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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玛托是里维埃拉海岸上的最后一座法国城镇,再往前去,海岸线就伸入意大利境内了。贝尔。加拉将租来的汽车停在老港口蒙利昂码头对面的商场旁边,大步穿过赫伯斯广场,进入一家体育用品商店。他出来时背着一个背包,里面装着他买的其它东西:一件露营夹克,一双橡胶底旅行靴,一个保温壶,一只水壶和一把地质锤。

    贝尔。加拉回到车中,将背包放在旁边的坐位上,驱车经过维多利亚女王纪念碑,沿波拿巴堤岸驶去。维多利亚女王曾让英国度假者成群结队地来玛托享受这儿格外野性的冬天。这条路线将他带到了伽拉万的海滨路。伽拉万是玛托镇专向游人提供住宿的郊区。这条海滨路一直通往边境。在离边境还有四分之一英里时,贝尔。加拉又停了一次车。他来到位于一个新船坞上面的海滨小吃店,让老板给他做5块三明治,保温壶里灌满咖啡,水壶里装满矿泉水。

    在小吃店老板准备这些东西的时候,贝尔。加拉伫立在午后暖和的阳光中,凝视着圣保罗田庄方向,那条走私秘道的法国一端就在那儿。他确信赛利姆会使用这条秘道。在海滨上方,伽拉万幢幢颜色素雅的别墅点缀在丘陵山坡茂密的松林和果树之间。在这早春的时节,桔子花的甜香混和着强烈的柠檬味和大海气息四处飘散。贝尔。加拉一面大口呼吸着这令人陶醉的混合型香味,一面观察前伽拉万上方更高的山坡上的树林和梯田,以及再高处那有巨岩直刺蓝天的悬崖。

    在一座悬崖的脊岭上,长着一排伞状松树,衬托着湛蓝明彻的天空。由于距离太远,松树看上去很小,但贝尔。加拉仍能将它们数清。那一排共有6棵树。再过去,在高高的脊岭后面某处,便是贝尔。加拉打算等候赛利姆的地点。

    小吃店的人将5块三明治用纸包好,连同灌满的保温壶和水壶一块儿递给贝尔。加拉。贝尔。加拉付了钱,大方地留下不少小费,然后回到车里。他开车驶离那条通往边境站的海滨路,从狭窄盘绕的小路穿过伽拉万,驶入伽拉万上面的山道。他将变速器换到二档,小心地在这条转弯不断的山道上行驶。一个急转弯拐进一座石头峡谷,两边是几乎垂直的陡壁。一排巨大的混凝土塔门横跨峡谷,支撑着一条架空的高速公路。公路穿过一条隧道,与意大利那边的高速公路连接起来。就在这儿,贝尔。加拉所行驶的道路折向了与边界相反的方向。

    贝尔。加拉将车驶离道路。他加大油门,车轮卷起一阵尘土,切入塔门之间一条被高架公路阴影庶住的岔道。他把车停在岔道尽头的一根大砾石柱下,脱下脚上的鞋,扔到车里,从背包里取出靴子换上。然后他将三明治、水壶和保温壶装进背包,把包挎上肩,手持地质锤,开始徒步攀登起来。

    他沉着而坚定地爬着,因瘦削结实的体内充沛的精力得以发泄而感到痛快。一路上他腿脚不软,呼吸平稳,时而翻上突出的石灰岩,时而躲过滚落的石块。有时甚至不得不绕回头路,但总归是越爬越高,越来越靠近目的地。不到一个小时,他就到达了长着六棵伞状松树的山脊处。

    穿过山脊后面平坦处的树林,他又开始攀越一条不太深的山谷。这条山谷切过一面贫瘠的山坡,两边都是岌岌欲堕的砾石。他现在基本上是与边界并行着。隔着密林和乱石,意大利一侧棕色的悬崖和深蓝的山巅已隐约出现在他的右面。贝尔。加拉不时停下来,弯下腰,敲碎一块石头,检视一番,偶而还放一块到背包里,然后直起腰来继续往前行。

