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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02

    茱蒂线从未听他语调如此悲伤过,事实上她只听过他愤怒的口吻,“你还很年轻就承担了家庭重担。”

    “比你小一岁,但你似乎把这片产业治理得很好,比起我来好太多了。”他声音中有着钦慕,也有一丝受创。

    “可是我从小接受了这种训练,而你只受过武士的训练,要你突然从头学起实在不易。”

    “我听说你受训是为了入教会。”

    “是的,我母亲希望我能逃过她所认识的那种生活,她少女期间是在一所修道院度过,觉得那种生活十分快乐。没想到她嫁给那个——”她说不下去了。

    “我无法想像修道院的生活,用得着你所受的这些训练,我还以为你会从早祈祷到晚上”她垂首对坐在她旁边小径上的盖文一笑。天色已渐亮,苍穹覆上一层玫瑰红的薄纱。她可听见远处仆役的活动声响,“大多数男人都以为,女人最怕的就是被剥夺其享有男人为伴的生活。其实修女的生活一点也不空虚。瞧瞧圣安妮修道院。你以为是谁在管理那些产业?”

    “我从来没想过这些。”

    “女修道院长手下经营的产业,使国王也相形见绌。你的和我的产业加起来,也只填得上圣安妮的一个角落。去年我母亲带找去拜访那位女修道院长,我在她身边待了一个礼拜。她无时不刻指挥数千名男性工作,忙碌所有必须照拂的工作。她根本没有——”茱蒂丝眸光闪动,“时间做女人的工作。”

    盖文愣了半晌,然后笑了起来,“算你行。”雷恩是怎么说她的幽默感的?“我接受纠正。”

    “既然你妹妹住在修道院里,你应该对那里比较熟悉才对。”

    “我不敢想像玛丽能经营任何人的产业。从小她就是个甜蜜又害羞的天使,似乎生活在另一个世界。”提到他妹妹,盖文眼睛一亮,忍不住笑逐颜开。

    “所以你送她入修道院。”

    “那是她的选择。我继承我城堡之后,她就离开我们了。我要她留在这里,就算她不想结婚也没有关系,但她想接近神和姊妹们。”

    盖文定定地凝望着他的妻子,想到她差一点就得在修道院度过一生。她那样无私地看着他,没有愤怒,没有恨,使他为之屏息。

    “噢!”茱蒂丝一声打破了幻境。她垂首盯着手指内的玫瑰刺。

    “让我看看。”盖文抓起她的小手,先拂去指尖上的血滴,然后将手指凑到唇边,目光深深凝视入她眼底。

    “早安!”

    他俩同时抬首望向花园上方的窗子。

    “我实在不愿打断你们谈情说爱,”雷恩在上头扯直脖子叫道,“可是我的人似乎把我给忘了。拄着这条破腿我等于是半个囚犯。”

    茱蒂丝忙不迭地抽回手,一张粉脸不知所以地涨得通红。

    “我上去帮他忙,”盖文说着站起身,“雷恩说他今天要走,也许我可以催他快点。等会儿跟我骑马去挑匹马吗?”

    她点点头,始终没再抬眼看过他一眼。

    “看来你跟你老婆终于有了点进展。”雷恩说道。盖文正粗手粗脚地扶他下楼。

    “要不是有人在那里鬼叫,进展还不止此而已。”盖文苦涩地说。

    雷恩又是笑又是嗤鼻。他的腿仍疼痛难当,面对长途跋涉,他的心情实在好不起来。

    “你晚上甚至没跟她一起睡。”

    “那关你什么事?你什么时候关心起我睡那里?”盖文没好气地问。

    “自从我见到茱蒂丝开始。”

    “雷恩,要是你——”

    “不要说出来。你以为我腿伤未愈,干嘛要急匆匆地回去?”

    盖文笑了,“她很可爱,是不是?再过几天我就会让她倒过来追我,到时候你再看我晚上睡那里。女人就像猎鹰,你得把它饿得饥不择食,然后就容易驯服了。”

    雷恩在楼梯上停住,一只胳臂还塔在盖文肩上。

    “老哥,你真是傻瓜。你或许是世上最蠢的傻子。难道你不知道,主人往往才是猎鹰的仆从?你有多少次看到人们举着他们心爱的猎鹰,就连上教堂也服侍到底?”

