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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莫西·卡文迪什的苦难经历(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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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皮尔坐在画满涂鸦的地下列车里,观察着莱斯特·雷的女儿。她神情恍惚,头发凌乱,身体颤抖,而且被银行里的自动喷水灭火设备淋湿的衣服还没干。"你怎么找到我的?"她终于有机会问道。

"你办公室里的一个大块头。叫纳斯布莫还是什么的。"

"纳斯鲍姆。"

"对,是他。费了好一阵口舌呢。"

从团聚广场到第十七大街,一路无语。路易莎抠着牛仔裤上的一个洞:"我猜你不再为海滨工作了。"

"我昨天离职了。"

"被解雇了?"

"不。提前退休。是啊,退休了。"

"今天早上你又回来了?"

"差不多是这么回事吧。"

从第十七大街到麦克奈特公园,又是一阵沉默。

"我感觉,"路易莎犹豫着说,"我--不,是你--回来像是打破了某种天意。好像布衣纳斯·耶巴斯已经决意让今天成为我的死期。可我现在还活着。"

纳皮尔想想她的话,说:"不。这座城市不在乎。而且你可以说刚刚是你父亲救了你的命,三十年前是他把滚向我的一颗手榴弹踢开了。"他们所在的车厢呻吟、颤抖着。"我们得去一家枪店。枪里没子弹让我感到紧张。"

地铁列车驶入阳光灿烂的地面上。

路易莎眯眼看着,问:"我们去哪儿?"

"去见个人。"纳皮尔看看表,"她特地坐飞机来的。"

路易莎揉揉发红的眼睛:"这个人能否给我们一份思科史密斯的报告?因为那份档案是我唯一的出路了。"

"我还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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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根·思科史密斯坐在布衣纳斯·耶巴斯现代艺术博物馆里的一张矮凳上,回瞪着一幅老妇人熊一样的脸部巨幅肖像画,画布上只有交错的灰色和黑色线条。作为波洛克、孔宁和莫罗三大家族房间里唯一一件肖像作品,它让人感到有些惊奇。"看看,"梅根想,这个老妇人在说,"看你的未来。你的脸有一天也会跟我的一样。"

时光如梭,把她的皮肤织成了皱纹编就的网。肌肉不是这里下垂,就是那里紧绷,眼皮还耷拉着。她戴的珍珠项链质量好像不怎么样,因为下午都在围着孙辈们转,头发也乱糟糟的。但她能看到我看不到的东西。

一个跟她年龄相仿的女人坐在她边上。她该洗个澡,换身衣服了。"是梅根·思科史密斯吗?"

梅根朝边上看看,说:"路易莎·雷?"

她冲肖像画点点头:"我一直喜欢她。我父亲见过她,真人,我是说。她是个住在布衣纳斯·耶巴斯的大屠杀幸存者,在小里斯本管理一家公寓。她曾经是这位艺术家的房东太太。"

勇气随处可生,梅根·思科史密斯想,就像野草。

"乔·纳皮尔说你今天从火奴鲁鲁飞过来的。"

"他在这儿吗?"

"我后面的那个人,穿着粗斜纹棉布,装作看沃霍尔的作品。他在给我们望风。恐怕他的怀疑是有道理的。"

"是的。我需要确信你就是你自称的那个人。"

"这点我绝对没问题。有什么办法?"

"我叔叔最喜欢的希区柯克的电影是什么?"

声称是路易莎·雷的女人想了一会儿,笑了:"我们在电梯里谈到了希区柯克--我猜他在给你的信里提到了这件事--但是我不记得他说过一部他最喜欢的。他欣赏《迷魂记》里没有对话的那段,说的是吉米·斯图尔特尾随一个神秘女人到海滨码头,故事背景在旧金山。他喜欢看《谜中谜》--我知道那不是希区柯克的作品,但是你说奥黛丽·赫本是个笨蛋,让他觉得很好笑。"

梅根往后仰在椅子上:"对,我叔叔在从机场酒店写给我的一张卡片上提到你。信中他显得焦虑不安,让人担心,而且还老是说什么"如果我有个什么不测的话"--但是他不是自杀。鲁弗斯不可能做出警察声称的事情。我能肯定。"问问她;还有,看在上帝的分上,别让自己再抖了。"雷小姐--你是否觉得我叔叔是被谋杀的?"

