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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1)

.T.xt..小.说.天.堂.

登场人物

  爱斯特拉冈
  弗拉季米尔
  波卓
  幸运儿
  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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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间一条路。一棵树。
  [黄昏。
  [爱斯特拉冈坐在一个低低的土墩上,想脱掉靴子。他用两手使劲拉着,直喘气。他停止拉靴子,显出精疲力竭的样子,歇了会儿,又开始拉靴子。
  [如前。
  [弗拉季米尔上。
 
  爱:(又一次泄了气)毫无办法。
  弗:(叉开两脚,迈着僵硬的、小小的步子前进)我开始拿定主意。我这一辈子老是拿不定主意,老是说,弗拉季米尔,要理智些,你还不曾什么都试过哩。于是我又继续奋斗。(他沉思起来,咀嚼着"奋斗"两字。向爱斯特拉冈)哦,你又来啦。
  爱:是吗?
  弗:看见你回来我很高兴,我还以为你一去再也不回来啦。
  爱:我也一样。
  弗:终于又在一块儿啦!我们应该好好庆祝一番。可是怎样庆祝呢?(他思索着)起来,让我拥抱你一下。
  爱:(没好气地)不,这会儿不成。
  弗:(伤了自尊心,冷冷地)允不允许我问一下,大人阁下昨天晚上是在哪儿过夜的?
  爱:在一条沟里。
  弗:(羡慕地)一条沟里!哪儿?
  爱:(未作手势)那边。
  弗:他们没揍你?
  爱:揍我?他们当然揍了我。
  弗:还是同一帮人?
  爱:同一帮人?我不知道。
  弗:我只要一想起……这么些年来……要不是有我照顾……你会在什么地方……?(果断地)这会儿,你早就成一堆枯骨啦,毫无疑问。
  爱:那又怎么样呢?
  弗:光一个人,是怎么也受不了的。(略停。兴高采烈地)另一方面,这会儿泄气也不管用了,这是我要说的。我们早想到这一点就好了,在世界还年轻的时候,在九十年代。
  爱:啊,别罗唆啦,帮我把这混账玩意儿脱了吧。
  弗:手拉着从巴黎塔顶上跳下来,这是首先该做的。那时候我们还很体面。现在已经太晚啦。他们甚至不会放我们上去哩。(爱斯特拉冈使劲拉着靴子)你在干吗?
  爱:脱靴子。你难道从来没脱过靴子?
  弗:靴子每天都要脱,难道还要我来告诉你?你干吗不好好听我说话?
  爱:(无力地)帮帮我!
  弗:你脚疼?
  爱:脚疼!他还要知道我是不是脚疼!
  弗:(忿怒地)好像只有你一个人受痛苦。我不是人。我倒想听听你要是受了我那样的痛苦,将会说些什么。
  爱:你也脚疼?
  弗:脚疼!他还要知道我是不是脚疼!(弯腰)从来不忽略生活中的小事。
  爱:你期望什么?你总是等到最后一分钟的。
  弗:(若有所思地)最后一分钟……(他沉吟片刻)希望迟迟不来,苦死了等的人。这句话是谁说的?
  爱:你干吗不帮帮我?
  弗:有时候,我照样会心血来潮。跟着我浑身就会有异样的感觉。(他脱下帽子,向帽内窥视,在帽内摸索,抖了抖帽子,重新把帽子戴上)我怎么说好呢?又是宽心,又是……(他搜索枯肠找词儿)寒心。(加重语气)寒--心。(他又脱下帽子,向帽内窥视)奇怪。(他敲了敲帽顶,像是要敲掉沾在帽上的什么东西似的,再一次向帽内窥视)毫无办法。
  [爱斯特拉冈使尽平生之力,终于把一只靴子脱下。他往靴内瞧了瞧,伸进手去摸了摸,把靴子口朝下倒了倒,往地上望了望,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从靴里掉出来,但什么也没看见,又往靴内摸了摸,两眼出神地朝前面瞪着。
  呃?