    “别瞎扯了。我不喜欢被别人叫傻子。”

    当盖文撞到他受伤的腿时,雷恩痛得龇牙咧嘴。

    “茱蒂丝的价值有你的两倍,有你以为你爱的冰山婊子一百倍。”

    盖文在楼梯底驻足,狠狠瞪一眼他弟弟后突然抽身,若不是雷恩机警赶忙扶住墙,否则可真会跌个狗吃屎。

    “以后不许再批评艾丽丝!”盖文厉声警告。

    “我爱怎么说她就怎么说她!总得有人说才行。她在毁灭你的生命,和茱蒂丝的快乐。艾丽丝根本狗屈不值,她不配和茱蒂丝相提并论。”

    盖文捏紧拳头,额上青筋暴起,挣扎半天后他才勉强垂下手。

    “幸好你今天就走,省得再听你唠叨我的女人。”他扭头大步走开。

    “你的女人?”雷恩在后头大笑,“一个拥有你的灵魂,另一个则被你视为蔽屐。你凭什么说她是‘你的’?”

    畜栏内约莫有十匹骏马。每一匹都是毛发光泽柔顺,体型高大硕壮,有四条修长有劲的长腿。看着它们就使人联想到在原野上奔驰的画面。

    “我真的可以挑选一匹吗?爵爷?”

    茱蒂丝趴在畜栏上,侧首狐疑地打量盖文。整个上午他都心情愉快得教她不安;先是在花园里对她和颜悦色,现在又要送她礼物。刚才他还主动扶她上下马,他还顺着她,任由她以极不淑女的姿势爬上畜栏。

    她可以了解他的激愤以及皱眉,但面对这种新改变的仁慈态度,她没辙了。

    “只要你喜欢,你可以任选一匹。”盖文一直对她笑着,笑得她头都晕了,“它们都很温驯,且受到良好训练。有没有你看中意的?”

    她回头去打量那些马,“每匹我都喜欢。好难决定哟。我想——还是那匹,黑色那匹。”

    她的选择逗笑了盖文。那匹黑色母马气派威严,行走起来高视阔步,傲然不屈,简直是她的翻版写照。

    “它是你的了。”他说。

    话音方落,他还没来得及扶她下地,茱蒂丝已跳下地撩起裙子奔过畜栏栅门。几分钟后,盖文已将马鞍装上,茱蒂丝迫不及待地翻身上马——当然,这动作也是不太淑女。

    能再骑一匹好马的感觉真棒。茱蒂丝右手边是通往城堡的路,左手边是一片浓密的森林,那儿是蒙特格利家族的猎场。

    她想都不想便策马取道奔向森林。她已被城墙四壁所局限,挤在人堆里太久了。参天的树木和山毛榉看来多么诱人,横生的枝丫遮天,形成一片隐密的天地。茱蒂丝不曾回首观看是否有人跟着,只一迳策马疾驰,投向等待着的自由。

    她疾速奔驰,考验自己也考验胯下的母马。她们是天生一对,一如她所预感。这匹马和她一样喜爱阳光的眷顾。

    “噤声,宝贝。”一进入森林,茱蒂丝便轻声说道。母马立即服从,优雅地穿梭于树木与灌木之间。森林地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羊齿植物,以及百年来积聚的落叶,踩在脚下软绵绵恍若地毯。茱蒂丝深深吸口清新、沁凉的空气,让她的马来决定取向。

    流水潺潺声吸引了茱蒂丝与母马的注意。一条看似很深的清溪穿流于树林之间,阳光透过蔓生的枝叶在溪面上辉映出盈盈波光。她下马牵着缰绳踱向小溪,当母马静静饮水时,茱蒂丝便抓起一把青草,为汗淋淋的母马拭身。

