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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人笔记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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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对读者说一下,为什么我会如此同情地瞅着阿丽娜。我在彼得堡的时候,一个偶然机会使我认识了兹韦尔科夫先生。他当时身居要职,以博识和干练闻名。他有一位胖乎乎的夫

 

人,她有些神经过敏,爱哭鼻子,可又很凶,是个平庸而叉讨厌的女人;他也有一个儿子,是个地道的又娇又蠢的公子哥。兹韦尔科夫先生本人的长相也令人不敢恭维:那张近乎四方

 

形的宽脸上狡猾地瞪着一双鼠眼,翘着一个又大又尖的鼻子,鼻孔朝外翻;剪得很短的白发像鬃似的戳立在他那布满皱纹的前额上边,两片薄嘴唇不停地颤动着,甜腻腻地微笑着。兹

 

韦尔科夫先生常叉开两腿站着,把那双胖胖的手插在口袋里。有一次我和他两人坐马车出城。我们攀谈起来。作为一个阅历丰富的能干人,兹韦尔科夫先生便教导起我“恕我直言,”

 

他最后尖声尖气地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对各种事情不假思索,便作出判断和解释;你们很少了解自己的祖国。你们,先生们,对俄罗斯很不熟悉,就是这么回事……你们全只读德国

 

人的书。比如说,您现在跟我谈这谈那,喏,比如谈仆人题……很好,我不争论,这一切都很好;可是你们不了解他们,不了解他们是些什么样的人。(兹韦尔科夫先生大声擤了下鼻涕

 

,嗅了嗅鼻烟。)比如,有一件小趣闻,我来对您说说,这可能会让您感兴趣。(兹韦尔科夫先生咳了一下。) 

 

  您是知道的,我的太太是什么样的人:比她更善良的女人,恐怕是难以找到的,这您也是承认的。她使唤的丫头过的可不是常人的日子——简直像在天堂……但是我的太太给自己

 

立下一道规矩:不用结过婚的女仆。那样的女仆确实不合适:一个女仆有了孩子后,就有这事那事,哪儿还能好好服侍太太,照料她的饮食起居呢?那样的女仆会顾不上这些,她已经没

 

有这份心思了。这也是人之常情嘛。事情是这样的:有一次我们乘车经过我们的村子,这事有些年头了——怎么对您说呢,说实话——早在十五六年前吧。我们看到村长家里有个小姑

 

娘,是他的闺女,模样标致极了;而且您要知道,那仪态里还带有娇媚劲。我太太就对我说:‘科科,——您知道她是这样称呼我的——把这个小丫头带到彼得堡吧,我很喜欢她。科

 

科……’我说,好吧,带去吧。那村长吗,不用说,就向我们下跪道谢,您明白,他做梦也想不到有这样好运……当然哕,那小丫头还不懂事,大哭了一阵。寸头这的确会让她害怕:

 

要离开爹娘的家嘛总之……这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她很快就跟我们处惯了;起初让她和女仆们一处住;当然,得调教她。您猜怎么着?……这丫头的长劲可惊人了;我太太对她简直喜欢

 

得不得了,可疼她啦,终于撤了其他几个女仆,让她来当自己的贴身丫头……看到了吧!……也该为她说旬公道话:我太太压根儿没有过这样可心的丫头;她那么殷勤、恭顺、听话,简

 

直样样都称人的心。可说实话,我太太对她也太宠了;给她穿得漂漂亮亮,让她与主人吃一样的饭菜,喝一样的茶……嘿,真教人难以想象!就这样她在我太太身边伺候了十来年。忽然

 

,有一天早上,您想象一下吧,阿丽娜——她的名字叫阿丽娜——没有禀报就走进我的办事室里——扑通一声便跪在我面前……坦白地说,我容忍不了这个。人在任何时候都不该忘记

 

自己的身份,不是吗?你有什么事?“老爷,亚历山大?西雷奇,请您发发慈悲。什么?请许我出嫁吧。说实话,我很惊讶。 

 

  “你是知道的,傻丫头,太太身边没有别的丫头呀!” 

