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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罗伯特·克罗瑟,布莱特和克罗瑟公司的房地产经纪人,以夸耀的动作打开门,并宣告:“这就是阳台。你们可以从这里俯瞰科伊特塔。”

    他观察着这对年轻夫妇踏步出去,走到栏杆边上。从那儿望出去的风景真是美妙绝伦:旧金山城以一幅蔚为壮观的全景图远远地展现在他们面前。罗伯特·克罗瑟看到这对夫妇交换了一下眼色和隐密的微笑,他乐了。他们正在企图掩饰自己的兴奋。总是同一个模式:那些潜在的买家相信,如果他们显露出太多的热情,价格就会上升。

    就这么一套二联式顶层公寓而言,克罗瑟心里冷嘲热讽地说,价钱已经够高的了。他关心的是,这对夫妻是否买得起它。那男的是个律师,而年轻律师挣不了那么多钱。

    他们是很引入注目的一对,显然非常爱对方。戴维·辛格三十刚出头,金黄色头发,看上去很有才智,身上带着一股可爱的孩子气。他妻子桑德拉模样很可爱而且待人热情。

    罗伯特·克罗瑟注意到了她的腹部有点鼓,就说:“第二间客房用作儿童室再合适不过了。距这里一个街区就有一个操场,邻近有两所学校。”他又一次看到他们交换了一下那隐秘的微笑。

    这套二联式顶层公寓的二层有一个主卧室带一个浴室和客房。第一层上有一个宽敞的起居室,一个餐厅,一个图书室,一个厨房,第二客房和两个卫生间。几乎每个房间都可以看到城市风景。

    当他们再次穿行在公寓里时,罗伯特观察着他俩。他们站在一个角落里小声说着话。

    “我喜欢它,”桑德拉在对戴维说,“而且它对宝宝也会很有好处。可是,亲爱的,我们买得起它吗?要六十万美元呐!”

    “加上维修,”戴维补充说。“坏消息是,我们今天还买不起。好消息是,星期四我们就能够买得起。魔仆正在从魔瓶里钻出来,我们的生活将要发生变化。”

    “我知道,”她幸福地说,“这真是太美妙了!”

    “我们该开始操作吗?”

    桑德拉深深吸了一口气。“让我们买下它吧。”

    戴维咧嘴一笑,挥动一只手,说:“欢迎回家,辛格太太。”

    他们手挽着手走到罗伯特·克罗瑟正等着的地方。“我们要它了。”戴维告诉他。

    “恭喜恭喜。这是旧金山最高档的住宅区之一。在这里你们会非常幸福的。”

    “我相信我们会的。”

    “你们很幸运。我得告诉你们,我们还有其他一些人对它也非常感兴趣。”

    “你要多少定金?”

    “现在付一万美元就行了。我会将房契准备好。当你签字的时候,我们要再收六万美元。你的银行可以开出一个二十年或三十年抵押借款的月度付款时间表。”

    戴维瞥了一眼桑德拉。“行。”

    “我会将房契准备好的。”

    “我们可不可以再四处看看?”桑德拉热切地问。

    克罗瑟善意地微微一笑。“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辛格太太。这是你的了。”

    “这一切似乎像一个奇妙的梦,戴维。我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这是真的。”戴维把她拥在怀里,“我要让你所有的梦想都成真。”

    “你会的,亲爱的。”

    他们一直居住在马里那区的一套狭小的双卧室公寓里,可是眼见宝宝就要降生,房子就会显得拥挤。到目前为止,他们可买不起诺伯山顶上的二联式顶层公寓,不过星期四是戴维为之工作的金开得-特纳-罗斯和瑞普雷国际法律事务所的合伙人资格日。从可能的二十五名候选人中,六人将被挑选进入公司合伙制的精英层。大家都同意戴维将是入选者之一。金开得-特纳-罗斯和瑞普雷国际法律事务所在旧金山、纽约、伦敦、巴黎和东京都设有办事处,是世界上最富盛誉的法律事务所之一,因此它通常是所有最好的法学院毕业生的首选目标。