    他知道边界两侧的哨兵都可能正在望远镜里看着他。这个本身倒没什么危险,只要他不作出企图越境的样子就行。边境哨兵能认出大多数走私惯犯,对不认识的人,只要行迹不可疑,哨兵是不会找麻烦的。而在过于平整的里维埃拉上面的荒山小路上见到徒步旅行者是常事,有许多人来这儿就是为了寻找奇异的石头或石头里包藏着的化石。

    3名法国巡逻兵出现在右面的山梁上,贝尔。加拉蹲下身来,将一块石头敲为两半。那三名士兵都肩挎FN型自动步枪。贝尔。加拉举起一只手,向他们挥动,其中一名士兵也向他挥挥手。然后,贝尔。加拉检视一下手中的两半拉石块,扔掉一块,将另一块放入背包中。等他立起身来时,那3名士兵已翻过山梁不见了。贝尔。加拉爬上巡逻兵走过的路,朝相反的方向而去。这条路拐过另一道山梁,向下通到一条宽阔的,林木葱郁的山谷之中。

    贝尔。加拉离开小路,穿过一片稠密的丛林,来到一座灰色的混凝土半圆形挡墙边。这个半圆形挡墙突出地面约十英寸,位于两株矮小的被岁月和强劲的山风弄得七扭八歪的橄榄树中间。它几乎被葡萄藤和灌木全覆盖住了。要不是贝尔。加拉原来知道它的位置,他多半会错过去。半圆形挡墙后面是一个深约五英尺的坑穴,坑壁跟半圆形挡墙一样是钢筋混凝土的。贝尔。加拉拨开坑上的葡萄藤和野草,费力地下到坑中。

    贝尔。加拉在坑穴中稍稍弯腰,便可以从半圆形挡墙上一个狭长的孔口观察小路上的情况。这个掩体是法国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修筑的,只能供一个观察员在此观察敌军在边境的动向。如果敌人只有三、四个,观察员还可以凭借掩体把他们就地干掉。

    但是等进到掩体中,贝尔。加拉便发现这玩艺儿对他无用。如果赛利姆越过边界后改道而行,从这儿就看不见他经过这一片时走的是哪条路。大战结束以来,掩体周围已长满了灌木和树林,再说观察孔也限制了视野。

    贝尔。加拉爬出掩体,回到路上,再穿过道路攀上另一面树木稀疏一点的山坡。在200英尺高的坡顶,有一幢长而低矮的石头建筑残垣。它是在战时遭炸坏后被人遗弃的。这幢房子的大部分屋顶都被掀掉了,厚厚的石墙上有好几处炸开的豁口,露出曾藏过谷物的地窖来。

    贝尔。加拉知道,他在这面山坡上的行动有可能正被人监视着。但徒步旅行者在这幢破房子里歇脚,即便是过夜,也不是什么希罕事。他穿过就近一堵墙的豁口,进到房子里。里面的铺石地面长满了野草。下午的阳光穿过屋顶的破洞射到他的脸上。他在阳光中眯着眼,从对面墙上的一个大豁口望出去。从那儿他能得到一个宽阔的视野,赛利姆来时须经过的边界树林和砾石都尽收眼底。

    贝尔。加拉解下背包,坐到草丛中。他靠在墙上,面向对面的墙洞,观察看外面。如赛利姆确实要来,也不会在数小时之内——也许到晚上,也许到明天凌晨才能到这儿。贝尔。加拉对此早有思想准备,他有露营夹克来抵御晚间的寒冷,有咖啡来使自己保持清醒。

    他从背包里拿出水壶,喝了两口水,打开一只三明治,一边吃,一边开始耐心地等待。他那褐色的双眼始终不离赛利姆从意大利过来时必经的那片地带。

    莫托拉——苏必利尔是一个位于峡谷之上的意大利村庄,那道峡谷从村庄脚底直至大海,形成了意、法两国之间的天然边界。这是一个萧条的村庄,只有一座年深日久的教堂,一家新建的小旅店,此外还有11幢半新不旧的小房屋。但在过去十年中,开始有游人来参观那座古老的教堂,并从小旅店高高的就餐露台上欣赏大海和左下方远处法国里维埃拉多山的海岸线那壮丽的景色。

