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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黑桃皇后 (4)

  紧接着,她战战兢兢地走进自己的房间,盼望着在屋子里看到赫尔曼,但又不希望真的能看见他,她心里矛盾极了。走进房间,她发现赫尔曼不在,暗自庆幸上帝为她铺下了障碍,让他们不能偷偷幽会。她坐在那里,一直没脱衣服,用力思考着,是什么使自己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陷得这么深。从她第一次在窗边看到那位年轻的军官,一直到现在,还不到三个星期,但是她俩已经到了不断地通信的地步了,而他竟然也从她那里得到了在深夜里私自幽会的许诺!由于赫尔曼在信封上签署了自己的名字,她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她从来没有当面和他说过一句话,也从来没听到过他的声音,一次都没有从别人的嘴里听到人关于他的任何言论……真是奇怪啊!

  就这样,一直到了这天晚上。就在当天晚上的舞会上,托姆斯基与一位名叫波琳娜的公爵小姐发生了争执,因为公爵小姐不像往常那样喜欢与他调情,反而故意用冰冷的态度报复他。因此,他只能找丽莎维塔·伊凡诺夫娜,不停地邀请她跳玛祖卡舞。他们跳舞时有说有笑的,托姆斯基和她开玩笑,说她偏爱于军事工程兵的军官们,并夸口说自己知道的事情要比她想象的还要多。他开的一些玩笑好像正好刺痛了她的伤心处,导致丽莎有好几次怀疑他他已经发现了自己秘密。

  “您是从哪儿知道的?”她笑着问。

  “从你熟悉的的一个朋友那儿听说的,他可是一个很优秀的大人物啊!”

  “这位优秀的大人物是谁啊?”

  “赫尔曼!”

  丽莎维塔·伊凡诺夫娜大吃一惊,什么也没说,但她的四肢却是冰凉冰凉的……

  “这位赫尔曼,”托姆斯基继续说,“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罗曼蒂克式的大人物,从他的侧面看,简直就是活生生的拿破仑,但他拥有的却是一颗像靡非斯特式的灵魂②。我猜想,他良心上少说也要有三桩杀人罪。咦,您的脸色为什么这么白啊?……”

  “哦,我的头有点痛……赫尔曼还跟您说过什么?您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赫尔曼不是很满意他的那个朋友。他说,如果他是那个朋友,就会以另一种方法行事……我甚至还感觉到赫尔曼对您有些想法,至少,他在听到朋友们对您的爱慕之词时,不是无动于衷的。”

  “但是他是在什么地方见过我呢?”

  “在教堂里吧,或许是在您散步的时候……上帝才会知道!或许是在您的卧室里,在您做梦的时候,他就……”

  这时,走来三位女士,问道:“oubi ou regret③”这样一来,丽莎维塔·伊凡诺夫娜十分关注的谈话就被她们打断了。

  托姆斯基选中的伴舞就是波琳娜公爵小姐。

  她陪着他又跳了一轮,又回到自己的位子前转了一圈,他俩已经和好了。托姆斯基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时,把赫尔曼和丽莎通通抛到了脑后,但是丽莎一直在找机会继续刚才被中断了的谈话。

  但是玛祖卡舞已经跳完了,用不了多长时间,伯爵夫人就得回家了。

  托姆斯基的话只不过是在舞会上的闲谈而已,不足以信以为真?但是,那些话已经深深地扎根在了爱幻想的丽莎的心中了。托姆斯基描绘出来的赫尔曼的肖像与她想像的完全一样,另外,幸亏有新出版的小说,才使这个卑鄙的大人物彻底迷惑了她,同时又令她的内心感到十分恐惧。

  她坐在那里,赤裸的双臂交叉放在膝盖上,插满了鲜花的脑袋耷拉在袒露的胸前……

  突然,门被打开,赫尔曼走了进来。她非常震惊,浑身发抖……

  “您刚才躲在什么地方?”她恐惧地低声问道。

  “伯爵夫人的卧室里,我刚才在她那里,她已经死了。”

  “什么?上帝啊!您在说什么?”

  “从表面上看,好像我是导致她死亡的直接原因。”

  丽莎维塔·伊凡诺夫娜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耳边立刻回响起了托姆斯基的那句话:他良心上少说也要有三桩杀人罪!

  赫尔曼坐在她身旁的窗台下,然后把刚才发生的一切讲给她听。

  丽莎维塔·伊凡诺夫娜听了他的话,感到毛骨悚然。这样看来,那所有充满了激情的情书、所有烈焰般的追求,以及所有的一切,原来都不是为了爱情!金钱——这才是他之前所有努力的归宿。原来丽莎并不能满足他的要求,给他带来幸福。这位可怜的养女并不是他稀罕的东西,她只不过是谋杀自己的恩人的土匪手里的一颗棋子而已!……

  她为此感到惋惜,但是后悔也没有用了!赫尔曼默默地看着她,他心里也非常痛苦,但是,不管是可怜的养女的泪水,还是她痛苦时凄凉的美貌,都无法冰释他那颗冷酷的内心。伯爵夫人已经死了,他的良心没有受到一丝遣责,他有的只是一丝恐惧:那个他幻想着变成富翁的秘密,永远也得不到了!

