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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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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度浦【1】交战

天一破晓,平家方面便率众乘船退到当地赞岐国的志度浦。源氏方面,判官义经从三百余骑中选出八十余骑追击。平家见了说道:“敌人不多,可以包围他们。”于是以千余人冲到岸上,呐喊着向前厮杀。

正在这时候,残留在屋岛的二百余骑,从后面赶了上来。平家的人望见这支人马,便说:“源氏的后续部队到了,大约有几十万骑,不要陷入他们的包围!”于是又上了船,乘风逐浪,漫无目的地向海上逃去。四国已全部落入大夫判官之手,九州也回不去了,简直就象彷徨在冥途上的鬼魂一样。

判官在志度浦下了马,验看斩获的敌人脑袋,唤来伊势三郎义盛,命令道:“阿波民部重能的嫡子田内左卫门教能,为讨伐不服调遣的河野四郎通信,带领三千余骑到伊豫去了。他没能杀掉河野通信,却斩获了河野的部下一百五十人的首级,昨天奔向屋岛,今天将到此地,你可把他骗到这边来。”伊势三郎奉了军令,把赐给他的一面白旗插在背后,只率领一十六骑,一色白素装束,驰马迎了上去。在途中正好和教能相遇。白旗与红旗各在相距二町之处停止前进。伊势三郎派出一名使者前去致意,说:“我是源氏大将军九郎判官的部下,名叫伊势三郎义盛,有话要跟你说,所以在此迎候。因为不想厮杀,因此没穿甲胄,也没带弓矢,请闪开路让我进到阵里去。”于是三千余骑的军兵果然闪出一条路来,让义盛进入阵里去。义盛来到教能跟前,并马说道:“谅你早有耳闻,镰仓公源赖朝的弟弟、九郎大夫判官义经,奉了法皇的旨意,到西国讨伐平家,前天在阿波国的胜浦杀了您的伯父樱间介,昨天进攻屋岛,焚毁了那里的行宫,活捉了内大臣父子,能登守业已自杀身亡。其余的平家公子,不是阵亡,便是逃亡在海上,残余的人马在志度浦已经全部被歼灭。您父亲阿波民部业已降了源氏,暂且由我义盛照应。他说:‘可怜田内左卫门,这些情况他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如果明天他来此交战,命染黄沙,岂不可惜?’他整夜为此发愁叹息,实在可怜。所以我今天特意来这里等候。我告诉你这些情况,究竟你是想一战身亡,还是投奔源氏,得与父亲相会,由你自己选择吧。”听了这番话,田内左卫门虽然是有名的勇士,也觉得大势已去,心想:“情况和自己听到过的毫厘不差。”于是便脱了头盔,卸了弓弦,交给从卒拿着。主将如此,三千余骑军兵也都照样行事。在源氏仅仅十六骑的陪同下,垂头丧气地作了降人。“义盛的谋略,果然是很高明呢!”判官义经也大加赞赏。不久,田内左卫门便全部缴了械,悉数交给了伊势三郎。判官问道:“这些军兵怎样处置呢?”答说:“边远国度的人并不管谁是谁,只要你能安邦定国,便可奉你为主君。”判官义经深以为然,于是便把这三千余骑编入自己的军队。

同月二十二日辰时,残留在渡边的二百余艘船,以梶棍原为先导,抵达屋岛海岸。“西国全被九郎大夫判官征服了,我们如今还能派什么用场呢!六月的菖蒲赶不上端午的法会,我们不正是打完了架的扁担吗?”大家说着,不禁哈哈大笑。

判官从京城出师之后,住吉神社的神主【2】长盛,晋谒法皇,通过大藏卿泰经启奏道:“十六日丑时本社第三神殿发出了响箭的声音,朝着西方飞去。”法皇深为感动,拿出御剑等多种宝物,交给长盛去供奉大明神。古时神功皇后【3】御驾亲征讨伐新罗,由伊势大神宫派遣二位神明为守护神。这二位神明守护在御船的首尾,不费吹灰之力,便扫平了新罗。还都之后,一位神明镇坐于摄津国的住吉,这就是住吉大明神。一位神明镇坐于信浓国的诹访郡,这就是诹访大明神。所以,法皇和近臣们都深信不疑地说:大明神绝不会忘记古时征战的事,如今一定会一如既往,保佑我们诛灭朝廷的叛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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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志度浦在今香川县大川郡志度町附近。

