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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鬼子(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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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上午,冬子来到目白的都立医院。
 
    妇产科主任是温文儒雅型的人物,但,诊断结果和代代木的医院那位医师相同,断定是子宫肿瘤,而且劝她

最好动手术摘除。
 
    “接受手术后会变成不能生育吗?”由于是老医师,冬子可以不必顾忌的问。
 
    “你还未婚,应该只需摘除肿瘤,保存子宫吧!”
 
    虽不知是什么样的手术,但,看来是可以避免失去子宫了。
 
    “只是,目前我们这边病房床位爆满,可能要请你等待半个月。”
 
    冬于困惑了。尽管医师说暂时不理也投必要担心,她毕竟还是不安,一想到肚子里有那种异物存在,心情就

没办法放轻松。
 
    “手术并不很困难,如果你住处附近有认识的医院,去那儿动手术也行。”
 
    “私人执业医院也可以吗?”
 
    “可以。”
 
    或许因为是公立医院,医师出乎意料的豪爽。
 
    冬子虽知若要动手术最好找大医院,问题是,大医院的手续比较烦琐,像今天,都已经带来介绍函了,光是

诊断还浪费掉大半天。
 
    以她的心情,倾向于在代代木的医院接受手术!
 
    那虽是私人医院但毕竟以前曾在那里接受过手术。而且,医院的概况也大致了解,最重要一点是,没有挂“

妇产科医院”名称,只用“诊所”两宇,可减轻不小的心理压力。
 
    出了目白的医院,下午,冬子来到店里后,接到贵志的电话。
 
    “我现在就要回东京。”他的说话方式还是一样的唐突。
 
    “还在京都?”
 
    “工作方面拖了一些时间。对了,去过医院啦?”
 
    “是的……”身旁有女职员在,冬子结巴了。
 
    “如何?果然有毛病?”
 
    “这件事等你回来再谈。”
 
    “我搭乘下午三时的新干线,六时会到东京,之后,要在有药四和人碰头,所以,七时左右过去找你。”
 
    “来店里?”
 
    “不方便吗?”
 
    “不……”虽然没什么不方便,但是可能的话,冬于希望避免在店里碰面。
 
    “那么,明治街的法国名店大楼六楼有一家名叫‘沙罗’的餐厅,我们七时半在那里碰面。”
 
    “好的。”
 
    “我现在还要去一趟冈崎,然后就搭乘新干线。”
 
    贵志总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样子。
 
    明治街的法国名店大楼是日本著名的法国名店街,自底黑色纵纹的华丽大楼里有卡登、迪奥、威加潦等法国

服饰界的代表性名店,还有珠宝界的卡尔佳,香水界的尼娜莉奇,甚至西里尼、第凡奇等法国名店齐集。
 
    由于商品留为高级进口货,一殿人很难买得下手,不过,光是逛橱窗就是一大享受了,溯览之间,会让人产

生身在巴黎的错觉。
 
    贵志所说的“沙罗”在这栋大楼的六楼。
 
    中山夫人曾带冬于来过这儿一次。虽说是在大楼内,却拥有充分空间,每张餐桌上都摆放蜡烛,营造出豪华

的气氛。
 
    冬子走出电梯,正想进人时,服务生叫住她:“请问是木之内小姐吗?”
 
    冬子颔首。
 
    服务生立刻带领她人内。
 
    贵志已经到了,正坐在中央靠左边、能眺望屋顶花园的窗畔座位等待。
 
    “抱歉,我迟到了。”
 
    “不,我也刚到。”
 
    贵志点了红酒后,翻开菜单。
 
    “我从中午就投吃东西,饿扁了。要吃点什么吗?”
 
    “我不太有食欲……”
 
    “最好吃些肉类。”贵志主动点叫了两份虾子浓汤和排力牛排,然后端起葡萄酒杯说:“好久不见了。”
 
    冬子和贵志碰杯。
 
    “有一年半的时间吧?”
 
    “两年。”
 
    和贵志见最后一面是“圆帽”开张时。和当时相比,贵志是胖了些。
 
    “过得怎样?”
 
    “还好。”
 
    “你没变,还是那么瘦。”说着,贵志点着香烟。“医师怎么说?”
 
    “有点麻烦。”
 
    “哪里?”
 
    “说是子宫肿瘤。”
 
    “肿瘤?”
 
    “医师说最好动手术。”
 
    贵志的视线从冬于脸孔移至窗外的庭院。也许夏天兼营啤酒屋吧?角落堆放着桌椅。
 
    “无论如何都必须动手术?”
 
    “说是不马上动手术也没关系,但是愈快愈好……”
 
    “但是,你这种身体吃得消吗?”这次,贵志以温柔的眼阵望着冬子。“是大手术吧?”
 
    “医师说没什么大不了。”
 
    “若是接受手术,是在目白的医院吧?”
 
    “可是,那里病房床位客满,所以,我想找上次的代代木那家医院。”
 
    “你也去过代代木?”
 