  “你这个魔鬼!”丽莎维塔·伊凡诺夫娜最后终于说话了。

  “我真的没有想害死她的意思,我的枪里没有子弹。”赫尔曼回答。

  他俩都不说话了。

  到了早上,丽莎维塔·伊凡诺夫娜吹灭了快要燃尽的蜡烛,微弱的晨光照进了她的房间。她擦掉了泪水,抬头看着赫尔曼。他坐在窗台边,胳膊交叉在胸前,紧锁眉头。他现在这幅尊容让人想起了拿破仑的侧面像,他的神色同样也打动了丽莎维塔·伊凡诺夫娜。

  “现在,您想怎么离开这里呢?”丽莎维塔·伊凡诺夫娜最后说,“我可以带你从一条秘密通道出去,但是必须穿过卧室,我不敢去。”

  “没关系,你告诉我怎样才能找到那条秘密通道,我一个人走出去就行。”

  丽莎维塔·伊凡诺夫娜从一个箱子里拿出了一把钥匙,给他详细地讲了出去的方法,赫尔曼感激地握着她那双冰冷而又没有一丝反应的手,吻了一下她扭到一边的头,离开了。

  他走到螺旋梯下面,又一次走进了伯爵夫人的房间。老夫人的尸体已经僵硬了,脸色极其安祥,一脸无所事事的表情。赫尔曼站在她身旁,仔细打量了一番,好像是想证实一下她是否真的死了。

  然后,他走到书房里,摸到了两扇暗门,走到了一条阴暗的楼梯里,心里顿时出现一些奇怪的念头。他想,或许在六十年以前,就在这里,有位穿着绣花长外套,头发梳成帝王鸟的样子的幸运的年轻人,把三角帽扣在胸前,正偷偷地爬上这条楼梯,朝那间卧室走去。现在,那个人早已腐烂在坟墓里了,而他那位衰老的情人也在今天停止了心跳……

  到了楼梯的尽头,赫尔曼发现一扇门,他用丽莎给他的钥匙打开了门,走进了一条直接通往大街的过道。

  原文为法文。

  靡非斯特式的灵魂:《浮士德》中描写的魔鬼。

  原文为法文:上场还是下场(舞会专用术语)。

  这天夜里,已故的封·维××男爵夫人来到我面前。她穿了一身白色外套,对我说:“您好!我的顾问先生!”

  ——希维顿贝格尔①语录

  在那个命中注定的夜晚后的第三天,上午九点,赫尔曼去了××修道院,因为人们即将在那里为已故的伯爵夫人举行遗体告别仪式。他的良心虽然没有一丝内疚,但又无法完全压制内心的遣责:你就是杀人凶手!他虽然没有一个真正的信仰,但是很迷信。他担心已故的伯爵夫人会给他以后的生活带来不利的影响。所以,他决定参加她的葬礼,目的就是为了得到她的宽恕。

  那天,教堂里挤满了人。赫尔曼费了很大的力气走过人群。一口大棺材摆放在豪华的灵台上,一顶天鹅绒制成的的盖布挂要头像上。老夫人仰卧在灵柩里,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头上戴了一顶镶有花边的小帽子,穿着一件锦缎制成的寿服。她的家人就围在四周,仆人们手里拿着蜡烛,身穿黑色的大袍子,肩膀上佩带着有家族徽章的绶带,他的儿子们、孙子们以及重孙子们,全都披上了重孝。但是谁也没哭,能看到的眼泪看起来实在是太勉强了。伯爵夫人的年纪太大了,死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是,在她的儿孙眼里,她早就是一个死人了。

  一位年轻的神父诵读了悼文,他纯朴而又感人的语言赞扬了这位有德之人的悄然辞世,说伯爵夫人在世时以行善事为主,才使得修成正果——这正是基督徒的善终,死亡天使已经收留了她。老夫人的家属首先上前与做遗体告别仪式,紧接着,是无数宾客按顺序行礼,他们来这里向宴席和舞会的老朋友表示哀悼。在宾客的后面的是家里的所有仆人。最后,一位人老珠黄的老太太、死者的同龄人走上前也做了告别仪式。两位年轻的妇女搀扶着她,她吃力地行了鞠躬礼,流了几滴眼泪,亲吻了女主人冰冷的手。在老太太后面,赫尔曼鼓起勇气,毅然走到棺材旁,深深地向老夫人鞠了一躬,趴在那块满是松枝的地上很长时间,然后,他站起来,面色惨白,像个死人一样,他直接走上灵台,又鞠了一躬……就在这一瞬间,他仿佛看到老夫人在嘲笑他,死死地盯着他,眯着一只眼睛。赫尔曼吓得立刻向后退了几步,一脚没踩稳,摔倒在了地上,旁边的人把他扶了起来。

  就在这时,丽莎维塔·伊凡诺夫娜突然晕倒了,人们把她搀起来,送到了教堂外面。这段小插曲把严肃的丧葬仪式打断了好几分钟。当时,在场的人们私底下议论纷纷。死者的一位亲戚,瘦弱的宫廷仆人低声对身旁的一个英国人说道:“说这位年轻的军官就是伯爵夫人的私生子。”英国人听完只是冷冷地回应了一句:“Oh?(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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