 

  “我会照常服侍太太的。瞎说!瞎说!太太是不用出嫁的丫头的。” 

 

  “马拉尼娅可以接替我。别说三道四了!随您怎样吧……”说真的,我惊呆了。对您说吧,我是这样的人:我敢说,没有什么像忘恩负义的事二样让我感到这样强烈的痛恨的了……

 

反正对您说说不要紧,您知道我太太是什么样的人,她是天使的化身,她的善良是无法言传的……哪怕是魔鬼,也会怜惜她的。我把阿丽娜轰出房去。我思谋着她没准会醒悟的,要知

 

道,我不信人会那么坏,会以怨报德。您猜怎么着?半年后她又为同一件事来求我。我,说真的,非常气恼,把她赶了出去,并吓唬她,说要去告诉太太。我火极了……可是还有令我吃

 

惊的:过了不多日子,我太太眼泪汪汪地来找我,她十分激动,简直让我吓坏了。‘出什么事啦?“阿丽娜……’您明白……您明白……这事我羞于说出。‘不会吧……会是谁呢?“是

 

仆人彼得鲁什卡。,我肺都气炸了。我这个人哪……就不爱含糊……彼得鲁什卡……没有错。惩罚他也行,不过,依我看,他没有错。阿丽娜嘛,唉,唉,还有什么可说呢?当然,我立

 

刻吩咐把她的头发剃了,给她换上粗布衣服,把她遣送到乡下去。我太太失去了一个可心的婢女,但这也无奈何:家里总不能被搞得一团糟。烂肢不如一下截去为好……唉,唉,现在

 

您自己想想吧,反正您是了解我的太太的,这,这,这……终究是个天使呀……她就是舍不得阿丽娜嘛,阿丽娜明明知道这个,而她就不顾羞耻……不是吗?您说说……啊?还能说什么

 

呢!总之,毫无办法。至于我吗,这个、r头的忘恩负义也使我痛心,难过了好一阵子。不管怎么说……这种人没有良心,无情无义!你无论怎样喂狼,狼总是眼瞧树林……且当作后事之

 

师吧!不过我仅是想向您说明……” 

 

  兹韦尔科夫先生没有把话说完,便转过头去,用外套把自己裹得更加严实,刚强地抑制着不由自主的激动。 

 

  这一会儿读者大概已会明白,我为什么那么同情地瞅着阿丽娜了。 

 

  “你嫁给磨坊老板已很久了吗?”我最后这样问她。“两年了。” 

 

  “怎么,老爷允许您啦?”“人家替我赎了身。”“谁?” 

 

  “萨韦利?阿列克谢维奇。”“他是什么人?” 

 

 

  “是我男人。(叶尔莫莱不出声地微笑一下。)莫菲老爷对您说起过我?”阿丽娜稍沉默了一会,又问一句。 

 

  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的问话好。“阿丽娜!”磨坊老板从远处喊她。她站起身走了。 

 

  “她丈夫人好吗?”我问叶尔莫莱。“还可以吧。” 

 

  “他们有子女吗?” 

 

  “有过一个儿子,可天折了。” 

 

  “怎么,磨坊老板喜欢上了她,是吗?……他替她赎身花了很多钱吧?” 

 

  “这不清楚。她识字;干他那一行,识字……总是……很有用的。所以她被看中了。” 

 

  “你跟她早相识啦?” 

 

  “早啦。我从前常去她主人家。他们的田庄离这儿不远。” 

 

  “仆人彼得鲁什卡你也认得?” 

 

  “彼得瓦西利耶维奇吗?当然是,认得。”“他现在在哪儿?” 

 

  “当兵啦。” 

 

  我们沉默了一会。 

 

  “她的身体似乎不大好?”我最后问叶尔莫莱。 

 

  “会有什么好身体呢……明天这场伏击兴许很好。现在您就好好睡一觉吧。” 

 

  一群野鸭嘎嘎地叫唤着,掠过我们的上空,我们听到,它们是降落在离我们不远的河面上。天色已经全黑了,也开始变凉了;树林里夜莺在嘹亮地啼啭。我们钻进干草里睡着了。 

 

 

  八月初的炎热天气常常令人不堪忍受。在十二点到三点这段时辰里,即使最坚决最迷恋打猎的猎人也无法出去行猎,连最为忠心的狗也“蹭起猎人的脚跟”,就是说,一步一步地

 