    德里斯。哈莫感兴趣的却不是这片景色。吃完蛋饼和面包卷后,他一直呆呆地坐在露台边上,注视着与上述景色相反的方向。那儿,在山村的右下方,峡谷延展开来,形成一条崎岖但更为宽阔的大山谷。

    在这条林木葱郁的山谷那面,山坡陡直地伸向属于法国的绿色峰顶和岩石山梁。赛利姆、哈莫和贝尔。加拉3人一起走过的那条走私秘道就正好穿过这片地区。哈莫整个下午都在观察那条进入这片地区的道路。

    在莫托拉-苏必利尔村下面数百英尺的山坡上,还有一个在轰炸后只剩下破壁残垣的更小的村庄。在它的废墟中长出了绿树,一只白色的山羊在那儿啃草。村庄虽毁,名称不死,它叫西沃提;但名称虽在,村庄却不再复生。它原有的六幢石头房屋毁坏得太厉害,战后再也无人回去——除了一个老婆婆,她孤独一人住在废墟中,为莫托拉-苏必利尔村的人洗衣服。就在西沃提与一个只有四幢房屋的名叫吉那的小村庄之间那簇叶丛生的小路中,隐伏着走私秘道的起点。

    哈莫的注意力数小时来都没离开过那个地方。除了吃午饭和饮两杯浓咖啡的时候,他几乎是一动不动的。夕阳染红了山尖,黄昏的阴影正在山谷中聚集。谷底已是一片深紫色。夜幕即将落下,但仍没有出现赛利姆的踪影。

    哈莫判断赛利姆如不是在等天黑后才行动,那就是已在他来这个监视点之前通过边境了。但还有第3种可能,那就是贝尔。加拉失算了。赛利姆也许根本不会从此路通过。哈莫一向佩服贝尔。加拉老谋深算,但以一个警官的经验来看,他认为,即便是最优秀的长官,也有失算的时候。……

    那头山羊突然间掉头蹦出了西沃提村的废墟。哈莫精明的双眼立即眯缝起来,并往前倾身,靠到露台的栏杆上,向下面的废墟注意地看着。暮色中出现一个身影,闪进了破壁残墙内。由于距离太远,人影很小。跟着那人影又消失在一排树荫之中。

    哈莫身子未动,从口袋里掏一架看戏用的小望远镜,把它举到眼前。他调整焦距,将废墟拉近放大。这时人影出现在废墟下面,然后又没入一片灌木丛中。那人正迂徊着绕过吉那村的4幢房屋。

    这个人影正是赛利姆。哈菲得。

    哈莫放下望远镜,阔脸盘上严竣的表情被一个宽慰的微笑冲淡了。他将望远镜放回兜里,起身准备去追寻他的猎物。

    蓦然间,他停住脚,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两个全副武装的意大利边境警察正从峡谷中出来,往山谷里走去。从他们行动的模样来看,他们似乎还没有发现赛利姆。但他们走的路线正好要插到赛利姆消失处和哈莫的观察点之间。哈莫如现在下去,那两名警察就一定会碰到他,也一定会叫住他进行盘问。下面的山谷离边界实在是太近了。

    哈莫一屁股坐回椅中,垂头丧气地继续观察。两名警察走到了吉那村,开始往上爬,穿过西沃提村的废墟向莫托拉-苏必利尔村爬去。赛利姆再也没有出现过。他很快就会朝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哈莫追不上了。再过半小时,山下就会全黑下来。而再过一小时对面的山坡和山顶也会被夜幕笼罩。哈莫知道自己对那条走私秘道不是很熟,在黑暗中对那变化多端的绕向还没有把握摸准。

    假如那小伙子能摸过去——那就吸有看贝尔。加拉的了。

    当夜幕围住他的时候,赛利姆到达了山谷的对面。他赶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找到了那条秘密小路的起点。这条秘道盘旋着绕上第一座山崖,跟他记得的一点不错。他才爬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周围就黑得什么也看不见了,看不见自己的腿,看不见脚下的路,连身旁的陡壁都看不见。