【2】神主是神社内的首席神官。

【3】神功皇后为仲哀天皇二年(193)年所立,曾从天皇征讨熊袭(九州的一个小国),天皇去世后,亲自率兵侵入新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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坛浦会战

且说九郎大夫判官源义经强渡周防,与他的兄长三河守汇合一处;平家则退到长门国的引岛【1】。源氏大军进抵阿波国的胜浦,击退了屋岛的守军之后,得悉平家退到引岛的消息,便出其不意,挺进到阿波国的追津【2】。

熊野别当【3】湛增,盘算着归顺平家好,还是归顺源氏好。为此,在田边【4】的新熊野神社献奏神乐,向权现大神祈祷。虽然得了“即挂白旗”的神示,仍觉怀疑,又取白鸡七只,红鸡七只,让它们在权现大神座前一赌胜负。结果红鸡无一获胜,悉数败北。于是决心归顺源氏。乃召集族中勇士,共有两千余人,搭乘船只二百艘向坛浦进发。船上载着若王子的的神体【5】,旗上端的横木上写着金刚童子四字,看来象是追随源氏,又象是追随平家,然而实际上已经心归源氏,对平家早就心灰意冷了。再有伊豫国的住人河野四郎通信,率领一百五十艘兵船驶来,与源氏汇合一处,判官义经方面因此增强了自己的军力。至此,源氏兵船已有三千余艘,平家仅有一千余只,而且其中杂有一些唐式的大船。源氏军力得到增强,平家军力明显削弱了。元历二年(1185)三月二十四日卯时,源平两军决定在门司、赤间【6】两处关隘进行决战。那天,判官义经同梶原发生争执,几乎演出同室操戈的事来。梶原对判官说:“今天让我梶原打头阵吧!”判官答道:“如果义经不在,当然可以。”“那不妥当吧,您是大将军呀……”判官说:“岂有此理,镰仓公才是大将军哩。义经奉命担任指挥,和你们是一样的。”梶原觉得抢当先锋已属无望,便嘟嚷道:“这一位,天生就不是当将军的材料。”判官听了骂道:“你这全日本第一的大笨蛋!”说着便伸手紧握刀柄。“除了镰仓公,我不承认任何主公。”梶原也攥紧刀把。这时梶原的长子源太景季、次子平次景高、三子景家,也都聚拢在父亲身边。众人看了义经的神色,奥州的佐藤四郎兵卫忠信,伊势三郎义盛,源八广纲,江田源三,熊井太郎,武藏坊辨庆,这些以一当千的勇士,把梶原团团围住,个个表现出奋不顾身的样子。在此紧急的时刻,判官被三浦介拦住,梶原被土肥次郎抓牢,两人合十恳求道:“在此大敌当前的时候,我们同室操戈,岂不是助长了平家的势力吗,尤其是如果让镰仓公知道,恐怕有些不太好吧。”判官听了这话便平静下来,梶原也不好再动手。但是,自此以后,梶原深恶判官,卒至屡进谗言,使判官丧了性命。这是后话。

且说源平两军对阵,在海面上相隔三十余町。门司、赤间、坛浦三处正值潮水奔泻翻腾,源氏兵船逆潮行驶,力不从心,又被海浪冲了回来,而平家的兵船却得顺潮前进。由于海湾中潮水甚急,梶原沿着海岸行驶,不料迎面来了一艘敌船,被他用挠钩抓住;父子主从十四五人跳了上去,拔出兵刃,由船首到船尾,乱砍乱杀一气,缴获了很多物资,当天立了头功。