    茱蒂丝正沉浸于这悦人的工作中,心情因她的马、这一天、以及潺潺流水而高昂。母马突然竖耳倾听,然后紧张地往后退。

    “安静,女孩。”茱蒂丝说,抚摸它的颈子。母马又激烈地猛往后退,仰首尖声嘶叫。茱蒂丝立即转身想抓住道匹惊惶的母马的缰绳却失了手。

    一只野猪喷着气向她们逼进。它受伤了,小眼睛目光迟钝。茱蒂丝再次尝试抓住马缰。但野猪也同时开始前冲,母马惊恐失措的拔腿狂奔而去。她则撩起裙子也跟着狂奔。可是冲锋也似的野猪速度比她快。茱蒂丝只有奋身一跃,抓住一处低矮的树干,拚命把自己往上拉。由于从小到大不断地工作和运动,使得她身强体健,所以她得以在野猪赶上她时,及时将双腿吊上一枝树干。野猪在一头一遍又一追猛撞树根,她想在上头稳住自己实在不易。

    最后,茱蒂丝终于站在最低一处树干,双手抓着头顶上另一枝。当她垂首望向野猪时,方才发现自己离地有多远。她在盲目的恐惧中直怔怔地瞪视着,用出全副力气死命紧抓住头顶的树枝,指关节因用力都泛白了。

    “我们得分开来找,”盖文指挥他的手下,“咱们人数不足,不够结伴同行。幸好她无法走太远。”

    盖文极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他正在气她妻子骑一匹陌生的马,闯进陌生的森林。当时他站在畜栏旁目送她疾驰而去,原以为她到森林边便会掉转头,结果他楞了好半天才明白她是要进去。

    现在找不到她,仿佛她凭空消失了,被森林吞了,“约翰,你往北方绕森林边缘找。奥都,你走南方。我从中间进去。”

    森林里一片恬静。盖文仔细倾听她的任何声音。他一生中在此度过不少时光,对此间每一分每一吋莫不摸得熟透。他知道母马会朝贯穿森林的小溪而去。他叫了茱蒂丝几声,却不见回答。

    他胯下的黑驹突然竖起双耳,“怎么啦,小子?”盖文问道,凝神倾听。

    那匹马后退一步,鼻子喷着气。它是专门受狩猎训练的,所以盖文明白这讯息。

    “现在不行,”他说,“待会儿我们再去找猎物。”

    那匹马似乎没听懂,仍垂首拚命反抗缰绳指挥。盖文皱了眉,然后放手任它去。他先听见野猪嘶叫声,然后才看见守在树底下的它。若不是眼前瞥见树上一点蓝,他会驱马绕道而去。

    “老天爷!”明白了茱蒂丝就在树上后,他轻呼起来,“茱蒂丝!”他大叫,却没得到反应,“你一会儿就会安全了。”

    当盖文抽出系于鞍侧剑鞘内的长剑时,他的马垂首准备冲刺。这匹训练有素的良驹直冲到野猪身侧,盖文用大腿夹紧马鞍,探身出去将剑刺人野猪的背脊。它发出一声长而尖锐的尖叫,又踢了一阵腿然后才终于断气。

    盖文立即跃下马背,收回长剑。他抬首望向茱蒂丝,赫然为她脸上的惊惧之色震住。

    “茱蒂丝,现在已经没事了。野猪死了。它不会再伤害你的。”她对危险的恐惧似乎有点过度了。她在树上很安全的。

    她没吭声只一迳瞪着地面,身子僵直得就像他的铁制长矛。

    “茱蒂丝!”他锐声叫道,“你受伤了吗?”

    她还是没反应,也不知他的存在。

    “离地没多远,你只要跳下来就行了,”他对她伸出双臂,“放开头上的树枝,我会接住你的。”

    她没有移动。

    盖文困惑地再看一眼地上的死猪,然后抬首望向他的妻子,这时他明白,吓坏她的不是野猪。

    “茱蒂丝。”他冷静地说着,移到她视界之内,“让你害怕的是高地方吗?”