    公司对它们的年轻伙计采用的是木棒加胡萝卜的政策。高级合伙人们毫不留情地使唤他们,根本不顾他们的时间和疾病,只顾交给这些年轻律师他们自己不想接受的苦差使。一天二十四小时连轴转的工作,这是一种沉重的压力,这就是木棒。那些撑下来的人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有根胡萝卜。这根胡萝卜就是当上公司合伙人的希望。当上合伙人意味着一份更丰厚的薪水,巨大的公司利润蛋糕中的一块,一间看得到风景的、宽敞的办公室,一间私人盥洗室,派到海外的任务和其他各种各样的特权。

    戴维在金开得-特纳-罗斯和瑞普雷国际法律事务所已经做了六年的公司法律师,这六年可谓喜忧参半。工作时间令人惧怕,压力实在太大,可是戴维下定决心,为了合伙人资格绝不半途而废,所以一直坚持下来并干得非常出色。现在这一天终于要到手了。

    戴维和桑德拉离开房地产经纪人之后,就去购物。他们选购了婴儿摇篮、高背椅子、折叠式婴儿小推车,携带式游戏围栏和婴儿服。他们已经想好给宝宝起名叫杰弗里。

    “让我们给他买些玩具。”戴维说。

    “买那个还太早。”桑德拉大笑起来。

    购物之后,他们在城市四处闲逛,沿着吉拉代里广场的水边地带散步,经过罐头食品厂来到渔夫码头。他们在“美国夜总会”吃了午饭。

    这是星期六,对那些手拎着印有自己姓名起首字母组成的花押字真皮公文包、系着权力领带、穿着深色西装和不显眼地印有花押字衬衫的人来说,这是旧金山完美的日子,一个吃权力午餐和住豪华二联式顶层公寓的日子。一个律师的日子。

    戴维和桑德拉是三年前在一个小型晚餐会上相遇的。戴维是跟公司一位客户的女儿一起去这个晚餐会的。桑德拉是替一家对手公司工作的律师的专职助手。在晚餐期间,桑德拉和戴维对在华盛顿的一个政治案件中所作出的裁决发生了争执。餐桌旁的其他人眼看着他俩之间的争论越来越激烈。就在争论中途,戴维和桑德拉突然意识到,其实他们俩谁也不在乎法院的判决。他们只是在为了对方而展示才学,以至于投入到这场语言的交配舞之中。

    第二天,戴维给桑德拉打电话。“我想继续讨论那个裁决,”戴维说,“我认为这是重要的。”

    “我也这么认为。”桑德拉同意。

    “我们今晚一起吃饭时谈谈它,好吗?”

    桑德拉迟疑了一下。那天晚上她已经约好人吃饭了。“好,”她说,“今晚可以。”

    从那天晚上开始,他们就在一起了。相识一年后,他们结了婚。

    约瑟夫·金开得,公司的高级合伙人,给戴维放了周末的假。

    戴维在金开得-特纳-罗斯和瑞普雷国际法律事务所的工资是年薪四万五千美元。桑德拉一直没有辞掉律师专职助手的工作。可是,现在宝宝就要降生,他们的花销将要增加。

    “几个月之后,我不得不放弃我的工作,”桑德拉说,“我不想让奶妈带大我们的宝宝,亲爱的。我想在这儿看管他。”超声波扫描图已经显示婴儿是个男孩。

    “我们将会应付得了的。”戴维向她保证。合伙人资格将改变他们的生活。

    戴维已经开始投入更多的时间。他想要确保,在合伙人资格日那一天自己不被忽视。

    星期四早晨,戴维一边穿戴,一边看着电视新闻。

    一位新闻节目主持人正在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们有一条爆炸新闻……艾什蕾·佩特森,旧金山著名医生斯蒂文·佩特森的女儿,作为警察和联邦调查局一直在搜查的系列杀手嫌疑犯已经被捕。”

    戴维僵立在电视机前。

    “……昨天晚上,圣克拉拉县治安官道林宣布,艾什蕾·佩特森因为一系列的凶杀案,包括血腥的阉割,而被逮捕。治安官道林告诉记者:‘毫无疑问,我们抓到了真凶。证据确凿。’”

    斯蒂文·佩特森医生。戴维的思绪往回倒转,往事历历在目……

    他二十一岁时,刚开始上法学院。有一天他下课回到家,发现他母亲躺在卧室地板上,人事不省。他打911,一辆救护车将他母亲送到旧金山纪念医院。戴维等在急救室外面,直到一位医生过来跟他说话。

    “她会……她会好吗?”