不久,源平两军对战,各自发出呐喊,真个是上惊梵天上帝,下惊海底龙王。新中纳言知盛卿站在船篷下高声喊道:“胜败就在今天这一仗,大家不要有丝毫退缩。不论在天竺、震旦,还是在我朝日本,你们都是无比英雄的勇士名将,倘若天命当绝,那是人力不能挽回的。但是,我们要珍惜自己的名誉,不要向东国的人示弱。今天不正是我们应该拼出性命的时候吗!我想说的就是这一点。”在他身边的飞驒三郎左卫门景经立即传达命令说:“诸位将士,刚才的话大家要牢牢记住!”上总恶七兵卫进前说道:“东国的武士习惯在马上交战,对海上作战缺乏经验,就好比让鱼儿上树一样。一个一个地把他们都扔到海里去吧!”越中次郎兵卫说道:“让我跟那位大将军源九郎决战吧,九郎生得面白身矮,板牙突出,非常显眼,但他常常更换盔甲,一下子很难辨认。”上总恶七兵卫说道:“他虽然气盛,但毕竟年少,没什么大不了的。让我用一只胳膊把他挟起来扔到海里去吧!”新中纳言这样下达命令之后便去见内大臣,说道:“今天士兵们斗志昂扬,但阿波民部重能好像已经变心,不如斩了他的首级。”内大臣说:“没有证据,怎能斩首,何况他一向也是为我们尽心尽力的。”于是传令把重能叫来。重能穿着黄赤稍带黑色的直裰,外披白素皮革缝缀的铠甲,诚惶诚恐地来到大臣面前。大臣说道:“喂,重能,变心了吗?今天为什么精神这么不好?告诉四国的军兵,今天要奋勇作战,不许有丝毫退缩!”“绝不会有半点怯阵。”重能回完话便退了下来。新中纳言紧握刀柄想斩取重能的首级,频频望着大臣的眼色,但终未获准,使他难以下手。

平家将一千余艘兵船分作三路,山贺的兵藤次秀远以五百余艘为第一路率先驶出,随后是松浦族人以三百艘为第二路,平家的公子们以二百余艘殿后,是为第三路。兵藤次秀远所率军兵在九州最为能弓善射,虽然比不上秀远本人的箭法,但也称得上是象样的射手,于是从中选出强弓手五百人,在各船首尾列成横队,把五百支箭一齐射了过去。源氏共有三千艘兵船,军力虽很旺盛,但各船射出的箭都算不上硬弓强弩。大将军九郎大夫判官亲自率领士卒战斗在最前面,但铠甲和盾牌抵挡不住敌箭,被射得狼狈不堪。平家方面自以为得胜,连连击鼓,欢呼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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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引岛即今下关市彦岛。引是退的意思,与下句的胜浦、追津相对,以示地名与胜败的巧合。

【2】追津即今下关市满珠岛。

【3】这里的别当是掌管庄园的官吏。

【4】田边,今和歌山县田边市有新熊野神社,亦称斗鸡神社。

【5】若王子即熊野神社第四殿崇祀的天照大神,相传为十一面观音在日本的垂迹显化。神体是象征神灵的器物,一般为玉、剑、镜等。

【6】赤间即今下关,隔关门海峡与门司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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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矢