    他不敢碓定,但她好像似有若无地点了点头。盖文抓住她脚边的树干,轻而易举便腾身来到她身边。他用一只手臂环住她的腰,然而她丝毫没有知道他存在的迹象。

    “茱蒂丝,听我说,”他冷静非常,“我要松开你的手,把你放到地上。你必须信任我。不要害怕。”他好不容易才掰开她的手指,她便惊恐地改抓住他的双手。盖文靠着树干平衡自己后,将茱蒂丝放到地面。

    她的脚方才触地,他便已跃下,将浑身抖颤的她紧拥入怀,她猛烈又绝望地紧紧攀附着他。

    “嘘,不怕。”他轻抚着她的发,“你现在安全了。”

    茱蒂丝的战栗并未停止,盖文感觉到她的脚一软,人瘫在他怀中。他立即弯身抱起她,踱到一截树桩边坐下,像抱孩子般的抱在怀中。下了床,他和女人打交道的经验就有限,他更没应付过孩子,但他知道她的恐惧是惊人的。

    他紧紧搂抱茱蒂丝,以不致挤扁她的力量尽可能紧搂住她。他抚开她脸上的散发,她在冒冷汗,脸却滚烫灼人。他轻摇着她,把她搂得更紧。

    以前若是有人告诉他,离地数呎便会导致如此恐惧,他一定会大笑三声,斥为无稽之谈,但是他现在可一点也不觉得有趣。茱蒂丝的恐惧非常真实,见她承受如此打击不免为她心痛。她纤小的身子猛颤不已,心跳狂乱得像鼓翅的鸟儿,他知道自己必须使她再度感到安全。

    盖文开始歌唱,起初只是轻轻的,未会意自己究竟在唱什么。他的声音雄浑有力,圆润有致。他唱了首情歌,内容描述一个男人由冷酷的杀戮战场归来,发觉他的真爱仍痴痴地等着他。

    渐渐地他感觉到茱蒂丝开始放松下来偎着他,慑人的战栗也减弱了些。她已没把他抓得那么紧了,但盖文并未松开她。他微笑着亲吻她的太阳穴,改以轻哼继续吟唱。她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半天后她终于抬起埋在他肩窝里的小脑袋。她想抽身,但他却紧搂住她不愿松手。虽然盖文曾说他不喜欢七手八脚缠着他的女人,但茱蒂丝对他的需要,却奇异地给他一种肯定的力量。

    “你一定会认为我是个傻瓜。”她柔声说道。

    他没回答。

    “我不喜欢高的地方。”茱蒂丝继续说。

    他笑了,把她紧搂向自己,“我猜到了。”他大笑,“但我不会用‘喜不喜欢’来形容你的感觉。你为什么那么怕高的地方?”他现在能笑了,很高兴她已恢复。没想到她闻言又是一僵,盖文吓了一跳,“我说错了什么了?不要生气。”

    “我没生气,”她黯然说道,再次于他怀中放松下来,“我只是——不喜观想到我父亲。”

    盖文把她的头压回他肩上,“告诉我。”他严肃地说。

    茱蒂丝沉默了好一会儿,当她再开口时,他几乎听不见她的声音。

    “老实说我对那件事没什么记忆——留下的只有恐惧。事情过了好多年后,我的女仆才把经过告诉我。我三岁那年,有一天夜里我作噩梦惊醒。我跑出房间,发现大厅里有灯光和音乐声,就好奇地过去一探究竟,我父亲和他的朋友在那里,他们全都喝醉了。”

    她的声音好冷,仿佛叙述的是别人的故事。

    “我父亲看到我时突然突发奇想,也许他是觉得那么做很好玩。反正,他教人拿梯子来,然后一手夹着我爬上去,把我放在大厅最上面的窗台上。我刚才说过,我对这一点记忆都没有。我父亲和他朋友全睡着了,直到天亮后我的女仆才出来找我。她们过了好一阵子才找到我,虽然我一定听见她们在叫我,可是我始终没有应声。大概是我吓得不敢出声。”

    盖文抚着她的发,再度开始摇她。想到一个大男人把三岁大的孩子,一人留在离地二十呎的窗台罚站一整夜,他的胃就作呕。

    他抓住她的肩,推茱蒂丝稍稍离开他,“可是你现在安全了。喏,地面离你多近啊。”

    她迟疑地对他一笑。“你对我好好哟,谢谢你。”

    她的感谢并未取悦他,相反地却使盖文异常感慨。她在短暂的生命中曾被残暴的利用,而今竟认为自己的丈夫安抚她是种恩惠,他不觉为之心伤。

    “你还没见过我的森林。你说咱们就在这里逗留一阵子如何?”