    “嗯……”
 
    服务生送来浓汤,置于两人面前。
 
    一殿男女不会如此对话,谈的绝对是更有气氛的话题,只有相处多年、关系亲密的男女才会谈谈的谈论这种

事。
 
    “味道相当好,你喝喝看。”贵志说着,似忽然想起,向:“如果不动手术会如何?”
 
    “会恶化的……”但,冬于对自己生理状况的改变无法启齿。
 
    “那么,你的打算?”
 
    “还是下星期就接受手术……”
 
    “这样快?”
 
    “不行吗?”
 
    “下星期三开始,我必须去欧洲约两个星期。”
 
    “我听中山夫人说过了。”
 
    “对了,上回偶然在饭店楼下大厅遇到她。”
 
    “她很感激你特地邀她一起去喝酒。”
 
    “是吗?”
 
    “她还说你和漂亮的女性在一起……”说着,冬子忽然感到可笑。已分手的男人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又有什

么好嫉妒?
 
    “不能等到我从欧洲回来?”
 
    “等什么?”
 
    “不能延后动手术吗?”
 
    “我的事你不必担心。”
 
    “可是,总需要有各种准备吧?”
 
    “我自己能做好。”冬子边说,心想:这人也有一点奇怪。
 
    贵志在想些什么呢?是单纯出自亲切,抑或对自己仍有些放不开?若是,两年前一别至今未和自己见面,又

该如何解释?
 
    但,冬子自己也没什么可自豪。身体不舒服去医院,根本没必要告诉贵志,只要自己默默前往即可。为何要

主动打电话呢?
 
    两人今天会碰面,原因也在冬子!
 
    两年前分手时,冬子讲过“今后彼此当朋友”,她是打算借此完全断绝彼此间的男女关系。
 
    事实上,这两年之间,两人毫无关连。
 
    但,仔细想想,希望成为朋友这句话的另外含意却是,只要是朋友,就不必完全分离,能够永远互不遗忘的

保持联系。
 
    如果真的想彻底分手,或许就不需要成为朋友了,不管是永远憎恨对方或咒骂对方都无所谓。
 
    所谓希望分手保留美好回忆或许只是一种诌媚,诌媚自己、诌媚别人、为了逃避分手的痛苦之借口。
 
    两人现在见面真的是基于友情?
 
    冬子拿叉子的手停顿,思索着。互相说“如果有什么困难就和我联络”,而一旦遭遇困难就联络对方,之后

彼此碰面、吃饭,这并没有什么奇怪,正常的朋友之间也经常会如此。
 
    再说,冬子的心情很难得非常平静,不知是否因坦白说出自己的病而感到轻松。贵志同样若无其事用餐,没

有什么紧张,也没有心理压力,已分手的男女之间重逢时能维持这种谈漠形式吗……
 
    “你在想什么?”贵志端着酒杯,问。“是担心手术?”
 
    “不……”冬子缓缓摇头。
 
    “别再想生病的事,最重要是多吃些东西。”
 
    “好的。”冬子边点头,边觉得这和已分手的男女之间的对话有些不同。
 
    用餐约一小时结束,点心上桌。
 
    结果,冬子决定在代代木的医院接受手术,贵志也同意,话题就此打住。
 
    “那么,还是下星期?”
 
    “是的。”
 
    “我虽认为不必担心,但,务必小心。”
 
    手术之事虽没必要得到贵志同意,不过这样讲明白后,冬子轻松许多。
 
    “接下来要做什么?”
 
    “做什么……”
 
    “有事吗?”
 
    “不。”
 
    “要去喝两杯吗?”
 
    冬子凝视贵志,心想:这人到底有何盘算?是已忘掉分手之事,只以朋友立场一块喝酒?
 
    “等离开这里再说。”贵志拿起帐单,站起身。
 
    冬子很自然的跟在背后。
 
    贵志在门口和经理聊了几句后,进入电梯。
 
    “现在喝酒应该没关系吧?”
 
    “你指什么?”
 
    “你的病。”
 
    知道贵志的视线望着自己下半身,冬于轻轻后退一步。
 
    “不会有问题的。”贵志自顾自说着,颔首。
 
    走出电梯后,一看,大楼内的店面皆已打烊。
 
    “难得碰面,要不要去‘星期三上午’?”
 
    “‘星期三上午’?”
 
    “不想去?”“星期三上午”是和贵志在一起时常去的地方,在赤坂的TBS附近,妈妈桑因为曾经营传播公司

,影视圈的客人极多。
 
    冬子并非不想去,但,和贵志分手时,冬子曾在那儿与妈妈桑喝到深夜,对方当然知道自己和贵志分手之事


 
    “你常去?”
 
    “在那以后去过一、两次吧!已经很久没去了。”
 
    冬子虽猜不透贵志想去两人在一起时常去的老地方究竟有何打算,却也很想见妈妈桑一面。
 
    见到冬子沉默不语,贵志似已明白,在过了红绿灯后,拦下计程车,告诉司机:“到赤坂。”
 
    车子出了表参道,左转。
 
    “这趟去欧洲,要到哪里?”
 