路易莎·雷回答说:"恐怕是他杀。我很难过。"

这位记者的坚信让人有宣泄的冲动。梅根深深吸了口气:"我了解他为海滨和国防部所做的工作。我没读过整份报告,但是我六月份看望鲁弗斯的时候曾经检查过其中的数据部分。我们互相检查彼此的工作成果。"

"国防部?你的意思是说不是能源委员会?"

"国防。九头蛇-零反应堆的一个副产品是武器级别的铀。质量最好的,非常多。"梅根让路易莎·雷仔细揣摩其中新的言外之意,"你需要什么?"

"报告,只有报告,才会公开合法地把海滨拉下马。而且,顺便救我的命。"

相信这个陌生人还是站起来离开?

小学生排着队,叽叽喳喳地围在老妇人肖像画的周围。借着馆长简短发言的掩护,梅根小声说:"鲁弗斯把他的学术论文、数据、笔记、初稿什么的都保存在'海星'号上--他的游艇--以备将来参考。他的葬礼下周才举行,遗嘱检验那时才开始,所以这个藏匿之地应该还没有人动过。我很确信他在船上放了一份报告副本。海滨的人可能已经开始搜查这艘船了,但是他特别注意工作中不提及'海星'号……"

"'海星'号现在停在哪儿?"

67

耶巴斯海角皇家船坞

"女预言者"号骄傲的家

世界上保存最完好的纵帆船!

纳皮尔把租来的福特车停在俱乐部会所旁边,车上一处装着风雨板的艇库。明亮的窗户很拉风地显摆着一个诱人的酒吧,海上交通旗在晚风中绷得紧紧的。路易莎和纳皮尔穿过俱乐部会所的花园到台阶下的宽敞码头的路上,从沙丘那儿传来笑声和狗叫声。在渐暗的东方夜色的映衬下,显现出一艘三桅木船的轮廓,在周围排列整齐的玻璃纤维制的游艇中鹤立鸡群。有些人在防波堤和游艇上走动,但为数不多。"'海星'号停泊在离俱乐部会所最远的防波堤--"路易莎看着梅根·思科史密斯的地图,"过了'女预言者'号。"

这艘十九世纪的船的确修缮得非常漂亮。尽管有任务,但路易莎被一种奇怪的力量吸引住,停下来一会儿,看看它的缆索,听听它木头船板嘎吱嘎吱的响声。

"怎么回事?"纳皮尔小声说。

怎么回事?路易莎的胎记在跳动。她想抓住这自由时刻的尾巴,但它们却消失在过去和未来之中。"没什么。"

"感到害怕挺正常。我自己也害怕。"

"是啊。"

"我们快到了。"

"海星"号就在梅根那张地图上标记的地方。他们爬上船。纳皮尔把一只架子塞进船舱门,并用一根冰淇淋棒在缝隙里滑动着。路易莎在观察有没有人在注意他们。"我猜你这手不是在部队里学的。"

"你猜错了。飞贼可以成为机智的士兵,而且征兵局的人也不会挑三拣四……"咔嗒一声。"好了。"整洁的船舱里没有书的影子。一个昆虫样的电子钟从21:55跳到了21:56。纳皮尔手电筒的光束照到顶上带着一个小型文件柜的操控台上。"会不会在那里面?"

路易莎打开一个抽屉。"就是这儿。往这儿照。"一大堆各种文件夹。一个香草色的文件夹吸引了她的视线。九头蛇-零反应堆--一个操作评估模式--项目负责人鲁弗斯·思科史密斯博士。"找到了。这个就是。乔?你没事吧?"

"没事。只不过……也该我们顺一点,就这么简单。"

看来乔·纳皮尔会笑啊。

舱门口有东西动了一下;一个人把星星挡住了。纳皮尔看出了路易莎的警觉,转过身去。手电的灯光里,路易莎看见一个枪手的肌腱抽动了两下,但是没听见枪响。保险栓卡住了?

