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叹蒙古人暴动(3)
每天吃早饭时,爸爸都会一边喝咖啡,一边看报纸。这其中包括各种报纸,实际上,像《世界报》、《费加罗报》、《解放报》都是他必读的,以及每周一次的《快报》、《回声》、《时代》周刊、《国际通讯》等这些杂志。不过我能感觉到,咖啡一杯,《世界报》一份,在珍贵的半个小时全身心投入到阅读当中,这是最令他惬意的事情了。为了能够利用上这半个小时,他不得不提早起床,因为他的时间表总是被排得满满的。但是每天早上,即使是昨晚只睡两个小时,第二天他依然会六点起床,一边读报,一边喝那香浓的咖啡。爸爸就这样每天不断雕凿塑造自我。所谓“雕凿塑造自我”是因为我认为每一次的过程都是一种新的构建,就好比是所有的一切在一夜之间全部幻化为灰烬,而到了第二天,一切又必须从零开始,如此可见,我们的生活不就是如此吗?在我们的世界当中:必须不停地反复构建我们的成人身份,这昙花一现的不稳定的而又极度脆弱的合成体,穿着绝望的伪装服,站在自己的镜子前面,述说着自欺的谎言。对爸爸来说,一份报纸和一杯咖啡就是让他转变为成功人士的魔杖,就跟将南瓜变成灰姑娘的四轮豪华马车的魔杖一样,注意了,他从中找到他的满足感:这是因为我从来也没见过他像在六点钟时钟响后,面前摆放一杯咖啡时那样淡定、那样轻松,殊不知,这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我们每个人都是要为虚假的一生买单的!面对危机,我们每个人都无法躲过,当我们的面具因此而掉落在地,真相大白的一瞬间是何等的可怕!看看阿尔登先生吧,这个住在七楼本书第二部分之七《身处美国南部联邦》中记载,阿尔登一家住五楼——译注的美食评论家,此刻他正等待着死神的来临。今天中午,妈妈购物完后像龙卷风般归来,她一踏进大门,就向幕后工作者们抛出这样一句话:“皮埃尔·阿尔登快过世了!”而幕后工作者是指宪法和我,所以说这场演出是失败的。头发有点散乱的妈妈显露出一副很失望的神态。当天晚上,当爸爸下班回家,妈妈立刻冲到他面前,向他宣布这个重大新闻。爸爸似乎很吃惊地问道:“心脏病?是这样吗?太快了吧?”
我必须说的是,阿尔登先生是个真正的坏人,而爸爸,只是一个假扮一本正经大人的小孩子。不过阿尔登先生……这个头等坏人。当我说坏人时,我的意思并不是说心怀鬼胎、冷酷无情,或是专横暴虐的人,尽管这也确实有一点。不是,当我说“他是个真正的坏人”时,我的意思是说,一个如此否认自己身上善良一面的男人,在他活着的时候就已经仿佛是具尸体了。因为真正的坏人,毫无疑问,他们厌恶所有人,不光如此,他们尤其厌恶的是他们自己。当某个人厌恶自己时,您哪,您就没有和我一样的感觉吗?这使得他变成一个活死人,把坏情感和好情感一并麻痹,以此使自己不再体会到厌恶自己的那份恶心。
皮埃尔·阿尔登,毫无疑问,他过去就是个真正的坏人。听说他是美食评论之父,是法国烹饪界的冠军。这一点都不会使我吃惊。如果你想听听我的看法的话,想想看吧,法国餐,多么可怜。这么多的天才厨师,这么多的烹调方法,这么多的材料来源,却做出如此油腻的食物,酱汁、肉馅、点心这些只会吃出个大肚皮的东西!毫无品味可言……就算不油腻,也是极其装模作样的:三根简单雕刻的红皮白萝卜,两只扇贝外加一份海藻冻,放在一个类似僧人用的盘子里,以及哭丧着脸的服务员,这不让人饿死才怪。周六,我们全家就是去这样的高档饭店,拿破仑饭店,为的是庆祝科隆布的生日。科隆布再次展示了她通常情况下的优雅:点了一道大菜,有栗子、羊排骨配上叫不上名的蔬菜,以及一份萨芭雍萨芭雍是除了提拉米苏之外,另一道意大利极为著名的甜点,是将蛋黄酱、奶油和马沙拉酒混合后,浇在各式水果上而闻名的典型宫廷甜点精品。其主要特征是酒香浓郁、恬静淡雅——译注配上柑曼怡甜酒柑曼怡甜酒由LouisAlexandreMarnierLapostolle于1880年所创。是将加勒比海野生柑橘与法国陈年白兰地混合,经过陈化后酿制而成。口感甚为清爽,瓶身造型独特——译注(可怕之极)。知道萨芭雍吧,这是法国烹饪的象征:名义上是一道清淡的点心,可是随便哪个人吃了都会被撑死。我呢,我没有点前菜(我对科隆布说我有厌食症的评语不予理睬),直接点了一道63欧元的咖喱鲱鲤(垫在鱼下面的是意大利瓜和胡萝卜)。接着,又在菜谱里找到一道34欧元、还不算难吃的甜点:苦巧克力松糕。告诉您:就这价格,我宁可在麦当劳订一年的汉堡包。同样都是没品味,不过起码不会自封为高档菜系。我甚至对饭店和桌子的装潢都没过分渲染。当法国人想与有着紫红色帷幔以及富丽堂皇镀金的“皇家帝国”传统装饰风格划清界限时,他们便会采用医院风格,我们坐的椅子是勒·柯布西耶勒·柯布西耶(1887-1965)是20世纪最重要的建筑师之一,能够将时尚的滚动元素与粗略、精致等因子进行完美的结合,擅长运用几何图形等图样,从而带来栩栩如生的视觉效果——译注风格(妈妈说是“柯布”),我们用的餐盘是白色的、呈几何形状的苏维埃官僚风格,我们在洗手间擦手用的圈毛干巾薄得根本不能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