跟在猎人的屁股后边,难受地眯起眼睛,把舌头伸得老长,对于主人的呵斥,它只是委屈地摇摇尾巴作为回答,脸上露出一副窘态,但不往前头跑。我有一次就是在这样的日子前去打

 

猎。心里很想找个荫凉地方,哪怕躺一会儿也好,可是我对这种诱惑抵制了好一阵子。我那只不知疲倦的狗也一直坚持在灌木丛里寻找猎物,显然,它并不期望自己的狂热行动会有什

 

么收效。这种令人喘不过气的暑热最终迫使我想到,还是保存一些最后的气力和能力为好。我勉勉强强走到伊斯塔河边,这条河是我的宽厚的读者所已熟悉的。我走下陡坡,踏着潮湿

 

的黄沙,朝着那个在附近颇有名气的名日“莓泉”的泉水走去。这股泉水是从河岸上那个渐渐变成又窄又深的峡谷的裂缝中涌出来的,它在离这儿二十来步远的地方带着欢快的絮叨声

 

泻人河中的。峡谷两边的斜坡上长满了小橡树林;泉水近旁是一片青翠的草地,草长得很短,整片草地仿佛天鹅绒一般;阳光几乎从来没有接触过那清凉的、银色的泉水。我好不容易

 

来到泉水边,草地上放着一个桦树皮做的水勺,那是过路的农人留下给大家用的。我喝足了水,在荫凉处躺下来,向周围扫。泉水注入小河的地方形成湾,那儿老是泛着一片涟漪。就

 

在水湾旁坐着两个老头,背对着我。其中一个身体壮实,个头高大,身穿整洁的深绿色长外衣,头戴毛绒便帽,正在钓鱼;另一个身体瘦小,穿的是一件带补丁的棉毛上衣,没有戴帽

 

,膝上放着一小罐鱼饵,有时摸,摸自己白发苍苍的头,像是要挡点阳光。我细细打量了他,认出他就是舒米希诺村的斯捷普什卡。请读者允许我介绍一下这个人。 

 

  距我的村庄几俄里远的地方,有个叫舒米希诺的大村庄,村上有一座石结构教堂,它是为修士圣科济马和圣达米安而修建的。教堂对面有一座曾显赫一时的宽敞的地主大宅,大宅

 

周围有各种各样附建的房屋棚舍,如杂用房、作坊、马厩、地窖、马车棚、澡堂、临时伙房、供客人和管理人员住的厢房、花房、民众娱乐房以及其它大小用房。在这个宅院里住的是

 

一家地主老财,他们的日子一直是过得安安稳稳的。不料在一天早晨,他们的全部家当突然被一场大火烧个精光。于是这地主一家便迁往另一处住了,这儿的宅院便开始荒废了。宽敞

 

的废墟变成了菜地,一些地方留下一堆堆砖头瓦块,和先前屋基的残迹。人们用没被烧坏的圆木马马虎虎地钉了一间小屋,用船板盖了屋顶,那船板是十来年前为建造哥特式亭台而购

 

置的。主人让园丁米特罗方带着妻子阿克西尼娅以及七个孩子住进这个小屋,并派他种瓜种菜,供住在一百五十俄里外的主人家食用,又指派阿克西尼娅照管那头以高价从莫斯科买来

 

的季罗里种母牛,不过,很遗憾,这头母牛已丧失了生殖能力,因此胄买来后就没有产过奶;她还得饲养一只烟色的凤头公鸭,这是唯一的“老爷家的”家禽;孩子们由于年幼,没有

 

派他们任何差使,这倒使他们完全成了懒骨头。我曾有两次在这个园丁家里借宿:路过时常向他买些黄瓜,可天知道为什么他的黄瓜在夏天便长得那么老大,皮黄而厚,淡而无味。就

 

是在他家里我头一回见到了斯捷普什卡。除了米特罗方一家,还有一个托基督的福寄住在一个士兵的独眼妻子那间小屋里的年老失聪的教会长老格拉西姆。除此之外,便没有任何其他

 

家仆留在舒米希诺村了,因为我要向读者介绍的这个斯捷普什卡一般不能算作人,尤其不能把他算作家仆。在社会里,任何人总有不管什么样的地位,总有不管什么样的关系;任何家

 