乔·纳皮尔发出一声打嗝的声音,跪下去,脑袋砰的一声撞在操控台的钢制底座上。他躺在那儿不动了。路易莎一下子木然了,只是非常模糊地知道自己是谁。纳皮尔的手电筒在颠簸中滚来滚去,光照亮了他被子弹撕裂的身体。他的鲜血很快地散开,让她感到恶心。让人恶心的猩红色,让人恶心的光泽。风中的缆索发出哨子和琴弦一样的声音。

杀手把身后的舱门关上。"把报告放在桌子上,路易莎。"他的声音还挺温和,"我不想让这上面沾上血。"她按他的话做了。他的脸藏在暗处:"你可不能跟上帝过不去。"

路易莎抓住桌子。"你是比尔·斯莫科。是你杀了思科史密斯。"

黑暗中回答:"比我厉害的人干的。我只不过是射出子弹的人。"

集中精力。"你尾随我们,从银行,到地铁里,再到艺术博物馆……"

"即将到来的死神是不是总是让你这么多话?"

路易莎声音颤抖着说:"你说'总是'是什么意思?"

68

乔·纳皮尔在寂静的激流中漂流。

比尔·斯莫科的幽灵在眼前的黑暗中盘旋。

自己的一大半已经离开了。

说话声又一次划破了寂静。他会杀了她。

你口袋里的38口径手枪。

我已经仁至义尽了,我快死了,看在上帝的分上。

嘿。仁至义尽和死的事去找莱斯特·雷说说吧。

纳皮尔的右手慢慢伸向扣子。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婴儿床里的婴儿还是即将死在床上的人。夜晚一去不复返,不对,是人一辈子。纳皮尔好几次想退缩,但是他的手拒绝遗忘。他的手握住了枪柄。手指伸进了一个钢圈,一阵强烈的清醒让他想起了他的目的。扳机,这个是,对。帮帮她。现在要慢慢地……

瞄准。比尔·斯莫科近在咫尺。

用食指费力扣动扳机--接着一道强光带着震耳欲聋的枪响把比尔·斯莫科的胳膊打得像个牵线木偶那样挥舞着向后翻倒过去。

在他生命中的倒数第四个刻,纳皮尔冲着星光勾勒出的牵线木偶开了第二枪。希尔瓦普兰娜这个词不请自来地闯入他的记忆。

在倒数第三刻,比尔·斯莫科的身子从舱门上滑下去。

倒数第二刻,一个昆虫样的电子钟从21:57跳到了21:58。

纳皮尔的眼睛慢慢变得无神,新生的阳光穿过古老的橡树斜射在迷失之河上,波光粼粼。看,乔,苍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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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鹅颈岛医院马果·洛克的病房里,赫斯特·范·赞特看看手表。21:57。探望时间到十点结束。"走前再读最后一首吗,马果?"来访者看看昏睡中的朋友,然后翻着她那本《美国诗歌选集》,"来点爱默生(注:(1803-1882)十九世纪著名哲学家、文学家。)的?啊,好的。记得这首吗?你跟我介绍过的。

若血腥的杀人者以为他杀了人,

或若死者以为自己已被屠戮,

那他们对我的玄妙之道还不甚了了,

--我的坚持、经过、回归之路。

遥远的,被遗忘的,如影随形;

阴影即是阳光;

消逝的神在我面前显灵;

荣辱于我都一样。

遗忘我,是他们的失算;

他们将我放飞的时候,我是翅膀;

我是怀疑者也是那疑团,

我还是僧侣,和他吟唱的赞美诗。

强大的神怀念我的住所,

痴心妄想--

(注:选自爱默生的作品《神》。)

"马果?马果?马果!"马果·洛克的眼皮跳动着,像在快速眼动(注:指睡眠周期中双眼的快速运动。)。喉咙蠕动着发出含混的声音。她大口吸着气,然后睁大双眼,迷惑地眨着眼,看到鼻子里插着管子时非常惊讶。赫斯特·范·赞特也吓坏了,但是还抱有希望:"马果!你能听见我吗?马果!"