    医生迟疑了一下。“我们请我们的一位心脏病学家给她作了检查。她的二尖瓣里有一条破裂带。”

    “那是什么意思?”戴维问。

    “恐怕我们对她无能为力了。她太虚弱,不能作移植手术,而微型心脏手术又是新兴的,风险太大。”

    戴维一下子觉得快要昏倒了。“她……她还能活多久?”

    “我得说只有几天,可能一个星期。我很抱歉,孩子。”

    戴维站在那里,惊慌失措。“就没有任何人能帮她了吗?”

    “我恐怕没有。唯一可能帮上忙的是斯蒂文·佩特森,可是他是个非常……”

    “斯蒂义·佩特森是谁?”

    “佩特森医生独创了微型扩散性心脏外科手术。可是在他的日程安排和他的研究之间,已经没有机会……”

    戴维已经走了。

    他从医院走廊里的一个付费电话上给佩特森医生的办公室打电话。“我想跟佩特森医生约个时间。这是为我的母亲,她……”

    “我很抱歉,我们不再接受任何新的预约。最早能约定的时间是现在起的六个月之后。”

    “她活不了六个月了!”戴维大声叫道。

    “我很抱歉。我可以把你介绍给……”

    戴维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早晨,戴维来到佩特森医生的办公室。候诊室里拥挤不堪。戴维走到接待员跟前。“我想预约一下见见佩特森医生。我母亲病得很重,而且……”

    她抬头看着他,说:“你昨天打过电话,是不是?”

    “是的。”

    “那时我就告诉你了。我们没有任何空缺的预约,而且我们现在不作任何预约。”

    “我就等着。”戴维固执地说。

    “你不能在这里等。医生是……”

    戴维在一个座位上坐了下来。他看着候诊室里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被叫进里面的办公室,直到最后他成了唯一剩下的人。

    六点钟时,接待员说:“再等下去没什么意义。佩特森医生已经回家了。”

    那天晚上,戴维去重病特别护理室看望他母亲。

    “你只能呆一分钟,”一名护士警告他,“她非常虚弱。”

    戴维走进房间,他的双眼充满着泪水。他母亲被连在一个呼吸器上,有导管插入她的鼻孔里。她看上去比她病床上的床单还要白。她的双眼紧闭着。

    戴维移近到她身边,说:“是我,妈。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会好起来的。”泪水顺着他的双颊滚落下来。“您听到了吗?我们将跟这东西搏斗。只要我们在一起,谁也打不败我们两个。我要给你请世界上最好的医生,你千万不要灰心。我明天会再来的。”他低下身子轻轻地吻了她的脸颊。

    她能活到明天吗?

    第二天下午,戴维来到佩特森医生办公室所在大楼的地下停车场。一位停车场管理员正在停放车辆。

    他走到戴维跟前。“我可以为您效劳吗?”

    “我在等我妻子,”戴维说,“她正在看佩特森医生。”

    管理员微笑着。“他是个了不起的人。”

    “他刚才在跟我们说他拥有的豪华车。”戴维顿了一下,试着想记起什么来,“是一辆卡迪拉克吧?”

    管理员摇了摇头。“不。”他指向停在角落里的一辆罗尔斯-劳伊斯车。“是停在那里的罗尔斯-劳伊斯车。”

    戴维说:“对。我想他说过,他还拥有一辆卡迪拉克。”

    “这不会让我觉得惊讶。”管理员说。他匆忙走开,去停一辆正开进来的车。

    戴维不经意地走向罗尔斯-劳伊斯车。当他确信没人在看的时候,他开了车门,钻进后座,躺到车底板上。他蜷曲着身子很不舒服地躺在那里,希望佩特森医生快点出来。

    六点十五分,当车前门被打开的时候,戴维感到一阵轻微的震动,有人坐进驾驶座。他听到引擎发动了,接着汽车开始移动。

    “晚安,佩特森医生。”

    “晚安,马柯。”

    汽车驶离了停车场,戴维感觉它拐了个弯。他等了两分钟,然后深吸一口气,坐了起来。

    佩特森医生在后视镜里看到了他。他平静地说:“如果这是抢劫,我身上没带现金。”

    “拐到一条小街上去,然后停到路边。”

    佩特森医生点了点头。戴维小心地看着这位医生将轿车拐进一条小街,开到人行道旁停了下来。

    “我会把我带在身上的所有现金都给你,”佩特森医生说,“你可以将车开走。没必要发生暴力。如果……”

    戴维已经坐进了前座。“这不是抢劫。我不要汽车。”

    佩特森医生在恼怒地看着他。“那你到底要什么?”

