打扮上也颇为用心。

    你现在正要开始结茧,筱冢一成站在试衣间旁边说,连你也不知道自己会变得多美。而我,想为你结茧尽一点力。

    等我破茧而出,可能没有什么改变

    不可能,我保证。他把新衣服塞给她,拉上试衣间的门帘。

    那天他们买了一件连衣裙。虽然一成要她多买几件,但她不能仗着他的好意占便宜。连这件裙子,她都为回家后该怎么向母亲解释而苦恼。因为前一天的美容院变身,已经让母亲大吃一惊了。

    就说是在大学里的二手拍卖会买的。一成笑着建议,然后又加上一句,不过,真的很好看,像女明星一样。

    哪有!江利子红着脸照镜子,但心里也有几分赞同

    听完,雪穗惊叹地摇摇头。简直像真人版灰姑娘,我太惊讶了,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自己也觉得好像在做梦。忍不住会怀疑,真的可以接受学长的好意吗?

    可是江利子,你喜欢筱冢学长吗?

    嗯我也不知道。

    脸红成这样,还说不知道呢。雪穗温柔地白了她一眼。

    第二天是星期二,江利子一到永明大学,社交舞社的社员也对她的改变大为惊讶。

    真厉害!才换个发型、化个妆就变化这么大。我也来试试好了。

    那是人家江利子天生丽质,一磨就发亮。本钱不够好,怎么弄都没救。

    啊!真过分!

    像这样被围绕着成为话题的中心,这在江利子过去的人生中从未发生。以往遇到这种场面时;圆圈的中心都是雪穗,今天她却在不远处微笑。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永明大学的男社员也一样,一看到她便立刻靠过来。然后,对她提出种种问题。哎,你是怎么了,变这么多?是有什么心境上的变化吗?失恋了?还是交了男朋友?

    江利子这才明白原来受人关注是这么愉快的一件事,她对于向来引人注目的雪穗再次感到羡慕。

    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乐意看到她的改变。社团学姐当中,有人刻意把她当作透明人。像仓桥香苗,就不怀好意地打量江利子,对她说出要打扮,你等下辈子吧的话。但是,她似乎并没有发现,改变江利子的正是自己的男友。在练习开始前,

    江利子被二年级的学姐叫去。

    算一下社费的支出。长发的学姐递给她一个咖啡色袋子,账簿和上年度的收据都在里面,把日期和金额填一填,再把每个月的支出算出来。知道了吗?

    请问,要什么时候做好?

    今天练习结束前。学姐向背后瞄了一眼,是仓桥学姐交代的。

    啊,好的,我知道了。

    等二年级的学姐走了,雪穗靠过来。真不讲理,这样江利子不就没有时间练习了吗?我来帮忙。没关系,应该很快就可以做完。

    江利子看了看袋子,里面塞满了密密麻麻的收据。她拿出账簿打开一看,这两三年来的账目全部乱作一团。

    有东西掉了,捡起来一看,是一张塑料卡片。

    这不是银行卡吗?雪穗说,大概是社费账户的吧。真是太不小心了,竟然塞在这种地方,要是被偷还了得。

    不知道密码就不能用啊。江利子说。她想起父亲最近也办了银行卡,却抱怨说没有把握正确操作机器,所以从来没拿它取过钱。

    话是没错雪穗好像还想说什么。

    江利子看看卡片正面,上面印着三协银行的字样。

    江利子在练习场所一角开始记账,但比预期的还要耗时。中途雪穗也来帮忙,但计算完毕、全部登记入簿后,练习已经结束了。

    她们俩拿着账簿,走在体育馆的走廊上,要把东西交还给应该还在更衣室的仓桥香苗。其他社员几乎都已离开。

    真不知道今天是来做什么的。雪穗懒洋洋地说。

    就在她们到达女子更衣室前的时候,里面传来了说话声。我告诉你,别瞧不起人!

    江利子立刻停下脚步,那是仓桥香苗的声音。

    我没有瞧不起你,就是因为尊重你,才会找你好好谈谈!

    这是哪门子尊重?这就叫瞧不起人!