    “可是还有工作——”

    “你真是个工作狂。难道你从来不玩吗?”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玩。”她老实地应道。

    “嗯——哼,那今天就是你学习的时候。今天就只采野花,偷看鸟儿交配。”他暧昧地对她直扬眉,逗得茱蒂丝非常不像茱蒂丝地咯咯直笑。盖文被迷住了。她的眸光温暖,嘴唇甜蜜地画出弧线,她的美足以醉人,“那就跟着我来吧,”他说着举起她放下地,“附近有个小山坡长满了各种野花,还有一些非常特殊的鸟儿。”

    当茱蒂丝的脚一及地,左边足踝不慎一拐。她立即抓住盖文以为支撑。

    “你受伤了,”他跪下身检视她的足踝,他转身看见茱蒂丝紧咬着唇,“快把脚泡在冰凉的溪水中,那样可以阻止它肿起来。”他将她拦腰抱进怀中。

    “你只要扶我一把,我自己可以走。”

    “毁了我的武士精神?你知道,我们也受过如何献殷勤的训练。面对受难的美女时,规矩可是很严的,不管她们要去哪里,都得被抱着过去。”

    “那我只是你发扬武士精神的工具啰?”茱蒂丝一本正经地问。

    “当然。要知道你可是一大负担。你十之八九有我的马一样重。”

    “我才没有!”她立即抗议,然后才看见他恶作剧的眼神。“你在逗我!”

    “我不是刚才说过,今天是嬉笑的日子吗?”

    她开心地笑着,放松地倚着他的肩膀,被抱得这么近,感觉真愉快。

    盖文让她坐在溪边,小心翼翼地脱掉她的鞋子,“袜子也得脱掉。”他沾沾自喜地说。

    他欢天喜地的看着茱蒂丝撩起裙摆至膝上,轻手轻脚地拉掉袜带,褪下薄如蝉翼的丝袜。

    “如果你需要人帮忙的话……”他进言。

    茱蒂丝看着盖文动作轻柔地将她的脚放在冷水中,轻轻按摩她的足踝。这个为她轻轻按摩的男人是谁?他不可能是那个掌掴她,当着她的面跟情妇调情,又在新婚之夜强迫她的那个男人。

    “好像伤得并不重。”他抬首望向她。

    “是啊。”

    乍起的一阵微风将她的发丝吹拂到眼睛上,盖文轻柔地为她挑开,“我生个火,咱们把那只可恶的野猪烤来吃如何?”

    她对他笑了,“好啊。”

    他一把拦腰抱起她,戏谑地将她抛在空中,她吓得忙不迭地搂住他的脖子。

    “我会渐渐爱上你这种恐惧。”他大笑地紧搂着她。

    他抱着她越过小溪,来到一处真的长满野花的小山坡,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下生起营火。几分钟后他带回来清理好的一块腰肉,架在营火上烤,他既不让茱蒂丝移动,也不肯让她帮一点忙,肉烤上了,柴火也够了后,盖文又离开片刻,再回来时外套下摆高高撩起,彷拂藏着什么东西。

    “闭上眼睛,”等着她依言行事后,他对她头上洒下一片花雨,“既然你不能去找它们,所以它们只好来找你啦。”

    她看着他,她的腿上和身子四周围全是香味浓郁的花朵,“谢谢你,爵爷。”她笑得好开心,好开心。

    他在她身旁坐下,一手藏在身后,倾身凑近她,“我还有一样礼物要给你,”他拿出藏在身后的三朵紫罗兰给她看。

    它们好美,浅紫罗兰色泛着白芒,美得动人心弦,她伸手要去接,他却迅速移开,她惊讶地看着他。

    “它们可不是免费的哟,”他又在逗她,但她脸上的表情却显示她不知道,他不禁突感一阵痛苦与悔恨,他没想到自己伤她这么重,她今天会以这种眼光看他,骤然间,盖文扪心自问,他是否跟她父亲一个模样?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代价很小,”他柔声说道,“我希望你能以我的名宇称呼我。”

    她的眸子再度变得清澈又温柔,“盖文,”她轻声低唤,接下他递过来的花朵,“谢谢你,我的主……盖文。”

    他懒洋洋地叹口气,躺在草坪上,双手枕在脑后,“我的盖文!”他重复道,“听起来真顺耳,真好听。”

    他抽出一只手把玩她的长发,她背对着他,正忙着捡拾四周围的花朵,将它们聚成一束,井然有序,他想。

    他不期然地想到,他已经好多年没这样恬适地在自己的土地上,安安闲闲地度过一天,生活中总是有忙不完的责任缠绕着他,而他的妻子却在短短几天当中,便把堡中大大小小事务处理得井然有序,让他得以躺在草地上,心里只想看蜜蜂嗡嗡声,和他那小妻子光滑柔若丝的秀发?