    “我姓辛格。我的母亲正濒临死亡。我要你救她。”

    佩特森医生的脸上闪现一丝宽慰的神色,随即被愤怒的表情所取代。

    “预约去找我的……”

    “没有时间去做该死的预约。”戴维大声喊道,“她将要死去,而我不想让这事发生。”他竭力控制住自己,“求您了。其他的医生告诉我,您是我们的唯一希望,”

    佩特森医生仍在警觉地观察着他。“她的问题是什么?”

    “她有……在她的二尖瓣里有一条破裂带。那些医生不敢做手术。他们说你是唯一能够救她命的人。”

    佩特森医生摇了摇头。“我的日程安排……”

    “我才不管你他妈的日程安排!这是我的母亲。你必须救她!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出现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戴维坐在那里,双眼紧闭。他听到佩特森医的声音。

    “我不作任何许诺,不过我会去看看她。她在哪里?”

    戴维转头看着他。“她在旧金山纪念医院的重病特别护理室。”

    “明天上午八点在那里见我。”

    戴维说不出话来,“我不知道如何来……”

    “记住,我不作任何许诺。而且我很不欣赏被吓得半死,年轻人。下一次,试着打电话。”

    戴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佩特森医生看着他。“什么事?”

    “还有一个问题。”

    “哦,是吗?”

    “我……我没有钱。我是个法学学生,我是在打着工上法学院的。”

    佩特森医生在盯着他看。

    戴维情绪激动地说:“我发誓,我会找到一个报答您的方式。如果这要花我一辈子的时间,我也会确保您得到回报。我明白您的费用很昂贵,而我……”

    “我认为你做不到,孩子。”

    “我没有别的人好求援的了,佩特森医生。我……我在乞求您。”

    又出现一阵沉默。

    “你已经上了几年法学院?”

    “一年都不到。我刚刚开始。”

    “可是你指望能够偿清一切?”

    “我发誓。”

    “滚出去!”

    当戴维回到家时,他肯定他将被警察逮捕,罪名是绑架、威胁伤害人身,只有老天知道到底是什么。可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思想中仅存的问题是,佩特森医生会不会在医院露面。

    第二天早晨,当戴维走进重病特别护理室时,佩特森医生已经在那里,正在检查戴维的母亲。

    戴维旁观着,他的心剧烈跳动,嗓子眼发干。

    佩特森医生转向正站在那里的一群医生中的一个。“送她到手术室去,艾尔。立即!”

    当他们开始将戴维的母亲轻轻放到轮床上的时候,戴维哑着嗓子说:“她会怎么样?”

    “我们等着瞧。”

    六小时之后,戴维正在候诊室里,这时佩特森医生朝他走来。

    戴维跳起身子。“怎么样?”他都害怕问完这个问题。

    “她将会没事的。你母亲是位坚强的女士。”

    戴维站在那里,心中充满了一种难以自抑的解脱感。他默默地祷告:感谢您,上帝。

    佩特森医生在注视着他。“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戴维,先生。”

    “好了,戴维先生,你知道我为什么决定做这个吗?”

    “不……”

    “两个原因。你母亲的状况对我来说是个挑战。我喜欢挑战。第二个原因是你。”

    “我……我不明白。”

    “你所做的是我年轻些的时候自己也可能会做的那种事情。你显示出了想像力。现在……”他的语调变了,“你说过你会回报我的。”

    戴维的心往下一沉。“是的,先生。将来有一天……”

    “现在怎么样?”

    戴维结结巴巴地说:“现在?”

    “我将跟你做笔交易。你知道怎么开车吗?”

    “是的,先生……”

    “行了。我厌倦了开着那辆大轿车到处跑。你每天早晨开车送我上班,每天晚上六点或者七点来接我。一年时间。一年结束之后,我会认为我的诊治费付清了……”

    那就是交易。戴维每天开车送佩特森医生到办公室和回家,作为交换,佩特森医生救了戴维母亲的生命。

    在那一年期间,戴维学会了崇敬佩特森医生。除了医生偶尔发发脾气,他是戴维所知道的最无私的人。他积极投身于慈善工作,并将他的业余时间奉献给一些免费诊所。在开车来往于办公室或医院的过程中,他和戴维作过长谈。

    “你在学习什么法律,戴维?”