    他用双手平撑着崖壁,摸索着极小心地一步一步向上爬。等他终于攀上山顶时,四周漆黑一团,根本看不清下一步该往哪走。于是赛利姆只好坐到地上,等候月亮上来给他照照路。坐着不动,赛利姆暂时没了身在高险处的恐惧感,但却因又冷又饿而发起抖来。

    月光终于穿过黑暗,给悬崖顶上的树木和奇形怪状的岩石洒上层银光。事实证明他等待是明智的。他面前是一段宽阔平坦的路,但他只要走上四步,便会跌入一个约50英尺深的黑沟中。就在这段路的旁边,只向右岔开两步,便是赛利姆所记得的秘道,道上不规则地埋有作为记号的石头。

    赛利姆沿这条道走入稠密的树丛,脚下的地面起伏不平。他不时停住脚,仔细观察周围的山坡和高低不一的山峰。他的记忆一贯是靠得住的,这次又帮了他的大忙。月光中,在他左边的两面陡坡的岔口之间,出现一座顶山头的轮廓,他咧嘴一笑,转身向它走去。他将它作为一个导向标了。只要是上了坡,这个导向标就有用。但接着路面又开始向下伸入一片树林,导向标看不见了。更糟的是,树林中又是一片漆黑,路也看不见了。他放慢脚步,伸出手去摸索着走,以免撞到树上。他用脚尖探着路上埋的石头标记,一步一步往前挪。最后他干脆跪了下来,趴在地上,双手着地往前爬。

    这样做不光是为了摸路,也为了避免更大的危险,因为,在赛利姆的记忆中,前面不远处,这条秘道要在一处悬崖边缘上急拐弯。

    他爬了约六分钟左右,手突然触空了。他立即稳住,将身子在地上趴平,又往前蛇行了约三英寸。他的手摸到了悬崖边缘和陡直向下的石壁。

    赛利姆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掉转方向向左边挪动,右手一直摸着身旁的悬崖边缘。最后,树木终于又稀疏起来,月光又照到了路上,那座平顶山头也出现在前方。

    一小时以后,他已来到平顶山跟前,开始沿山脚碎裂的突岩绕行。他绕到山背后,见一座巨大的悬崖耸立在前面。过了这座悬崖就是法国。

    赛利姆沿一条狭窄的山脊向悬崖顶攀登,这条山脊左弯右拐,几乎每一步都在变动着方向。爬到山脊中段时,每迈一步都必须先伸脚探明踏实之后才能将全身重量移上去。当月光被高坡挡住时,赛利姆就弄不清脚下山脊的扭拐方向。他有时能抓住草根和突出的岩石来帮帮自己,有时什么也抓挠不着,只能靠极度的小心,慢慢地用双腿的力量来支撑着往前挪,而双腿也越来越软。

    神经和肌肉的疲劳使他停顿下来。他抬起头,向上看看还有多高。这时三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山脊上面的尽头处。他惊呆了好几秒钟。月光下,其中一人拿着的步枪,枪管在闪烁。赛利姆完全清楚他们是什么人:边境夜间巡逻队。他们开始向他所在的方向走下来,没入了黑暗之中。

    赛利姆赶紧回身寻找藏身之地。他们还没有发现他,但如果他不离开山脊,就会撞上他们。由于恐怖的驱使,他爬得太快了些,左脚踏松了一块大石。那石头咚咚地滚滚下坡去了。赛利姆竭力要保持平衡,但没能做到,他也从陡坡上滚了下去。

    他的屁股撞到一根树干,痛彻全身,但总算止住了继续滚跌。他咬牙忍疼,一动不动地听着动静。上面有好一会儿毫无声响,接着便是皮鞋踩地的嘎吱声,朝他这里走过来了。显然,他们听到了他滚落的声音。