    “西蒙那件事你真的很生气吗?”

    盖文几乎记不得西蒙是谁,“不。”他展露出笑容,“我只是不喜欢女人能做我做不到的事。再说,我也不敢肯定那种新的训练,真的比较好。”

    她转身面对他,“它本来就比较好,西蒙听完便立刻同意,我相信猎鹰现在能逮到更多猎物,而且——”她看见他在笑她,倏地打住,“你真无聊。”

    “我?”盖文问道,用双肘支起身子,“我是最不无聊的人。”

    “你刚才没有说你生气只因为女人能做到,而你做不到。”

    “喔,”盖文又倒回草地上,闭上眼睛,“那不一样,女人若做女红与生儿育女以外的事,男人总是会惊讶的。”

    “你!”茱蒂丝嫌恶地大叫,随手抓了把青草,连根带土往他脸上丢。

    他惊讶地睁开眼,拂掉嘴上的草和土,眯起眼睛,“你得付出代价,”他咕哝着偷偷向她移近。

    茱蒂丝立即住后退,怕他会加诸于她身上的痛苦,她作势欲起身,但他手脚更快已一把牢牢扣住她的足踝,“不,”她才出声他便已扑倒在她身上,然后开始……搔她痒。

    茱蒂丝但觉惊讶莫名,愣了一愣后开始咯咯大笑,她曲起双膝抵向胸部,试图抵挡他的双手,可是他心狠手辣,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收不收回?”

    “不,”她直抽气,“你本来就无聊——比女人还无聊一千倍。”

    他的手指在她肋骨上下滑动,她则在他身下猛烈翻滚。

    “拜托不要再呵我痒了,”她大叫,“我受不了啦!”

    盖文暂停攻击,把脸凑向她的鼻子对鼻子,“认输了吗?”

    “才不,”她说,随即又迅速补充道,“虽然你也许并不像我想像的无聊。”

    “这算是道歉吗?”

    “这是被酷刑逼出来的。”

    他对她露齿笑着,西斜的落日将她的肌肤染成一片金色,她蓬松的秀发散落在四周彷若火红的落阳。

    “我的小妻子,你究竟是谁?”他轻声低语,以目光吞食她,“一会儿诅咒我;一会儿又把我迷得昏头转向。你公然蔑视我、激我,弄得我差点没宰了你;然后你又对我笑,害我陶醉在你可爱的笑靥之中,几乎忘了我自己是谁。”

    “你和我所认识的女人都不一样。我从来没看过你穿针线,却看过你跪在养鱼池的淤泥中,你骑马跟男人一样,然而我却又发觉你躲在树上,像个孩子似的吓得直发抖。你什么时候会不再变?你会维持两天不变吗?”

    “我是茱蒂丝,我不是其他人,我也不会做其他人。”

    他两手爱抚她的太阳穴,俯身将唇轻印于她的唇上。它们带有阳光的温暖,和花香的甜蜜,他尚不及品尝她,老天便倾下骤雨淋在他们身上。

    盖文低声吐出一句她从来没听过的诅咒,“他妈的!”随即想起她的足踝,他抱起她冲向营火处躲在突出的岩石下。营火已为倾盆大雨浇熄了一半,猪油仍往残烬中滴着。这场骤雨并未浇熄盖文的脾气。他怒冲冲地冲到营火边,发现猪肉一边已烤黑,另一边却还是生的。他们都只顾着取火,谁也没想到要翻动烤架。

    “你这个厨子真差劲。”他说。

    他实在很气这么完美的时机,竟被完全摧毁。

    “我的女红比烹饪好。”她茫然地看他一眼。

    他瞪了她半天,然后突然爆笑出声,“接得好。”他看一眼雨势,“我得去照顾我的马,它不喜欢扛看马鞍淋雨。”

    茱蒂丝向来关切动物的福祉,这会儿又跟他闹了,“这么半天,你都把它单独丢在一边不管?”