    “刑法。”

    “为什么?这样你就可以帮助那些该死的恶棍们逍遥法外?”

    “不,先生。有许多无辜的人受到法律处罚,他们需要帮助。我想帮助他们。”

    当那一年结束的时候,佩特森医生握着戴维的手,说:“我们扯平了”

    戴维已经有多年没见过斯蒂文·佩特森了,不过他不断在报上见到他的名字。

    “斯蒂文·佩特森医生为感染上爱滋病的婴儿开了一家免费诊所……”

    “斯蒂文·佩特森医生今天抵达肯尼亚来为佩特森医疗中心揭幕……”

    “佩特森慈善庇护所今天开始动工……”

    他似乎无处不在,把他的时间和他的金钱奉献给那些需要他的人。

    “戴维。你没事吧?”桑德拉的声音将戴维从沉思中惊醒来。

    他转离电视机。“他们刚刚以那些系列凶杀的罪名逮捕了斯蒂文·佩特森的女儿。”

    桑德拉说:“那真太糟糕了。我真感到遗憾,亲爱的。”

    “他多给了母亲七年美妙的生活。任何像那样的事情发生在像他这样的人身上真是不公平。他是我平生所知道的最了不起的绅士,桑德拉。这不是他应该得到的。他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怪物似的女儿呢?”他看了一眼他的手表,“该死!我要迟到了。”

    “你还没吃早餐呢。”

    “我心里太烦了,不吃了。”他瞥了一眼电视机,“这个……还有今天的合伙人资格日……”

    “你会得到它的。这一点毫无疑问。”

    “这一点总是有问题的,亲爱的。每年,总有人似乎十拿九稳,结果还是成了输家。”

    她拥抱了他,说:“选上你会是他们的幸运。”

    他低下头吻了她。“谢谢,亲爱的。我不知道,没有你我能做什么。”

    “你永远不会让人失望的。你一得到消息就会给我打电话的,是不是,戴维?”

    “我当然会的。我们将出去庆祝一番。”这些话在他的脑海里回荡。多年前,他曾对别人也说过:“我们将出去庆祝一番。”

    可他害死了她。

    金开得-特纳-罗斯和瑞普雷国际法律事务所的办公室占据了旧金山闹市区的“跨美金字塔”大厦的三层楼。当戴维·辛格穿过一道道门时,认识他的人微笑着跟他打招呼。在他听来,甚至在他们的“早上好”中似乎有一种不同的含义。他们知道他们在跟公司的一位未来合伙人打招呼。

    在通往他的小办公室的途中,戴维经过了那间新近装修的办公室,它将属于新选的合伙人,他忍不住朝里面看了一会儿。这是一间宽大的、漂亮的办公室,带有一个私用盥洗室、一张办公桌和几把椅子,面对的是一个观景窗,海湾的风光尽收眼底。他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想将它尽情吸收。

    当戴维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时,他的秘书霍莉说:“早上好,辛格先生。”她的声音中有一种轻快的节奏。

    “早上好,霍莉。”

    “我这儿有个口信给您。”

    “是吗?”

    “金开得先生五点钟在他的办公室里见您。”她露出灿烂的笑容。

    这么说来这事真的在发生了。”好极了!”

    她靠近戴维,说:“我觉得我还应该告诉您,今天早晨我跟金开得先生的秘书多萝茜一起喝咖啡,她说您在名单的最前面。”

    戴维咧着嘴笑了。“多谢,霍莉。”

    “您想来点咖啡吗?”

    “好的。”

    “又烫又浓,马上就来。”

    戴维走到他的办公桌边上。桌子上堆满了各种简报、合同和档案。

    今天就是这个日子了。终于。“金开得先生五点钟在他的办公室见您……您在名单的最前面。”

    他极想给桑德拉打个电话告诉她这个消息,却好像又有什么事情阻止他这么做。我要等到它确实发生,他心想。

    戴维把接下来的两个小时用来处理他桌上的材料。十一点钟,霍莉进来了。“有一个佩特森医生来这里要见你。他没有任何预约……”

    他诧异地抬起头来。“佩特森医生在这里?”

