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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暴风雪 (1)

  马儿在山间厚厚的积雪上疾驰,

  看啊!山的那边,

  是一座美丽的神的庙宇,

  孤零零地,在寒风中屹立在大道旁。

  ……

  忽然之间,鹅毛大雪纷纷从空而降,

  白茫茫地一片,

  一只乌鸦在头顶上拍着翅膀,

  飞过雪橇的上方。

  ……

  忽然之间,一声不祥的声音萦绕在耳边!

  马儿坚起鬃毛,疾驰在原野上,

  凝视着黑暗的远方

  ……

  ——茹可夫斯基①

  1811年岁末,是值得我们有一生的时间去纪念的时代,为人忠厚的加夫里拉-加夫里洛维奇悠闲地生活涅纳拉多沃村的在自己家的大庄园里。他一向热情好客,对人和蔼可亲,周围所有人都知道他。邻居们经常会聚在他家吃喝谈心,和他漂亮的太太玩玩五戈比一局的波士顿牌,但是有些客人来他家只不过是想看一下他漂亮的女儿玛利亚·加夫里洛夫娜。她那年十七岁,身材特别好,皮肤白白的。她被人们视为当地富有的姑娘,有很多人想得到她的芳心,不是为了自己,就是为了自己的后代。

  玛利亚·加夫里洛夫娜从小就读法国小说,并从中学到了很多知识,因此,她必然会像小说的情节一样陷入爱河。她爱上了一个穷小子,他是一个陆军准尉,当时正好赶上休假,就回自己的村子住上几天。不用说,这位年轻的小伙子也同样陷入了爱河。但不幸的是,她的父母在发现两个人的恋爱关系后,严厉地制止自己的女儿挂念他,对他的态度也极其恶劣,还比不上接待一个退了休的陪审员呢。

  这对苦命恋人一直在偷偷地通书信,每天都会在密松林里或是破旧的教堂边偷偷约会。他们在那里立下了誓言,抱怨各自心中的痛苦,想尽一切办法摆脱眼前的障碍。通过多次通信和讲座,他们俩得出一下结论:既然我们两个人永远不能分开,而我那残酷无情的父母又顽固不化地阻止我们在一起,那么,我们只能选择离开他们了!这个主意太妙了!这位年轻人终于想到了使自己得到幸福的方法了。那个整天陶醉在罗曼蒂克主义中的玛利亚·加夫里洛夫娜非常兴奋,因为他们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

  寒冷的冬季将至,这对苦命鸳鸯的幽会也就会暂时停止了,但书信往来可比以前更加频繁了。几乎在每封信中,都可以看到弗拉基米尔·尼古拉耶维奇的求婚,他要她和自己偷偷地结婚,躲在一个偏僻的地方过一段日子,然后二人跪在父母脚下,二老最后一定会被这对恋人勇敢的争取爱情和幸福的行为和眼前不幸的遭遇深深感动,他们一定会对这对情人说:孩子!来吧,到我们怀里来,让我们拥抱你!

  玛利亚·加夫里洛夫娜始终犹豫不决,许多私奔的计划全都被推翻了。最后,她同意了一个方法:在约定好的一天,她绝对不能吃晚饭,然后借口说自己头疼躲进房间里,她的贴身仆人是她的心腹,她俩一起穿过后院的门廊,一直走到花园,花园后门还要有一辆雪橇,她坐上雪橇一直飞奔到离涅纳拉多沃村只有五俄里路程的冉德林诺村,然后迅速走进教堂,到时候,弗拉基米尔就会在那里等着她们。

  到了决定命运的那天晚上,玛利亚·加夫里洛夫娜一直没有睡觉。她收拾好行李,装了几件外衣和裙子,她给她的女友(一位平时爱多愁善感的姑娘)写了一封长长的信,然后又给自己的父母写了一封信。她用最感人的言语与父母道别,表达了自己对爱情的忠贞不渝和与父母的抗拒,恳请父母原谅自己的不辞而别,她还在信的末尾处这样写道:如果你们给我机会以后趴在二老的膝下,那将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她用一枚图拉出产的图章封好了这两封信,图章印出了两颗激情燃烧的心和文化气息浓厚的题词。紧接着,她一头扎在床上,直到天亮。但是在夜里,那些恐怖的幻想一直惊扰着她。

  她感觉到,正在她坐上雪橇准备逃往教堂结婚的那一瞬间,她的父亲拦住她,一把把她从雪撬上拽下来,然后扔到黑漆漆的悬崖中……她一头跌下去,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她还隐约感觉到自己看见了弗拉基米尔躺在草地上,面色惨白,全身沾满了血。他马上就要死了,用含糊不清的、令人揪心的声音垦请她尽快与自己结婚……还有许多破碎的、无法拼凑在一起的恐怖的幻想片断不断地在她心中闪过。

