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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德海姆的来信(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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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的直率被曲解为粗鲁,郝劳克斯牧师像身在赤道上的厄尔巴岛(注:位于意大利西岸,拿破仑笫一次放逐就在此岛上。)的拿破仑,因为愤怒而脸色微红。我称赞我们女主人的汤(尽管事实上我迫切需要杀蠕虫药,除了最简单的食物我很难吃下任何东西),而且问她这些乌龟是在附近沙滩上抓的还是从很远的地方运来的。

后来,在闷热而潮湿的黑暗中,壁虎在偷听着,亨利躺在床上,吐露了一个秘密:白天的诊疗已经成了"歇斯底里、被太阳烤晒的女人们"的大游行,她们不需要什么药,而是女性的袜商、女帽设计者、女帽制造商、香水商店和杂七杂八的装饰品店。他的"诊疗",他详细地说,十分之一是看病,十分之九是闲聊。她们发誓自己的丈夫和土著女人乱搞,而且生活在道德的恐惧中,生怕她们会抓到'把柄'。哭湿的手绢都得轮流拿出去晾干才行。"

他透露的秘密让我感到不安,我大胆跟亨利说当他不同意我们主人的观点时,可以稍稍克制一点。"最亲爱的亚当,我当时已经在克制了,而且不是一点点!我很想把这些话冲着那个蠢蛋吼出来:'为什么要笨手笨脚地掩盖一个简单的事实,我们急急忙忙把皮肤更黑的种族送进坟墓是为了夺取他们的土地和土地上的财富?狼不会坐在它们的洞里,编造大量消灭种族的理论来为他们吃掉一群绵羊的行为辩护。"理智的勇气"?真正"理智的勇气"是丢掉这些遮羞布,承认所有的民族都是掠夺成性的,但是白人掠夺者,用我们致命的疾病粉尘和火器的双人舞,成为掠夺者例子里杰出的代表,那又怎么样?'"

一位尽职尽责的医治者和温和的基督徒能屈从于这样的愤世嫉俗,这让我很不安。我问他想不想听听古斯的生存第二法则。亨利在黑暗中咧开嘴笑了笑然后清了清嗓子:"生存的第二法则中并没有什么第二法则。吃或者被吃,仅此而已。"很快他就开始打呼噜了,但是体内的虫子让我一直很清醒,直到星光暗淡。壁虎吃饱了,轻轻地在我的床单上爬着。

黎明热得让人出汗,天色也有点像西番莲子那样红。男女土著民都被逼迫沿"主要街道"而上,到山顶教会的种植园里做苦工,在那里他们一直工作到下午,那时天气热得让人难以忍受。在来接亨利和我回"女预言者"号的小划船到来之前,我去看给干椰子仁拔毛草的工人们。碰巧年轻的瓦格斯塔夫先生今早负责做他们的监工,他让一个土著男孩给我们带来椰子汁。我克制住没有问候他的家人,他也没提到他们。他拿着一根鞭子。"但是我自己很少用它,这是耶稣的卫士用的。我只是看守的监工。"他说。

有三个这样的地位比较高的监工监视他们的同伴,领唱赞美诗(《陆地上水手的船歌》)和斥责偷懒的人。比起昨天,瓦格斯塔夫先生不是那么想跟我交谈,这让我的一些轻松的话无法说出口,只是被热带丛林和做苦力的声音打断。"你在想,我们把自由的民族变成了奴隶,不是吗?"

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郝劳克斯先生已经解释过他们为了有利于传教团带来的"发展"是付钱给苦工的。瓦格斯塔夫先生没听见我的话。"有一个蚂蚁群落叫奴隶制造者。这些虫子突袭了普通蚂蚁的殖民地,把卵偷到自己的窝里。卵孵化后,啊,偷来的奴隶变成了大帝国的工人,而且从来想不到他们是被偷来的。如果你问我的话,是耶和华把这些蚂蚁塑造成榜样,尤因先生。"瓦格斯塔夫先生凝视的目光里充满了古往今来,"让他们自己看清这一点。"

性格变化不定的人让我不知所措,瓦格斯塔夫先生就是这样一个人。我表达了我的歉意,抽身继续到我下一个造访的地点,学校。在这里,两种肤色的拿撒勒婴孩学习《圣经》经文、算术和识字基础。德比郡夫人教男孩,郝劳克斯夫人教女孩。下午,白人小孩还有额外的三个小时根据他们的地位开设的个别辅导课程(尽管举例来说丹尼尔·瓦格斯塔夫看上去就对他的老师的花言巧语具有免疫力),而他们的肤色较深的玩伴则在每天晚课(注:指天主教中每天七段祈祷时间中的晚课,又称晚祷。)前回到田地里他们的父母那儿。