    他支撑着跪起来,爬到树后,让树挡在他和巡逻队之间。在他下面是一片村丛。他站起来,轻轻摸过去,一头钻入灌木丛中,在树木阴影的掩护下,一棵树一棵树地摸索着往树丛深处躲去。突然间树丛没了,他一脚踏空,便直跌下去。但他十分幸运,只落了10来英尺,便掉到一个松软的土堆上。赛利姆受到一阵震动,但没有受伤。他跪起来,摸到面前是一片密密的刺丛,便爬进去蜷伏起来,静静地等着。

    几分钟过去了,他听到刚穿过的那片树丛中有动静。皮靴折树枝发出哔啪的声音,巡逻队在搜寻他,越来越近。赛利姆死了伏在刺丛中,一动不动。皮靴声到了头顶,他的心怦怦地撞着地面。

    头顶的声音停了一会儿,然后折向右方而去。赛利姆知道,因为天太黑,巡逻队没有看见他滚下来的痕迹。但他仍不敢动弹,连大气都不敢出。皮靴声渐渐远去,可一会儿又转了回来,重新经过赛利姆的头顶,往另一方向去了。最后,脚步声终于消失,周围只剩下黑黑的夜,万籁俱寂。

    赛利姆仍不敢动弹。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再不见巡逻队回来,他才爬出刺丛,站起身来打量他掉下来的那面陡壁。那陡壁也不过十来英尺高,但尽是峭岩,无下脚的地方。赛利姆踮起脚尖,尽力往上够,但怎么也够不上顶部。他只好沿着陡壁面移动,寻找突出部位,以便攀回到上面的树林中。

    但他没能找到突出部位。不久,陡壁突然折向另一面,将赛利姆带离了那片树林——还有那条上坡的道路。等他终于在陡壁上找到一个缺口爬上去后,他发现自己走的方向已经不对了。他止住脚步。四面一片黑暗,无法辨路。他离开那条熟悉的道路太远了。他迷路了。如果想再瞎找一打路,情况会更糟。

    这时,唯一明智的办法就是原地不动,尽量离那条秘道近些,这样,到黎明时他还能有机会找到回去的路。当然,这意味着要在寒冷和恐怖的等待中度过漫漫长夜。但他别无选择,只有强迫自己接受这个现实。

    那支意大利巡逻队放弃了搜寻赛利姆的意图,回边境站去了。一路上,三个巡逻兵都在推断赛利姆可能偷越边境的路线。在这片地区,边境两侧的卫兵对各条道路的了解丝毫不逊于那些土生土长的走私者。他们对本地走私者并无恶感,把抓捕他们也只作为一种游戏。一旦抓住走私者,也只不过罚一大笔钱了事。因为他们走私的东西一般都是香烟酒类。走私麻醉品和从北非私运非法入境的大都是外地走私集团,他们使用带密舱的车辆或船只,能在远离海岸线的地方进行转运。

    这几个意大利巡逻兵估计赛利姆是一个本地走私者。回到边防站后,其中一人走到50码外的法国边防站,脸上带着挑战意味的笑,将这个情况通报给法国边防士兵。于是一名法国士兵拿起电话,将赛利姆可能进入法国的大概地区通知了巡逻指挥中心的长官。

    与此同时,赛利姆已坐在地上,作好过夜的准备了。手腕上的夜光表显示的时间是差20分钟到半夜12点。他将双腿紧抱在胸前,抵御着寒冷,迷迷糊糊打起盹来。

    猛然他打了个寒噤,惊醒过来。见周围并无动静,恐惧感才慢慢消失。虽然四面仍是一片漆黑,他却觉得自己已睡了很久。他看年博,才刚刚半夜12点。

    他又冷又饿,苦不堪言。躲避巡逻队时的紧张心情刚刚得以放松,钻刺丛时磕碰擦伤的疼痛又开始向他袭来。他试图以睡眠来忘却痛苦,但总有那么一丝恐惧游移不去,使他难以入睡。

    罗马。午夜时分。亨特从詹姆斯。弗古逊的寓所出来。詹姆斯是一名有把年纪的新闻记者,专为伦敦的一家日报撰写罗马风情文章。他干这外已有20余年,这一点从皆知。但他有时还干一件鲜为人知的事——向MI6汇报罗马的情报。MI6现在已易名为DI6,但其实质并未改变,它仍是:英国海外情报部。