  爱:什么也没有。
  弗:给我看。
  爱:没什么可给你看的。
  弗:再穿上去试试。
  爱:(把他的脚察看一番)我要让它通通风。
  弗:你就是这样一个人,脚出了毛病,反倒责怪靴子。(他又脱下帽子,往帽内瞧了瞧,伸手进去摸了摸,在帽顶上敲了敲,往帽里吹了吹,重新把帽子戴上)这件事越来越叫人寒心。(沉默。弗拉季米尔在沉思,爱斯特拉冈在揉脚趾)两个贼有一个得了救。(略停)是个合理的比率。(略停)戈戈。
  爱:什么事?
  弗:我们要是忏悔一下呢?
  爱:忏悔什么?
  弗:哦……(他想了想)咱们用不着细说。
  爱:忏悔我们的出世?
  [弗拉季米尔纵声大笑,突然止住笑,用一只手按住肚子,脸都变了样儿。
  弗:连笑都不敢笑了。
  爱:真是极大的痛苦。
  弗:只能微笑。(他突然咧开嘴嬉笑起来,不断地嬉笑,又突然停止)不是一码子事。毫无办法。(略停)戈戈。
  爱:(没好气地)怎么啦?
  弗:你读过《圣经》没有?
  爱:《圣经》……(他想了想)我想必看过一两眼。
  弗:你还记得《福音书》吗?
  爱:我只记得圣地的地图。都是彩色图。非常好看。死海是青灰色的。我一看到那图,心里就直痒痒。这是咱们俩该去的地方,我老这么说,这是咱们该去度蜜月的地方。咱们可以游泳。咱们可以得到幸福。
  弗:你真该当诗人的。
  爱:我当过诗人。(指了指身上的破衣服)这还不明显?(沉默)
  弗:刚才我说到哪儿……你的脚怎样了?
  爱:看得出有点儿肿。
  弗:对了,那两个贼。你还记得那故事吗?
  爱:不记得了。
  弗:要我讲给你听吗?
  爱:不要。
  弗:可以消磨时间。(略停)故事讲的是两个贼,跟我们的救世主同时被钉死在十字架上。有一个贼--
  爱:我们的什么?
  弗:我们的救世主。两个贼。有一个贼据说得救了,另外一个……(他搜索枯肠,寻找与"得救"相反的词汇)……万劫不复。
  爱:得救,从什么地方救出来?
  弗:地狱。
  爱:我走啦。(他没有动)
  弗:然而……(略停)怎么--我希望我的话并不叫你腻烦--怎么在四个写福音的使徒里面只有一个谈到有个贼得救呢?四个使徒都在场--或者说在附近,可是只有一个使徒谈到有个贼得了救。(略停)喂,戈戈,你能不能回答我一声,哪怕是偶尔一次?
  爱:(过分地热情)我觉得你讲的故事真是有趣极了。
  弗:四个里面只有一个。其他三个里面,有两个压根儿没提起什么贼,第三个却说那两个贼都骂了他。
  爱:谁?
  弗:什么?
  爱:你讲的都是些什么?(略停)骂了谁?
  弗:救世主。
  爱:为什么?
  弗:因为他不肯救他们。
  爱:救他们出地狱?
  弗:傻瓜!救他们的命。
  爱:我还以为你刚才说的是救他们出地狱哩。
  弗:救他们的命,救他们的命。
  爱:嗯,后来呢?
  弗:后来,这两个贼准是永堕地狱、万劫不复啦。
  爱:那还用说?
  弗:可是另外的一个使徒说有一个得了救。
  爱:嗯?他们的意见并不一致,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弗:可是四个使徒全在场。可是只有一个谈到有个贼得了救。为什么要相信他的话,而不相信其他三个?
  爱:谁相信他的话?
  弗:每一个人。他们就知道这一本《圣经》。
  爱:人们都是没知识的混蛋,像猴儿一样见什么学什么。
  [他痛苦地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走向台的极左边,停住脚步,把一只手遮在眼睛上朝远处眺望,随后转身走向台的极右边,朝远处眺望。弗拉季米尔瞅着他的一举一动,随后过去捡起靴子,朝靴内窥视,急急地把靴子扔在地上。
  弗:呸!(他吐了口唾沫)
  [爱斯特拉冈走到台中,停住脚步,背朝观众。
  爱:美丽的地方。(他转身走到台前方,停住脚步,脸朝观众)妙极了的景色。(他转向弗拉季米尔)咱们走吧。
  弗:咱们不能。
  爱:咱们在等待戈多。
  爱:啊!(略停)你肯定是这儿吗?