    他不喜欢她这种质问的口吻,“那请你告诉我,你的马呢?你不满意它,所以也不关心它的下落?”

    “我,”她张口欲言,她被盖文迷得昏头转向,早把她的坐骑抛到九霄云外。

    “那就先想想自己,然后再质问我。”

    “我没有质问你。”

    “那……这算什么呢?”

    茱蒂丝别开脸,“你去吧。你的马还在雨里等着呢。”

    盖文张口欲言,旋即改变主意,一古脑冲进雨里。

    茱蒂丝坐在原处揉着足踝,责怪自己,她似乎总是会激怒他。想着,她突然打住,她干嘛要介意她激恼他?她恨他,不是吗?他是个寡廉鲜耻,贪婪又施诈的人,一天的仁慈并不能改变她对他的恨。

    真不能吗?

    “爵爷!”

    她听见远处传来呼唤声。

    “盖文爵爷,茱蒂丝夫人。”那声音近了。

    盖文低咒一声,又绑紧才放松的马鞍腰带。那个小女巫究竟对他施了什么法,不但使他忘了自己的马,更忘了他的手下仍辛苦地在搜索。现在他们在雨中骑马搜索,身上又湿又冷,无疑也饿坏了。虽然他一心只想回茱蒂丝身边,也许与她共度良宵,然他必须先招呼他的手下。

    他牵马渡溪,爬上小山坡。他们现在大概已经看到营火了。

    “你没受伤吧,老爷?”约翰.巴赛德他们一到,就关切的询问,雨水沿着他的鼻子往下滴。

    “我没事,”盖文声调平板地回答道,不去看他那靠着岩壁而坐的妻子,“我们被暴风雨拦住,茱蒂丝又伤了她的足踝。”见约翰意有所指地看看天空,他倏地打住。

    一场春天的骤雨根本算不上暴风雨,盖文和他妻子大可以共骑一马。

    约翰是盖文父亲的武士,年近中年,对应付年轻小伙子也有经验,“我懂了,爵爷。我们找到了夫人的坐骑。”

    “该死,该死,该死!”盖文咕哝着。现在她又害他对他的手下扯谎,他粗手粗脚地用力拉紧腹带。

    顾不得脚上疼痛,茱蒂丝迅速单脚跳向他,“嘿,不要对我的马道么粗鲁。”她占有地说。

    他转身望向她,“不要对我这么粗鲁,茱蒂丝!”

    茱蒂丝静静伫立窗前,眺望繁星点点的夜空,雨势已停,天空一片晴朗,空气中带着春天的清新,不情不愿地,她转身踱向空寂的大床。她知道自己哪里不对劲,却死也不愿承认。

    她算哪种女人?竟然渴望她所嫌恶的男人的爱抚?她闭上眼,几乎又感受到他的双手与唇在她身上游移。她一点尊严都没有,竟让自己的身体如此背叛她的理念?

    她长叹口气,褪下罩袍,裸身滑入凄冷的大床。

    当她听见沉重的脚步声在房门外停住时,心跳几乎停了,她屏息等待着,过了好半晌,那脚步才又朝走道尽头而去。她双拳捶打羽毛枕头,又过了好久好久她才终于睡着。

    盖文在她的房门外伫立良久,才回他见前睡觉的房间。他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他扪心自问。他怎么会怕起女人来了?她已准备好接纳他;他在她眼中明白看到此讯息。

    今天,数周来她头一次对他微笑,也是有史以来头一次呼唤他的名字。

    他能冒着失去这一点收获,以及再次挑起新的仇恨的危险,强行进入她的卧房吗?

    他为什么要在乎是否再一次强迫茉蒂丝?新婚之夜他不就很愉快吗?

    他迅速脱掉衣衫,滑入空寂的大床。他不要再强迫她,不!他要她对他笑,呼唤他的名字,对他展开双臂。他已无胜利的心倩,只怀抱着她恐惧时紧紧攀附着他的记忆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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