    弗古逊最近又被额外派了一件杂活:向伦敦提供对英国非法移民情报部有用的情报。由于这个原因,弗古逊对全意大利的外国人团体了如指掌。而且,由于工作需要,他在意大利的黑社会中还有不计其数的关系。亨特给弗古逊留下了几张赛利姆的照片,说妥让弗古逊拿去给某些黑社会的人辨认。

    如果有人认识这个小伙子——或者,甚至知道他背后的人,就立即通知亨特。要是亨特已离开罗马,弗古逊就通过伦敦的克拉尔和警长转告他。

    从弗古逊的寓所出来,走过两条街,亨特碰到一辆出租车。他让出租车把他送回依克什尔索旅馆。进了旅馆,他去留言台询问有没有他的信或留言条。乌里仍没有回话,看来这个“摩萨德”特工还没有回到罗马。迪哥。班底利那儿也没有消息,这就是说还没有找到赛利姆,也没有什么新的线索。克拉尔也没有消息,这说明在伦敦和国际刑警方面也没什么进展。亨特今天一整天联系过的人,一个也没有消息传来。

    倒是查乌兹从华盛顿来过一个长途电话。他留下话要亨特给他回电话。对于查乌兹这么快就知道他到了罗马,亨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国务院派人监视谍报人员,然后又派人监视那些监视谍报人员的人员。在部门内部,每人每年都要写一个冗长的报告来评估同事的工作成效。

    亨特看看表,估计了一下时差。华盛顿现在是下午六点。查乌兹可能仍在办公室。查乌兹在军队中之所以提升较快,经常晚下班也是原因之一。查乌兹现在也还是军人,只不过是暂时借到国务院反恐怖工作组而已。亨特不认为查乌兹是对他的意图感到担心,还不会有那么快。查乌兹只是喜欢掌握手下人的行动。他的手下人遍布全球:亨特在欧洲,有的在南美,有的在远东、中东,还有非洲。

    亨特将留言条一折,揣进兜里。他早准备好了理由来解释他的行动:在实践中检验欧洲安全部门之间的合作情况,但他不想去欺骗查乌兹。查乌兹的父母是墨西哥果农,他本人入伍时只是一个二等兵。在象美军这种谄上欺下成风的部队中能得到提升,足以说明他的能力。他可不是一个好欺骗的人,最多也只能是瞒他一时。

    赛利姆的照片已发出去一整天了,但他仍没被抓获,也没被发现。亨特情绪低落,上楼进入他的房间,开始清点自离开伦敦以来的花费账目。

    每一笔花费都必须有理由;查乌兹对这种事总是一丝不苟的,因为他还得向自己的上级报账。亨特放弃了原来准备好的理由:检查欧洲各警察部门与安全机构之间的合作效率,虽然从目前来看,这也是事实。但如果近期出不了什么特别结困,就会引起查乌兹的怀疑。

    亨特停止清理账目,仔细考虑查乌兹给他打电话的意图。他清楚,这件事可不能弄糟,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而成败与否就要看结果如何了。

    没有发现赛利姆的原因可能是他有了极佳的藏身之地。如果是这样,那他迟早会出洞,会被抓住。

    但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已离开了欧洲。如是这样,亨特的一切心机就算白费了。

    最后,亨特决定再等一天。如果到时赛利姆这条线索仍无进展,他就回国务院去照常上班。

    赛利姆在密林中穿过通往圣保罗田庄的隘口时,浓浓的晨雾仍覆盖着法国边境这面的坡。他避开被朝阳的热力通散了雾霭的地方,惶急地奔走。数分钟前,他发现身后有两名手执武器的巡逻兵。赛利姆估计,一定是自己在闪进一团浓雾之前,在转弯处被他们瞟见了。

    他设法在团团浓雾的掩护下摆脱了他们,但也知道,他们还在身后某处继续搜寻他。这事出乎赛利姆的预料,看上去就象是他们一直在等候着他似的。

    赛利姆尽量利用雾气作掩护,转入小路干道。再往下,雾已经完全消散了。赛利姆能清楚地看见圣保罗田庄那被炸坏的房屋。他还看见另有两名巡逻兵正匆匆地,显然是有目的地从路上朝他这个方向赶来。