仆,即使不拿工钱,至少也得有他一份所谓的“口粮”,可是斯捷普什卡则绝对没有拿过任何补贴什么的,他无亲无故,无人知道他的生死存亡。此人简直没有来历,没有人谈起他,

 

人口调查簿上也不见得查得到他。有些不明不白的传闻说,他从前当过某某人的侍仆;然而,他是何人,来自何方,是何人之子,如何成了舒米希诺村的村民,他那牛知从何年何月起

 

就穿在身上的棉毛外衣是如何搞到的,他住在何处,何以为生等等诸多问题,绝对没有人能知道一星半点,老实说,也没有人去考查这些问题。特罗菲梅奇老爷爷是个很了解所有家仆

 

的四代家谱的人,就连他也只提起过一次,他说,他记得已故的老爷阿列克塞。罗曼内奇旅长当年出征归来时,用辎重车载回的那个土耳其女子就是斯捷潘④的亲戚。按俄国的古老习

 

俗,每逢节日,就用荞麦馅饼和烧酒普遍赏赐和款待大家,即使在这种节日里,斯捷普什卡也不来到摆好的餐桌和酒桶旁边,他不鞠躬行礼,也不前去吻老爷的手,不当着老爷的面一

 

口气饮干由管家的胖手斟得满满的一杯酒,以表示对老爷健康的祝福;除非有个好心人经过,把一块吃剩的馅饼分给这个可怜虫。在复活节,人们按习俗吻他的脸,而他也不卷起油腻

 

腻的袖子,不从后边口袋里掏出红鸡蛋,也不喘着气、眨着眼把红鸡蛋献给少爷以至太太。夏天他住在鸡窝近边的贮藏室里,到冬天则住在澡堂的更衣室里;最寒冷的时候便到干草棚

 

里过夜。人们对他看习惯了,有时甚至给他一拳踢他一脚,但没有人跟他说说话,他本人也好像生来没张过嘴一样。那场火灾之后,这个被丢下不管的人便栖身在,或像奥廖尔人所说

 

的,“躲藏”在园丁米特罗方家里。园丁对他不理不睬,既不对他说,“住在我这里吧”,也没有让他滚蛋。斯捷普什卡也不算是住在园丁家里,他是凑凑合合地歇宿在菜园子里,他

 

来来去去、一举一动都无声无息;打喷嚏、咳嗽时都蒙上手,害怕出声,他老是忙忙碌碌,奔前奔后,活像蚂蚁,这全是为了饲口,纯粹是为了有口饭吃。说真的,要是他不从早到晚

 

为自己的吃饭奔忙操心的话,那么我的斯捷普什卡已成了饿死鬼了。 

 

  糟就糟在朝不保夕,吃了上一顿,没有下一顿!有时斯捷普什卡坐在篱笆旁啃萝卜或是嚼胡萝卜,或者低着头切碎那肮里肮脏的白菜帮;有时呼哧呼哧地把一桶水提到某处去;有时

 

在小沙锅下边生火,从怀里掏出几块黑乎乎的玩意扔在锅里;有时在自己的小贮藏室用木头敲敲打打,钉钉子,做个搁面包的小架子。他干这种活时都是不声不响的,像是偷偷摸摸地

 

干:有人瞧一眼,他就躲开了。有时他突然离开三两天;他的失踪当然也没有人发觉……过不多久,一瞧,他又在那里了,又在篱笆旁偷偷地给沙锅生火煮吃的了。他的脸蛋很小,有

 

一双黄色的小眼睛,头发直遮到眉毛,小鼻子尖尖的,耳朵特大,显得透亮,活像蝙蝠的耳朵,胡子像是两星期前剃的,老是留得不长不短。这就是我在伊斯塔河岸上遇到的与另一个

 

老头呆在一起的那个斯捷普什卡。 

 

  我走到他们身旁,向他们问了好,然后便挨着他们坐下来。斯捷普什卡的那位同伴我也认出来是位熟人:他是彼得.伊利奇伯爵家的已获自由的农奴米海洛?萨韦利耶夫,绰号叫“

 

雾”。他常住在那个患肺病的波尔霍夫城小市民——一家客店的老板那里,我经常在那家客店里投宿。乘车经过奥廖尔大道的年轻官员以及其他有闲情的人(那些沉睡在条纹羽毛褥子里

 