  弗:什么?
  爱:我们等的地方。
  弗:他说在树旁边。(他们望着树)你还看见别的树吗?
  爱:这是什么树?
  弗:我不知道。一棵柳树。
  爱:树叶呢?
  弗:准是棵枯树。
  爱:看不见垂枝。
  弗:或许还不到季节。
  爱:看上去简直象灌木。
  弗:象丛林。
  爱:象灌木。
  弗: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暗示咱们走错地方了?
  爱:他应该到这儿啦。
  弗:他并没说定他准来。
  爱:万一他不来呢?
  弗:咱们明天再来。
  爱:然后,后天再来。
  弗:可能。
  爱:老这样下去。
  弗:问题是--
  爱:直等到他来为止。
  弗:你说话真是不留情。
  爱:咱们昨天也来过了。
  弗:不,你弄错了。
  爱:咱们昨天干什么啦?
  弗:咱们昨天干什么啦?
  爱:对了。
  弗:怎么……(忿怒地)只要有你在场,就什么也肯定不了。
  爱:照我看来,咱们昨天来过这儿。
  弗:(举目四望)你认得出这地方?
  爱:我并没这么说。
  弗:嗯?
  爱:认不认得出没什么关系。
  弗:完全一样……那树……(转向观众)那沼地。
  爱:你肯定是在今天晚上?
  弗:什么?
  爱:是在今天晚上等他?
  弗:他说是星期六。(略停)我想。
  爱:你想。
  弗:我准记下了笔记。
  [他在自己的衣袋里摸索着,拿出各色各样的废物。
  爱:(十分凶狠地)可是哪一个星期六?还有,今天是不是星期六?今天难道不可能是星期天!(略停)或者星期一?(略停)或者星期五?
  弗:(拼命往四周围张望,仿佛景色上写有日期似的)那决不可能。
  爱:或者星期四?
  弗:咱们怎么办呢?
  爱:要是他昨天来了,没在这儿找到咱们,那么你可以肯定他今天决不会再来了。
  弗:可是你说我们昨天来过这儿。
  爱:我也许弄错了。(略停)咱们暂别说话,成不成?
  弗:(无力地)好吧。(爱斯特拉冈坐到土墩上。弗拉季米尔激动地来去踱着,不时煞住脚步往远处眺望。爱斯特拉冈睡着了。弗拉季米尔在受斯特拉冈面前停住脚步)戈戈!……戈戈!……戈戈!
  [爱斯特拉冈一下子惊醒过来。
  爱:(惊恐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我睡着啦!(责备地)你为什么老是不肯让我睡一会儿?
  弗:我觉得孤独。
  爱:我做了个梦。
  弗:别告诉我!
  爱:我梦见--
  弗:别告诉我!
  爱:(向宇宙做了个手势)有了这一个,你就感到满足了?(沉默)你太不够朋友了,狄狄。我个人的恶梦如果不能告诉你,叫我告诉谁去?
  弗:让它们作为你个人的东西保留着吧。你知道我听了受不了。
  爱:(冷冷地)有时候我心里想,咱们是不是还是分手比较好。
  弗:你走不远的。
  爱:那太糟糕啦,实在太糟糕啦!(略停)你说呢,狄狄,是不是实在太糟糕啦?(略停)当你想到路上的景色是  多么美丽。(略停)还有路上的行人是多么善良。(略停。甜言蜜语地哄)你说是不说,狄狄?
  弗:你要冷静些。
  爱:(淫荡地)冷静……冷静……所有的上等人都说要镇静。(略停)你知道英国人在妓院里的故事吗?
  弗:知道。
  爱:讲给我听。
  弗:啊,别说啦!
  爱:有个英国人多喝了点儿酒,走进一家妓院。鸨母问他要漂亮的、黑皮肤的还是红头发的。你说下去吧。
  弗:别说啦!