    门猛地被打开,仓桥香苗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她似乎没把她们两个看在眼里,不发一语地沿走廊快步离去。现场的气氛让江利子她们实在不敢出声叫她。

    接着,筱冢一成走出房间,看到她们,露出苦笑。原来你们在这里。看样子,好像让你们听到了一些难堪的话。

    学长不追过去吗?雪穗问。

    不用。他简短地回答,你们也要走了吧?我送你们。

    啊,我有事。雪穗立刻说,请学长送江利子就好。

    雪穗

    下次我再把账簿交还给仓桥学姐。雪穗从江利子手里拿走袋子。

    唐泽,真不用吗?

    是的。江利子就麻烦学长了。低头施礼后,雪穗便朝仓桥香苗离开的方向走去。

    一成叹了口气。唐泽大概是不想当电灯泡。

    仓桥学姐那边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一成把手搭在她肩膀上,已经结束了。

    6

    身穿黑色迷你裙的女孩在镜子里笑着。裙子很短,大腿外露,这种衣服她以前绝对不敢穿。即使如此,江利子还是转了一圈,心想,他应该会喜欢。

    觉得怎样?女店员来了,看到她的模样,笑着说,哇!非常好看。

    听起来不像奉承。

    就买这件。江利子说。虽然不是名牌,但穿起来很好看。

    离开服饰店,天已经全黑了。江利子朝着车站加快脚步。已经进入五月中旬了。她在心里数着,这是这个月第四件新衣服。最近她经常单独去购物,因为这样心情比较轻松。到处寻找一成可能会喜欢的衣服,走到双腿僵硬,却让她感到欣喜。她当然不能要雪穗陪她,况且,她仍有些羞涩。

    经过百货公司的展示橱窗时,看见玻璃上映出自己的影子。如果是两个月前,她可能会认不出现在的自己。她现在极为关心容貌,不时在意在他人眼里特别是在一成眼里的她是什么样子,对于研究化妆方法、寻找合适的时尚感也不遗余力。而且,

    她能够感觉到下的功夫越多,镜子里的模样便越美。这让她雀跃不已。

    江利子,你真的变漂亮了。看得出你一天比一天美,就好像从蛹羽化成蝶一样。雪穗也这么说。

    别这样啦!你这样讲,我会害羞的。

    可这是真的呀。说着,雪穗点点头。

    她还记得一成以茧所作的比喻,她很想早点变成真正的女人,破茧而出。

    她和一成的约会已经超过十次。一成正式向她提出交往的要求,就是在他和仓桥香苗吵架的那一天。在开车送她回家的路上,他对她说:希望你和我交往。

    因为和仓桥学姐分手了,才和我交往吗?当时她这么问。

    一成摇摇头。我本就打算和她分手。你出现了,让我下定决心。

    如果知道我和学长开始交往,仓桥学姐一定会生气的。

    暂时保密就好了,只要我们不说,没有人会知道。

    不可能的,一定会被看出来。

    那就到时候再说,我会想办法,不让你为难。

    可是江利子只说了这两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一成把车停在路边。两分钟后,他吻了江利子。

    从那一刻起,江利子便有如置身梦中,甚至担心自己不配享有如此美好的一切。

    他们两人的关系在社交舞社内似乎隐瞒得很好,她只告诉了雪穗一个人,其他人都不知情。证据就是这两个星期来,有两个男社员约江利子,她自然予以拒绝。这种事也是她以前无法想象的。只是,她对仓桥香苗仍不无芥蒂。

    后来,香苗只出席过两次练习。香苗自然不想与一成碰面,但江利子认为,她知道自己就是他的新女友也是原因之一。她们有时在女子大学内碰面,每次她都以能射穿人身体般锐利的眼神瞪着江利子。由于她是学姐,江利子会主动打招呼,但香苗

    从不回应。

    这件事她并没有告诉一成,但她觉得应该找他商量一下。

    总之,除了这一点,江利子很幸福,一个人走在路上的时候,甚至会忍不住笑出来。

    提着装了衣服的纸袋,江利子回到家附近。再过五分钟,就能看到一栋两层楼的旧民宅。

    抬头仰望天空,星星露脸了。知道明天也会是晴天,她放下心来。明天是星期五,可以见到一成,她打算穿新衣服。
    发现自己在下意识地笑,江利子自顾自害羞起来。

    7

    铃声响了三下,有人接起电话。喂,川岛家。电话里传来江利子母亲的声音。

    喂,您好,敝姓筱冢,请问江利子在家吗?一成说。

    霎时间,对方沉默了。他有不祥的预感。

    她出去了。她母亲说,一成也料到她会这么回答。

    请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我不太清楚。

    不好意思,请问她去了哪里?不管我什么时候打,她总是不在家。

    这是本周以来的第三通电话。

    她刚好出门,到亲戚家去了。她母亲的声音有点狼狈,这让一成感到焦躁。

    那么,可以请她回来之后给我一个电话吗?说是永明大学的筱冢,她应该就知道了。

    筱冢同学对吗?