源氏方面有一位叫和田小太郎义盛的,他没有乘船,跨坐雕鞍,立马岸边,摘下头盔让人拿着,紧踩马镫,拉满了弓,射出箭去。他是三町上下没有不中的强弓手。这时他射出一支最远的箭,高喊道:“有能耐的把这支箭射回来。”新中纳言平知盛取过这支箭来一看,白篦的箭杆上结扎着下白上黑的鹤翎和鹳翎,是一支十三把半长的大箭,箭杆嵌入镞头的部分用丝线紧紧缠着,箭杆上用漆写着“和田小太郎义盛”几个字。平家这边虽说也有不少善长射箭的人,但能射这么远的人却不多。思忖了一会儿,叫人把伊豫国住人仁井纪四郎亲清唤来,让他把这支箭射回去。他立即将这支箭从海湾射回岸边,超过了三町的射程,落在和田小太郎身后一段多远的地方,着着实实射断了三浦的石左近太郎的左腕。三浦的人们见了,笑道:“和田小太郎自以为没人比他射得更远,招来这等羞辱。你们看呀!”和田小太郎听了不胜气恼,立即乘上小船,驶离岸边,朝着平家阵中搭好箭,扯满弓,连连射去。很多人或被射伤手臂,或中箭而倒。且说判官义经的船上,也有一支白色大箭从海湾上射了过来,那人同和田小太郎一样,也挑衅地高喊:“把箭还给我!”判官拔过箭来一看,白篦箭杆结扎着山鸡的尾翎,是十四把三指长的大箭,上写“伊豫国住人仁井纪四郎亲清”。于是他向后藤兵卫实基问道:“我们有谁能还射这支箭?”“甲斐国源氏族中的阿佐里与一是个强弓手。”“那就唤他来。”阿佐里与一奉命走近前来,判官吩咐道:“对方从海湾射来了这支箭,并且要我们给他射回去,你能射吗?”“给我看一下。”与一用手指弯弄了几下说道:“这箭,篦子稍软了些,杆子也短了一点,不如用我的箭还射吧。”于是取出九尺来长油漆缠藤的弓,搭上箭杆涂漆的黑色鹰羽箭,用他那只大手握住十五把长的大箭,拉满了弓,嗖地射了过去。射程大概超过了四町,恰好射中站在大船前头的仁井纪四郎亲清的胸部,但见他马上跌倒船头,生死难卜。阿佐里与一本来就是有名的强弓手,据说他在距离二町左右射杀奔跑着的鹿,从来都是百发百中。之后,源平两军各各拼命向前,呐喊厮杀,一时难分胜负。因为平家拥戴着万乘之君,携带着传国神器,源氏觉得难操胜券,正自狐疑,忽然看见白云一朵在空中漂浮,其实这并不是云,而是一幅没主的白旗,飘然而下,好象就落在源氏船头的旗杆上一样。

判官说道:“这是八幡大菩萨显灵了。”赶紧净手漱口,顶礼膜拜。众军兵也都纷纷下拜行礼。这时,有海豚一二千只从源军方面向平家船队游来。内大臣见了,便召来阴阳博士安倍晴信,问道:“海豚向来成群活动,但这么大的鱼群是罕见的,你看主何吉凶?”“这群海豚如果游回源氏那边,源氏必亡,如向我方穿游而过,我方必败。”这话还未说完,便已从平家船底穿游而去了。晴信说:“看来,大势去矣!”

且说阿波民部重能,近三年来为平家克尽忠心,多次冒死奋战,但其子田内左卫门已被源军生俘,他认定平家必败无疑,于是怀有二心,想归顺源氏。正好平家方面出于策略上的考虑,让有身份的人搭乘战船,一般军兵搭乘唐式大船,若源氏被大船所诱,向大船进攻,平家便以战船围攻。这计谋被阿波民部泄漏给源氏,因此源军不向大船进攻,径直向平家大将隐蔽其中的战船袭来。新中纳言说道:“实在可恨,重能这厮,真该千刀万剐。”虽然他百般后悔,终究无济于事。

这期间,四国九州的军兵,全都背离平家,归顺了源氏。从前依附门下的人,如今对主公弓矢相向,拔刀相对。想驶船靠近对岸,但波高浪大,欲近不能;想驶往另一滩头,又有敌军埋伏,弯弓以待。源平逐鹿,眼看就成定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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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帝投海