    “荷兰和法国,不过主要是在阿姆斯特丹。如果我不在之间有什么事,能否和上次送介绍函给你的那个人联

络一声?”
 
    “船津先生吗?”
 
    “虽然年轻,却颇精明能干。”
 
    冬子想起那位青年的名字叫“海介”。
 
    进入“星期三上午”,右手边有柜台,地形弯曲的角落有个厢座。可能因为才八时左右,店里只有坐在柜台

前的两组客人。
 
    “嘿……”正坐在柜台和客人阑田的妈妈桑一见到两人,马上张开双臂走近。“好久不见哩!”
 
    “还没有倒闭?”
 
    “别瞎扯!怎么这样久没来?”妈妈桑伸手扶住冬子的肩膀。
 
    “好吗?”
 
    “嗯,过得去。”
 
    和贵志分手时曾经来吵着要妈妈桑陪自己喝网酒,却就此失去联络,冬子感到愧疚。
 
    “贵志先生应该还有寄酒在这儿,不过都已积满灰尘了。”
 
    “别管它,再开一瓶新的。”
 
    “但,真的好久不见了。”妈妈桑新开了一瓶威土忌,调酒,重新打量二人。“在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工作呀!”贵志回答。
 
    但,妈妈桑想问的似是两人的事。
 
    两年前那样坚决分手,现在却一块来喝酒,也难怪妈妈桑会好看。
 
    “前不久,中山教授来了,还谈起你们呢!”
 
    中山教授就是中山夫人的先生。带中山教授来的人是贵志,不过,后来教授似就经常自己前来。
 
    “教授很担心的说,冬子小姐又瘦了。”
 
    是听中山夫人说的吗?
 
    “干杯再谈。”妈妈桑也帮自己调制一杯掺水威士忌,三人一同碰杯。
 
    “以后必须更常来才可以哩!有这瓶酒在,冬子小姐也要来的。”个性豪爽的妈妈桑开玩笑的说。“对了,

今夜是约会?”
 
    “约会?”贵志反问。
 
    “你们俩还是很配对的。”
 
    “妈妈桑,你大概搞错了吧!”
 
    “哦,是吗?管你们怎样,反正对我而言,只要你们来喝酒就行。”
 
    “我会来的。”
 
    “不带冬子小姐也没关系呀!”边说,妈妈桑似认定两人之间已恢复关系。
 
    冬于不大能喝酒,若是掺水威士忌,只要喝个两、三杯,身体就发热,眼眸转为樱红色。
 
    贵志曾说过那样的冬子很“性感”。
 
    但,冬子的酒量就仅止于此,如果喝超过量,身体会慵懒无力,嘴巴也开始多话了。两年前和贵志分手时,

就是喝过量,才和妈妈桑聊了一夜。
 
    过了三十分钟,冬子脸颊嫣红了。虽未照镜子,从自己身体发烫即可知道。
 
    在“沙罗”喝过葡萄酒,又在这儿喝第二杯掺水戚士忌,也难怪会这样。
 
    “再喝一点吧?”贵志劝说。
 
    “不,够了。”冬子以手掌覆住杯口。
 
    其实也并不是喝不下,可是继续喝的话,却有更依赖贵志的不安,即使寂寞,冬子也希望像现在这样生活下

去。
 
    事实上,自和贵志见面起,冬子就小心翼翼的不让自己崩溃,她告诉自己,见面是为商量生病之事,也因此

才一起吃饭,绝非因想念贵志面见面。
 
    冬子内心里考虑这么多,但,贵志却似若无其事。谈完生病的事,他很高兴的吃饭,吃完饭,又邀冬子前往

昔日两人常去的酒吧,恼快的和妈妈桑阑田,毫无别扭之态。
 
    他的态度,一方面让冬于很气愤,另一方面又怀念不已。
 
    “怎样,要再去别家吗?”
 
    “我应该失陪了。”“没必要这么急吧?”
 
    “可是……”冬子站起身来。
 
    “呀,你要走了?”妈妈桑立刻走过来。“下次可以自己来。”
 
    “我会的。”
 
    冬子答应,走出外。电梯是往上,因此两人走楼梯下楼。
 
    “要回家?”快下到地面时,贵志问。
 
    “嗯……”
 
    “那么我送你。”
 
    “不必了,我自己一个人能回去。”
 
    “是吗?”贵志颔首,停住脚,凝视冬子,在霓虹灯下,他说:“欧洲回来之前无法见面了。”
 
    冬子不明白当时自己为何有那样的心情。至少,在离开“星期三上午”之前,她是打算和贵志道别,直接回

家,可是,心情却忽然改变了。
 
    是因为贵志硬是不让自己独自回家,拦下计程车送自己吗?还是因为在昏暗的车上,感受到贵志就在身旁?
 
    如果是那样,从法国名店在楼前往赤坂时,贵志也是坐在冬子身旁。但,当时冬子的内心仍很冷静!
 
    或许是贵志那一句“无法见面了”在冬于心中激起涟漪吧!的确,从那瞬间开始。她的心突然想要贵志陪着

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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