    麻烦您了。

    那个

    请说。

    听到一成的回应,她母亲没有立刻回答。几秒钟后,声音总算传了过来。真是令人难以启齿,不过,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打电话来了。

    啊?

    承蒙你的好意,和她交往过一阵子。但是她年纪还小,请你去找别人吧,她也认为这样更好。

    请等一下,请问您是什么意思?是她亲口说不想再和我交往了吗?

    不是这个意思,但是总而言之,她不能再和你交往了。对不起,我们有苦衷,请你不要追究。再见。

    啊!等等

    叫声来不及传达,或者应该说是对方刻意忽视,电话被挂断了。

    一成离开电话亭,如在云里雾中。

    和江利子失去联络已经超过一周,最后一次通电话是上星期三,她说次日要去买衣服,星期五会穿新衣服去练习。但是,星期五的练习她却突然请假。这事据说曾经与社团联络,是唐泽雪穗打电话来,说教授突然指派杂务,她和江利子都无法参加

    当天的练习。

    那天晚上,一成打电话到江利子家。但是,就和今天一样,被告知她去了亲戚家,不会回来。星期六晚上他也打过电话,那时她仍不在家。江利子的母亲明显是在找借口搪塞,语气很不自然,给人一种窘迫的感觉,似乎认为一成的电话是种麻烦。

    后来他又打了好几次,均得到同样的回答。虽然他留言请对方转告,要江利子回家后打电话给他,但或许是没有顺利传达,她一次也没有回电。

    此后,江利子始终没有出席社交舞社的练习。不仅江利子,连唐泽雪穗也没有来,想问也无从问起。今天是星期五,她们

    依旧没有现身,他便在练习途中溜出来打电话,不料却突然听到那番声明。

    一成无论如何想不出江利子突然讨厌他的理由。江利子母亲的话也没有这样的意味。她说我们有苦衷,究竟是指什么呢?种种思绪在脑海里盘旋的一成回到位于体育馆内的练习场地。一个女社员一看到他便跑过来。筱冢学长,有一个奇怪的

    电话找你。

    怎么?

    说要找清华女子大学的社交舞社负责人,我说仓桥学姐请假,他就说,永明大学的社长也可以。

    是谁?

    他没说。

    知道了。

    一成走到体育馆一楼的办公室,放在门卫前方的电话听筒还没有挂回去。一成征得门卫的同意后,拿起听筒。

    喂,您好。

    永明大学的社长吗?一个男子的声音问道,声音很低,但似乎很年轻。

    是。

    清华有个姓仓桥的女人吧,仓桥香苗?

    那又怎么样?听到对方无礼的话语,一成讲起话来也不再客气。

    你去告诉她,叫她快点付钱。

    钱?

    剩下的钱。事情我都给她办好了,当然要跟她收剩下的报酬。讲好的,订金十二万,尾款十三万。叫她赶快付钱,反正社费是她在管吧。

    付什么钱?什么事情办好了?

    这就不能告诉你了。

    既然这样,要我传话不是很奇怪吗?

    对方低声笑了。一点都不奇怪,由你来传话最有效果。

    什么意思?

    你说呢?电话挂了。

    一成只好放下听筒。门卫一脸惊讶,一成立刻离开办公室。

    订金十二万,尾款十三万,一共二十五万仓桥香苗付这些钱,究竟要那个人做什么?照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那男子应非善类。他说由他传话效果最好,这句话也令人生疑。他想稍后再打电话问香苗,但总觉得百般不情愿。分手后,他们再也

    没交谈过,而且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江利子。

    社交舞社的练习一结束,一成便开车回家。他房间的门上装了一个专用信箱。寄给他的邮件,下人会放在里面。他打开,里面有两份直邮和一份限时专送。专送没有写寄件人,收件人的住址和姓名好像是用直尺一笔一画画出来的,字迹非常奇特。

    他走进房间,坐在床上,怀着不祥的预感打开信封。

    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看到那张照片的一刹那,一成如遭雷击,脑海里刮起狂风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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