源氏军兵既已登上平家的战船,那些艄公舵手,或被射死,或被斩杀,未及掉转船头,便都尸沉海底了。新中纳言知盛卿搭乘小船来到天皇的御船上,说道:“看来,大势已去,必将受害的人,全都让他们跳海吧!”说完便船前船后地乱转,又是扫,又是擦,又是收集尘垢,亲自打扫起来。女官们交口问道:“中纳言,战事怎样了?怎样了?”“东国的男子汉,真了不起,你们看吧!”边说边呵呵大笑。“这时候还开什么玩笑!”个个叫喊起来。二品夫人见此情形,因为平时已有准备,便将浅黑色的夹衣从头套在身上,把素绢的裙裤高高地齐腰束紧,把神玺挟于肋下,将宝剑插在腰间,把天皇抱在怀里,说道:“我虽是女人,可不能落入敌手,我要陪伴着天皇。凡对天皇忠心的,都跟我来。”于是,走近船舷。天皇今年刚八岁,姿容端庄,风采照人,绺绺黑发,长垂背后,其老成懂事,超逾年齿,看到情景,不胜惊愕地问道:“外祖母,带我去哪里?”二品夫人面向天真的幼帝拭泪说道:“主上你有所不知,你以前世十善戒行的功德,今世才得为万乘之尊,只因恶缘所迫,气数已尽。你先面朝东方,向伊势大神宫告别,然后面朝西方,祈祷神佛迎你去西方净土,与此同时心里要念诵佛号。这个国度令人憎恶,我带你去极乐净土吧。”二品夫人边哭边说,然后给天皇换上山鸠色【1】的御袍,梳理好两鬓打髻的儿童发式。幼帝两眼含泪,合起纤巧可爱的双手,朝东伏拜,向伊势大神宫告别;然后面朝西方,口念佛号不止。少顷,二品夫人把他抱在怀里,安慰道:“大浪之下也有皇都。”便自投身到千寻海底去了。可悲呀,无常的春风不一时吹落了似锦繁花;可叹呀,无情的海浪刹那间浸没了万乘玉体。有一殿,名叫长生,意在长栖久住;有一门,号曰不老,意在永葆青春。而今,不到十岁,便沦为水藻了。冥冥中加于万乘之尊的果报,其冷酷无情是难以言尽的,云中之龙忽焉降为海底之鱼了。昔日皇宫之中可称为大梵高台之阁,帝释喜见之城【2】;大臣公卿簇拥于宝座之前,亲族姻戚相从于玉辇之后;如今出于御舟之中,沉于波涛之下,转瞬间断送了至尊的性命,岂不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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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山鸠色即蓝色中略带黄色。

【2】大梵高台之阁,帝释喜见之城,都是比喻皇宫之巍峨高大。前者是指梵天王所住天上仙宫,后者指帝释天(佛法守护神之一)所住的喜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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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登守之死

幼帝安德天皇的母亲建礼门院,看见如此情景,便把暖身石和砚台揣在怀里,投海自尽。渡边族的源五马允昵也不知道这是何人,就用挠钩抓住头发拖了上来。女官们七嘴八舌地说:“啊,好惨呀,这不是建礼门院吗!”禀告给判官义经之后,便立即派人到幼主乘坐的御船上去。三位中将平重衡的夫人大纳言典待,手拿装有皇室神镜的唐柜【1】正要投海,因裤脚被船舷绊住,跌倒在地。众军士上前阻止,顺势打开唐柜的锁头,揭开柜盖来看,不料突然眼睛发黑,鼻孔流血。平大纳言时忠此时已经被俘,对他们说:“此乃皇室神镜,凡人是不能看的。”军士们听了随即退去。后来判官和大纳言商议,仍照原样锁了起来。