为了表示对我的欢迎,他们表演了一场简短的滑稽歌舞串演。十个女孩,其中五个白人,五个黑人,每人背诵了十戒中的一戒,然后又为我演唱了《噢!你是我最爱的地方》,由郝劳克斯夫人用一架立式钢琴伴奏,它的历史远比现在辉煌得多。接着女孩们被邀请向来访者提问,但是只有白人的小姐们举起了她们的手。"先生,您认识乔治·华盛顿吗?"(天啊,不!)"您的马车由几匹马拉?"("我岳父的四匹,但是我更愿意骑在一匹马上。")最小的问我:"蚂蚁也会得头痛吗?"(如果她同学的窃笑没有让这个提问者哭了的话,我应该会站在那儿安静地考虑一下这个问题)我告诉学生们要按照《圣经》生活,听比他们年长的人的话,然后就离开了。郝劳克斯夫人告诉我,曾经离开这里的客人都会被呈上一个鸡蛋花做的花冠,但是传教团里的长者认为花冠是道德败坏的东西。"如果我们今天能允许送花冠的话,明天就会有舞蹈。如果明天有舞蹈……"她身子突然一颤。

真遗憾。

中午之前,水手们已经把货物都装船了,"女预言者"号迎着不利的风向起锚驶出了海湾。亨利和我回到船上的食堂,以躲开浪花和骂人的话。我的朋友正在按照拜伦式诗节的风格创作一首叙事诗,题目叫《奥拓华--最后的莫里奥里人的真实历史》,并不断打断我写日记,问什么音跟什么音押韵:"鲜血的河流"?"泥土的主题"?"罗宾汉"?(注:英文原文中有押韵。)

我想起梅尔维尔先生在最近出版的《泰比》一书中描写的太平洋传教士的一些罪行。和厨师、医生、文书、牧师、船长和国王们一样,福音传教士是不是好坏参半呢?或许传教联合会和查塔姆的印第安人最好"没被发现",但是这样说等于要求做根本不可能的事。我们是不是不该赞成郝劳克斯先生和他的同道努力帮助印第安人爬上"文明之梯"的做法?向上爬难道不是他们唯一得到的拯救吗?

我不知道答案,也不知道我更年轻时候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

我住在郝劳克斯寓所的那天晚上,一个盗贼闯入我的舱房。当这个恶棍找不到我那个杰克木做的旅行箱的钥匙时(我把它套在脖子上),他还试图砸开锁。如果他得逞的话,巴斯比先生的契约和文件现在就成了海马的食料了。我多么希望我们的船长和可以信赖的毕尔船长是一样的人啊!我不敢把值钱的东西交给莫利纽克斯船长保管。亨利警告过我不要"捅马蜂窝",别跟布若海夫先生提起这次未遂的罪行,免得任何调查都会刺激船上的每个小偷在我一不留意的时候就来试试他们的运气。我想他是对的。

12月16日 星期一

今天中午太阳直晒头顶。马上要按惯例进行一场叫"跨越这条线"的捉弄人的仪式。在这场仪式中,"贞女们"(那些第一次跨越赤道的船员)要忍受其他水手导演的各种羞辱还要被按在水里。通情达理的毕尔船长在我前往澳大利亚的航行中没有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但是"女预言者"号上的水手们可不会拒绝他们的乐趣。(在看到这些"消遣"都包括哪些残忍的行为之前,我觉得对布若海夫先生来说,所有"乐趣"的概念都是讨厌的东西)芬巴预先告诉我们两个"贞女"是拉斐尔和本特内尔。后者已经在海上漂泊了两年了,但是只是在悉尼至开普敦一条航线上航行。

夜班时,水手们在前甲板上用吊索吊起一块帆布篷,然后聚集在起锚机周围,那里"尼普顿(注:海神。)王"(鲍考克,穿着可笑的袍子,戴着橡皮刷帚做的假发)正在主持御前会议。"贞女"们像两个塞巴斯蒂安(注:罗马军官,因为引导许多士兵信奉基督教,后被皇帝命令以乱箭和乱棒处死。)一样被绑到吊锚架上。"医生和奎尔考克先生!"鲍考克一看到亨利和我就喊道:"你们会从我的邪恶飞龙爪下拯救我们的贞女姐妹们吗?"他以一种很猥琐的方式拿着穿索针跳舞。水手们拍着手,迸发出淫荡的大笑声。亨利也在笑,回答说他更愿意解救不长胡子的贞女。鲍考克关于少女的胡子的快速回答太淫秽,以至于我都不敢写出来。