  最后,她终于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的脸色看起来比平时更加苍白了,并且她真的头痛了。父母一眼就看出了她有心事,亲切地探问:“玛莎!怎么了?生病了是吗?玛莎!”——眼前的这一切已经完全令她失去了控制,她的心都碎了。她尽最大的努力安慰父母,想表现出快乐的样子,但又装不出来。到了晚上,她一想到这天是在自己在家里度过最后一个晚上,心里就无比难受,整个心紧紧地缩在一起。她快熬不住了,心里默默地与父母、亲人以及身边的所有事物一一告别。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她的心像揣了只小白兔一样咚咚直跳。她用颤抖的嗓音对父母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吃不下饭,于是离开了父母。父母亲吻了她,像往常一样带给她亲切的祝福。她激动得差点儿流下眼泪。回到房间后,她软绵绵地靠在椅子上,流下了伤心的泪水。女仆人劝她一定要镇定,让她打起精神来。一切都准备好了,再过半个小时,玛莎就要永远地离开这个家、自己温暖的闺房和平淡的处女生活了……

  窗外下起了暴风雪,寒风在怒吼,窗外的护板不停地抖动着,撞得直响。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一会儿,家里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睡觉去了。玛莎披上一条花布披肩,穿了一件厚厚的外衣,手里拎着一只箱子,偷偷地离开闺房,走到后门,仆人跟在后面,拎着两包大行李。她俩一同走到花园,暴风雪依然猛烈地下着,寒风凛冽地吹在身上,仿佛要拦住这两个年轻的犯人。

  她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走到花园的尽头。雪橇已经在那里等待他们了。马儿已经冻僵了,不肯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弗拉基米尔派来的车夫在马车前面踱来踱去,然后用缰绳勒住了马儿。他搀扶着小姐和仆人一同坐上雪橇,放好了手里的包袱和箱子,一把抓住缰绳,马儿立刻飞奔起来。

  现在,我们把这位富家小姐的命运交给上帝和车夫杰廖什卡的驾车技术去吧,然后回过头来看看那位年轻的新郎官!

  弗拉基米尔骑了一整天的马,一大清早,他终于找了冉得林诺村的神父,费了很多口舌才与他达成协议,紧接着,他又到当地的地主中寻找证婚人。他第一个人找的人就是个一退休的骑兵少尉,他四十多岁,名叫德拉文,这个人非常愿意为这对命对恋人当证婚人。他说这种冒险活动可以让完回忆过去的美好时光和往年骠骑兵搞的那些恶作剧。

  他让弗拉基米尔在家里吃中午饭,然后向他保证,找另外两个证婚人的事全交给他负责。他说话还真是算数,吃过中午饭,他家里就来了两个人,一个是留了一小撮胡须、脚上穿着踢马刺的靴子的土地丈量员施米特,另一个是县警察局局长的儿子,是一个十六岁左右的小孩,他就在前段时间刚刚加入枪骑兵。这两个人不但非常愿意当弗拉基米尔的证婚人,甚至还向天发誓,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完成这个神圣的使命。弗拉基米尔听了这两位的话激动得痛哭流涕,紧紧地拥抱了他们,然后立刻回家张罗结婚的事去了。

  已经快到深夜了,他对忠诚的车夫杰廖什卡再三详细地叮嘱了行动的计划,然后让他驾起由三匹马拉的雪橇前往涅纳拉多沃村,又让自己准备好一匹马拉的小雪橇,他不需要车夫,只身一人前往冉得林诺村去,大概过了两个小时,玛利亚·加夫里洛夫娜这时应该到了教堂。他认识路,只要二十多分钟就能到。

  然而,弗拉基米尔刚一走到村外那片野地上,就刮起了大风,暴风雪瞬间降至大地,他的眼睛被风吹得都睁不开了,什么都看不见。不到一分钟,路上就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周围所有的东西全都消失在白茫茫的混沌中,只能看到无数雪花在空中狂舞,天地浑为一体。弗拉基米尔发现自己已经被困在野地里了,于是他想一定要赶到马路上去,但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的。他骑的那匹马折腾了半天,一会儿跑到雪堆上,一会儿陷入深沟里,雪橇还经常翻倒。

  弗拉基米尔努力摆脱困局,只希望自己不要迷失方向。他感觉自己已经困在这里半个多小时了,但他还是没有赶到冉得林诺村的那片丛林里。又挣扎了十多分钟,依然望不到远处的丛林。弗拉基米尔驾车驶过一片难以下脚的田野。暴风雪依然怒吼着,天空一片昏暗。马儿也疲惫不堪了,尽管它时不时地陷进齐腰深的积雪里,它依然流了很多汗。

  最后,他发现他已经迷失了方向。弗拉基米尔停止了脚步,他努力地回忆着、思考着,最后非常肯定地应该往右拐。于是,他掉转雪橇,朝右方赶路。马儿累得艰难地挪着脚步。他浪费在路上足足一个小时,冉得林诺村应该很快就能到了。他走着、走着,一直没有走到野地的尽头,到处是雪堆和深沟,雪橇总是翻倒,他也就不断地停下来把它扶正。时间一点点地流走,弗拉基米尔已经坐立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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