平中纳言教盛和修理大夫经盛,兄弟二人把铠甲连锁在一起,手拉手一同投海自尽了。小松府的新三位中将资盛和少将有盛,以及侄儿左马头行盛,手拉着手,也一同投入海底去了。一个个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性命,却看不出内大臣平宗盛和右卫门督宗清父子二人有打算投海的样子。他们站在船舷旁四处张望,完全是一副不知所措的神情。平家的武士们很不高兴地佯装从身旁走过,把这位内大臣撞到海里去了。站在身旁的右卫门督见此情形,随即也跳下海去。别人跳海时都身着重铠,并且把重物或是捆在背上,或是抱在怀里,所以很快就沉下去了。可是这父子二人没做这样的准备,而且又都是水性极好之人,所以不容易沉下去。大臣心想,若右卫门督沉下去,自己也跟着沉下去;若右卫门督活着,自己也活着。右卫门督也想,若父亲沉下去,自己也沉下去,若父亲不死,自己也不死。父子二人相互观望,正在水中漂浮的时候,伊势三郎义盛划着小船过来,先用挠钩把右卫门督打捞上来。内大臣见了,更加沉不下去了,于是也被活捉了去。内大臣乳母之子飞驒三郎左卫门景经,乘一小船,跳进义盛的船中,大喊:“捉我主公的是什么人?”举起腰刀杀了过来。义盛眼看要遭不测,这时义盛的小马弁为救主公,猛然上前招架;景经的腰刀正好砍在他的头盔上,第二刀砍下来便削掉了首级。义盛仍然处在危险之中,邻船上的堀弥太郎亲经急忙掂弓搭箭,一箭射去,正中景经面部,堀弥太郎乘势上去把三郎左卫门景经按倒在地。堀弥太郎的从卒们随其主公蜂拥上船,掀起景经铠甲下的护腰,捅了两刀。飞驒三郎左卫门景经虽然是有名的金刚力士,但气数已尽,伤及要害,寡不敌众,就这样一命归天了。大臣被人生俘了去,眼看着乳母之子被刺身亡,不知他有何感想呢!

能登守教经【2】的箭法是无人能比的,然而现在备用的箭矢已经用尽,也许他认为今日是最后一战了,在红绸直裰外面披着唐绫缝缀的铠甲,手拿威风凛凛的大刀,让从人拿着白柄大刀的鞘子,自己挥舞起大刀,顷刻之间便砍杀多人,几乎无人敢与之对敌。新中纳言平知盛,让从人传话给能登守说:“不要大开杀戒,这不是什么值得厮杀的敌人!”“那么,让我跟大将军见仗吧!”他把大刀刀柄攥得短些,跳到源氏船上,一边呐喊,一边辗转厮杀。他不认识判官义经,只要看见有披着华贵铠甲的便追上去与之厮杀。判官也已注意到他,想要与之一决雌雄,但却走了个两岔,没能够同能登守交锋。然而,事有凑巧,当能登守跳上判官的船,认出了判官想要扑上去的时候,判官自觉不能力敌,便把长刀挟在腋下,转身跳到后面相距二丈远的自己方面的船上去了。能登守在眼疾手快方面不及判官,没来得及跟踪跳过船去。心想此乃最后一战了,便把腰刀和长刀扔进海里,头盔也摘掉,把铠甲下的护腰也扔掉,只穿着铠甲,披散着刘海发,伸开大手准备接战。那威风凛凛的劲儿难以形容,简直令人生畏。能登守大声喊道:“有本领的过来,跟教经交交手,管叫你抓个活的,我正想东下镰仓,跟赖朝说句话,你们快过来吧!”但却没一人上前。

此时有一个叫安艺太郎实光的,他是土佐国住人安艺大领【3】实康的儿子。此人具有三十人的膂力。还有一个同他差不多的从卒,也膂力过人。他弟弟次郎也是力大无穷。安艺太郎望着能登守说道:“不管你多么凶猛,若让我们三个动手,就是身高十丈的大鬼,也跑不了!”主从三人乘着小船向能登守的船靠近,大喊一声,一个箭步便跳了过去,立即放下头盔的护颈,拔出腰刀,一齐扑了上来。能登守不慌不忙,两三脚便把率先靠近前来的安艺太郎的从卒踢到海里去了。接着上来的是安艺太郎,被他挟在左边腋下;最后上来的是弟弟安艺次郎,被他挟在右边腋下。他用力紧紧地一夹,说道:“我让你们结伴儿到望乡台去!”可惜安艺次郎生年刚刚二十六岁,便被活活葬身海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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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唐柜是中国式的六脚柜。

【2】原书注称:据《玉叶》、《吾妻镜》,能登守教经死于一之谷会战。如果这种说法可靠,《平家物语》说他逃出一之谷,先到屋岛,后在坛浦奋战,则属作者虚构。

【3】大领是一郡的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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