  [弗拉季米尔急下。爱斯特拉冈站起来跟着他走到舞台尽头。爱斯特拉冈做着手势,仿佛作为观众在给一个拳击家打气似的。弗拉季米尔上,他从爱斯特拉冈旁边擦身而过,低着头穿过舞台。爱斯特拉冈朝他迈了一步,煞住脚步。
 
  爱:(温柔地)你是要跟我说话吗?(沉默。爱斯特拉冈往前迈了一步)你有话要跟我说吗?(沉默。他又往前迈了一步)狄狄……
  弗:(并不转身)我没有什么话要跟你说。
  爱:(迈了一步)你生气了?(沉默。迈了一步)原谅我。(沉默。迈了一步。爱斯特拉冈把他的一只手搭在弗拉季米尔的肩上)来吧,狄狄。(沉默)把你的手给我。(弗拉季米尔转过身来)拥抱我!(弗拉季米尔软下心来。他们俩拥抱。爱斯特拉冈缩回身去)你一股大蒜臭!
  弗:它对腰子有好处。(沉默。爱斯特拉冈注视着那棵树)咱们这会儿干什么呢?
  爱:咱们等着。
  弗:不错,可是咱们等着的时候干什么呢?
  爱:咱们上吊试试怎么样?
  [弗拉季米尔向爱斯特拉冈耳语。爱斯特拉冈大为兴奋。
  弗:跟着就有那么多好处。掉下来以后,底下还会长曼陀罗花。这就是你拔花的时候听到吱吱声音的原因。你难道不知道?
  爱:咱们马上就上吊吧。
  弗:在树枝上?(他们向那棵树走去)我信不过它。
  爱:咱们试试总是可以的。
  弗:你就试吧。
  爱:你先来。
  弗:不,不,你先来。
  爱:干吗要我先来?
  弗:你比我轻。
  爱:正因为如此!
  弗:我不明白。
  爱:用你的脑子,成不成?
  [弗拉季米尔用脑子。
  弗:(最后)我想不出来。
  爱:是这么回事。(他想了想)树枝……树枝……(忿怒地)用你的头脑,成不成?
  弗:你是我的唯一希望了。
  爱:(吃力地)戈戈轻--树枝不断--戈戈死了。狄狄重--树枝断了--狄狄孤单单的一个人。可是--
  弗:我没想到这一点。
  爱:要是它吊得死你,也就吊得死我。
  弗:可是我真的比你重吗?
  爱:是你亲口告诉我的。我不知道。反正机会均等,或者差不多均等。
  弗:嗯!咱们干什么呢?
  爱:咱们什么也别干。这样比较安全。
  弗:咱们先等一下,看看他说些什么。
  爱:谁?
  弗:戈多。
  爱:好主意。
  弗:咱们先等一下,让咱们完全清楚咱们的处境后再说。
  爱:要不然,最好还是趁热打铁。
  弗:我真想听听他会提供些什么。我们听了以后,可以答应或者拒绝。
  爱:咱们到底要求他给咱们做些什么?
  弗:你当时难道没在场?
  爱:我大概没好好听。
  弗:哦……没提出什么明确的要求。
  爱:可以说是一种祈祷。
  弗:一点不错。
  爱:一种泛泛的乞求。
  弗:完全正确。
  爱:他怎么回答的呢?
  弗:说他瞧着办。
  爱:说他不能事先答应。
  弗:说他得考虑一下。
  爱:在他家中安静的环境里。
  弗:跟他家里的人商量一下。
  爱:他的朋友们。
  弗:他的代理人们。
  爱:他的通讯员们。
  弗:他的书。
  爱:他的银行存折。
  弗:然后才能打定主意。
  爱:这是很自然的事。
  弗:是吗?
  爱:我想是的。
  弗:我也这么想。(沉默)
  爱:(焦急地)可是咱们呢?
  弗:你说的什么?
  爱:我说,可是咱们呢?
  弗:我不懂。
  爱:咱们的立场呢?
  弗:立场?
  爱:别忙。
  弗:立场?咱们趴在地上。
  爱:到了这么糟糕的地步?
  弗:大人阁下想要知道有什么特权?
  爱:难道咱们什么权利也没有了?
  [弗拉季米尔大笑,像先前一样突然抑制住,改为咧着嘴嬉笑。
弗:你真叫我忍不住笑,要是笑不算违法的话。
爱:咱们已经失去了咱们的权利?
弗:咱们已经放弃啦。
[沉默。他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胳膊耷拉着,脑袋低垂着,两只膝盖在往下沉。
爱:(无力地)难道咱们没给系住?(略停)难道咱们没--
弗:(举起一只手)听!