病人的眼睛落在老朋友的身上,然后又让头慢慢陷进枕头里:"是,我能听见,赫斯特,该死的,你在冲着我的耳朵大喊大叫呢。"

70

在水气弥漫,喧嚣的"雪白"餐馆,路易莎·雷浏览着十月一日的《西部先驱报》。

劳埃德·沪科斯缴纳250,000美元保释金后逃跑

福特总统发誓会"根除给公司化美国带来耻辱的骗子"

年轻人兄弟会组织的发言人确认新任命的海滨电力公司首席执行官,前联邦电力委员会委员劳埃德·沪科斯已经逃离这个国家,放弃了周一缴纳的二十五万美元保释金。这次"海滨门"事件令人意外的最新转折发生在沪科斯发誓会"恪守我的道德,并保护我们伟大的美国公司不受这一大堆恶毒谎言的伤害"。福特总统在一次白宫的记者招待会上也加入了这场辩论,谴责他的这位前顾问,并与这位在尼克松执政期间被委任的人撇清关系:"我的政府对犯法者一视同仁。我们会根除给公司化美国带来耻辱的骗子并用最严厉的法律惩罚他们。"

据许多观察家的分析,劳埃德·沪科斯的消失表明他承认有罪。这是由9月4日在耶巴斯海角皇家船坞发生的事故引发的一系列揭露事件中最新的意外转折。事故中,位于天鹅颈岛上的海滨公司有争议的核电厂的两个保安人员乔·纳皮尔和比尔·斯莫科相互射杀了对方。目击人路易莎·雷,本报记者,叫警察到达现场。后续调查已经展开,涉及上个月英国核工程师,海滨顾问鲁弗斯·思科史密斯博士被杀案、两周前前海滨首席执行官埃尔伯托·格里马迪的专机在宾夕法尼亚的失事案和造成两人死亡的布衣纳斯·耶巴斯市中心加利福尼亚第三银行的爆炸案。海滨电力的五名董事已经被起诉跟这个阴谋集团有关联,其中两人已经自杀。还有三人,包括副总裁威廉·威利,已经同意对海滨公司提出不利证明。

两天前对劳埃德·沪科斯的逮捕表明本报支持路易莎·雷揭露该重大丑闻的立场是正确的,最初威廉·威利把这说成是"从一部侦探小说里搜集到的意在诽谤的幻想,并且完全不值得做出正式的回应"……下转第二版,完整故事请看第五版,评论请看第十一版。

"头版!"巴特给路易莎倒上咖啡,"莱斯特会特别骄傲的。"

"他会说我不过是个做分内事的记者而已。"

"对,很对,路易莎!"

海滨门再也不是她的独家新闻了。天鹅颈挤满了记者、参议院调查员、联邦调查局特工、县里的警察和好莱坞的编剧。天鹅颈-B被封存;天鹅颈-C被暂停。

路易莎又收到了贾维尔的卡片。上面是从金门大桥下急速升起的三个不明飞行物:

嗨,路易莎,这里还行但是我们住在一个平房里所以我找朋友的时候就不能爬阳台了。保罗(那是狼人的名字,但是妈妈说再也不能那么叫他了,尽管我那样叫的时候他好像还挺喜欢的)明天带我去一个邮票展(注:原文此处小孩有拼写错误(fare应为fair)。),然后我还能给卧室选我喜欢的涂料颜色,而且他做饭比妈妈做得好。昨天晚上电视上又看见你了,还有报纸上。你不要就因为现在出名了(注:原文此处小孩有拼写错误(fameous应为famous)。)就把我忘了,好吗?贾维

另外一个邮件是梅根·思科史密斯按照路易莎的请求寄来的航空包裹。里面是罗伯特·弗罗斯特写给他的朋友鲁弗斯·思科史密斯的最后八封信。路易莎用一把塑料刀把包裹撕开。她打开其中一个泛黄的信封,邮戳上写着1931年10月10日,拿着它放在鼻子上,吸了口气。西德海姆庄园和罗伯特·弗罗比舍手上的微粒在这张纸上沉睡了四十四年,现在是不是也盘旋在我的肺里,在我的血液里?

谁又能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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