    “是的。”

    戴维站起身来。“请他进来。”

    斯蒂文·佩特森进来了,戴维尽量掩饰自己的感受。医生看上去苍老又疲惫。

    “你好,戴维。”

    “佩特森医生,请,坐下。”戴维看着他慢慢坐在一把椅子上。“今天早晨我看了新闻。我……我无法向您形容我有多么遗憾。”

    佩特森医生疲倦地点了点头。“是的。这真是个巨大的打击。”他抬起头来。“我需要你的帮助。”

    “当然,”戴维热切地说,“任何我能做的事情。任何事。”

    “我要你代表艾什蕾。”

    戴维过了一会儿才真正理解这话的涵义。“我……我做不了这个。我不是一名罪犯辩护律师。”

    佩特森医生直视他的眼睛,说:“艾什蕾不是罪犯。”

    “我……您不明白,佩特森医生。我是名公司法律师。我可以推荐一名杰出的……”

    “我已经接到好几个一流的罪犯辩护律师的电话。他们都想代表她。”他在椅子里朝前倾着身子。“可是,他们并不对我女儿感兴趣,戴维。这是个万人瞩目的案子,而他们看重的正是公众的注意力。他们并不在乎她。我在乎。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当初我要您救我母亲的生命。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戴维说,“我真的想帮您,可是……”

    “你从法学院毕业时,你先替一家刑事法律事务所工作。”

    戴维的心开始跳得更快了。“那没错,可是……”

    “你当过好几年罪犯辩护律师。”

    戴维点着头。“是的,可是我……我把它放弃了。那是很久以以前,而且……”

    “并不是那么久,戴维。你曾告诉过我,你是多么地喜爱它。你为什么放弃了,改做公司法?”

    戴维坐在那里,沉默良久。“这并不重要。”

    佩特森医生取出一封手写的信,将它递给戴维。戴维不看也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

    亲爱的佩特森医生:

    言语无法表达我欠了您多大的人情以及对您的慷慨大方怀有多深的谢意。假如有什么事情我可以为您效劳的,您尽管说,我会毫不迟疑地完成。

    戴堆瞪着这封信,视而不见。

    “戴维,你愿意跟艾什蕾谈谈吗?”

    戴维点点头。“是的,我当然会跟她谈谈,可是我……”

    佩特森医生站起身。“谢谢你。”

    戴维目送他走出房门。

    “你为什么放弃了,改做公司法?”

    因为我犯了个错误,结果我深爱的一个无辜女子死了。我发过誓,我永远不再将任何人的生命掌握在自己手中。永远。

    我不能为艾什蕾·佩特森辩护。

    戴维按下了内部通讯器的按钮。“霍莉,你能问一下金开得先生,他现在能不能见我?”

    “是,先生。”

    二十分钟之后,戴维走进约瑟夫·金开得那几间精致的办公室。金开得六十多岁,无论在体质上、心理上还是情绪上都是一个单一灰色调的人。

    “瞧你,”当戴维走进门时,他说,“你是个迫不及待的年轻人,是不是?我们的见面要到五点钟呢。”

    戴维走近办公桌。“我知道。我来这里是为了谈谈别的事,约瑟夫。”

    几年前,戴维曾把他错叫成乔,这老头大发了一顿脾气。“别再叫我乔。”

    “坐下,戴维。”

    戴维坐下来。

    “抽雪茄吗?这些是古巴货。”

    “不,谢谢。”

    “你有什么想法?”

    “斯蒂文·佩特森医生刚刚来见了我。”

    金开得说:“今天早晨他上了新闻。真他妈的羞耻。他找你干什么?”

    “他让我替他女儿辩护。”

    金开得惊讶地看着戴维。“你并不是个罪犯辩护律师。”

    “我告诉了他这一点。”

    “这样也好。”金开得思考了片刻,“你知道,我想拉佩特森医生过来当我们的客户。他非常有影响力。他可以给我们公司带来许多业务。他跟几家医疗机构有关联,它们……”

    “还有件事。”

    金开得探询地看着戴维。“哦?”

    “我答应了他,我会去跟他女儿谈谈。”

    “我明白。呃,我想这也没什么害处。跟她谈谈,然后我们会找一名好的辩护律师代表她。”

    “那也是我的打算。”

    “好。我们将跟他建立起一些联系。你尽管去。”他微微一笑,“五点钟我再见你。”

    “好。谢谢你,约瑟夫。”

    当戴维走回自己的办公室之后,他困惑不解:佩特森医生到底为什么坚持让我代表他女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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