纠缠不休的国王转向了他的牺牲品:"开普敦的本特内尔,罪恶之城里的小痞子,你准备好加入到尼普顿的圣子队伍里来了吗?"这种夸张滑稽的表演一定程度上让拉斐尔又回到了儿时的精神状态,他很快地回答说:"是的,陛下!"本特内尔则点点头表示同意。尼普顿大笑道:"不--!我们得先把你们的鳞片从身体上刮下来!把剃须膏给我拿来!"陶格尼敢赶紧把一桶焦油递过去,鲍考克用刷子把焦油涂在囚犯的脸上。接下来,格恩西出现了,打扮成安菲特律特(注:海中五十仙女之一,海之女神,海神波塞冬之妻。)女王的样子,用剃须刀把焦油剃光。这个开普敦的水手大声骂着,这引发了许多的快乐和少数几次剃须刀的"失手"。拉斐尔以一种聪明的意识默默忍受着对他的折磨。"再弄好点,再好点,""尼普顿"大声叫着,然后才喊道,"把两个人的眼睛都蒙起来,把小混混带到我的'审判室'里!"

这个"审判室"是一桶海水,拉斐尔被头朝下扔进去,这时水手们一齐数到二十。之后,"尼普顿"命令他的"侍臣们"把"他的新子民拖出来"。拉斐尔的蒙眼布也被拿掉,这个孩子靠在舷墙上,从羞辱中慢慢恢复。

本特内尔大叫着,没那么乐意接受:"放手!你们这帮……龟儿子!""尼普顿王"惊恐地翻翻眼睛:"这张臭嘴在海水里待至少四十个数,孩子们,要不我的眼睛就不一般大了!"一数到四十,这个南非白人被提出来,他还在大声叫嚷着:"我会把你们这些猪崽子们全杀光,我发誓我会--"让大家高兴的是,他又被扔到水里泡了四十个数。当"尼普顿"宣布刑期已满的时候,他什么也干不了,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只是虚弱得呕吐。布若海夫于是结束了嬉戏,"尼普顿"最新鲜的"圣子"也用麻絮和一块香皂把脸洗干净了。

芬巴在吃晚饭的时候还在笑。毫无人道的残暴让我连一丝微笑都挤不出。

12月18日 星期三

海上波光粼粼,鲜有一丝风,温度计一直停留在九十度左右。船员们已经洗好了他们的吊床,并绑起来晒干。我的头痛每天开始得更早了,亨利又一次增加了我的杀虫药的剂量。我祈祷他的存货不要在我们在夏威夷抛锚之前就用光了,因为头痛如果没有缓和,它会把我的脑壳都弄碎。我的医生在其他地方忙着治疗"女预言者"号上的更多的由丹毒和胆汁病引起的霍乱病人。

今天下午断断续续的午睡被不断的大声喧哗打断,于是我走上甲板,在那儿看到一条小鲨鱼上了钩,被吊到船上。它在自己的宝石红色的体液里翻腾了好久,格恩西才宣布它真的死了。它的嘴巴和眼睛让我回想起蒂尔达的母亲。芬巴在甲板上切割了它的尸体,这样它才不会完全毁了他厨房里的美食(一种又老又硬的鳕鱼)。一些更迷信的水手一口拒绝这样的款待,说鲨鱼吃人是很有名的,所以吃鲨鱼的肉就等于间接吃人。塞克斯先生下午用这条大鱼的皮做了不少砂纸,收获颇丰。

12月20日 星期五

蟑螂有没有可能在我睡觉的时候长胖了?今天早上一只蟑螂爬到我脸上,试图从我的鼻孔里找东西吃,把我弄醒了。真的,它有六英寸长!一种暴力的冲动驱使我一心要杀死这只巨大的虫子,但是在我这间狭窄昏暗的舱房里,它占优势;我向芬巴抱怨,他劝我花一块钱买一种特殊训练过的"吃蟑螂的老鼠"。毫无疑问,接着他会打算再卖给我"吃老鼠的猫"来制服吃蟑螂的老鼠,接着我还会需要一条"吃猫的猎狗"……谁知道这到哪儿才是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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