的商人则无心及此)至今还可以发现离那个特罗伊茨基大村庄不远的地方,有一座木建的两层楼房屹立在路旁,房顶已经塌了,窗户已经钉死,完全被废。在阳光普照、天气晴朗的中午

 

时分,你很难想象有比这遗址更凄凉的景象了。早先在这里住的是彼得?伊利奇伯爵,他是当年有钱有势的显赫人物,以好客闻名。他的家里常常云集着全省的名流显要,客人们在他的

 

家庭乐队的震耳欲聋的乐声中,在花炮和焰火的噼啪声中尽情地跳呀,玩呀,热闹非常。如今,因途经这座荒废了的贵族豪华宅第而勾起对往昔和青春岁月的感叹和回忆的。 

 

 

  大概不止是一位老太太吧。伯爵长年地大摆筵席,带着亲切的微笑来往周旋于众多的百般奉承的宾客之中。但不幸的是他的产业不够他一生挥霍。他彻底破产了,于是便前往彼得

 

堡,想在那边谋个一官半职,但还未等到什么结果,就死在旅馆里了。“雾”曾在伯爵家里当过管家。伯爵还健在时,他就领到了解放证书。此人约七十岁左右,有一张端正而讨人喜

 

欢的脸。他几乎总是面露微笑,如今只有叶卡捷琳娜时代的人才像他那样笑得慈善而优雅。说话时,双唇慢慢地开开合合,亲切地眯起眼睛,说话带点鼻音。他擤鼻子、嗅鼻烟都显得

 

不慌不忙,像在办件要事。 

 

  “怎么样,米海洛?萨韦利伊奇,”我开始说,“钓到鱼了吗?”“您瞧一瞧鱼篓吧:钓到了两条鲈鱼,还有五条大头秽呢……给他看看,斯捷普什卡。” 

 

  斯捷普什卡把鱼篓递给我看。“你近来好吗,斯捷潘?”我问他。没……没……没什么,老爷,马马虎虎,”斯捷潘讷讷地回答,仿佛舌头上压着重东西。“米特罗方身体好吗?” 

 

  “他身体很好,可……可不是,老爷。”这可怜的老头转过脸去。 

 

  “鱼不怎么爱上钩,“‘雾”说起话来,“热得真够呛;鱼全躲进树丛下睡觉了……替我装个鱼饵吧,斯捷帕③。(斯捷普什卡取出一条虫子,放在手掌上,拍打了两下,安在钓钩

 

上,吐了唾沫,递给了“雾”。)谢谢,斯捷帕……老爷,您,”他接着向我说,“是去打猎吗?” 

 

  “是呀。” 

 

  “唔……您的狗是英国种或是纽芬兰种?” 

 

  这老家伙一有机会就喜欢显摆自己,他的用意是让人知道。他是个见过世面的人! 

 

  “不知道它是什么种,可是它挺好。”“晤……您还有一些狗吧?” 

 

  “家里养了两群呢。” 

 

  “雾”微微一笑,摇摇头。 

 

  “确是这样:有的人对狗很着迷,可有的人白送他也不要。依我的浮浅之见,我以为养狗可以说主要是为了摆谱儿……想让一切都显得体面:让马显得体面,让养狗的仆人也显得

 

体面,一切都得体面。已去世的伯爵——愿他进天国!——说实话,生来就不是一个猎人,可他也养狗,一年里出去打一两回猎。养狗的仆人穿起镶金边的红外套,集合在院子里,吹起

 

号角;伯爵大人出来了,他们给伯爵大人牵过马,扶他上马,猎手的头头把大人的脚套进马蹬,然后摘下帽子,用帽子托着缰绳递上去。伯爵大人的马鞭一响,养狗的仆人们便吆喝起

 

来,拥出院子。马夫骑着马跟在大人后面,用绸带子牵着主人的两只宠爱的狗,小心照看着……马夫他高高地骑在哥萨克马的马鞍上,容光焕发,大眼睛不停地转来转去……当然罗,

 

在这样的场合总是少不了有宾客。多么开心,多么派头……咳,挣脱了,鬼东西!”他拽了下钓竿,突然说。 

 

  “听说,伯爵这辈子过得挺风光的,是吗?”我问道。老头往鱼饵上吐了口唾沫,把钓钩抛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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