    跟那两个在后面追踪赛利姆的巡逻兵一样,这两个巡逻兵也是将自动步枪握在手中,而不是象正常巡逻时那样挂在肩上。赛利姆离开小路,钻入对面的密林之中。等钻到密林深处,巡逻兵不可能再看见他时,又开始尽快地往山下溜去。

    一只手闪电般地从一株粗矮的橡树后伸出,细长有力的手指抓住了赛利姆的手臂。赛利姆挣扎了一下,几乎张口尖叫起来,但他立即看清了这是谁。随着一声宽慰的呜咽,他张臂搂住了贝尔。加拉。

    “跟我来……”贝尔。加拉小声说。他脸色困乏,但声音有力,行动敏捷。他领着赛利姆穿过树林向下走去,赛利姆一言不发地跟着他的救星,尽量地靠行紧些。

    走到那个带突出的混凝土半圆形挡墙的掩体跟前,贝尔。加拉停住了脚,回身朝小路方向看去。透过稠密的簇叶,他和赛利姆都能看到从下而上的那两个巡逻兵模糊的身影。他们与从下而上的另外两个巡逻兵碰面后,正聚在一起说话。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但听不清说什么。这几个巡逻兵已断定赛利姆就在道路附近,他们肯定会仔细搜索这片树林。

    贝尔。加拉跳进掩体中,蹲伏下身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手枪,从观察孔中伸出去,向路上隐约闪动的身影开了两枪。

    仍然蹲伏在掩体上面的赛利姆吃惊地瞧着下面的贝尔。加拉。与此同时,4枝自动步枪连珠似地开火了,四面山坡激起一阵巨大的回声。子弹象水雹一样撕碎簇叶,向手枪子弹射出的方向横泻过来。几发子弹打在观察掩体的突出屏障上,敲掉了几块水泥渣。其中一颗子弹从赛利姆的胁下打了进去。他爬倒在地,仍然瞪眼瞧着坑穴中的贝尔。加拉,脸部扭曲着,尽是痛苦和迷惘。

    贝尔。加拉用小手枪仔细瞄准,将第三发子弹打进了赛利姆的左眼。

    沿小路散开来的四名巡逻兵以为这是向他们开的又一枪,于是再往林中一阵狂射作为回敬。贝尔。加拉绻伏在掩体中,子弹擦过半圆屏障,嗖嗖地从头顶掠过。射击持续了约十秒钟,慢慢稀疏下来。最后一枪在山谷的回声停止后,四周又归于寂静。巡逻队在等着看是否还有人向他们射击,或是否已击中了开枪人。

    贝尔。加拉抹去手枪上的指纹,将它放到赛利姆的手中,把他的手指弯过来握住枪把。然后,他爬出坑来,匍伏在地,悄悄爬出50码远,钻到一大蓬刺柏丛中一动不动地躲藏起来。

    10分钟后,那四名巡逻兵进入了树林,散开队形细细向前搜索。贝尔。加拉屏气听着他们的皮靴踩折灌木的响声和他们发现赛利姆时的说话声。

    不出贝尔。加拉所料,他们停止了搜索。他们只发现一个人越境——而这个人现在就躺在这里,手里还拿着枪。他们只得认为开枪人就是赛利姆,而他们在回击中将他击毙了。虽然经专家验尸后会有不同的结论,但那是以后的事啦。半小时后,那四名巡逻兵抬着赛利姆的尸体,下山回边防总站去了。

    贝尔。加拉又等了15分钟,这才钻出刺丛,朝与小路相反的方向走出树林,转了一个大圈绕回到那幢破房子。这样,在走近破房子时就不怕被哨兵观察到了。他拿起背包挂到肩上,开始下山,向前一天下午停车的地方走去。

    他不时停住脚步,弯下腰用地质锤敲碎一块岩石,有两次还挑了碎块放进背包,这才继续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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