[他们倾听,显出可笑的紧张样子。
爱:我什么也没听见。
弗:嘘!(他们倾听着。爱斯特拉冈身体失去平衡,险些儿摔倒在地上。他攥住弗拉季米尔的一只胳膊,弗拉季米尔摇晃了两下,他们挤在一起静听着)我也没听见。
[如释重负的叹气声。他们松弛下来,彼此分开。
爱:你吓了我一跳。
弗:我还以为是他哩。
爱:谁?
弗:戈多。
爱:呸!是风吹芦苇响。
弗:我简直可以发誓说我听到了吆喝声。
爱:他干吗要吆喝呢?
弗:吆喝他的马。(沉默)
爱:我饿啦。
弗:你要吃一个胡萝卜吗?
爱:就只有胡萝卜吗?
弗:我也许还有几个萝卜。
爱:给我一个胡萝卜。(弗拉季米尔在他的衣袋里摸了半天,掏出一个萝卜递给爱斯特拉冈,爱斯特拉冈咬了一口,忿忿地)这是萝卜!
弗:哦,请原谅!我简直可以发誓说我给你的是胡萝卜。(他又在衣袋里摸索,只找到萝卜)全都是萝卜。(他摸衣袋)你准是已把最后一个胡萝卜吃掉了。(他摸索衣袋)等一等,我找着了。(他掏出一个胡萝卜递给爱斯特拉冈)拿去,亲爱的朋友。(爱斯特拉冈用衣袖擦了擦胡萝卜,吃起来)把最后一个吃了吧;这样就把它们全部消灭掉啦。
爱:(咀嚼着)我刚才问了你一个问题。
弗:啊!
爱:你回答了没有?
弗:胡萝卜的滋味怎样?
爱:就是胡萝卜的滋味。
弗:好得很,好得很。(略停)你刚才问的是什么问题?
爱:我已经忘了。(咀嚼着)就是这事伤我脑筋。(他欣赏地瞅着胡萝卜,用拇指和食指拎着它摆动)我决不会忘掉这一个胡萝卜。(他若有所思地吮吸着胡萝卜的根)啊,对了,我这会儿想起来啦。
弗:嗯?
爱:(嘴里塞得满满的,出神地)难道我们没给系住?
弗: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没听出来。
爱:(咀嚼着,咽了一下)我问你难道我们没给系住?
弗:系住?
爱:系--住。
弗:你说"系住"是什么意思?
爱:拴住。
弗:拴在谁身上?被谁拴住?
爱:拴在你等的那个人身上。
弗:戈多?拴在戈多身上?多妙的主意!一点不错。(略停)在这会儿。
爱:他的名字是叫戈多吗?
弗:我想是的。
爱:瞧这个。(他拎着叶子根部把吃剩的胡萝卜举起,在眼前旋转)奇怪,越吃越没滋味。
弗:对我来说正好相反。
爱:换句话说?
弗:我会慢慢地习惯。
爱:(沉思了半晌)这是相反?
弗:是修养问题。
爱:是性格问题。
弗:是没有办法的事。
爱:奋斗没有用。
弗:天生的脾性。
爱:挣扎没有用。
弗:本性难移。
爱:毫无办法。(他把吃剩的胡萝卜递给弗拉季米尔)还有这点儿吃不吃?
[一阵恐怖的喊声,离他们很近。胡萝卜从爱斯特拉冈手中落下。他们发愣了,站着不动,随后突然一起向舞台边厢狂奔。爱斯特拉冈中途煞住脚步,奔回原处,捡起胡萝卜塞进衣袋,向等丰他的弗拉季米尔奔去,又煞住脚步,奔回原处,捡起他的靴子,奔到弗拉季米尔身边。他们拱肩缩背挤作一堆等着,若有所畏。
 [波卓及幸运儿上。波卓用绳子拴住幸运儿的脖子,赶着他在前头走,因此幸运儿最先在台上出现,跟着是那绳子,绳子很长,在波卓露面之前可以让幸运儿一直走到台中央。幸运儿两手提着一只沉重的口袋、一个折凳、一只野餐篮和一件大衣。波卓拿着一根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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